腾格里的一抹绿

2020-03-23 07:11周超
金山 2020年1期
关键词:腾格里大兵沙砾

周超

其一

2018年7月,我在蚂蚁森林上认领了第一棵梭梭树,从此就一发不可收,胡杨、樟子松、沙柳接踵而来。

我给自己取的笔名为“塞下客”,其寓意有二:一作为匆匆过客的我,对塞外风光总是满怀欣喜;二愿能踏遍大好河山,骨子里总透着一股想赛过徐霞客的年少轻狂。于是,2019年的国庆节,我踏上了塞外之旅——徒步腾格里沙漠。

大巴从银川缓缓驶向阿拉善盟左旗,沿途的行道树参差不齐,与南方的错落有序相比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几点随意,正如西北人不拘小节的性格一般。透过车窗望去,大抵只有蓝、黄、绿三色组成。黄色的沙砾、枯草以及連绵起伏的贺兰山在灰蓝色天空的映衬下,顿显几分苍凉与浩瀚,而公路两旁那杂乱无章的绿就成了最抓人眼球的颜色。

驶出三关口明长城,绿色渐行渐淡,远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窄窄的黄蓝相间的丝带,黄色在下蓝色在上,泾渭分明。哦!腾格里就在前方。

腾格里在蒙古语中是天的意思,也正如眼前这片黄色的瀚海一般的浩渺无际。沙丘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柔美的线条勾勒出她的独特韵味。站在高处放眼望去,似黄色为底色的画布上散落着斑斑点点的痕迹,那是画家打翻了绿色的颜料。一路上听领队大哥挨个介绍,这一丛是黄蒿,那一堆是骆驼刺,还有沙漠毒菊、沙枣树、马莲花、沙棘树等等。当看到结了籽的梭梭树的那一刻,我心里莫名地充满了感动,这小小的梭梭与其叫树,不如叫作草更为贴切,但茫茫黄沙中它依旧能存活,能防沙固林,确是比一般的树还应高大。

沙漠内还有大大小小几百个湖泊分布其中,她们有着极为诗意的名字,月亮湖、太阳湖、小天鹅湖等等。湖泊与那一抹绿交相呼应,成为了沙漠里的主要牧场,难怪腾格里有沙漠中的“千岛湖”之称呢。

可是,腾格里并非所有的水都如此清澈又迷人,我对腾格里的沙漠初见却始于一滩黑水。

2017年我在行政庭办理环境资源类案件时,对发生在2014年的腾格里沙漠非法排污公益诉讼案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被誉为中国最美沙漠之一的腾格里竟然成为了化工厂的“污池”,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然而在今天,污水排放虽然得以遏制,但在徒步的行程中,我们还是看到少量散落在沙漠中的塑料瓶。数量虽不多,但对环境却影响深远,不是在蚂蚁森林上多种几棵树就可以弥补的。腾格里的那一抹绿,需要我们自觉地拿起画笔去绘就,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也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腾格里的黑夜总是充满着宁静,夜空也格外明亮,群星璀璨,连银河系都清晰可见。仰望星空,你会发现有一颗绿色的星格外耀眼,我喜欢的杨牧先生的一首小诗,也叫《绿色的星》。

不要再联想那昔日的黄沙了吧!

不要让焦渴碰焦了绿荫。

绿从哪里来?

春打哪里生?

看啊,看那播春的种子,

闪烁着颗颗绿色的星。

其二

经过了一夜的降温,露水打湿了帐篷,睡袋里仅存的一点余温也不能让我留恋清晨的懒觉,边庭之苦只是刚刚开始。

踏沙而行,蓬松的沙砾让每一个脚印都留下了深深的印坑,尤其是翻越沙丘更是举步维艰,但这还并不是最难的。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之间黄沙弥漫,虽称不上是遮天蔽日,但吃上几口沙砾,咀嚼几下大自然的豪情还是很简单的事。我们不得不压低帽檐,捂紧口罩,像沙漠骆驼一般低着头迎风而行。身处其中,我不由地感叹沙漠是浪漫的,也是悲凉的。

南方人想象大漠总是带着几分诗情画意,不论是王维笔下的长河落日,还是岑参诗句中的平沙茫茫,抑或是王昌龄歌咏的秦月汉关,每一处都是一幅大气磅礴的画作。当然,我也不例外,企图从文青的视角用手机拍下腾格里更多的迷醉。但面对着漫漫黄沙,他们仿佛又在倾诉着历史的苍凉。

艰难地在沙砾中缓缓挪动着脚步,千百年来跨越茫茫沙漠的人自古有之,不同之处在于我们为的是个人的体验,而他们则是为了民族大义。公元前119年的一天,霍去病带领精骑出塞,深入千余里,跨过茫茫漠北寻找匈奴主力,那时候的天气应该比今天更恶劣吧!经此一战,封狼居胥,自此漠南无王庭,这是何等威风。纵死尤闻侠骨香,但黄沙万里埋下的枯骨,都融进了每一粒沙砾中,和着狂风的怒号宣誓着属于他们的主权。

风尘还在肆虐,血色的残阳也没了半点痕迹,北在何方,已经无法分辨所有人都埋着头,跟着那一抹绿色行进的方向慢慢蠕动。那是一个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大哥,也是我们本次徒步的领队,我们都叫他大兵。在后来和他交谈过程中得知,大兵确实是一位兵哥哥,是一位曾经在新疆服役的退伍陆军。他身上的迷彩服有点微微泛黄,有风沙的侵蚀,也有岁月的洗礼。他的方向感很好,走过一次就能很好地辨别行进的方向,即便是在昏暗的天气中也是一样,用他的话说,这是在当兵服役期间锻炼出的。他的体力也很好,对于我们七个不听指挥,喜欢往前冲的“先遣部队”,他总能及时追赶上来并纠正我们的行进路线,虽然一开始我一直怀疑他是坐着补给车才追上我们的。大兵的迷彩绿与腾格里的梭梭绿一样,看到他就看到了生的希望。

退伍不褪色,大兵的迷彩绿与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新中国成立70周年阅兵的绿色一样亮丽。70年前,张仲瀚将军带领十万大军进天山,且守边关且屯田,治荒漠,抗风沙,那一抹绿早已造就了今天的塞外江南。70年后的今天,新中国历经11次裁军,那一抹绿色更添光鲜。铸剑为犁本就是武的本意——止戈为武,塞外边关也正因有了这一抹绿才让我们有了徒步腾格里的机会。

夜晚,腾格里下起了雨,躺在蒙古包里的我卧着听风吹雨却睡得格外香甜,我的梦里不再有铁马冰河,而是一抹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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