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树百年缘

2020-03-23 07:11邓建华
金山 2020年1期
关键词:透透气石塔塔尖

邓建华

夏如春电话里说:“我是烦透了真的真的我是烦得不想吃饭了你说我是个什么命啊你说?”

这句话实实在在有一扁担长,说的没有憋过气去,听的差点直接就趴下了。

电话这头的何似秋,终于缓过气来,笑道:“你别太……我医治不了抑郁症啊,我学的专业是兽医。”

“我来你这透透气,不许拒绝。”夏如春从来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何似秋发了微信的位置图给她。心想,还别说,在城市呆膩了,这个地方还真是值得来一下,好处就是特别适合“透透气”。

中午时分,夏如春银灰色的奥迪来了。

何似秋就将自己黑不溜秋的桑塔纳锁在路旁空隙地。他一边往夏如春的车上钻,一边说:“南(难)来的西(稀)客啊,是先吃饭,还是……”

夏如春说:“先溜达溜达。”

奥迪就在何似秋的指引下,拐进了一条林荫小道。小丘陵地带就是这样,道旁植被郁郁葱葱,胖的、瘦的灌木相安无事,民族唱法、美声唱法的野鸟远近呼应。

夏如春说:“舒服啊,我突然就羡慕死你了。”

何似秋斥道:“我有你一半好过吗?你在市直机关什么事都不操心。”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天天写那些呆板的公文有意思吗?在大学时,我就是在大型期刊发表过作品的才女啊,满脑壳的诗歌啊,爱诗这么多年,谁能够给我满世界撒野的时间呢?再不写诗,诗人就老了,就成为尸人了!”夏如春用痛心疾首的口气说完,把方向盘拍得啪啪响。

何似秋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说:“诗人,不见得要天天泡在诗集里,也不见得要天天出去参加诗会啊。”

“我的环境太不行啊,我都不好和你形容。领导看得起,上个月调了一个助手给我,她一来,我就更加气不顺了,经常给弄得有了进气没了出气。一个学财务的,迟迟来早早走;我烧开水她喝,喝得心安理得;要她写个千字不到的小材料,我是改得眼冒金星啊。她人不打彩也就算了,天天热衷于描眉画眼,穿得花里胡哨,我都被她那怪里怪气的香水味给熏死了。”夏如春说得苦大仇深。

本来,何似秋是准备带她去水库库区转转的,那方宁静的水是能安抚人心的,听她这么说,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何似秋说:“我这里的植物你见了,动物你见了,人物你也见了,文物你还没有见过,往左,嗯,左边那条水泥路,对,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车转了几道弯,何似秋叫道:“停在这,你下来。”

夏如春就将车靠在宽阔的路旁。她走出车门,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奇观给震住了。

暖日晴阳下,一座十多米高六边形的五层石塔耸立绿树丛里,一棵六七米高的大树长在塔尖。这塔,威武雄壮,恍如山中汉子;那树,枝繁叶茂,撑起半亩大浓荫。塔和树,紧紧依偎,无限祥和。

何似秋笑了笑,说:“诗人啊,何必满世界跑,这,就是诗歌的摇篮。”

何似秋介绍说,这是建于1838年的古塔,据说是1900年左右,雷公劈掉塔顶,有鸟开了个玩笑,将一颗朴树的种子衔到塔顶,树就神奇地长了出来,树根一直往下,紧紧织满古塔的隔层,根须延伸到了塔基下的泥土和周边的稻田,成就了今天的塔树奇观。现在,是省文物保护单位了。

“这树,活得了一百多年?”夏如春有点不相信,诚惶诚恐走近古塔,这才看清楚了镶嵌在塔身上的“惜字塔道光十八年戊戌秋建”塔碑。

夏如春反反复复给塔树奇观照相,反反复复地说:“难得,塔树相依上百年。”

何似秋接过夏如春的手机,给她和塔树留影。

何似秋说:“我一直在想,一百年前,塔,或许是极其不情愿头上长棵树的;树,也肯定是不愿意长在一座石塔上的,偏偏上天就做了这么个安排,于是它们就想通了,它们就开始交流了,它们就相依为命了,它们也就成为远近闻名的奇观了。”

夏如春忽然就觉得在大学很有些木讷的何似秋更像个诗人了,就问:“你想说什么呢?”

“你想做诗人却安排你写公文,你看不惯的同事必须和你共一室,你怎么就抑郁了呢?塔与树的交流是根,人与人的交流是心。我以前也没有想到会分配到这样一个山沟沟,也埋怨得不得了,一呆久了,就像塔尖上的树,赖着不想走了。”何似秋说得有点动情。

夏如春若有所思,背靠着古塔坐了下来,一声叹息道:“是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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