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遗孤问题述略

2020-03-21 13:52王微
侨园 2020年11期
关键词:遗孤关东军王海

王微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后,日本侵略者溃退和遣返期间,遗弃在中国的日本孤儿有5000人以上,主要集中在东北三省和内蒙古自治区,他们多数是日本开拓团的后代。

日本遗孤是日本帝国主义“大陆政策”的产物。如昭和七年(1932年)二月,关东军统治部在《日本人移民方案要纲说明书》中指出:“将我国内地人移植满蒙之所以必要,不仅为缓和帝国人口过剩,而且为扩展帝国在满蒙的权益,开荐获满洲以及将来确保帝国的国防第一线也是绝对必要的重大而紧迫的任务。” “如何尽一切努力,最大限度地动员更多我国内地移民,定居于满蒙所有要地,平时进行文化和资源的开放,一旦有事,立即放下锄头,拿起武器,挺身而出,这是国家所期望的。”早在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便开始陆续向中国东北移民,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政府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地向中国东北移民,大批日本军政人员、工商界人士和开拓团,纷纷侵入东北。1936年日本广田弘毅内阁提出要在20年内向东北移民100万户、500万人的庞大移民计划。这一移民数字占当时日本农业人口的1/4和东北预计总人口的1/10。实际上,截至1945年,日本在东北移民人数达150万人。

开拓团是日本移民的重要组织形式。开拓团的殖入,使东北人民蒙受了深重的灾难,土地被占有,人身遭受侵害,财产被掠夺。据不完全统计,到1944年末,开拓团掠夺土地总计达2552万公顷以上,是日本国内耕地面积四倍多,有的县竟有80%的耕地被掠夺。当年的开拓团在东北是独立王国,凌驾于伪满政府之上。开拓民皆以占领者自居,恣意妄为,无视中国人的存在。他们依仗关东军、宪兵、特务、警察,嚣张一时,欺凌当地中国百姓。

八路军战士给日本遗孤美穗子喂饭,右为聂荣臻

当时,日本开拓民有100余万人居住在中苏边境上,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宣战,他们立即陷入灭顶之灾,被挟裹在苏联红军和关东军之间。战败的关东军只顾自己狼狈逃命,遇见开拓民要求保护,根本不予理睬,这100余万人陆陆续续向大城市集中,一路上冻饿而死差不多有一半。留在居住地的老弱病残及妇女儿童,更是饥寒交迫,惶恐万状。

关东军不仅放弃了保护居留民的己任,而且公然主张日本居民和军队一起作战,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身成仁,无论如何不能降于敌人。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假惺惺地说:“战争打到这步田地,居然让我们日本人的父母妻儿共同殉国,实在是帝国军人的悲哀,但非此不能维护大局,我想,他们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怨恨的。”自此关东军大开“集体自裁”的杀戒,死于非命的开拓民不计其数,在牡丹江竟然有4卡车逃命的妇老幼弱,遭到关东军机枪扫射,美其名曰:“为天皇尽忠!”

嗜杀成性的日本军国主义临近灭亡时,却将自己民族的双老至亲和膝下骨肉,一同作为殉葬品,带进坟墓,制造了“民族自决”的惨剧。

日本遗孤在随父母逃亡过程中历尽苦难,被收养前已是冻饿交加,气息奄奄。正是日本军国主义使这些本该依偎在父母身边享受天伦之乐的孩童,被无情地遗弃在异国他乡。但日本遗孤又是幸运的,中华民族以博大的胸怀收留抚养他们,正如聂荣臻元帅所说:“孩子是无辜的,应该让所有人明白,敌人虽然残忍地杀害了我们无数的同胞和儿童,但我们绝不能伤害日本人民和他们的后代。”

长春的中国养父母项贵臣、韩淑芬夫妇回忆当时收养日本遗孤的情景时说:我们的邻居有个老头,叫王海,他经常上东岗去捡破烂,那里有一处日本人的职员所,咱们叫东岗僚。大约是1945年秋天,日本人战败了,开始回国。整个大道上、田野里,到处是逃跑的日本人,有时连病带饿,死尸一片一片。初冬的一天,王海又去东岗僚捡破烂。他推开僚舍的门,看见里面黑洞洞的,日本人都跑光了。可是在结着薄冰的水泥地上躺着一个日本女人,微弱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已经奄奄一息,旁边一个孩子抓着那女人的手在哭。王海见孩子可怜,就走了上去,这时才看清,原来贴着墙还站着几个日本男人。一个日本男人走上来,恭恭敬敬地给王海施了礼说:“她是我的夫人,已经死了!孩子托你给找个人家吧……”

王海当时吓了一跳,再一看,这是几个逃难的日本人,不像军方,一个个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背着帆布兜子,就和捡破烂的差不多。那日本孩子的父亲仿佛看出了王海的疑虑,于是说:“我们是日本开拓团的人员,从黑龙江走过来,赶回国集中营的队伍,没有赶上。如果孩子不找个人家给口饭吃,恐怕她要死的。”

王海直奔俺家来了,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看样子,他们实在是不行了。大人好说,孩子性命难保!”

“是闺女是小子?”

“闺女。”

“抱来吧。”

不一会儿,王海领着几个日本人进了我家的院子。我家院子周围栽了一圈柳树,密密麻麻不透风,大门处却宽宽敞敞的,一行日本人站在门口,在夕阳照射下,他们就像一面土墙。怀里的孩子就像一个土球子,脸上除了眼睛发亮,一层黑皮,浑身都长了鳞。我和老伴儿把他们让到屋里。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岗田,现在什么亲人也没有了,只求我收下他的孩子,行行好,救救孩子的小命。我们说话间,我老伴儿已把孩子接了过去,放在热水盆子里洗。一直洗了三盆子黑水。然后老伴儿又做了一盆高粱米水饭,烀了一锅土豆,贴了大饼子,几个日本人都在我家吃了一顿饭。在当时,我知道他们是敌人,但看在这个可怜的孩子的面上,我留他们吃了这顿饭。

饭后,岗田拿出一张纸,写上了他们的名字和孩子的名字——岗田青子,又写上了日本地址,好像是名古屋。我也拿了张纸条,写上了我和老伴儿的名字,还有家里的村屯地址,给了他。他们这才回头看看孩子,慢慢地走出门去。

高校的内部控制以及财务风险管控都离不开有效的绩效考核,通过有效的绩效考核可以规范工作的标准,也可以增强工作人员的工作能力,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绩效考核不应该只是面向财务人员和内部控制人员,应该做到对高校全员的考核,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好全员的内部控制和财务风险管控。高校的绩效考核要做到有针对性、科学性和完备性,以此让考核发挥出内部控制应有的作用。

王海说:“大哥,岗田也怪可怜的,说不定走到哪就会冻死、饿死。你要有钱,就给他两个吧!”我于是拿出300元钱,对岗田说:“拿着吧,路上用用。”岗田接过钱,给我行个礼,落下泪来。

三天以后,他们离开东岗僚,和后来的一些人集中在一起,要到海边去上船,临走他又来看他的孩子。那是头晌9点多钟,我正在地里干活没回来。当时我老伴正抱着孩子在炕上吃奶呢,一看一帮日本人进了院子,以为他们是来要孩子,吓得抱着孩子从后窗跳出去就跑。孩子他爸赶上来,说明是来告别的,最后的告别。

他轻轻地捧着孩子的小脸,仔细地看着,眼里立刻涌出了泪花,低声地叨咕着什么,然后猛一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他又转回身,对我的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时,收养日本孤儿已成为东北民间很平常的事情,例如黑龙江省方正县滞留的上千名日本孤儿,都被老百姓收养。在战后混乱的年月里,民不聊生,中国养父母又大多是贫苦百姓,前边提到的项贵臣、韩淑芬,自己还有5个孩子,他们含辛茹苦地抚养日本遗孤长大成人,其艰难困苦是难以想象的。是什么力量使这些日本遗孤获得新生,是中华民族的伟大胸怀和母爱。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政府对日本遗孤政治上信任、生活上照顾,使他们学有所成,享受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可是日本遗孤随着年龄的增长,思亲之情日益强烈。适时帮助他们寻亲探亲和回国定居等事宜,被逐步提到日程上来。中国政府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采取积极措施,提供各种方便条件,尽量满足他们的愿望。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少数日本遗孤就开始寻亲活动。到了60年代,一些日本人士和日本民间团体,通过中日友协、中国红十字会赴日代表团,开展各种形式的寻亲活动。但因中日两国还没有实现关系正常化,所以当时的在华日本遗孤及其在日亲属的寻亲活动,只能是个别或小规模地进行。1972年9月,中日两国实现邦交正常化,为日本遗孤赴日寻亲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使生离死别的亲骨肉得以重新相认。1978年8月《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后,为使在华日本遗孤寻亲活动健康有序地进行,中日两国政府研究,决定从1981年开始,由两国政府有关部门负责,分期分批组织在华日本遗孤赴日寻亲,一切费用由两国政府负责。到2000年,两国政府组织了31批在华日本遗孤寻亲团,先后有2121名孤儿赴日寻亲,666人找到了在日亲属。同时,已被确认身份的日本遗孤开始陆续回国定居。据日本厚生省提供的资料,1972~1995年,赴日定居的孤儿有2171人,携带配偶和子女达7801人。根据中国有关部门的统计数字,目前回国定居的日本遗孤总数在3800人以上。

1980年7月14日,聂荣臻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日本遗孤美穗子

其情其景,感人至深!

原日本众议院议员、日中友好协会名誉会长宇都宫德马说:“特别是停战的当时,中国面临着严峻的生活状况下,很多中国人负着重大的负担,把这些日本孤儿养育成人,中国养父母的存在是不可忘记的。”

中国养父母访问实行委员会顾问笠贯尚章说:“在终战后的大混乱时期,许多好心的中国养父母养育了日本孤儿。我们日本人怎么也忘不了对中国养父母的感谢心情。”

日中教育交流协会常任理事吉田哲男说:“中国人民对于过去日本侵略中国那段历史,不予计较。中国养父母收养了许许多多遗留在中国的日本孤儿,像自己的儿女一样把他们哺养长大,这种人间爱和崇高的思想境界,在世界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我们不能不向他们表示敬意和深深地感谢。”

1999年,沈阳“九·一八”历史博物馆落成前夕,由1450名日本遗孤捐资的“感谢中国养父母碑”铸立在博物馆最后的展厅里。揭幕的那一天,遗孤们在碑前长跪不起,泣不成声,表达了他们祝愿中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下去的强烈愿望。碑文说:“由衷祝愿日中两国长期和平友好,并向中国养父母竭诚致意。为中国养父母的伟大精神与崇高事迹传颂万世,为告诫后人不再重蹈历史覆辙,特立此碑。”

目前,日本遗孤绝大部分已回国定居,但他们已把曾经生活过的黑土地看成是第二故乡,对含辛茹苦将他们抚养成人的养父母怀有深厚的感情,他们更以亲身经历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复活。随着时间的推移,以遗孤为使者的中日友好之桥将愈久弥坚。遗孤与养父母的真情,构筑了两国人民世代友好的纽带,牢不可破。正如日本遗孤、诗人于德水在《思乡》诗中写道:

身在扶桑心在华,

萍踪万里到天涯。

樱花满目唯催泪,

夜夜梦魂到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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