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党的快乐生活

杨皓

20年前，“薅羊毛”一词出现在央视春晚演出的小品《昨天今天明天》中;20年后，“羊毛党”作为时下新兴的网络用语，提醒着人们，薅羊毛事业是如此的经久不衰与与时俱进。

电子商务时代，网络优惠作为一种刺激网民消费的手段，已是非常普遍。2019年的双十一期间，各家网络电商更是纷纷推出与社交分享、网页游戏等形式结合的优惠激励方法，以鼓励消费者选择自己的电商平台消费。与这些新鲜有时甚至稍显复杂烦琐的优惠活动相对应，热衷其道的羊毛党总是能找到享受最大优惠福利的方法，投入大量时间乐此不疲。

抓优惠——乐趣无穷

在网络世界里，有一个神秘的社区：wp7吧福利區。这是一个百度贴吧，与其他贴吧不同，该贴吧并不以某一共同爱好、兴趣或身份为吧内人员构成基础，而是聚集了一批热衷于薅羊毛的网络羊毛党。贴吧内气氛十分和谐，绝大部分的帖子都是网友把自己发现的超值商品分享出来，让吧友一起来占相应的便宜。除此之外，贴吧内还会有部分指导消费的帖子，比如为吧友分析当下最合算的手机通信卡以及通信套餐为哪一种。

在“wp7吧福利区”贴吧内，你可以看到领优惠券0.01元购买一大包餐巾纸的惊人操作;也可以看到利用满减等叠加优惠，八十几元购买两双运动鞋加一件卫衣外套的超值交易;甚至，你还能看到如何通过申办信用卡，利用银行鼓励消费的种种政策，一分钱不花套取相关礼物的缜密攻略。所有这一切有如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网友愿意花时间学习，都不算难事，东焦便是其中一位。

“我最早是在朋友的介绍下关注到这个贴吧的，我记得那会儿她经常会在微信朋友圈上传一些照片，说照片里的东西买来很实惠。然后我就问她，怎么找到这些优惠商品的，才得知了这个贴吧。”东焦表示，“我个人的话，确实也通过这个贴吧提供的信息享受到了一些优惠。比如去年双十一的时候，我就按照贴吧里的攻略贴子，攒了一波优惠券叠加使用，最后我购买的价值六百多元的耳机，实际只支付了一百元不到”。

从东焦的叙述中不难理解，与许多想要享受低价购物的人一样，东焦找到了一种用时间成本换取价格优势的可行方法。通过自己的实时关注与手指操作，换取优惠的行为自然无可指摘，更进一步来讲，在流量至上的时代，他们的积极参与也正是商家最乐于看到的。

抓低价——万里挑一

相比付出时间参与各种优惠活动，东焦更喜欢的是直接找到低价商品，立刻下单。

“在‘wp7吧福利区里，最受人欢迎的就是那种直接放出商品链接的帖子。当然，这些商品都是低于市面价很多的。”东焦告诉记者，“一般来说，电商平台出现价格低于市面价很多的商品，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商品做活动。这类商品一般需要抢购，并不一定每个人都能抢到。据我所知，一些吧友有那种监控商品价格的软件，他们能够很快发现活动商品;另一种就是标价出现差错的商品。有时候电商平台在上架商品时，会出现差错，导致标价错误。这种情况是我们吧友最喜欢的，一般某位吧友把这种商品的链接发出后，大家都会蜂拥购买。比如我个人就曾经以十几元的价格，买到过原价两百多元的鼠标”。

商家标错价格，顾客以超低价购买商品的行为并不新鲜，但并非这些交易都能顺利完成，顾客与商家之间也经常因此产生种种纠纷。

淘宝店主页截图

当然，东焦也经历过这样的纠纷。“我不止一次遇到过砍单的情况，印象很深的是我购买的一部手机，当时的购买价只有原价的三分之一。不过后来店铺就单方面以缺货为由关闭了交易，在沟通中店家也直言商品的标价存在错误，希望我可以退款，取消交易。当然，我并不同意退款，多次交流过后，店家给我赔偿了一百五十元现金红包，我答应取消了订单。”东焦叙述道。

低价商品遭遇砍单，是与东焦一样的羊毛党们经常遇到的烦恼。商家以工作人员操作失误或系统问题为标错价格的理由，试图取消客户已付款订单。针对这一行为是否合理合法，记者采访到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薛文龙律师。

“网民在电商平台购物，一旦客户成功付款，显示订单存在，即表示网民和商家达成了消费合同。如果说店家认为这个标价是不合理的，是相关员工操作失误也好，系统问题也罢，商家都有举证的义务，不能仅凭客服人员的一句话就作为商品标价错误的证据。另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商家只要存在为商品虚假标价的行为，都有扰乱市场秩序之嫌疑。具体来讲，假设顾客甲原本计划购买一款A品牌的商品，但是发现B品牌的同类商品要便宜不少，转而购买了B品牌的商品，而后B品牌以标价错误为由取消订单，而此时A品牌的同类商品已经涨价，那么这里面的差价应该由谁来负责呢？还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不排除有些商家企图利用低廉的标价，先把客户拉到自己店里，等客户下完单再以标价错误为由要求客户补贴差价。如果是这样的话，商家其实还涉嫌欺诈。” 薛律师表示，“之前其实有过类似的案子，最后法院的判决就是只要订单成立，商家就必须按照订单所述履行发货义务。如若遇到商家拒不发货的情况，消费者可以收集相关的证据向市场监管部门投诉，也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平台继续履行协议。如果涉嫌欺诈，可以要求平台承担三倍的赔偿”。

其实，类似的标价错误并不少见，大多数消费者在有幸遇到标价错误的商品时，也往往是抱有能买到最好，买不到也无所谓的心态。但是，从长远来看，商家的处理方法却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企业形象。毕竟，大度且有担当的企业，必须要能够以一种“宁让自己吃亏也不让消费者闹心”的姿态来向大众展示其实力与责任。较为典型的便是，美国亚马逊在多发或错发商品时，往往会把错发或多发的商品直接送予顾客，正是因此，其口碑在广大海淘消费者心中历来甚佳。

羊毛

在写这篇报道期间，记者也在羊毛党相关论坛匍匐多日，以验证究竟能够得到多少优惠。记者首先参与的是一个领取天猫超市无门槛抵用券的活动。该活动与各大电商的拉人助力活动类似，消费者只要邀请一定数量的朋友帮自己点击链接助力，满足条件之后，消费者即可领到无门槛的天猫超市30元優惠券。但是由于每次助力的力度并不一定，所以消费者能否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即成为了能否拿到优惠券的关键。在邀请过几个朋友助力后，记者发现，想要真真切切地拿到这30元的优惠券并不简单。由于没有足够的精力投入其中，记者理所当然地未能拿到这张优惠券。

其后，记者又试图参与另一个攒券活动，同样因未投入足够的热情而以失败告终。相比只需在网络上点击的优惠，“wp7吧福利区”贴吧内各种指导办理信用卡、手机卡等业务，以套取办卡优惠，享受到优惠再注销相关卡片的薅羊毛攻略就更为复杂费事了，当然记者也就更不会选择参与了。

薅羊毛的行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技术门槛，消费者想要顺利薅到羊毛，最为关键的就是时刻保持关注，无论是关注实时变动的价格信息，还是积极参与优惠活动，都是需要消费者付出极大时间成本的。换言之，消费者在薅羊毛的同时，不啻于是商家也在薅消费者这一羊毛，以图扩大自己的影响。

除此之外，存在一些极端的羊毛党，在面对标价错误的商品时，大肆购买。当商家与之沟通后，或要求赔偿或要求正常发货。这种行为本身无可厚非，毕竟前文已述，其购买行为是受法律保护的。但记者不禁由此联想到，十几年前，当某些商家开始提供试吃业务时，部分顾客的试吃行为已经完全超越了“试吃”的含义，以至于无多时日之后，许多商家被迫选择暂停试吃业务，两者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此类杀鸡取卵式的薅羊毛行为，非但吃相有些许难看，更进一步，对于整体消费行业来说，只能带来危害：因为在潜移默化中，消费者与商家之间的信任被打破，商家也不得不因少部分薅羊毛者的精明，选择对所有消费者采取某种防范心态，降低服务质量。

2019年双十一前夕，网络上盛传一张淘宝店主页截图，该淘宝店店主在上架商品时标错价格，导致一夜之间损失将近四百万。因无力负担这一庞大的经济损失，店主只能在淘宝店首页贴出语气近似哀求的道歉信，希望顾客能够发起退款，为了博得下单顾客的同情，店主甚至上传了自己父亲身患重症的诊断报告。没过几日，该店铺主页更新了一则告示，告示直言“我们终究是敌不过‘羊毛大军的力量”，并附上了不少亲人病重治疗相关证明照片，令人唏嘘。

在古希腊神话中，“金羊毛”是一种稀世珍宝，它不仅象征着财富，还象征着冒险和不屈不挠的意志，以及理想和对幸福的追求。许多英雄为了得到它展开了殊死斗争。未曾想，在当代中国，羊毛党薅羊毛的热情丝毫不输神话中的众神。

手握金羊毛，法力无边;身为羊毛党，快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