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日记

陆军

时间：

2020年初春。

地点：

某中等城市。

人物：

董丽丽 二十岁，护士学校三年级女学生，热情，勇敢，叛逆，早年父母离异，因母亲常年忙碌心中不满。

林医生 三十五岁，区疾控中心呼吸科医生，勇敢负责，对董芳护士长十分崇敬。

董 芳 四十五岁，温柔体贴的护士长，爱岗敬业，无私奉献，与女儿关系紧张。

小 张 二十五岁，海外代购，油嘴滑舌，精明自私，善于投机。

葛老伯 六十九岁，善良朴实，腿脚不便，患有轻微老年痴呆症。

另有警察、医生、护士、患者与家属、保姆、黄毛、年轻人等。

第一场

【幕启：整个观演空间布满了有关抗疫内容的标语、宣传画、纸质媒体及新媒体信息，铺天盖地、扑面而来的还有观众头顶上、脚底下的相关影像与文字。

【在音响调试声中跳出一段新闻：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晚间新闻，今天是2020年1月30日，农历正月初六。首先还是说说各位最关心的新型冠状肺炎疫情问题。截至今日下午五点，全国新增病例1982例，死亡病例43例，出院病历47例，全国累计确诊病例9692例，累计死亡病例213例，出院病例171例，共有疑似病例15238例。在此再次提醒市民，减少外出，戴好口罩，做好防护措施……

【突然，新闻声音被动感的disco音乐所打断。一普通家庭客厅。董丽丽和几个男生站在饭桌上连唱带跳，家具被震动，不停摇晃。

【与此同时，舞台一侧屏幕上，随着微信嘀嗒声，滚动着各色网友的不同留言：

网友1：大过年的不让出门，是想憋死我们吗？

网友2：我们家乡这边一个都没有！真好！

网友3：别担心了，爱情都轮不到我，肺炎怎么可能轮到我？

网友4：哪里还有KTV开门啊？求推荐！

网友5： 《爱情公寓》第五季好看！喜欢诸葛大力！

网友6：肖战要保护好自己哦！

网友7：买衣服烫头发做指甲，都给自己看了。

董丽丽：（唱）不如跳舞！

朋 友：（唱）看新闻不如跳舞！

董丽丽：（唱）窗外生死未卜！

朋 友：（唱）及时行乐，一切命运做主！

董丽丽：（唱）不如跳舞！

朋 友：（唱）看新闻不如跳舞！

【几人跳得正嗨，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音乐戛然而止。

黄 毛：（紧张地）谁啊？不会是你妈找过来了吧？

董丽丽：不会，我妈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再说，她不应该认识隆隆家！（冲门外）谁啊？

警 察：派出所的，开门！社区有人举报你们聚众娱乐！

朋 友：警察怎么来了！

【几个朋友跑下，董丽丽开门。

【暗转。

【派出所。警察带着口罩，到桌前坐下，董丽丽有些不爽地蹲在一边。

警 察：站起来！

【董丽丽站起来。警察走到董丽丽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形状的体温计指着董丽丽脑门。

董丽丽：你要干嘛！你别乱来啊！

【警察看了一眼红外线体温计上的数字。

警 察：还好，体温目前还算正常。来，把口罩戴上！

董丽丽：你还给我口罩，看你自己，都戴反了！

警 察：啊！（忙调整口罩）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

董丽丽：（得意）那当然，专业的嘛！

【警察盯了董丽丽一眼，又坐在桌前，拿出记录本。

警 察：姓名！

【董丽丽蹲在一边不理警察。

警 察：不配合警方调查，按照妨碍公务处理，明白后果吗？

【董丽丽从口袋里掏出證件，拍在警察面前。

董丽丽：身份证！学生证！自己看！

【警察翻看董丽丽的学生证。

警 察：还是护士学校的？这点自觉性都没有！钟南山知道吗？强调了多少次！疫情很快进入爆发期，全国人民都要自觉隔离两个星期！特殊时期，你们还拉帮结伙找一群同学聚会！

董丽丽：今天是我生日，你懂吗？大叔！

警 察：什么日也不行！你对自己不负责就是对所有人不负责！

董丽丽：哼！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啊！年轻人抵抗力强，那个冠状病毒，只欺负年老体弱的，再说，该死的喝口水就呛死了，不该死的去塔利班也死不了。

警 察：（生气）你这什么歪理邪说！是一个将来要从事医护工作的人该说的话吗？

董丽丽：（振振有词）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就好好理论理论。从生物学的角度说，人是群居动物，具有社交属性。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说，长期缺乏与同类交流极有可能患上焦虑症、抑郁症、躁狂症等等，病情加剧后轻则社交障碍，重则失去工作能力，再严重了就会做出自我伤害和报复社会的举动。你想想，从年前到现在已经快一周了，年轻人心态都出现了问题，我组织聚会缓解大家的心理压力，算不算是为社会做贡献？

警 察：你这个小姑娘，还强词夺理！

董丽丽：我还没问你呢，我犯什么罪了，你能给我判多少年我听听？

警 察：等着你几个朋友的体温结果出来，没毛病的话叫你家长来把你带走！

董丽丽：我家长来不了。

警 察：你爸妈呢？

董丽丽：离婚了，我跟我妈一起过。我妈经常加夜班，不常回家，身边一群男的眉来眼去的，不知道跟谁约会呢。

警 察：那你爸呢？

董丽丽：不了解，你能联系到他算你本事，我给你写表扬信，反正我是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警察轻轻叹口气，看着董丽丽，有些同情。

警 察：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董丽丽：（阴阳怪气）谢谢人民警察。要么您再买两瓶酒，我们俩边喝边聊？

警 察：誰跟你聊！

【林医生边接手机边匆匆上。

林医生：（接电话）喂，老婆，是有点累。连续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寻找一批一批的感染源，头晕眼花四肢酸软。今天领导让我休息，刚出门，电话来了，说中心医院护士长董芳的女儿快一个月没回家了，今天一回来就进了派出所，让我去看一下……嗨！我还是先把这个小祖宗接出来再说吧！一会见！

【林医生走进派出所，正赶上警察准备出门。

林医生：警察同志！您好！

警 察：你是……

林医生：我来接人，董丽丽是在您这吗？

警 察：是在我这，您是他父亲？

林医生：不是，我是她妈妈的朋友。

【警察想到董丽丽刚才说的话，以为林医生是董丽丽母亲的情人，看林医生的眼神瞬间异样了起来。

警 察：哦……您就是她妈妈的“朋友”？那我刚好跟您先说两句，您和她母亲这几天挺忙的吧？

林医生：是啊，没日没夜地忙，累死了。

警 察：（鄙夷）再忙也不能不回家吧。

林医生：非常时期，这不是实在没时间吗，几天都没回家了。

警 察：我这么跟您说吧，你们两个的事情我管不着，大家都是成年人，交个朋友什么的很正常，但是不能忽略了对孩子的关心。

林医生：是是是，她妈妈也觉得挺惭愧的。

警 察：您看您一表人才，也不是个坏人，孩子都是无辜的，只要您对她好一点，她一定会接受你这个继父的。

林医生：什么？继父？不不不，我不是，我跟她妈妈是普通朋友，她妈妈有好多朋友呢。

警 察：这我倒是也听说了，行吧，算我多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你们的世界我不懂，不懂。

林医生：不是，你……

【警察的手机响起微信接收声，警察看了一眼手机。

警 察：行了，结果出来了，那几个孩子都没发热，你赶紧把这丫头带走吧！该我说的我是说到位了，做家长的要是不自觉，可怜的都是孩子。

【警察离开，林医生莫名其妙。

林医生：（自言自语）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医生走进舞台一侧，看到蹲在一边的董丽丽。

林医生：丽丽！

【董丽丽抬头看见林医生，露出不悦的神色。

董丽丽：（故意）您哪位啊？

林医生：别闹了，你妈让我来接你回家。知道吗，小家伙，我们找了你三天了，你都不搭理我们。

董丽丽：警察说了要让家长来接，你又不是我的家长，我不跟你走，谁知道你把我拐卖到哪去。

林医生：行了行了小祖宗，你就给我个面子快点跟我走吧，我还有好多事情呢，你别让你妈担心了行不行？

董丽丽：我妈担心我？哈哈哈，您见过哪个家长担心孩子的方式是孩子一个月不回家她还照样上班？你也是，年纪轻轻的，你跟我妈爱怎样怎样，我本来也不在乎，但是您自己不害臊，还过来教育我，这就有点又当那个什么又立那个什么了。

林医生：你！你这个小孩在瞎说什么！

董丽丽：别你你你了，既然您说我妈担心我，那我就在这等着她来接我了，她不来，我就不走。

林医生：（忍无可忍）你妈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已经住院三天了！

【董丽丽愣住，缓缓站起来。

董丽丽：（故作轻松）你这个理由找得也太烂了吧，哈哈哈！（生硬的笑）好了好了，我不闹了，我跟你回家行了吧？你也别再编这么烂的借口了，好不好？

【林医生低着头，没说话，有些悲痛地看着一旁。

董丽丽：（急切）你快告诉我呀，我妈她没事对不对，她就是太忙了，你快说呀，她没事是不是！

【董丽丽扯住林医生的衣领疯狂摇晃，林医生一言不发，沉默了几秒。

林医生：三天前开始有发热症状，核酸检测呈阳性，进的隔离病房，这两天一直吃不下东西，我来接你之前去看过她，体温降了点，病情还比较稳定。

【两人沉默片刻，表针的嘀嗒声被放大。

董丽丽：我去医院看看她！

林医生：不行！

董丽丽：为什么？

林医生：医院防护设备已经很紧张了，没有多余的给你用，现在大批疑似患者在等待接诊，你去医院太危险了……

董丽丽：是谁传给了我妈妈？

林医生：你妈妈是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的，和她一起的医生护士都没有感染。你妈妈是在岗位上突然晕倒的，醒来之后她就在担心，是否在医院以外的地方接触了其他患者。她不仅担心那个传染给她的人，也担心自己又传给了谁。这几天我与疾控中心的同事也一直在排查，但至今还不知道感染源在哪里，所以你最好不要出门，邻居里说不定就有感染源。

【董丽丽吓得捂住了嘴巴。

林医生：你记得你妈妈最近两周都去见过什么人吗？

董丽丽：（小声）我从放假回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一直住在同学家，没见过她。

林医生：（叹气）对了，我刚才问过你。这样也好，至少你没被传染，我送你回家吧，我买了消毒液，你等一下把房间里擦一遍。喂喂喂，别乱动口罩，回家之前不许摘。

【暗转。

【微信嘀嗒声又起，舞台一侧屏幕上，滚动着各色网友的不同留言：

网友1：我家小区有个人被隔离了，我们能开窗通风吗？

网友2：线上麻将三缺一，有人来吗？

网友3：听说喝高度白酒能防病毒入侵，这下我老婆没话说了！

网友4：这是谣言，别信！钟南山爷爷加油！

【董丽丽的家。一束追光打在董丽丽身上，董丽丽拿着抹布，开始擦地。响起董丽丽和董芳吵架的声音。

董丽丽：（背景音）我们班同学的妈，人家是五百强的CEO，都没见像你这么忙！您什么时候把您赚的几个亿拿给我看看！

……

董丽丽：（背景音）学校开家长会，全班家长就你一个缺席，同学都议论我是个孤儿，我没脸去上学了，你看着办吧！

……

董丽丽：（背景音）请两天假怎么啦？你自己想想这十几年，哪一年你过年的时候在家？你要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你就直说！

……

【董丽丽的指责声越来越大。董丽丽捂住耳朵，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稍顷，继续拿起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哭泣。

【董丽丽突然停住，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日记本。

董丽丽：这是什么？我妈妈的日记？

【董丽丽作势要翻开，又停住。

董丽丽：这算个人隐私吧，是不是不太合适？（犹豫）算了，她都躺在病房里了，说不定里面写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我这可是为了帮她才看的。

【董丽丽翻看日记，董芳的声音传来。

董 芳：（旁白）今天是2020年的元旦，科室聚餐的时候，同事问起我女儿丽丽，我说她在护士学校，学习很努力，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护士！大家很开心，不停地向我敬酒。唉，想到丽丽现在的样子，成绩不好，不去实习，成天躲在同学家里打游戏，前几天说她两句不务正业，她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算，还拉黑了我，后来干脆就住在同学家不回来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我真的感到有点累！

【董丽丽不满地合上日记本。

董丽丽：你累，我比你还累呢！你原本答应我新年陪我出去旅游，给我买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的，结果你后来说，科室的同事，一个出国了，一个要生孩子，你春节也要加班。你说话不算数，我才故意跟你说我考试不及格，想让你生气的！哼，怎么会这样？

【董丽丽把日记本丢到一边，拿起手机拨通林医生电话。

董丽丽：喂，姓林的，我跟你聊聊！

林医生：（旁白）哎呀丽丽，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我一口水都还没喝呢！明天还要去排查传染源，你知道传染给你妈妈的人还没找到，今天又多了几十个疑似病例，我实在没空陪你聊天，你乖乖呆在家里，听话！

【电话被挂断，董麗丽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扔到一边。

董丽丽：什么叫聊天啊，我这是提供重要情报！行，都觉得我添乱，都觉得我不务正业是吧？我非得做两件感动中国的事情给你们看看不可！

【董丽丽重新捡起日记本翻看。

【灯渐暗。

第二场

【大幕上显现出董芳日记的投影。董芳的声音传来。

董 芳：（旁白）今天是2020年1月21日，很快就是除夕了，窗外不时传来爆竹的声音，可我们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从医院的窗户向外看，很多市民依然没有戴口罩，大家对病毒的威胁还没有足够的重视。短短两天，医院里又多了好几个确诊病例，呼吸科的医生和护士都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中午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听见几个年轻的护士给家里的爸妈打电话，偷偷地哭泣，我很心疼，却也无能为力。不过下午有好消息传来，前些天住院的六十九岁的葛老伯，作为疑似病例已解除，可以出院了！我是又高兴又担心。葛老伯年纪大了，脑袋有些不太灵光，亲人们又都在国外，不知道他一个人回到家，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住院才没有几天，葛老伯就像个孩子一样对我们有些依赖。临走时我答应他，他住的地方离我家近，过些日子等我有空了就去看看他，顺便把他要的新药带过去。

【灯亮。葛老伯的家。戴着口罩的董丽丽拎着一个果篮，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葛老伯听见敲门声，急忙来开门。

葛老伯：唉，二丫头，你从美国回来了！

【葛老伯打开门，看到戴着口罩的董丽丽，激动地握住董丽丽的手。

董丽丽：您好！我……

葛老伯：二丫头啊！美国那么远，你是怎么回来的啊！

董丽丽：啊？（四处看看）二丫头在哪？

葛老伯：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咦？你怎么没抱我外孙子来？你给我外孙子一个人扔在美国了？哎呀，你说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样，你赶紧给我回去，不把我外孙子接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董丽丽：（耐心）老伯，我不是您二丫头，我……

【董丽丽还没说完，葛老伯突然把董丽丽推出门外。

葛老伯：你不是二丫头你来干什么？政府说了多少次了，不让串门不让串门，那病毒就是这样扩散的。我刚刚出院你就来拜年，你这是拜年吗？你这是诅咒我来了！你去问问医院的董护士长，你这个行为对不对！

董丽丽：您把门开开，我就是医院董护士长派来的！

【葛老伯有些迷糊，打开门，上下打量着董丽丽。

葛老伯：医院的，你是医院董护士长派来的？（突然惊慌）是不是我二丫头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你代表医院来安抚我？（嚎啕大哭）二丫头啊，你命苦啊，你说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以后可怎么办呐！（对董丽丽）谢谢你啊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化悲痛为力量，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不给组织添麻烦！

董丽丽：（无奈）哎呀，您二丫头没死！

葛老伯：她没死？那谁死了？

董丽丽：谁都没死！

葛老伯：谁都没死？那你来干什么？

董丽丽：我来看看您啊！您还记不记得刚才说的那个董护士长啊？

葛老伯：董护士长！你是董护士长！哎呀你看我这眼神，你换了身衣服我都认不出你来了！我可没忘了你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忘不了啊！我前天还跟我死去的老伴念叨，念叨我刚住院那天啊……

【一束追光亮起。葛老伯上。董芳从舞台一侧跑过来，扶住葛老伯。

董 芳：葛老伯，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坐着了？

葛老伯：董护士长啊，你跟我说实话，我这个病，到底还能活几天？

董 芳：葛老伯，您别太紧张了，您发现得早，身体又硬朗，一定可以战胜病毒的！

葛老伯：你就别骗我了，我每天都看新闻，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把年纪了，死了就死了，我就是担心我的二丫头和小外孙，我小外孙刚学会叫外公，我在电话里还没听够呢……

董 芳：葛老伯，您别太悲观了，电视里除了说死亡病例，还说了好多治愈出院的病例呢！医生护士都不会放弃您的，您也要坚强一点，不要总吓自己，多想想轻松的事情啊。

葛老伯：轻松的……轻松的……（话锋一转）对了啊，董护士长，你家人怎么样？老公做什么的？孩子多大啦？

董 芳：（掩饰）都好啊，都好，我丈夫对我特别好，我在这里隔离工作，他在家里帮我照顾老人。我女儿在护士学校读书，快毕业了，学习努力又懂事。她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说，妈，你加油，家里的事情有我呢！同事们都说她长得越来越像我了！

【董芳强颜欢笑，一旁看着的董丽丽低下头。

葛老伯：好啊，家里好就好。要不是想再见见我的小外孙，我也坚持不到今天！

【葛老伯转过身，背对着董芳咳嗽。

葛老伯：董护士长啊，你快走吧，我怕你在这跟我呆在一起，你也被传染了。

董 芳：我穿着隔离服呢，没那么容易传染，再说我是个护士，我就是照顾你们的，我走了，谁照顾你们？

【葛老伯突然站起来，捂着下身哎呦哎呦地叫，董芳赶紧扶住葛老伯。

董 芳：怎么啦？

葛老伯：董护士长啊，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条干净裤子，我这岁数大了……

董 芳：没问题，我带您去卫生间帮您换上。

葛老伯：这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女的给我换裤子！

董 芳：没事的葛老伯，我们这里的重症病人生活不能自理，都是我们帮忙的，走吧，我带您去。

【追光暗，董芳消失，葛老伯坐在凳子上，感慨万千。

葛老伯：董护士长啊，我这辈子，除了我妈，连我老伴和孩子都没把我照顾得这么细致，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董丽丽：（小声嘀咕）我说我妈怎么没时间照顾我，都照顾你们去了。

葛老伯：什么？

董丽丽：没事！葛爷爷，您要吃苹果吗？我帮您洗两个。

【董丽丽拿着两个苹果下。敲門声响起。

葛老伯：谁啊！

林医生：是我，林医生，来看看您！

葛老伯：（自言自语）林医生？这做医生的都没事了吗？

【葛老伯开门，林医生带了一袋药走进来。

林医生：葛老伯，您还记得我吗？

葛老伯：您是……

林医生：我是林医生！

葛老伯：哎哟，你看我这眼神，我以为你是林医生呢！

林医生：我……算了算了，是这样的，董护士长与您有接触，居委会说您回来后身体很好，我来了解一下情况，顺便把您要的药带来……

葛老伯：什么药？

林医生：您托董护士长的啊，您记性不好……

葛老伯：噫！你说谁记性不好！我记性可好了！刚改革开放的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当时啊，邓小平领着咱们……（说着说着，逐渐睡过去，鼾声传来）

林医生：喂，喂，怎么睡着了？

【董丽丽端着盘子里洗好的苹果走过来，看到林医生，两人同时一惊。

董丽丽：你怎么来了？

林医生：你怎么在这？

董丽丽：我还能去哪里！到医院找妈妈，保安不让进。为了让妈妈开心点，我就代她看望葛爷爷。你来了正好，有机会给我证明，我多懂事啊！让她真心夸我一下。

林医生：哦……不对啊，你怎么认识葛老伯的？还知道他刚出院，知道他住在这里？

董丽丽：我……我看了我妈的日记。

林医生：你妈写了日记，你怎么不早说？

董丽丽：我给你打电话了呀，你让我别捣乱，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林医生：好好好，我的错，这太好了，快给我看看，说不定日记里有传染源的线索！

董丽丽：我妈的日记怎么可以给你看？除非你承认——

林医生：承认什么？

董丽丽：你跟我妈有一腿！

林医生：你这个小孩又要胡说了，这怎么可能！

董丽丽：那就不能给你看！

林医生：这样吧，我不看。但你要仔细看看，把这二十天内你妈妈在日记中写到的接触过的人都告诉我，我们要一个一个去调查。

董丽丽：（叫起来）这里有一个！

林医生：谁？

董丽丽：代购小张！

林医生：代购小张我知道，我同事去调查过，已经居家隔离了！

董丽丽：我去找他，你陪我去！

林医生：好吧，说不定有什么新的线索！

【切光。

【微信嘀嗒声又起，舞台一侧屏幕上，滚动着各色网友的不同留言：

网友1：在家里躺了一周了，四肢都退化了，真憋得慌！

网友2：谁能买到口罩？我家附近的药店都断货了！

网友3：老板让我送货，居委会让我别出门，我该怎么办！

网友4：大家不要乱跑了，给国家省点心吧！

网友5：支持政府！不配合居家隔离的就是害人！

网友6：为张文宏点赞！

第三场

【大幕上显现出董芳日记的投影。董芳的声音传来。

董 芳：（旁白）2020年1月23日，天气晴。这几天一直戴着不透气的隔离手套，我的手有些肿胀，动作不像之前那样灵敏了。今天上午负责后勤的同事告诉我，医用外科口罩只剩下几十个了，呼吸科的医生都不够分，一次性的普通口罩也只够维持两天，防护服、护目镜更是短缺。护士们都很着急，可谁也没有退缩，看到大家互相谦让，我心里实在难受。绝望的时候，我想到了朋友圈里的代购小张，他说他每个国家之间都有关系，总说没有他买不到的东西，明天我去看看。

【灯亮。代购小张坐在库房里，身边是大大小小的纸板箱，小张坐在两个摞在一起的箱子上，旁边放着好几个手机，手机铃声不时响起，小张不停接电话。

小 张：你好亲！快递已经发出去了，单号我马上给你！（挂断，拿起另一个手机）你好亲！还没收到吗？我去催一下快递，亲理解一下吧，现在是特殊时期，快递工作忙碌，有些延迟很正常的，谢谢你哦亲！（挂断，拿起另一个手机）你好亲！N95是真没货了，我也很着急呀，我自己都没有用的了亲，我会接着找货源的，找到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哦亲！

【戴着口罩的董丽丽和林医生走进库房，一左一右站在小张旁边，小张挂断电话，一抬头看见董丽丽吓了一跳，一转头又看见林医生，吓得从箱子上跳起来。

小 张：哎呀，妈呀！吓死我了亲！你们怎么进来的？

董丽丽：门没关我们就进来了啊。

【小张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好。

小 张：现在是特殊时期，需要什么您可以手机自助下单。再说，我现在正居家隔离哪！

林医生：对不起，需要跟您打听个人。

小 张：打听个人打听个人，来过几批了，烦不烦啊！

林医生：不好意思，请多配合，谢谢你！

小 张：好吧好吧。（举起一个二维码，看着林医生）

董麗丽：这什么意思啊？

小 张：信息费，一个问题二十，支持微信支付宝银联转账，先付款后咨询，概不赊账。

董丽丽：太过分了吧你？我们就跟你打听一个人……

小 张：每个人来跟我打听一个人，我这一天什么都不用做了！

【董丽丽还想争执，被林医生拦住。

林医生：算了算了，（扫码，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钱转给你了，可以问了吧？

小 张：问吧。

林医生：你认识董芳吗？

小 张：认识。

林医生：你最近见过她吗？

小 张：二十。

【林医生扫码，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林医生：好了。

小 张：见过。

林医生：什么时候？

小 张：二十。

【林医生无奈扫码转账，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林医生：好了好了。

小 张：上周吧。

林医生：她来找你买口罩对嘛？

小 张：二十。

【林医生突然气冲冲站起来，一脚踹翻两个箱子。

小 张：唉，你这人，好好做生意你怎么生气了呢，要不这样，我送你一个问题可以了吧。

林医生：董芳护士长感染了冠状肺炎住院，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口罩质量有问题。

小 张：（吓了一跳）什么？不可能，我的口罩都是自己从国外背回来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我自己都用的，我今天还测了体温，没有任何异常。我确实涨了点价想赚点钱，可是口罩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命的，我怎么能做卖假货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林医生：卖假货伤天害理，你高价卖口罩，就不伤天害理了？

小 张：我也是没有办法呀，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大家人心惶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工上班，开店的小商贩也都关门了，大家赚不到钱就只能勒紧裤腰带降低消费，没人消费我这代购就要喝西北风。代购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我四处代购，机票酒店都是开销，囤的化妆品、相机、保健品、美容仪都卖不出去，我再不靠卖口罩赚点钱，疫情没击垮我贫穷先把我扼杀了。我倒是想做慈善呢，可我饿死了，你们谁给我献爱心？

林医生：不管你怎么说，如果我现在去曝光你，且不说口罩有没有问题，光是无证贩卖医疗器械这事情，就够你进监狱了，到时候你在监狱里，有吃有喝，多好。

【小张迅速服软，可怜巴巴冲着林医生求饶。

小 张：别别别，别呀，我刚才跟你们开玩笑的，配合调查怎么能收钱呢，这样，我把钱退给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千万别客气。

董丽丽：（趴在林医生耳边）你挺酷的啊兄弟！

林医生：（对小张）我们在调查感染源，你把那天见董芳护士长的过程一五一十讲给我们听！

小 张：（陷入回忆）那天……

【一束追光亮起。董芳戴着口罩急匆匆地从舞台一侧跑过来。董丽丽和林医生在一旁看着。

董 芳：小张！

小 张：亲！您怎么还亲自跑过来了！（慌忙戴上口罩）您订的港版苹果笔记本电脑还没到，来了我就给您送过去！亲！

董丽丽：（一愣，旁白）苹果笔记本？

董 芳：我不是跟你说了，那台笔记本电脑不急，我现在急着要的是进口的N95口罩。

小 张：有韩国的货，你要多少个？

【小张打开一个箱子，董芳拿起一个口罩仔细查看。

小 张：亲，你就放心吧，这些口罩啊，都是正宗的！你看，我自己戴的就是，我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现在还身体健康，说明我这个东西肯定没问题。

董 芳：（欣慰）挺好，挺好，这些我都要了！

小 张： 都要了？你要这么多口罩干什么？

董 芳： 我们科室的口罩不够用了，进货商一时半会供应不上这么多，护士们都很着急，我是护士长，我得想办法呀！再说，我们科室每天那么多病人在门诊排队，好多人都没有口罩，不停咳嗽，多容易传染，我帮他们准备几个口罩，说不定就减少了潜在隐患呢！这些，我都要了。

小 张：（激动）好的亲！这里一共是三百个，六十块钱一个，一共是一万八！

董 芳：什么？六十块钱一个！

小 张：我卖给别人都是八十块钱，您是我的老顾客了，又是在医院工作的，我给您啊打了个折，就当是给医护工作者献爱心了！

董 芳：小张啊，这话你骗别人可以，我在医院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这东西值多少钱我能不清楚吗，你赚点钱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太离谱了对不对？

小 张：亲，您这话就不对了！商品经济时代，商品的价格本来就是按照供求关系上下波动的，这可不是我说的，马克思叔叔的书里写着呢。饥荒年代，一个烧饼能换一根金条呢！您要是在之前的货源地能买到口罩，也不用特地来找我呀，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亲！

董 芳：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你帮我装起来送到医院吧。

小 张：好的亲！付款码在这边。

董 芳：好！（用支付宝付款）啊，我卡上只有八千元。

小 张：要不，你少要一点。

董 芳：不，我都要！这样吧，我把买笔记本的八千元钱先用来买口罩。

小 张：那也还缺两千元啊！

【董芳犹豫了一下，给董丽丽发微信语音。

董 芳：（小声）丽丽，你手上有钱没有？能不能先借给妈两千块钱？妈过几天开工资了立刻还你。

【新消息通知响起，董芳点开语音，董丽丽的牢骚声传来。

【董丽丽声：你拿你女儿当摇钱树啦！本来我生活费就比别人少，早就花完了！您一个护士天天上班下班，有什么需要一掷千金的？也不知道几千几万的都给谁花了！

【董芳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一旁的董丽丽羞愧地捂住脸。

小 张：没想到，您女儿这个小丫头这么兇！

董丽丽：（狠狠盯了小张一眼）闭嘴！

【董芳低着头想了想，从手腕上解下自己的手表，递给小张。

董 芳：小张，我这卡里钱还差两千元。要不这样，我先把东西放你这，过几天再把钱给你？

小 张：这这这不太合适吧，这表……我看看什么牌子的……

董 芳：你放心，我不骗人，我先回医院了，你快点把东西运过来，大家都等着呢！

【董芳匆匆离开，小张转头看着林医生。

小 张：就这样。那天只有她一个人来找我，全程也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肯定不是在我这里被传染的，她还欠我两千元尾款呢，她说等她把口罩发给你们，大家凑了钱就有了。

林医生：（沉默几秒）你知道董芳回医院是怎么说的？她说，这是一群好心人捐助的物资，都是免费的。关于钱的事情，她没有提过一个字！

【董丽丽和小张愣住。

林医生：好了，既然你没什么病人的线索，我们就先走了。

【董丽丽从怀里掏出一把钞票丢到小张身上。

董丽丽：这是欠你的钱，还给你，没爱心的东西！还有，那台笔记本电脑，我们不要了！

【林医生拉着董丽丽离开，小张在原地愣了很久。

小 张：什么？笔记本电脑管你什么事？！唉，那个，手表！还有咨询费，还给你们！

林医生：（厉声喝住）别出来，好好居家隔离！

【小张头上的追光灭。

【董丽丽和林医生垂头丧气地走到舞台一边。

林医生：丽丽，再看看，你妈妈日记中还记了与哪些人接触？

董丽丽：有！

林医生：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

董丽丽：很多人，就在我妈医院！

林医生：你妈每天在医院上班，这不用说。

董丽丽：不，这不一样！

林医生：什么不一样？能给我看看吗？

【追光亮起。董芳站在舞台一侧。

董 芳：2020年1月24日，我们在忙碌中迎来了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原本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成为我当护士以来经历过的最惊险的一天。中午，在我去医院食堂的路上……

【医院里嘈杂的声音响起，几个医生和护士上，很快被患者包围。

【患者越来越多，医生和护士在拥挤的患者群里艰难地前行。突然有一呼喊声响起。

护士1：护士长，护士长，十五床被感染的孕妇生了！孩子是健康的！

董 芳：啊！太好啦！你怎么把孩子抱到外面来了，快回去！

护士1：是孩子的妈妈说一定要给护士长看看。今天外面阳光好，没事。

董 芳：好！我抱抱！

【拥挤的人群定格。接着出现写意的场面：董芳举起孩子，开心地仔细查看;董芳把孩子举高，递给另一个医生;医生递给另一个护士。董芳正要再去接过孩子，被几个病人家属拦住去路。

家属1：你就是呼吸科的护士长？

董 芳：是我！

家属1：你戴个口罩把嘴遮住了把耳朵也堵住了是吧？我家老太太前天开始发热到现在都还没病床呢！！找你们谁都不搭理，你们还是人吗？

董 芳：对不起家属，我们这里的病房已经都住满了，核酸检测试剂也没有库存了，现在实在没办法确诊，要不先让阿姨回家自我隔离吧，这里病人太多太拥挤，万一阿姨原本不是新型冠状肺炎，在这里等候的时候被感染了，就更不好了。

家属2：你你你你什么意思，我我我我们在这里等两天了，你你你你让我我我我我们回去？（推董芳）

家属3：对呀！你这不就是让我们回家等死吗！我都看新闻了，这个病专门攻击老年人，年纪越大的患者越危险，你们不应该先把老年人都收治了吗？

董 芳：大家不要着急，最新一批的检测试剂很快就要到了，国家也正在努力建设医院，政府也在想办法调配医疗物资，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了！

家属1：你哄谁呢！这么多病人等到都能收治了，老太太早就驾鹤西去了！

家属2：就就就就就是，这要是你你你你妈，你你你急不急！

家属3：没别的，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家老太太安排上床位，我们谁也别活了！

董 芳：床位是真的没有，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都冷静一下……

家属1：冷静个屁啊！

【几个家属把董芳团团围住，推倒董芳，拉扯着董芳的防护服，董芳不断呼救，声音被淹没在医院的嘈杂声里。

董丽丽：妈！

【灯暗。

【微信嘀嗒声又起，舞台一侧屏幕上，滚动着各色网友的不同留言：

网友1：来人啊来人啊，我奶奶都快晕过去了怎么还不给确诊呢！

网友2：医生护士在干什么呢，平时电视剧里不是都演得可好了吗？

网友3：还白衣天使呢？！只有白衣，没有天使！

第四场

【医院走廊。

【董丽丽上，在拥挤的病人之间穿梭。看到一个戴着口罩和防护镜的护士过来，努力辨认。

董丽丽：你是……小李阿姨？

护士1：你……

董丽丽：我是董芳的女儿，董丽丽。

护士1：哎呀丽丽，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被抱着呢！你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

董丽丽：不是，我没病。

护士1：那你快回去吧，这么多人，容易感染！我要去隔离病房接班了，改天阿姨再跟你聊！

【李护士匆匆下。董丽丽又截住一个护士。

董丽丽：小刘姐姐！我是董丽丽！

护士2：（嗓音沙哑）哎呀！丽丽你来了！

董丽丽：你这嗓子……

护士2：没事，太累了，说话太多嗓子干了。

董丽丽：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护士2：别别别去！我穿着这身衣服，喝水不方便。再说我一喝水就想上厕所，一上厕所，这身防护服就不能用了，得换一身，我们现在防护服本来就紧张，我少上一次厕所，就省下一身衣服呢！

董丽丽：可是你……

护士2：丽丽，你是来看妈妈的吧？隔离病房你进不去的，快回去吧！护士长状态不错，我们都会照顾好她的，她看见你才担心呢！

董丽丽：好，我不去，我就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一个患者是个老太太，有几个儿子的那种？

护士2： 这里一天接诊上百个老太太，几百个儿子在这里陪着呢！你找老太太干什么？

董丽丽：（失落）没事，那我回去了。

【殴打董芳的三个患者家属扶着一个老太太兴高采烈地上。

家属1：太好啦！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家老太太就是普通流行感冒！

家属3：咱妈也是见识过非典打败过禽流感的老游击队员了，冠状病毒近不了身！

家属2：这这这这真是嘘嘘嘘嘘嘘……

家属1：要上厕所你就去。

家属2：虚虚虚虚惊一场！

【董丽丽在一旁看着他们。家属1向一穿白大褂的医生打听。

家属1：医生好，这里有一个董护士长现在在哪里？我们兄弟几个那天着急，态度有点不好，买了点水果想跟董护士长道个歉。

【董丽丽突然冲上去一下子扑倒家属1，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几个家属吓了一跳。

家属3：这姑娘是不是有狂犬病啊！别被她咬伤了，会传染的！

家属2：来来来来人啊！救救救命！打人了！

【护士2闻声过来，与人一起拉开董丽丽。

护士2：丽丽，这是怎么啦？不是让你回去吗？

董丽丽：（冲着家属哭喊）你们是没事了，我妈被感染了，被你们打的人是我妈！我妈！

【董丽丽转身指着护士2声嘶力竭地喊。

董丽丽：你们还给这种人看病？他们把我妈的防护服都扯坏了，我妈都感染了！你們还给这种人看病！

护士2：丽丽！就是你妈妈让我们快点给这位老人检测的！

【董丽丽愣住，老人的家属也愣住。

护士2：护士长说，老人年纪大了，免疫力差，要快点诊断才能有更大治愈的希望。护士长还说，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人那种人，只要来了，不论是谁，都是必须全力以赴救治的病人！

【沉默，老太太缓缓转向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你们，把护士打了？

【三个家属不敢说话。老人举起手打她儿子，一激动，险些没站稳。

老太太：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知不知道你们打的是谁？你们打的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转身对董丽丽）孩子，我替他们给你妈妈赔礼道歉了，你妈妈需要什么，你尽管跟我说，我都答应你！

董丽丽：（吼）我要你们还我妈妈的尊严！（哭着奔下）

【林医生上。见董丽丽奔下，护士2欲追又止。林医生略一思索，追下。

【暗转。

【舞台一侧，一束追光亮起。董丽丽坐在一边抹眼泪，林医生走到董丽丽身边坐下，递给董丽丽一瓶水。

林医生：喝口水吧。

董丽丽：不喝，喝水还要摘口罩，不安全。

林医生：你之前叫同学聚会的时候，要是有这种觉悟不就好啦。

【董丽丽轻轻叹了口气

董丽丽：到今天我才知道，当医生护士也真不容易！

林医生：那你知道，做医生和护士，最先学会的是什么？

董丽丽：打针看病？

林医生：不是，是你要承受别人对你的误解和要求。我们医生和护士，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孩子有父母的人，但从穿上这身衣服开始，我们就必须把自己当成一台无休止的工作机器。不止是我们自己，你的病人也会把你当成一台不会报废的机器。他们的恐惧、怨恨、委屈，都会向医护人员发泄。他们想当然地希望我们为他们的死亡和病痛负全部责任。但我们的委屈呢？几天前，ICU病房里有个妇女，因为家里实在付不起ICU病房的费用，坚持要求出院。她走的时候，她的母亲看着我们说，你们要这么多的钱，会遭报应的！我们所有人都哭了，但我们也没有办法。承受最多死亡恐惧的人，是和死神争抢生命的我们！每一条生命最后都会离开，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就得尽全力挽救他们！

【董丽丽有些感动，轻轻抽泣着。林医生拍了一下董丽丽的肩膀，董丽丽又推开他。

董丽丽：你少跟我演正人君子，还不是对我妈有意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林医生：我确实对你妈有意思。实不相瞒，我能当医生，跟你妈也有关系！

董丽丽：我就知道你道貌岸然！

林医生：十七年前，我感染了非典住院，有一个护士每天给我检查身体，我记得她贴在我胸口的听诊器永远是温暖的。后来我才知道，她总是把冰冷的听诊器先在手心里焐热了才给病人用。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每天偷偷地流泪，她非常耐心地安慰我。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你不害怕？她说，没有人会不害怕。但如果你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每天在家里等着你回家，你就没有时间害怕，只会想着如何战胜灾难可以早点回家！这个人就是你妈妈。在她的鼓励下，我不再恐惧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身体逐渐康复。那时我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伟大的含义。把每一件小事都做到体贴周到，细致完美，不就是伟大吗？出院之后，我报考了医学专业，毕业后来到这里做医生。你说，我算不算对你妈妈有意思？

【董丽丽听完，想了想，笑起来。

董丽丽：算吧，算我误会你了！

林医生：谢谢你！

【董丽丽把手搭在林医生肩膀上。

董丽丽：你看，太阳要落山了。

林医生：没事，明天清晨，太阳会再升起来的。（感慨地）丽丽，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妈妈知道你有今天，她一定很高兴！

董丽丽：什么现在长大了，我早就长大了好吗！你是不是想提醒我，在你林医生的教育下，董丽丽现在进步很快？

林医生：哈哈哈！你这个调皮鬼！我说不过你！这些天，倒使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董丽丽：什么想法？

林医生：读大学时，我是话剧社的积极分子，做演员、写剧本、自制道具，什么都干！工作以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再碰话剧了。这次疫情过后，我想创作一部话剧，剧名就叫《护士日记》。

董丽丽：写话剧，好玩！那你打算写什么？

林医生：我希望在剧本中表达这样一个想法：一个国家与一场大的灾难殊死较量时，要以生命为本，要以全社会的科学、良知、秩序、担当与奉献的合力来共克时艰，决战决胜。因为，世界上没有比生命与尊严更高贵的东西了！由此想到，有朝一日，春暖花开，当我们彻底战胜疫魔的时候，是否还有人扪心自问：这场与病毒的较量真的结束了吗？如果一个个逝去的生命，没有让逃过一劫的人们在灵魂洗礼的精神仪式中升华，去重新校正个人行为准则与公共秩序，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

董丽丽：看不出，你还挺有思想呢！

林医生：在这部话剧里，你妈妈董护士长应该是主角。

董丽丽：哎哎哎，先说好，你怎么写我妈妈我不管，但如果写我，可不能写我不懂事啊！

林医生：那写你什么？

董丽丽：写我聪明，懂事，有爱心！特别一定要写长得真是漂亮啊，就是人见人爱的那种！

林医生：哈哈哈！好，我答应你！

【一阵哀嚎声传来，两个护士推着小张走上，林医生和董丽丽听到声音起身走过去。

小 张：完啦！完啦！全完啦！

林医生：唉？你听这个声音，像不像我们昨天去见的那个代购？

小 张：全完啦，我被传染啦，有命赚钱没命花呀！

董丽丽：昨天体温检测不是还正常吗？

小 张：这病有潜伏期啊，完啦！都怪那个死黄毛，来找我拿货的时候没戴口罩！完啦，全完啦！

【黃毛被两个护士推着上。

黄 毛：你这都是废话！我要是有口罩，还找你买干什么呢！

【护士1跑上来。

护士1：林医生，好消息，找到了一个传染源！

林医生：什么情况？

护士1：今天下午一位姓张的代购与一位叫黄毛的青年一起发烧了，来医院求诊，我们把他们接触过的人群一一排查，发现黄毛半个月前与武汉回来的老乡一起吃过饭，后来又到同学家里聚会，我们正在通知他的家人、邻居和同学，一定要把接触过的人全部隔离观察，最大限度减少病毒传播的可能！

【黄毛低下头，一脸忏悔。

董丽丽：黄毛你？！

黄 毛：对不起大家，我之前与武汉回来的一起吃过饭，看到街道社区都在排查疫区归来人口，我怕他们把我抓起来隔离，所以我才隐瞒了事实。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害怕被隔离了，我怕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隔离病房，没有人管我，没有人记得我，如果横竖都要死的话，我宁可与几个朋友一起去死，这样也好热闹些！

董丽丽：（怒斥）黄毛，你这个混账！

【董丽丽昏倒，林医生和刘护士赶紧围上来。

林医生：丽丽！

护士1：你醒醒啊丽丽！

【灯暗。

【微信嘀嗒声又起，舞台一侧屏幕上，滚动着各色网友的不同留言：

网友1：向李文亮医生致敬！李医生一定要好起来！

网友2：心疼医生护士，武汉加油！

网友3：辟谣！宠物不传染！请不要遗弃猫狗！

第五场

【深夜。隔离观察室内，董丽丽和一起在同学家跳舞的几个朋友歪歪斜斜地坐在地上，一个朋友凄苦地哼着歌。

朋友1：（哼歌）不如跳舞，看新闻不如跳舞。

朋友2：（牢骚）我老板本来说年后就给我加薪的，这下好了，直接给殡葬补贴了。

朋友3：我女朋友今天要跟我视频聊天我都没敢接，就怕她知道了跟我分手。丽丽啊，不是我说你，你说这种时候你组织什么聚会呢，你要是不组织，我们几个现在各自呆在各自家里，吃零食看电视，不知道多幸福。

朋友1：（继续唱）不如跳舞。

董丽丽：（烦躁）哎呀别唱了！烦死了！

朋友2：你凶什么凶！就你烦，我们都可开心了是吧？

董丽丽：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千古罪人！你们打死我吧！

朋友3：省点力气吧！别嚷嚷了，咱们还得跟病魔作斗争呢。我现在就想快点把病治好，回家吃一口我奶奶包的饺子，我奶奶知道我被隔离了，肯定担心死了……（抽泣）

朋友2：我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我新的一年肯定好好工作，不迟到不早退，再也不说我们部门领导是个死秃瓢了。

【几个人苦笑起来。

朋友1：我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呀，要是黄毛也能活着出去，我先把那小子打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这辈子都不敢再睁眼说瞎话。

朋友2：对！我也打他！

朋友3：一起打！

【董丽丽一言不发，对着一边发呆。

朋友1：丽丽，你呢，你要是能出去，你最想干什么？

董丽丽：我最想……最想见我妈！我想跟她说，妈，我真的是个特别糟糕的女儿！爸离开家之后，你一直一个人照顾我，你一边工作，一边抚养我长大。可我总是不满意，一会儿嫌你给我的零用钱比同学的少，一会儿嫌你没时间带我出去玩。其实是我害怕，我害怕外面的人，个个都比我值得你爱，我害怕你像爸爸一样，说丢下我就丢下了。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你这么危险，这么辛苦……

【董丽丽说着抽泣起来，几个朋友也都抽泣起来，董丽丽擦了把眼泪。

董丽丽：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我也感染了，等确认了，我也可以住进隔离病房里，我就能陪着我妈了，说起来，我们真的好久没有在一起度过一天了呢。（看着窗外，轻轻哼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几个朋友纷纷跟着董丽丽唱起来。

【舞台另一侧灯光亮起，董芳躺在重症病房的病床上，身边传来各种医疗仪器的响声。

【暗转。

【太阳升起。传来电台新闻声音：欢迎收听今日的早间新闻。今天是2020年2月1日星期六，农历正月初八。首先依旧是抗击新冠肺炎疫情通报……今日起我市将实施防范新型冠状病毒的系列新措施……

【新闻声音渐弱，小张的叫声传来。

小 张：有没有人啊！护士！护士！

【舞台一侧，小张和黄毛在一间隔离病房。

小 张：护士！我要找护士！

黄 毛：哎呀你老实一会儿行不行！吵死了！

小 张：护士！我库房里还有几箱口罩，我让他们拿过来给大家分了！

黄 毛：你真行，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做生意！

小 张：谁做生意了？我是要捐给医院！他们救我的命，我哪好意思赚他们的钱！

【护士1匆匆走上，小张继续叫唤。

小 张：护士！护士！

【护士1没有听见，径直从小张面前走过。舞台一侧灯暗，舞台中心灯光亮起，董丽丽和同伴们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董丽丽：天亮了。

朋友1： 距离我们被审判又近了。

朋友2：嘘，你听，我好像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护士1：丽丽！

【董丽丽和朋友们迅速爬起来。

董丽丽：姐姐，检测结果出来了？

护士1：刚出来，我立刻就来找你们了。

【朋友2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护士1：别哭了，快起来走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朋友3：我们这就搬去传染病房？

护士1：不是。

朋友1：难道我们直接要去重症了？（突然捂着胸口倒下）哎呦，哎呦，我就说我怎么这么难受，咳咳咳咳！

护士1：别闹了，我是说，让你们赶紧回家！

【董丽丽和朋友们愣了几秒，迅速爬起来围住护士1。

董丽丽：你说我们可以回家？我们没事？

护士1：可不能再四处乱跑了，这次没有被传染上是你们福大命大，回去好好隔离，观察期十四天呢，目前看没有感染症状，不过要是回家之后出现发热现象，一定要快点来医院检查，知道了吗？

【董丽丽和朋友们面面相觑，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互相拥抱。

董丽丽：天啊！我没病！姐姐！我没病！

【林医生匆匆走来，董丽丽兴奋地拉住林医生的手转圈。

董丽丽：林叔叔，我没病！我没病！

林医生：（欲言又止）丽丽……

【董丽丽看到林医生表情异样，停下动作。

董丽丽：怎么啦？

林医生：你妈妈她……

【一束追光亮起，照亮董芳的病床。后景屏幕上，心电图变成一条线，悲伤的哼鸣声响起，两个护士轻轻给病床上的董芳盖上一层白布。

【林医生从怀里掏出一本日记本递给董丽丽。

林医生：这是在你妈妈的床头发现的日记本，你看看吧。

【董丽丽接过日记本翻开，病床上的董芳坐起来，把日记本放在两腿之间，写日记状。

董 芳：今天是我住院的第一天，听说又发现了几十个确诊病例，看着大家不眠不休地忙碌，我什么也帮不上，实在痛苦。……今天是住院的第三天，体温忽高忽低，咳嗽越来越重。好想快点出院见见丽丽，哪怕和她吵一架……（咳嗽）……今天是住院的第四天，我睡了好久，好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十年前，我牵着丽丽的手送她去上学，她说我穿护士服的样子特别好看。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陪过她了，这么猝不及防的，她就长大了。如果我这次能平安出院，我一定要去她的学校看看，陪她去度个假，像之前一样牵着她的手，去各地走一走……

【董芳一陣咳嗽，追光暗。

【董丽丽抱着日记本，泣不成声。

董丽丽：妈……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到近传来，紧接着焦急的喊声传来。

护士1：你们怎么都在这边？门诊排队的人都到马路边了！新住院的病人还没人安顿呢！

林医生：丽丽，你别太难过，你先回家，等我们忙完了再去看你。

【医生护士们又去各自忙碌。董丽丽捧着日记本，缓缓向舞台一侧走去。一张纸从日记本里掉出来，董丽丽捡起来。

【舞台高处，董芳一袭白衣，微笑着在写信。

董 芳：（旁白）丽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可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下班回到家看到你穿着我的护士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在家里等我过家家，我扮演病人，你给我打针。我还记得你考上护士学校那天，说要做一个比我更好的护士。妈妈是个失职的妈妈，经常忙于工作忽略了对你的关心。你生我的气，我可以理解。你怀疑我在外面有了新的感情，我也不怪你。但妈妈是个护士啊，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是人家的孩子和家长！如果我走了，他们的亲人该怎么办呢？丽丽，你长大了，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名护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也一定会明白，妈妈所做的这一切！妈妈知道，这一生，妈妈欠了你很多，妈妈对不起你！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答应过给你买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的，可是……这辈子妈妈已经不能亲手把这台电脑交给你了！妈妈已与医院的财务马阿姨说了，等下个月工资到了，不管我在不在，先把钱打给代购小张，到时候小张会找到你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妈妈一定会补偿你的！妈妈以后能做的，只能是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为你祝福，为你骄傲！

董丽丽：（痛呼）妈妈！

【音乐如诉如泣，感天动地。

【董丽丽缓缓抬起头来，突然转身——

【众定格。

【跳出一行字幕，十四天后。

【众动作复原。

董丽丽：叔叔阿姨们，你们需不需要人手？

【医生护士们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董丽丽。

林医生：你说什么？

董丽丽：我是护校三年级的学生，注射护理，我都会！我想像我妈一样，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

【众医生护士上下打量着董丽丽。

董丽丽：求求你们了！这是我妈倒下的战场，我想在这里陪她打完这一仗！

众：（激动地）丽丽！来吧，快点换衣服！

【慷慨悲歌、铿锵顿挫的音乐声中，一群医护人员奔上，董丽丽融入其中。

【仿佛是灵魂的洗礼，一个庄重、严肃、神圣的在舞台上独一无二的仪式性场面出现在我们面前：众医护人员整齐划一地开始更换医护服装，穿防护服，戴护目镜、医用帽、口罩、乳胶手套，穿鞋靴……

【众医务人员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我自愿申请参加医院的各项防控救治工作，冲锋在前，不计报酬，无论生死，共抗疫情！……无论生死，共抗疫情！无论生死，共抗疫情！无论生死，共抗疫情！

【坚强有力的回声响彻云霄。

【众定格。造型。

【微信嘀嗒声又起，舞台一侧屏幕上，滚动着各色网友的不同留言：

网友1：哪里还可以捐款？求链接！

网友2：确诊人数已经连续两天下降了！医生们辛苦啦！

网友3：党中央部署得好呀，全国各省那么多的医疗队进武汉了！

网友4：关键时刻还得看解放军！

网友5：携手同心！共克时艰！武汉挺住！中华民族必胜！

【激越的音樂铺天盖地而来。

【舞台背景大屏幕上，叠印一组组援鄂医务人员奔赴战场的动人视频镜头。

【光渐收。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