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大学入学考试方式研究

2020-03-16 10:56
高教发展与评估 2020年1期
关键词:预科转学统一

李 涛

(聊城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民国时期大学入学考试方式多种多样,为民国著名大学的崛起奠定了基石,对其进行探讨不仅有利于理清史实,也有利于当代高考改革。本文的考试方式不取微观的视角,如笔试、口试、操作等,而专以宏观的视角审视考试方式,如统一考试、联合考试与单独考试,单一层次考试与多层次考试,单一类型考试与多类型考试。民国时期,大学招生中的考试方式异彩纷呈,为当今的考试改革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一、统一考试、联合考试与单独考试

(一)影响考试方式的因素

大学招生采取何种考试方式主要由以下因素决定:第一,谁是招生的组织主体,谁拥有招考权。1912-1932年,大学是招生的单独组织主体,大学拥有完全的招考权,政府无权、无能力对招生进行干涉,因此单独考试是主导模式。1933年,当教育部开始握有招生数量及科类等部分招考权时,组织主体开始由大学向政府过渡,统一考试逐渐取代单独考试的地位。第二,中学学制、课程、教学的一致性。中学入学年龄、修业年限、性质、任务、课程、教学的一致性,是实行统一考试的前提条件。北洋政府时期,中学发展杂乱无章,各省、各校的课程驳杂,教材五花八门,教学水平参差不齐,根本不可能拿一把尺子量所有的学生。抗战胜利后,南京市准备采用毕业升学联合考试,六百余高中毕业生以罢课对抗,并到教育部请愿,他们提出的八大理由之一便是,“各校教材不统一,设备更缺乏;师资不齐,标准不一。”[1]第三,文化历史传统。科举考试是统一考试的典型,它深刻影响了人们的心理和教育需求,甚至使人们迷信统一考试的魔力。统治者历来重视通过统一考试来加强思想控制,提高民众对中央的向心力,此种传统的影响力不可低估。1938-1940年实行统一招生,以及20世纪50年代大陆和台湾不约而同地采用统一考试,绝非偶然。第四,招生管理人员的素质。民国时期的大学校长、教授以及教务长等主要成员大多有留学经历,其中西学根基牢固,熟悉招生规范,不为权贵折腰,抱定教育救国的信念。如此高素质的招生管理人员,是单独考试科学、公平运行的有效保障。第五,科学与公平的矛盾。从大学的视角看,不同学校,不同院系对招生有个性化的需求,单独考试似乎更适合大学多样化的发展趋势,着眼于科学地选拔人才。从社会的视角看,不同地区,不同阶层的考生有相同的教育需求,统一考试似乎更能满足公平的需要,着眼于公平地选拔人才。

(二)单独考试是主流

民国时期,各大学以单独招生为主要的招生形式,因此单独考试也是主要的考试方式。联合招生中的联合考试是一种过渡形式,这种考试形式从抗战爆发到全国解放一直存在。统一招生中的统一考试虽然延续时间较短,但是其意义重大。统一考试对于矫正单独考试的弊端有一定的作用。1938-1940年,教育部曾实行统一招生,严格地说,1938年是各招生区单独出题,因此只有1939-1940年是统一考试。联合考试是单独考试的变种,统一考试是战争环境下的特殊选择,单独考试才是民国时期大学招生的主流形式。民国时期,国立大学招生中的单独考试具有以下特点:首先,由本校知名教授负责命题,出题水平较高。考试目的、考试内容、考试方法、题型均由大学自主决定,甚至是由命题教授决定,其主观性强,但也突出了特色和个性。这就要求命题者的学术能力超强,职业道德绝对可靠。其次,试卷印刷、保密、监考均由本校职员负责,权威性较高。如1947年山西大学新生入学考试较往年更加郑重,“命题印题之严守秘密,考均之监视严格,”“一切公开,绝无私情之弊。”[2]甚至连阅卷都在校长办公室进行。再次,阅卷评分由本校教员负责,严格而不失灵活。最后,民国时期各大学的单独考试由招生委员会负责。招生委员会选举产生命题委员、阅卷委员、监考等考务委员,并负责对各种委员进行监督。有时委员的名单会公布,如北京大学一般把委员的名单登录于《北京大学日刊》上,以供社会监督。

单独考试更能满足大学的需要,统一考试更能迎合社会和政府的需求,科学性与公平性的矛盾始终存在。解决之道在于科学性优先,兼顾公平性,优先满足大学发展的需求,适当照顾社会和政府的呼声。绝对化的公平是自掘坟墓,我们不能为了公平而泯灭大学的发展,磨灭人才的个性。过于强调公平只会带来死气沉沉,个性化、多元化、科学化的单独考试是改革的方向。也有研究者持不同的意见,认为单独考试存在诸多弊端,联合考试是欧美的办法,只有统一考试才适合中国国情[3]。如何化解这一矛盾值得深思。

二、多次数、多层次、多类型考试

(一)多样性考试

民国时期,大学招生的鲜明特点是:多次数、多层次、多类型。

1.多次数考试

1938-1940年短暂实行统一招生,专修科、本科等均参加一次同样的入学考试,但是单独招生是主流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如果一次招生没有足额,大学可以自行组织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招生,形式较为灵活。应考者少,或考生成绩差,或战争影响,都可能导致招生不足额,二次甚至三次招生并不新鲜。也有因特殊原因进行二次招生的,如罗家伦为了实施招收女生的计划,虽然“清华招考期已过,但罗校长仍决定在十月份举行第二次招生,并首次开始招收女学生。”[4]据季羡林回忆,“为了得到更多的录取机会,我那八十多位同班毕业生,每人几乎都报七八个大学。”[5]这或许不能大幅提高录取机会,但是能较好地纾缓应考的压力。

2.多层次考试

大学设有预科、先修班、专修科、本科、研究生等不同层次,其考试也各不相同,不同的考试目的、科目、内容、题型、方法,适合不同层次考试的需要。预科制度在民国初期甚为流行,当时合格的中学毕业生少,各大学均办理预科,自行培养合格生源。1915年北洋大学总结招生经验时谈到,“近年来各处学生投考本校,本科程度多不及格。”[6]故北京大学、北洋大学以补习班、临时预备班、预科等名义招收预科生。预科生入学考试多分文实两科,一般都要考国文、英文、数学,文科加考历史、地理,实科加考物理、化学、生物等。预科生毕业后毋须考试直接升入相应的大学,这种方式因流弊甚多而遭到时人批评。如教育部调阅山西大学预科生试卷,“国文门全体明顺者约居半数,其余各科试卷亦瑕瑜互半。闻该省学界人云,有高等小学校肄业生亦侥幸考入该校大学部预科者。”[7]1922年新学制颁布后将中学教育定为6年,为提高教育效率,限令逐步取消预科。但是预科制度也有其合理性,尤其是一些名校,严格把关,如北洋大学“每次预科一年级有一百二十人。六年之后毕业时(经常三个系),只不过五六十人,淘汰率高达50%-60%。”[8]因此许多大学仍然长期沿用了预科制度。直到1930年,大学预科才完全取消。抗战时期,大学生源质量受到严重挑战,教育部一方面为救济失学学生,另一方面为提高大学新生质量,决定设立先修班。大学先修班的招收对象是统一招生未升学但分数不太低的学生,经考试合格后补习一年,其成绩最优之25%由教育部免试分发各公私立大学。1939年底,共设有大学先修班20班,容纳学生1 200多人。先修班收容了一批因战争而失学的青年,为他们提供学习机会,在提高大学新生质量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先修班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预科。国民政府建立后,教育部为学术发展着想大力推动各国立大学设立研究所。各大学也有发展研究机构的动力,研究生招生遂应运而生。

3.多类型考试

此外,民国时期大学招生的类型也是多样化的,有正式生、转学生、试读生、借读生等,既满足了考生和大学双方多样化的需求,也适应了社会的需要。多类型的考试迎合了多类型的需求。如中央大学学则规定学生的类型有:正式生、试读生、借读生、旁听生、研究生[9]。其他大学也类似于此。借读生、转学生、旁听生经考试合格后转为正式生。以中正大学为例,“凡在其他公立或曾经立案之私立大学本科修满一年或两年之学生,携有原校之修业证书及学业成绩证明书,经本大学审查合格准予参加转学考试,经录取后得入本大学肄业”,“借读生经转学考试及格后得转为正式生。”[10]有学者研究认为,“在非特殊时期,借读及转学的学生很少,不成规模。”[11]但是以笔者目力所及,即便是抗战爆发以前,转学生、旁听生、试读生数量也不在少数。如,田培林先生民国初年考入私立民国大学(朝阳大学前身),后因不满学校名称的缘故,转学到北京大学[12]。虽然教育部早有规定不准未立案私立大学转学公立大学,但是例外者也屡见不鲜,可见大学转学之灵活。再如,饶漱石为了到东北进行革命工作,编造一套假话,博得其老乡暨东大教授李正刚的同情,校长也认为“这类旁听生是常有的事,我们有教无类看李正刚教授的情面就把饶漱石收为旁听生了。”[13]再以北京大学为例,“本科附设选科生及旁听生,此项选科,与将来施行选科制之选科不同,入学之时,虽经考试,但亦有经校长特许,不加试验者。”[14]北京大学对转学生、旁听生、试读生均颁布有相应的章程。北京大学良好的声誉吸引了大量的旁听生和试读生,北大以兼容并包的心态容纳之,有时课堂中旁听生的数量远超过正式生。北京大学经常“有一部分‘偷听生’是以此为一阶段,藉此准备考试或升学。”[15]因旁听而受益的青年不在少数,如,瞿秋白因付不起学膳费,在北大文学院旁听求真知。此时期的转学也较为便利,各大学有缺额时均以严格的考试招收转学生。其考试科目一般为国文、数学、外语和数门专业科目,转学考试一般与招生考试同时举行。初期的清华大学对英文要求较高,其学生大部分是直接考选的插班生,“其中有不少是南洋、约翰等大学的转学生。”[16]民国时期大学生转学、旁听、借读只须通过严格的考试,相对来看是比较灵活的,是一种常态化的机制。抗战时期,转学、借读作为一项救济政策逐渐正规化了。如果说战前转学、借读等具有更多的教育意义,那末战时就具有较多的社会救济意义,它从自发走向自为。1938年教育部颁布了《专科以上学校收受借读生办法》,转学、借读更加规范,数量也较多。1943年,作为大后方基地的四川大学招收转学生就多达675人[17]。这种灵活的招生方式也有一定的优点,如吴贻芳便是经过推荐作为特别生进金女大读书半年后,经测试转为正式生的[18]。当时的军政要人子弟或关系户,许多不经过考试就进入大学,但是要缴加倍的费用,且仅取得试读资格,如考试不及格依然不能毕业。这种半公开的“走后门”既给部分大学带来了资金和人脉,又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教育水准。旁听制度和转学制度的受益者为数极多,著名的如钱伟长、何兆武、季羡林、曹禺、何炳棣、宗璞、于光远、朱光亚及李政道等。“就本质言,转学制度是对升学制度的救济,对不少优秀学子而言,即便高考因故受挫,仍有望通过转学考试进入理想学府,而不至于因环境埋没人才,这在客观上亦促进了资源的良性互动。”[19]其实,旁听制度、转学制度都是对升学制度的救济。

(二)多样性考试的影响与成效

民国时期大学招生考试的数量多,种类杂。考生参加考试的机会多,这在学生心理上减轻了升学的压力,仿佛增加了升学的机会。教育部认为联合招考可以提高学生程度,统一水平,学生则认为“如不用联合招考的办法,同时可以报名投考两校,在一个暑假里面,如考一校不取,还有再考一校的希望,不必等到来年。再说,即使投考甲校失败,便多了一次失败的经验,到了投考乙校也许有录取的希望。”[20]多层次的考试使考生的压力分散化,考试失败时考生把失败原因归结于自身,大大缓解了社会的压力。多层次、多类型的考试最大的优点是满足了考生和大学多样化、个性化的需求,其缺点是标准混乱、程度不齐,加重了学生的负担。多类型、多层次的考试效果较好,但是学生和大学投入的精神、物质成本很高,负担较大。多次参与大学入学考试工作的朱光潜就认为,“现行的考试办法对青年加以精神与物质的戕贼,只有愚蠢和残忍能容许它继续下去”,教授和行政人员也不得闲,“许多可做学术工作的教授们费去唯一可利用的光阴于印发试题、监考、阅卷及其他有关的琐屑事务上去。”[21]但是,我们认为单独考试的收益还是大于其成本的,高投入依然值得。大学招生不能只以经济成本来衡量,人才的培养与成长具有长期性,人才评价具有模糊性,无论何时人的价值都大于物的价值。大写的人应该成为招生的核心价值。

三、结 语

民国时期大学入学考试方式之所以具有多样性、多层次性和多选择性,具有如此之高的自由度,主要是以下原因造成的:

(1)大学拥有独立的招考权。民国时期大学招考权非为政府所有,而为大学所掌握,这不仅对国立大学招生制度有根本的影响,而且对维护国立大学的“学术独立、学术自由”具有重大的意义。招考权独立具有相当的优点,如招生方式灵活多样,有利于大学和学生自主双向选择,有利于选拔特殊人才等。

(2)大学招生按照市场机制运行。大学和考生可以自由地选择考试服务,那些质量低劣、无个性的考试服务将在激烈的竞争中被淘汰。由于考生可以同时选择多所大学,可以同时被多所大学录取,大学之间的生源争夺必然激烈。唯有那些学费相对低廉、教育质量较高的大学在招生中能笑傲群雄,那些教育质量低下的大学必将因为生源不足被淘汰。这有利于激励大学提高教育质量,办出特色。考生之间也存在激烈的竞争。考生通过不断提高产品质量(即成绩),增加其议价能力,使自身成为稀缺资源,从而获得最大的收益(即进入理想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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