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佳杰,任小巧,2**,李佳林,2,刘铜华,2
(1. 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 北京 100029;2. 北京中医药大学民族医药学研究所 北京 100029)
肺炎是指终末气道、肺泡和肺间质的炎症。藏医将肺炎归为热症范畴,其认为肺炎(肺热)是由于时节、饮食、起居和其他原因导致患者体内“隆”“赤巴”“培根”常态下的平衡被打破,尤其是赤巴的功能发生紊乱,体内火热偏盛而身患热症。藏医药治疗肺炎是在基于热病学的治疗理念。本研究着重从热症出发,论述在藏医药领域肺炎的诊疗规律。
藏医热病学是研究热病的病因病机、诊断和辨证治疗,转归预后及其预防的一门学科[1]。藏医学认为,危害身体的各种疾病,其数量无计,归类起来分成404种,然而不外乎寒、热两类。具有赤巴属性的血液、肝、胆、心、小肠及外伤、中毒、疠疫等所致疾病一般属于热性疾病;具有病情不稳定、迅速多变、病势严重、不易诊治的特点;属于火热亢盛。由于热病病因种类较多,诊治困难,又发展迅速、危及生命,藏医对热病的诊治尤为重视,并提出懂得热性疾病,就能懂得寒性疾病的理论和实践知识。公元八世纪成书的藏医学经典著作《四部医典》中的第三部分《秘诀本》讲述了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和五官等各科疾病的症状表现、诊断和治疗方法,共92章,其中关于详细论述热性疾病的症状表现、诊断和治疗方法有11个章节[2],由此可见,藏医非常重视热性疾病的诊治。
根据藏医的病因学,热病是由于无明而产生的嗔、怒意念(远内因),使赤巴失调(近内因),如遇气候异常、五识偏颇、行为起居反常、饮食不节、感受疠气、毒气等蓄发外因等的影响,致使赤巴的热、锐利等性质发生增盛、紊乱,便产生危害身体的热病(见图1),没有赤巴的病变,热症则无法产生。藏医认为,人体的赤巴遇气候炎热(特别是春、秋),或过度进食酸、辛辣、咸味的饮食以及肉、酒类、红糖类等热性食物,或炎热的午间酣睡、负荷超重、摔跤等强行运动、起居行为过猛,或坠入深渊、被投石木棍击中等都可诱发热病的产生。内、外因可单独致病或合而为病。《四部医典》病机学中阐述热病是因“赤巴”遇时令邪气、饮食不节、起居异常等诱因的影响,打破原有的平衡状态,在各自的部位蓄积,形成疾病,通过皮肤、肌肉、脉道、骨骼、五脏和六腑共六条途径侵入人体,逐一表现出各自部位的症状,病痛明显。因此,根据藏医热病的病因病机学可推断赤巴邪是热病发生的关键因素,并贯穿热病发生过程的始终。
藏医认为,脉象洪、数而紧实,尿色黄赤、味臭浓、蒸汽大,头痛肌热,口味酸苦,舌苔厚,鼻红发干,眼睛黄赤,疼痛集于一处,痰色赤黄,味咸、剧渴,吐泻血液、胆汁,汗出淋漓、味臭,夜间少眠、白昼也不能入睡,中午、半夜食消则疼等是热性疾病的一般症状,是“胆火热增盛”所致。临床上可按照按年龄段、发病时间、病愆、发病部位、发病时际、发病种类,以及发病的临床表现是否是属于本系或他系,来划分热性疾病。藏医热病的分型及临床表现见表1。
藏医对热病的治疗,依据诊断分为总体治法与具体治法两种。具体治疗方法需要根据临床疾病不同予以具体施治,如治疗疯哑、过敏症、头痛头晕、眼边烂、耳聋、鼻衄、口干舌燥、大渴欲饮、消化不良、呃逆不止、刺痛、干咳无痰、吐泻、便秘、尿闭、小便淋血、多汗淋漓、气喘、四肢痉挛、牛眼等疾病,应根据该病的病因、病机及病根具体施治。总体治法又分为对症治疗、不失时机掌握的对机治疗和针对热症本质的对根治疗。
1.3.1 热病的对症治疗
所谓对症治疗,是指在实施治疗之前首先分清疾病的寒热属性,属于热病者,方可根据热病临床表现进行合理治疗。一旦出错,施治必然没有疗效,故对症治疗在藏医药学领域有重要的指导价值。若是属于单一性热病,治疗方法需要根据患者的体质、年龄、病情的发展态势、热病的性质、患病部位再结合病种、病类的不同采用不同的治疗理念。若是寒热病症相混,则需要分析治疗,见表2。
图1 热病发生的过程
1.3.2 热病的对机治疗
藏医药对疾病的治疗,强调治疗时机的把握。热病的对机治疗即治疗热病要把握其发生发展的时机而施治,如散布性热病的治疗。在疾病未成型时,如果误诊误治,热症便会扩散到全身,转化成浊热症。若正当疾病积聚之时,如未能及时清泻,超过一定时限、程度,热疾会扩散到脉中;如果有风推波助澜,便会扩散到全身脉道中。因此,藏医认为,对此疾病要及时收敛并扑灭疾病蔓延的火焰。治疗时,首先用有关汤散药剂与饮食、起居等治疗方法平息隆以后,使疾病收敛在体内,再依靠药物医治。难以收敛者,用脉泻、常泻及药水浸浴等疗法施治。若仍不能收敛者,可在各自的部位驱散其热[3]。
1.3.3 热病的对根治疗
热病的对根治疗以清除热根为主,分为饮食治疗、生活起居治疗、药物治疗以及外治疗法,见表3。
表1 热病的分型及临床表现
表2 热病的对症治疗
表3 热病的对根治疗
由上述可知,藏医热病学的诊治具有非常高的针对性[4]。通过上述对藏医关于热病诊疗的认识分析,并结合肺炎临床表现为发热、咳嗽、咳痰、气促、鼻翼扇动和可闻及肺部湿啰音,口臭、便秘、脉洪、发病快,且病情变化迅速,可发生抽搐、心衰、呼吸衰竭、脏器衰竭等特征,发现其与藏医热症的轻、臭、腻等特征一致,故藏医将肺炎归于热症范畴,属于肺热证。其诊疗规律分析如下。
上文已诉热症之因乃三因素(隆、赤巴、培根)的平衡失调所致。肺热症亦由此而致,究其病因多因时令、气候不宜或过食辛味、肉之食物、木桶边陈旧酥油或吸烟或长期感冒、劳累过度或外伤感染等扰动赤巴,致使赤巴紊乱,赤巴热侵入肺部为其关键致病因素。
藏医认为,肺为臣脏,居于胸腔高位,是五元中的风(气)元素精华所藏之处,性热;一旦有致病因素,导致赤巴紊乱,赤巴的热、锐、轻、臭、泻、湿、腻之性显现,引起热性症状,如发病急骤、多变,发病后体温较高、身热,多痰以及汗、小便等排泄物气味浓臭等表现。
肺的司呼吸,主声等功能与维命隆和上行隆关系密切,而隆的性质为轻、动等,遇赤巴热后便成为燃烧人体心身和精华的助手,故当赤巴邪侵入肺部,维命隆和上行隆的功能紊乱,导致呼吸方面症状,如咳嗽、打喷嚏、声音嘶哑、喘息、气促,等等。
肺开窍于鼻,鼻的呼吸和嗅觉功能与肺气有关,肺的功能正常则鼻息畅通,嗅觉灵敏。若受到赤巴邪的侵袭,则会出现鼻塞不通,流黄鼻涕,鼻孔干涩,鼻翼煽动等症状。
肺是气的源泉,在气的作用下食物将糟粕储存于大肠,由肉眼看不见的脉络相连,故肺与大肠相表里。因此,当赤巴邪侵入肺部时,会出现大肠的病理表现,具体表现为腹痛、腹泻或便秘等。小肠属于赤巴依存的位置,赤巴发生紊乱或增生,则会出现尿热的现象,这是肺热中热塞的表现症状。具体临床表现见表4。
肺热的藏医疗法与热病的治疗方法一致,仍需要区分是属单一热热病,还是寒热错杂性热病,并把握热病的时机,对其进行对根治疗,所用方法有饮食调治及起居、药物、外治疗法等。
表4 藏医肺热病的临床表现
表5 肺热的药物疗法
2.3.1 饮食调治及起居疗法
在饮食方面,针对热症、肺部热症,藏医也多选用性凉、新鲜、易消化的食物,而禁忌性热、油腻之类的饮食。①谷物可选用大米、栗、小麦、大麦、燕麦、赤小豆等食物。例如,栗味甘、咸、性凉,赤小豆味甘、涩,均有除热解毒的功效。②肉类食物宜饮食黄牛肉为主,黄牛肉性凉,能除风热。③油类食物以新鲜酥油为主,新鲜酥油性凉,能强筋骨、润肌肤、增体力、除赤巴病。例如,《四部医典》中记载,肺热热塞病可进食新鲜酥油与鲜肉等食物等。合理的饮食使身体更加健康,加速疾病的好转。起居方面采用凉性的生活起居,尤其注意小儿肺热疾病的调整,应注意不要让小儿啼哭,增添衣物时不要过热。
2.3.2 药物疗法
藏医药在治疗肺热方面有悠久的历史,其用药多以清热药、平息方中的清热汤剂、清热散剂、解热药糊等,或泻下方中的清泻方等来清除肺部的热症,从所用药物味性、化味来看,多甘、苦、涩味药。例如,藏医书籍《蓝琉璃》中记载,应用索洛西汤[5](四味高山辣菜根汤:高山辣根菜、甘草、紫草茸、力噶都)煎汤凉服,治疗肺血热刺痛、痰难咳出等症,用七味红花大臣方(克什米尔红花、竹黄、牛黄三味主药加上甘草、川木香、葡萄、石砾唐松草等组成)来清解肺热[6],应用藏药四味无茎芥汤散则有清肺热,祛痰止咳的功效[7];《月王药诊》中也提到治疗热性肺病,首先用三果汤下泻,随后药用竹黄、沙棘果、葡萄、甘草、肉桂、蜂蜜等配伍制成药糊令服[8],三果汤[9-11]内服,具有清热、调和气血以及分离精浊的功效,主治并催熟疫疠热症、新发紊乱热症、陈旧紊乱热症;治疗宿热症用四味藏木香汤(藏木香、悬木钩、宽筋藤、干姜等组成)[12];治疗小儿流感引起的肺炎、上呼吸道感染用九味竺黄散(三臣散与红花、牛黄、甘草等配伍而成)[13]。在《藏药方剂宝库》中提到治疗肺热、肺炎的药物有二十五味主药丸、十一味檀香丸、三味宽筋汤、二十八味天竺黄散、有二十五味肺病丸、十五味龙胆花丸、十味龙胆花丸、龙胆花丸牛黄紫檀香丸等[14]。另外,现代藏成药三味龙胆花片[15]、四臣止咳颗粒[16-17]等治疗肺热性疾病疗效确切。肺热具体用药见表5。
2.3.3 肺热的外治法
对于热症、肺热、肺炎等的外治疗法,藏医多采用放血疗法:首先,口服分离汤将病邪分离出来,并将病邪引入该放血的脉道;其次,放血之前要晒太阳、烤火,温暖身体等,对于热势强者放血时首先取小尖脉等较粗大血管放血;然后,取细小脉等细小血管放血。凡热势较弱者,首先取各细小血管,然后又取“占泽”等指缝背面脉,从肢体下部向上部依次择脉放血。而对于对小儿肺热,则需更加注意。非放血治疗时,需要找准脉,以开为度。未满周岁的婴儿,仅宜在指尖放血。针对肺炎,藏医取“周果”“冈”脉等处放血,尚可用催泻和凉水喷激疗法并结合内服二十五味冰片散[18]。
综上可知,肺炎可归于藏医热病范畴,即肺热症,其临床辩证符合藏医热病学的诊疗规律,临床治疗可按照藏医的思维方式用药施治。在热病的临床治疗中,藏医对肺热症的治法较多,特色优势明显,但缺乏更多的现代研究数据支持,需进一步进行规范研究。将藏医传统疗法与现代疗法完美结合,是今后藏医临床研究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