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敬宜与当代中国新闻人才观
——纪念范敬宜逝世十周年

2020-03-13 04:15陆洪磊
全球传媒学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人才观办报传播学院

胡 钰, 陆洪磊

在日益复杂的国际政治环境、舆论环境中,中国的新闻舆论工作承担的责任越来越艰巨,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突出。新闻舆论工作的核心支撑是高素质的新闻人才,而要培养高素质的新闻人才,首先是要树立符合国家需要和时代要求的新闻人才观。中国近现代新闻事业诞生一个多世纪以来,新闻人才观发生了多次转变,这些观念直接决定了不同时代新闻人才的培养与成长。

新中国成立以来,一大批优秀的新闻人成为建设中国新闻事业的骨干力量,这其中,范敬宜以其丰富、卓越的新闻实践与扎实、开拓的新闻教育,成为当代中国新闻人才的典范,在新闻业界与学界享有很高的认可度。在新的历史阶段,研究范敬宜作为新闻人才的特质与新闻教育者的思想,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新闻人才观,对于培养新时代需要的卓越新闻人才,在激烈的国际舆论斗争中掌握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主动权、话语权,建构中国特色新闻学,都具有深刻的意义。

一、 通才、史家、政治家与批评者:百年来中国的新闻人才观

新闻人才观,即何为新闻人才以及如何培养新闻人才的观念。徐新平(2003)曾经将中国新闻人才观的发展整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通才办报、史家办报和政治家办报。

“通才办报”由“中国记者之父”王韬于1878年提出(徐新平,2003)。在传统封建时代的人才观中,人才就是熟读儒学经典,并能熟练掌握其中的理论原则和道德准则的人。人才的选拔者往往认为,通读“四书五经”的“通才”可以自然而然地应付从政生涯中的种种问题,并将这种“通才”视为一种典范(柯文,2016,p.147)。王韬对传统的人才观进行了批判和发展,强调了专才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对于办报通才的理解:博采群言,兼收并蓄,同时开拓视野,既有传统文化的根基,又有学习西方先进知识的意识(柯文,2016,p.151)。可以说,王韬的“通才办报”理念与近代中国新闻业诞生时期的人才储备情况与现实需求是符合的,且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新闻业的人才观。时至今日,中国新闻业界广泛认可的“记者是杂家”理念也与“通才办报”理念一脉相承。

“史家办报”由梁启超最初倡导,与通才办报一道,成为中国20世纪上半叶资产阶级报人对新闻人才的两大要求(徐新平,2003)。在“史家办报”的新闻人才观看来,新闻人才应当承担起记录时代的重任,具备忠实记录时代的“史家”素质。这一点也影响到了章太炎、蔡元培、徐宝璜等人对新闻人才的观念,正如在1919年出版的中国最早的新闻学著作徐宝璜的《新闻学》中蔡元培作序所言:“余谓新闻者,史之流裔耳。”“虽谓新闻之内容, 无异于史可也”(徐宝璜,1994),即将新闻视作了记录历史的一种载体,正所谓“今日的新闻即明日的历史”。因此,新闻记者要具备忠实、准确地记录时代的“史家素养”,成为中国新闻界对于新闻人才素质的一种共识。这一理念与新闻真实性的要求契合,也逐渐成为新闻人的自我要求。

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毛泽东在50年代末明确提出“政治家办报”的要求,强调新闻工作者应当像政治家一样具备政治意识、政治素养和政治责任感,能在复杂的政治局势中,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把握准方向。1957年4月10日,毛泽东对《人民日报》这一时期的工作提出批评:“最高国务会议和宣传工作会议,已经开过一个多月了,共产党的报纸没有声音……过去我说你们是书生办报,不是政治家办报。不对,应当说是死人办报。”(逄先知、冯蕙,2013,p.131)同年6月7日,毛泽东在召见时任中宣部副部长胡乔木和《人民日报》总编辑兼新华社社长吴冷西时,提出“写文章尤其是社论,一定要从政治上总揽全局,紧密结合政治形势。这叫作政治家办报”。这是“政治家办报”的内涵第一次得以明确(朱清河、张荣华,2009)。“政治上总揽全局,紧密结合政治形势”,这句话构成了政治家办报理念的核心观点。

毛泽东一直将新闻媒介视作一种革命和斗争的武器,将新闻事业作为党的事业的重要一部分来对待(程曼丽,2001)。这一思想经过党的几代领导人所不断丰富和发展,已经成为一套成熟的新闻理论,为新中国培养新闻人才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指引。这一思想也成为中国共产党党报理论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党在新闻事业进入历史新阶段后所做出的重要论断,也是毛泽东对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中国化作出的开创性贡献(熊忠辉、李暄,2016;郑保卫,2018)。

“政治家办报”理念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新闻人才观中的核心要求,在建设与改革时期成为新闻舆论工作的重要指导思想。进入新时代,新闻舆论工作成为“治国理政、定国安邦”的大事,对政治家办报的要求更加突出,其具体检验标尺就体现在是否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不是确立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不是自觉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是不是忠实宣传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是不是严格遵守党的政治纪律、宣传纪律和长期形成的规矩,是不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具有政治定力,这些都是评判是否做到了政治家办报的重要依据(杨振武,2016)。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西方传播学进入中国新闻学界后,中国的新闻人才观一定程度上受到西方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这种新闻人才观认为新闻人应当秉持客观主义、去政治化的报道立场,坚守新闻专业主义,在相当长时间里获得了相当大的影响力,至今依然不少拥趸。这种新闻人才观理论以“结构功能主义—行为主义”为主导范式,基于“政府—社会”的二元对立,突出新闻记者和新闻媒体的社会监督职能,同时也注重新闻媒体的商业利益实现,由此强调新闻人的“批评者”角色,突出新闻报道对象选择的冲突性与负面性。作为“批评者”,新闻人对社会总体上保持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对政府与各类公权力保持距离,新闻人自身以保持独立感为追求。这在当代中国的新闻界中,无疑成为一股得到许多认同的新闻人才观念与实践。

值得重视的是,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育与研究中,对作为“批评者”的新闻人才观的批评也逐渐深入。这种新闻人才观引进于美国,服务于美国资产阶级统治阶层的利益,在国际传播中体现美国的霸权主义和冷战思维,在国内传播中忽视普通民众特别是少数族裔的声音,对弱小国家和弱势群体选择性失声,对社会主义制度抱有敌视,对美国对外战争中虚假信息予以传播与放大,都体现了这种人才观的鲜明政治立场。

2020年全球暴发新冠疫情以来,美国新闻界的种种实践表明,貌似去政治化的西方新闻理论及其人才观正在政治斗争面前显露出其维护美国国家利益的政治实质,专业主义人才观的缺陷愈发明显:在时间维度上,彻底抛弃了新闻专业主义一贯鼓吹的客观、公正等传统,新闻机构以政治立场划线,从传承性上出现了明显断裂;在空间维度上,孤立主义、保守主义以及极化思想的抬头使得专业主义新闻观不再具备全球范围内的普世意义。事实上,美国新闻媒体的立场分化与极化已经愈发难以将分裂的美国社会各阶层行之有效地团结在一起。2016年总统大选期间主流新闻媒体的集体预测失误,现任总统特朗普斥责CNN 等主流媒体为虚假媒体等现象表明,美国新闻人和新闻媒体在国内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而作为“批评者”的新闻人才观也日益在实践中暴露出其消极性的社会效果。

尽管西方新闻观念在实践中遇到许多自我矛盾与明显缺陷,当前中国新闻人才培养的模式仍旧相当程度上依赖和模仿西方新闻人才的培养模式,新自由主义、新闻专业主义等大量舶来的意识形态和理论观点依然或多或少地出现在中国的新闻教育中。缺少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批判性分析,缺少中国本土理论和范式的支撑,使得培养出来的新闻人才缺乏中国特色的理论基础、现实经验和人文关怀,在面临重大的国际传播挑战和重大社会事件挑战时,中国新闻人才的战斗力和引导力面临着更大的考验。因此,突破“西方理论—中国经验”模式,将中国作为方法和视角,深耕本土的新闻理论,发掘本土的新闻经验,培养本土的新闻人才,已经成为建构中国特色新闻学和中国新闻人才观的愈发紧迫的历史使命。

二、 范敬宜:当代中国卓越新闻人才的代表者

正如前文所分析的,当代中国新闻人才中,若要称得上“卓越”二字,至少要满足通才、史家和政治家这三种要求,也就是说要具备融贯中西的视野,要以记录历史的心态去报道新闻,要像政治家一般具备坚定的政治立场和判断时局的能力。纵观百年,能做到上述三者的新闻人少之又少,而当代新闻人范敬宜正好满足这三点要求,堪称当代中国卓越新闻人才的代表者。

范敬宜出生于1931年,1951年进入东北日报社工作,开启新闻职业生涯。后在辽宁日报社工作多年,直至副总编辑。1984年,范敬宜调往中央工作,先后担任国家外文局局长、经济日报社总编辑、人民日报社总编辑等职,至1998年离职。2002年,范敬宜正式出任刚刚创建的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首任院长,直至2010年离世。可以说,范敬宜的近六十年职业生涯都是在新闻领域度过的,其中包括八年的新闻教育。正是这种极其深厚而多样的新闻实践与新闻教育积累,使得范敬宜成为当代中国新闻人中不可多得的领军人才。

(一) 三才一身:通才、史家、政治家

范敬宜是中国报业史上一位难得的“通才”,文贯中西,博古通今,精通书法、诗词和国画。季羡林就曾赋予范敬宜“四绝”的美誉,即“诗书画”三绝之上,再加一个“学贯中西”之绝,“古人难以望其项背”(羊慧明,2010)。这与王韬所提倡的“扎根传统、兼学西方”的“通才”人才观十分吻合。范敬宜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深度浸润,令他有了济世爱民、求真求新的新闻理想,也有了大道至简、大巧不工的亲民文风。他的新闻作品不仅是贴近人民的扎实报道,更是娓娓道来的文学佳作,独成一派大家风格。

范敬宜对新闻人缺乏文化素养的问题非常看重,在2007年做客解放日报报业集团举行的“文化讲坛”中,作了题为《媒体的浮躁在于缺少文化》的主题演讲,其中提出新闻界的一个问题:“现在我们处理新闻不大讲究艺术,通病是:只知道旗帜鲜明,不知道委婉曲折;只知道理直气壮,不知道刚柔相济。”而他自己到清华工作后,专门开设了一门“新闻与文化”的课程。

其次,范敬宜更是一名“史家”,在半个世纪的新闻实践中,他始终在忠实地记录着他所经历的时代。在辽宁日报社期间,范敬宜写出了《“回头路”辩》《“单干”辩》《说变》《月光如水照新村》《夜半钟声送“穷神”》等250多篇富有深刻见解和一手采访的报道,组织了许多战役性报道,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反响。这些报道以思想解放、文风尖锐而闻名全国。更重要的是,范敬宜强调独立、丰富的采访,不以形势的需要或主观的想象来进行报道,因而他的报道都有扎实的事实作为支撑。

在新闻实践中,范敬宜不仅是“通才”与“史家”,更是一名素质过硬的“政治家”,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范敬宜的政治才能,恰恰是他能在诸多重要的历史关口中取得重大成就的核心素质之一。换言之,忽视了范敬宜的政治才能,对他的理解将是不全面的。

作为新闻领域的高级领导人,范敬宜对“政治家办报”的理念理解得深刻透彻,坚持得既坚定又富有创造性,这种坚持不仅体现于其在新闻单位领导岗位的业务实践中,也体现于其在领导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期间在全国高校率先推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中。贺启光(1999)将范敬宜称为中国政治家办报的典范,这是对他职业生涯的凝练概括,也是对他作为卓越新闻人的高度肯定。事实上,范敬宜所体现的“政治家办报”理念,远远超出了狭义的政治立场,而是纯熟地将新闻工作的政治要求与新闻专业能力以及个人文化积淀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极具个性与魅力的当代中国卓越新闻人才的综合特质。

(二) 政治意识: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本领是“判断”

范敬宜的政治才能体现在他对时局的精准判断和把握,正如毛泽东所要求的“看得准、抓得快、抓得紧、转得快”(吴冷西,1995,p.141)。改革开放之初,各类社会思潮互相激荡和碰撞,产生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1979年4月前后,当时的社会上一度流行着否定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冷风”,后来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这是“凡是派”搞的“倒春寒”。而在1979年5月13日,范敬宜在《辽宁日报》刊发了《分清主流与支流,莫把开头当过头》一文,通过翔实的访谈和实地调查,回答了社会思潮中对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模糊认识,起到了澄清是非、引导舆论的作用。《人民日报》随后转载这篇文章,并为该文加了长长的编者按,刊发于头版头条,文章一出,社会反响强烈。这件事充分体现了范敬宜作为卓越新闻人的素质,即对各种社会思潮有着自主的判断,用实践去检验真理,用事实去回应问题,用作品去引导舆论。这篇文章是范敬宜新闻职业生涯中的经典之作,体现了卓越新闻人的政治意识、大局意识、责任意识,而这种意识也贯穿于他的整个新闻实践中。

政治意识不是一味地唱赞歌、重复上级讲话和政策,而是要从大局出发,判断形势,做冷静的促进派和建设性的批评者。在人民日报社工作期间,1995年刚刚召开十四届三中全会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会议的精神是加快改革和发展,当时中央也要求报纸要反映地方是如何贯彻落实会议精神。范敬宜在上夜班时发现许多省市的报道中都有“大”字,比如大思路、大格局、大手笔、大文章、大动作、大突破、大转变等,敏感地意识到,如果一味求“大”,很容易刮风、跟风,等到回过头来再制止就晚了,而《人民日报》如果也这样报道的话,可能会刮起一场风。于是,范敬宜就向中央反映了这一问题,而中央也非常重视,发了通知要求地方落实中央精神不要搞什么“新思路”“大手笔”。《人民日报》在此期间专门刊发了文章《大思路还需硬措施》,说明仅有大思路不行还要有硬措施,否则只是助长浮夸风,文章反响很好。

范敬宜(2011,p.7)在给学生讲课时曾谈到,“我们倡导‘政治家办报’,那么政治家的特点是什么?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从而做出正确判断。”他说:

我认为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本领是“判断”。这是我从几十年新闻工作中总结出来的。如果压缩到一点来说,就是要能够判断,特别是在重大事情上,怎么判断是非,采取什么态度,如何进行报道……这才是对新闻工作最严峻的考验。

(三) 实践第一:离基层越近,离真理越近

改革开放以后,范敬宜早期的新闻才华集中体现在对农村的报道上,他在长期的新闻实践中认识到了基层与真理的关系,认识到了新闻人应该如何发现事实。到了晚年,范敬宜多次谈到自己的基本经验“离基层越近,离真理越近”,并认为,这一原则的形成,得益于自己20年的下放岁月,甚至认为“没有那20年的磨难,就没有我的今天”。回想这段经历,范敬宜说:“就是在那些年,我才真正沉到了社会的最底层,了解了中国的国情、民情,特别是中国的农村……我才真正意识到,离基层越近,也就离真理越近。”(罗海岩,2009)

1986年3月,范敬宜任经济日报社总编辑兼社长。这是范敬宜首次作为中央媒体的一把手开展新闻工作,也是他个人的新闻思想在实践中不断深化并充分展示的一个时期。到任后不久,他就提出了经济报道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想法。在此期间,范敬宜抓住经济改革中的“难点”和“热点”,针对人民群众在改革过程中存在的思想困惑和普遍关切,组织和策划了一系列富有影响力和充满鲜明时代特征的重要报道。围绕1989年经济形势推出的“五个意味着什么”“五个变迁”“五个变迁的背后”等一系列重磅报道的出现,既执行了中央的宣传要求,又紧密反映了人民生活,体现了高超的新闻党性原则与新闻策划能力。

1989年政治风波期间,各种信息铺天盖地,范敬宜同经济日报社的诸多年轻记者一样,都感到十分焦虑。这时,范敬宜偶遇曾经认识的几位农民朋友,他们刚从天安门附近回来,跟范敬宜说:“再这么下去,我们可能又要挨饿了。”这一句朴素的真心话令范敬宜很受触动,他意识到,一旦社会发生动荡,最底层劳动人民一定是受到影响最大的群体(范敬宜,2011,p.28)。他也借此教育报社的年轻记者们,不要老盯着脚下那0.2平方公里的土地(指王府井附近),而要看到全中国的960万平方公里;不要只盯着“紫房子”(指北京最早的婚纱影楼),更要多看看“黄土地”。

在担任新闻单位负责人期间,范敬宜要求记者们要与人民群众保持最密切的联系,要以实践说话,不要总说些套话,什么“应该指出”“众所周知”“毋庸讳言”“必须强调”,苍白无力却说得似乎理直气壮,从中可见范敬宜对新闻实践的重视程度。

(四) 社会责任:新闻人生的第一课

范敬宜在2003年给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新生们上的第一课就是“媒体人员的社会责任”(范敬宜,2011,p.61)。他说:“不论你们将来是学新闻、学传播还是学媒体管理,社会责任的问题都应该是最重要的问题,应该作为新闻人生的第一课。”“既然选择了新闻这一职业,那我们肩膀上担负的就是不同于寻常职业的既崇高又重大的责任。”在谈到“新闻工作者的社会责任主要应该表现在哪里”时,他明确说:“我认为应该是不遗余力地维护国家的发展、社会的稳定。”

在这次讲课中,范敬宜举了自己实际工作中的大量实例来说明如何认识新闻工作者的社会责任,如何从历史的维度、国际的维度来看待中国新闻人的责任意识。他对于一些似是而非的认识也进行了澄清:

在新闻界流行一种说法,认为新闻工作者的社会责任主要就是“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我认为这句话应该作分析。“铁肩担道义”当然没有错,但“辣手著文章”就要看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否则就会弄错对象、引起误导。

范敬宜对于新闻工作要维护社会稳定的认识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源于个人的经历,并经过了独立的思考。他在2003年的另一次报告中说,“我并不否定目前还存在许多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但当前毕竟是一百多年来最安定、最有希望的黄金时期。正因为这样,我们的新闻工作者更应该自觉地时时刻刻把维护社会稳定当作自己的生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范敬宜,2004)这段话讲得极动感情,也看得出来他对此问题的极度重视。

范敬宜在长期的新闻实践中,把媒体维护稳定的社会责任视为第一要务,绝不哗众取宠,也不人云亦云,不论自己写稿还是担任总编,牢牢把握媒体责任意识,把握正确舆论导向,通过自己的带动,也感染并培养了一大批优秀新闻人。梁衡(2010)曾经评价他:“总编之职,说难亦难,说易亦易。大学问家有之,甩手掌柜者有之。看大样签字点头亦可,殚精竭虑审稿、拟题、配言论亦可。办报是政治把关,文化兜底;把关易,兜底难,能言传身教,提升记者、编辑和版面的水平更难。范敬宜继承了中国报人的正宗一脉,警醒于政治,厚积于文化,薄发于新闻,满腹才学,发为文章,并带出一批高徒。”

三、 范敬宜: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开拓者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我国新闻工作的灵魂,是指引新闻舆论工作者的“准星”(杨振武,2016)。2002年,范敬宜担任了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首任院长,从此开启了八年新闻教育的生涯。其间,最具开拓性的举措是大力倡导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

(一) 办学思想:面向主流,培养高手

2002年初,清华大学党委书记陈希一行三人拜访范敬宜征求如何办新闻与传播学院时,范敬宜就提出了“面向主流,培养高手”的想法,将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办学目标定位在“培养为主流媒体服务的高素质、复合型、国际化的优秀新闻与传播人才”(范敬宜,2011,p.111)。在正式受聘担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后,范敬宜进一步确立和完善了“素质为本,实践为用,面向主流,培养高手”的办学方针,并多次在多个公开场合加以阐发和论述。

所谓的“主流”,既包括主流媒体、主流领域,更包括主流的价值观;所谓的“高手”,不仅要自觉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还要有着丰富的学识和好的文笔。这一理念不仅要求学生掌握专业知识,更要掌握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让新闻教育办得“有导向”(王健华、徐梦菡,2017)。然而这一理念一经推出,就遭受到了一定的议论和质疑。有学生就曾这一点提问:“是不是只有党报和国字号媒体才算主流?”“在媒体越来越趋于多元化的形势下,这一理念是否显得过时?”“新闻一般要求用事实说话,为什么还要强调导向?”“强调导向是否会导致脱离事实、强加于人?”对此,范敬宜用生动的语言进行了回答:

导向并不神秘。人的一生,都离不开导向……西方何尝不讲导向?leading opinion, guiding opinion,都是引导舆论的意思。所不同的是,我们从来认为“隐瞒自己的观点是可耻的”,强调要旗帜鲜明,而西方则把观点隐藏在事实的叙述之中……为了国家、社会和人民的利益,新闻宣传不可能没有一定的纪律和规定,这在任何国家都不例外(范敬宜,2011,p.82)。

这些疑惑和质疑也让范敬宜意识到,社会上仍然存在不少对党领导下的新闻媒体的误解,这种误解一方面是来自各种复杂社会思潮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同学们对主流媒体缺乏感性的了解(范敬宜,2011,p.112)。要解决这种误解,不能靠生硬的说教,而要紧紧依靠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一方面让学生们走向田野、走近国情;另一方面让他们走进主流媒体、走向新闻报道的一线。这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重要性、合理性和科学性所在。

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建院之初,作为院长的范敬宜提出“面向主流,培养高手”的理念,强调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无疑为清华大学新闻教育竖起了旗帜,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与方向感。“主流”和“高手”,不仅是范敬宜自身作为卓越新闻人的两个重要的标签,更蕴含了他对当代中国新闻人才观的深刻理解。至今看来,这一理念具有极大的稳定性与包容性,成为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办学的灵魂。

(二) 办学经历:顶住压力,亲力亲为

2005年秋,为了落实党和国家“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在范敬宜的首推和倡导下,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在全国高校新闻院系首开“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课程作为本科生和研究生的专业必修课,成为全国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先行者(李彬,2011)。

范敬宜对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在当代大学生意识形态领域中所遭遇到的阻力有着清晰的认识,提出的新闻教育中的“三化一脱节”问题,至今看来,依然深中肯綮:

从新闻教育的现实情况看,确实存在不少值得注意的倾向。一是新闻教材的老化;二是新闻理念的西化;三是研究方法的玄化。集中到一点,是理论与实践的脱节。这些问题只有在加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前提下才能获得解决(范敬宜,2011,p.214)。

虽然确立了开展马新观教育的必要性,然而关于如何开展马新观教育教学,却从未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听说要开“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课程,有人劝范敬宜将课程改一个学术性强些的名称,但是,范敬宜坚定而扎实地推动这门新课的开设,从课程形式、教材选用、课堂互动,甚至作业布置等方方面面对该课程进行全面设计,在与学院其他老师的讨论交流后,确立了“讲座为主、授课为辅”的课程模式。

2005年秋季学期,“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正式开课,范敬宜亲自担任主持。每周五晚的主题讲座是该课的主心骨,邀请了包括时任新华社总编辑的何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原台长、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副主任杨正泉,新华社高级记者、范长江新闻奖获得者张严平等业内知名人士,以及童兵、郑保卫、俞可平、赵月枝等学界知名教授前来主讲,一时间成为学生们选课的一大热门课程(李彬,2011;范敬宜,2011,p.39)。

在每学期“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课程的第一讲中,范敬宜都会开篇明义地讲解“为什么要学习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解决同学们对于这门课程最大的困惑。范敬宜认为,当代大学生学习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国家性质、时代发展和学院的教育方针三者共同决定的,其要点在于:第一,实践第一,联系广大人民群众,走好群众路线;第二,培养大局意识,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第三,与时俱进,锻炼对时局变化的感知能力(范敬宜,2011,pp.19-30)。在讲述过程中,范敬宜习惯于将理论结合进自己所经历的故事中娓娓道来,强调在教学过程中“举实例、说实话、动真情”(范敬宜,2011,p.101),使得学生们倍感亲切,在听故事的过程中逐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相关理念。

2005年春,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大二学生李强根据对老家山西省沁源县农村的社会调查写就的《乡村八记》获得了温家宝总理的肯定和赞扬。温总理给范敬宜回信谈新闻事业的责任心,谈培养学生对祖国和人民深切的了解和深深的热爱。时任中宣部部长和教育部部长都联系范敬宜,肯定了李强作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融入新闻实践的典型性,强调了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与研究,引导学生正确地了解国情的必要性(范敬宜,2011,p.215)。在中央领导的密切关心下,范敬宜与学院的老师们于2007年1月成立了“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新闻学和新闻教育改革研究中心”,范敬宜担任了第一任中心主任。教育部领导在中心成立仪式上评价道,清华率先在全国高校中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学实践、学术研究和新闻教育改革,走在了全国高校的前列(范敬宜,2011,p.216),高度肯定了范敬宜带领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所做出的成绩。

虽然有了一个好的开端,范敬宜更是清楚地认识到了压力所在:“开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教学实践并不是开设一个课程就可以了,一是应当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贯彻、融合到各个学科当中去;二是要巩固已有的成效;三是要和新闻实践结合起来;四是一定要依靠社会力量,走开放型的路子。”(范敬宜,2011,pp.216-217)正是在对马新观教育教学前景的充分分析下,范敬宜积极调动政府、媒体、学界、社会等各方面资源,将学院的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教学与学术研究逐渐引入轨道,至今持续推进。

(三) 办学影响:高举旗帜,创新引领

随着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教学的深入推进,清华新闻教育的办学成效和影响初步显现,得到了中宣部、教育部的充分肯定。2006年,中宣部、教育部以1号文件转发《教育部关于印发“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学与实践相结合调研报告”的通知》;2007年6月,教育部高等教育司下达《关于转发〈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经验报告〉的通知》,总结了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统领教学,指导科研,带动学生实践和就业”三方面的成就,对此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建议将经验推广到全国各高校。2008年,时任教育部部长专程到学院调研,充分肯定学院推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教学的努力,为全国高校树立了榜样。他希望清华新闻学院能“以更加广阔的视野、更加开放的姿态、更加执着的努力,加快推进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马克思主义新闻学科体系和教材体系的建设”(李彬,2011)。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教学的成效直接体现在学生们思想观念的变化上。经过相关课程的学习和实践的经历,越来越多的学生认识到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并不是僵化和枯燥的,相反,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有着鲜活的时代内涵,在不断与时俱进,这令范敬宜倍感欣喜。例如有学生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何不能大量报道揭露社会阴暗面的新闻,在深入理解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后有了全新的认识:

中国,这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在解决了衣食温饱之后,最怕的是什么?乱。乱为中国难承之重,转型期的中国社会,一旦放开舆论控制,这样的风险我们是否能坦然面对?……稍有不慎,七上八下,所有天平上的老百姓都跟着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这样的后果实在吓人(范敬宜,2011,p.23)。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教学的成效还体现在学生们就业选择的变化上。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建院之初,毕业生愿意去主流媒体和相关国家机关工作的比例不到20%。经过扎实推进马新观教育教学,到了2007年,这一比例达到了近80%,取得了显著成效。在2008年对人民日报社的回访过程中,人民日报社的主要领导对清华新闻学院培养的毕业生在政治素质和业务水平两方面给予了高度的肯定。时任人民日报社社长张研农热情地说:“我们欢迎清华学生到人民日报来实习,来一百个也不嫌多!”(范敬宜,2011,pp.42,115)

可以说,正是范敬宜出色的政治素养和开拓意识,使得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自成立之初就有着坚定的办学方向和坚强的组织领导,得以在全国新闻院校林立的环境下,发挥创新引领的作用。事实上,面向主流需求,服务发展大局,持续改革创新,已经成为清华新闻教育重要的特质,一直延续至今。在2016年中央提出要“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伊始,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在柳斌杰院长的领导下,主动跟进和推动中国特色新闻学的学科建设。2016年5月,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联合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学教学研究基地”。 2017年5月,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等联合发起成立“中国新闻史学会中国特色新闻学研究委员会”,由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担任首任会长单位。2017年7月,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举办“首届中国特色新闻学高级研讨班”,至今已举办三届,吸引了学界一大批优秀青年骨干参加,广受好评。2018年,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首次在博士生招生目录中开设了“中国特色新闻学”的研究方向。2019年“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中国特色新闻学实践教育基地”在人民日报社揭牌成立……有大目标才能走远路,正是在范敬宜确定的办学理念指引下,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以较小的规模成为中国新闻教育的重镇之一。

四、 新型有机知识分子:重新审视当代中国新闻人才观

新闻报刊的发展在东西方都经历了“观点纸”这一阶段,常被政治人物们用来传播自己的思想和观点。然而,作为中国特色新闻学理论组成的政治家办报理论,始终保持着鲜明的意识形态和阶级属性,这与中国清末早期的“议政办报”和西方的“政客办报”有着本质的区别。范敬宜作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报人”,生涯横跨了民国、抗战、新中国成立、“文革”、改革开放等重要历史时期,既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文人风骨,又葆有着共产党员的鲜明底色,用行动实践着如何像一名政治家一样去开展中国的新闻舆论工作,并让新闻舆论工作服务于党和国家的大局。

葛兰西提出,无产阶级如果要动摇资产阶级在文化上的领导权,就应该要拥有宣传和维护自身利益的“有机知识分子”。汪晖(2007)阐释过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理论的两重含义:“葛兰西批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有机的,他们是镶嵌在资本主义社会政治体制内部的专家、技术官员或者政客,他们跟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另一含义,即无产阶级应该创造出自己的有机知识分子,他们能够摆脱资本主义的劳动分工,而有机地与先进的阶级及其政治运动联系在一起。”简而言之,属于无产阶级自己的“新型有机知识分子”有别于传统意义上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和封建时代的儒家知识分子,是以宣传和维护无产阶级自身利益为目标的知识分子,积极投身到改造世界和服务人民群众的活动中来,以夺取和稳固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

在葛兰西眼中,彼时意大利的新闻记者和哲学家、传教士一样,都属于代表精英阶层的传统知识分子,与人民“严重脱节”(穆美琼,2020)。如果要让新闻工作者成为“新型有机知识分子”,必然要使得他们成为先进的生产方式和文化方向,摆脱资本逻辑的束缚,牢牢站在人民的一边。范敬宜正是中国新闻界“新型有机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他将党的新闻舆论工作与最广大人民群众相联系,积极投身新闻实践之中,用独立的思考和强烈的责任意识来把握大局,用最贴近人民群众的方式做新闻。这样的卓越新闻人才是稀缺的,未来的中国新闻界无疑需要更多这样的“新型有机知识分子”。

在2007年接受记者采访时,范敬宜谈到了自己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认识:

我想,我们是马克思主义政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自己是共产党员,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为什么一提到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总是躲躲闪闪、含含糊糊而不理直气壮呢?我今年76岁了,名利离我越来越淡远了。做这些,是责任感使然。至于非议、怀疑、揣测都很正常。关键是我们的努力有实效,学生能理解,在成长(董岩,2007)。

透过范敬宜的新闻实践、新闻教育与新闻思想,重新审视当代中国的新闻人才观,可以发现当代中国新闻人才的新特质。

首先,新闻人才要努力做“政治家”,但不能是纯粹的“官员”或行政干部,而是还要具有文人气质、专业能力与平民情怀,做融入知识界、文化界与社会各界的“新型有机知识分子”。事实上,范敬宜在中央层面获得很高的评价,在新闻业界和新闻学界都获得很高的认可,在农民、普通人中也获得很高的尊敬,的确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而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范敬宜新闻教育奖”也已经成为当代中国新闻学界公认的具有权威度、共识度的民间奖项。

其次,新闻人才要努力成为“通才”,而不仅仅是掌握采写编评摄录播的专业“窄才”。范敬宜曾用形象的说法谈到如何理解新闻“通才”,“‘通才’要有比较全面的营养,就好比一个人需要方方面面的滋养,不能只靠吃点维生素丸。吃维生素丸虽然能够维持生命,但不能长成健壮的人。要健壮成长,必须粗粮、杂粮、素食、肉食什么都吃,从中汲取各种营养。”他还特别谈到,“现在许多高校培养的新闻工作者,营养过于单一,学到的知识往往只局限在新闻专业方面,很难做到‘博古通今,学贯中西’。我们新闻史上的大家,梁启超、章太炎、王韬、瞿秋白、邹韬奋、乔冠华、邓拓、恽逸群,都是学识渊博、具有‘通才’特点的人。”(申宏磊、雷向晴,2005)这种批评和忧虑应该成为当代中国新闻人才教育中的重要反思点和改革着力点。事实上,范敬宜在新闻实践中所具备的高度的新闻敏感,正是来自于其宽厚的知识储备与文化底蕴。

再次,新闻人才要有深入实际的扎实作风,而不是满足于二手资料的“信息二传手”。范敬宜在新闻实践中经常下田间访农户,因此得到的信息是一手的、鲜活的,写出的报道也是独立的、独特的,而他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任教时,经常担心的就是现在的学生对国情、民情不了解,他之所以特别看重当年的本科生写的《乡村八记》并送给总理,正因为从这篇作品中看到了学生的扎实作风。在当代的新闻人才培养中,作风培养更是一个难点与重点。在信息海量与智能传播的时代里,由于媒介技术的发展与信息获取手段的便捷,如何坚守新闻采写中的扎实作风,以事实来报道事实,以责任来引导舆论,面临更大的挑战,因而也应是重新思考新闻人才观的重要视角。

最重要的是,新闻人才必须要发自内心认可、热爱与投入他所从事的新闻事业。2001年6月,范敬宜曾在清华大学第一届新闻专业本科生班“新闻9字班”的开班仪式上说:“我离不开新闻,新闻是一种最具有魅力的职业。如果有人问我,做新闻工作最基本的政治素质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就是对党的新闻事业的深沉的热爱。”(范敬宜,2011,p.117)

2010年初冬,范敬宜辞世。今年正是范敬宜去世十周年,谨以此文纪念中国新闻史上优秀的新闻工作者、新闻教育家、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师生深深爱戴的范敬宜先生。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课题“当代中国新闻观念研究”(项目编号:17AXW001)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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