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批判与生命共同体的三重反思

2020-03-11 10:59:54
广西社会科学 2020年9期
关键词:最大化资本主义逻辑

(河北经贸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61)

生态问题已经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面对的重大问题之一,在其现实性上说,它关乎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向,关乎社会政治与经济决策的制定;从历史的观点看,生态问题的发生是资本逻辑运行的必然结果,资本主义将人类历史塑造为世界历史,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也在资本的干预中被重新塑形。因此,生态问题的解决之道就要求我们必须发现资本主义取得成功的“秘密”,挖掘资本逻辑的深刻内涵,即它塑造了一种全新的现代社会主体“经济人”,同时它制定了全新的社会经济发展的逻辑导向“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只有在反思资本逻辑的基础之上,生态逻辑的转向才是可能的,也只有全新的社会发展理念和生态文明理念才能推动人类克服当前资本逻辑的钳制,进入一种合乎生态正义的人类社会文明新形态。

一、资本逻辑的双重内涵

现代社会最大的景观就是人们从神圣领域退却,从宗教生活走向世俗生活。如何描述人们在资本主义时代的感受,马克思精准而清晰的概括是,“一切等级的和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1]。随着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大发展,世界图景被急速地重绘,刚从“基督徒”这一身份下解放的人们旋即被抛入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开启了从“理性个人”到“经济人”的现代性塑形。这一过程有三道必要工序:(1)证明现代人的理性的合法性;(2)证明现代人的自然欲求的合法性;(3)证明现代人生活世界的政治边界。关于第一个问题说的是理性为自然立法的可能性,笛卡尔通过“我思故我在”,论证了“我思”是理解一切现代问题的唯一可靠的出发点和支点。康德通过先验论证说明了理性拥有构造普遍必然知识和指导正当行为的能力,由此,理性的知识主体同时也作为道德主体。康德的道德主体要求纯粹意志与纯粹理性的一致,结果就是人们无条件地承认道德绝对命令,内在意识成为现代人行为的规范,这是理性的一个巨大成就,但同时它也以失去其实践可能性为代价。理性的强制性证成导致了生活世界的分裂。这让人们注意到,人们需要从另外的维度开启对实证化生活的理解。在现代关于人的解释学范畴中,“理性”和“自然欲望”构成了理解人的两个要素。而一旦从自然欲求的角度来填充现代人,就会将现代人的建构推进经济领域,在现实世界中把理性之人合法化,即把人的自私欲求合法化,结果就是资本主义“经济人”的塑造。

政治经济学家发现,人的“自利本性”是在人性中先验存在的,并且在具体的经济行为中起着根本性的作用。亚当·斯密在“劳动价值论”中将“自利人”定义为人的抽象的一般性,并认为正是自利之人而非某种特殊的个人才真正创造了现代意义上的财富。沿着斯密的理论演绎,约翰·穆勒将“自利人”提升为“经济人”,并将之确定为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前提假设。由此,“经济人”作为一种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的人类形象被固定下来。事实上,“经济人”的概念虽然来自斯密和穆勒的构造,但是“经济人”的事实却是由现代资本主义社会造成的。工业革命通过与资本主义联姻,商品经济爆炸性地增长,自由市场创造了远远超出人们实际生存需要的商品,越来越多的商品需要拿到市场上交易,这导致了激烈的市场竞争。市场上只有交换价值,唯有理性的计算才有可能使人免于自由竞争的失败,于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现实信念,就要求理论上对自私欲求的合法化的证成。可以说,正是工业革命、资本主义和自由市场共同制造了现代“经济人”。

“经济人”塑形的最后一步在于确定“经济人”的政治边界,不仅要从精神上还要从物质上明确自己的范围,与“他人”划清界限,从而保障自己的利益,捍卫自己的权利。政治哲学为此做出了巨大努力,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洛克将私有财产权确立为人得以行使自身主权、实现自由的关键,从而使一个人真正成为现代人。可以说,当“经济人”建构完成,即当它同时作为“理性人”和“政治人”时,现代资本主义才拥有了自己的主体性产品,才真正找到了它的“公民”。

塑造了全新的“经济人”主体,这是资本主义取得的重大成就之一,除此之外,它还制定了一种全新的社会发展原则和社会进步样态。由于“经济人”就是追求利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的人类形象,以“经济人”为社会成员的资本主义社会因此成为一个逐利的社会。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是一种“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存在样态。因此,解答“物”之谜,就成为理解资本主义的关键步骤。这个“物”是“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即一方面,它作为感性的现实对象物就是物质生产资料;另一方面,它作为抽象的范畴表征着超出人类直观的社会关系。这种二重性的物的历史性生成在资本主义的物质化大生产中,由分工和交换所形成的现代生活导致了人们本真社会关系的客观外在化,即价值化,进而将一切社会关系颠倒为物役性关系,即资本化。这就是马克思说的“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2]。这种典型的时代内涵被马克思描述为“现实被抽象所统治”,结果就是拜物教理论的形成。

马克思将人类历史理解为“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这个经典论述同样适用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内涵,只不过主语被颠倒为“物”的形态,即资本。这样,资本主义的“现实历史”就成为“追求着自己目的的资本的活动”。《资本论》给我们的教诲是,历史总是物质发展的历史。事物化和客观化了的人类关系是资本主义的发展为自己赢得的一个成果。透过“事物化”的棱镜,人类的现实的历史运动被缩写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运动的客观需要,结果,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不见了,代替它的是资本的无限的自我增殖和对利润的最大化的追求。由此,马克思批评古典政治经济学用“物性”取代“人性”,它声称“资本永恒”,它将人的历史凝固,声称“历史已经终结”。对此,马克思的回应是,古典政治经济学还不懂得全面事物化的现实的生产关系本身。“资本作为占统治地位的现代生产关系,成为了一种主体性的存在,其活动历程具有辩证性的内在联系、运动轨迹和发展规律”[3]。《资本论》通过货币的运动演示了资本逐利行为的具体运动轨迹,货币转化为资本的过程就揭示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逐利本性。

马克思的入手处是,“作为货币的货币和作为资本的货币的区别”[4],它揭示了资本自身的运动逻辑,即“以货币为起点和终点的运动逻辑,以货币为动机和目的的运动逻辑,以货币增殖为内容的‘没有限度’和‘没有止境’的运动逻辑”[5]。商品流通是一个为买而卖的行为,表现为“商品—货币—商品”,目的在于使用价值。资本运动以货币作为起点与终点,表现为“货币—商品—货币”,目的在于交换价值。它先用货币购买商品,而后生产出的扩大了的商品被通过消费转化为扩大了的货币。消费结束时的货币值已经大于生产开始时的货币值,这就是资本的秘密。“在运动中通过这后一种流通的货币转化为资本,成为资本,而且按它的使命来说,已经是资本。”[6]在“货币—商品—货币”循环运动中,动机和目的都是货币,它将整个社会的能力和想象力都引向了如何实现货币增殖,即实现剩余价值。这种追钱逐利的运动没有限度、没有止境,货币数量和规模在资本关系中不断扩大。在资本主义的市场中,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消解为纯粹的金钱关系。资本主义社会“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7]。货币拜物教成为资产阶级社会的显著意识形态。

除了通过中介化的货币运动展示资本的逐利运动外,马克思还从劳动的二重性揭示了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的“二重性”,即作为劳动过程和价值增殖过程的统一。资本运动的目的就是为了交换价值,这就决定了价值增殖过程支配着劳动生产过程,劳动生产过程是价值增殖过程的手段。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资本的运动在现代社会拥有了一种权力本性。

二、从资本逻辑到生态逻辑

资本逻辑的现实运动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对资本逻辑的反思需要落实为对自然概念的历史透视。通常,人们对于自然有两种基本看法,一是自然被看作涌现的本性,是自然而然;二是自然被看作自然存在物的整体或者直接就是自然界。从自然的观念与人的存在方式的关系出发,我们可以发现人类历史从古代世界到现代世界,其发展见证了自然概念从“自然”向“自然界”的转变。

在古代人那里,自然乃是整个世界存在本身的一种自在的完美性。自然乃是最高的典范,人类的生活就是对自然法则与运行方式的模仿,而当人们想要占有自然之物时,庄严的祭祀仪式就是与“神灵”沟通的最佳方法。正是在这种观念的制约下,人们从不敢逾越自然的尺度对自然界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更别提控制自然。

现代意义上的自然已经被资本逻辑改写和“祛魅”。从“经济人”的视角看,伴随着现代社会的生成,自然已经失去其神圣性和完美性,退化为科学视阈中的自然界,从而不再是人们生活的“原型”。“经济人”的生活从遵守自然的法则转向遵守资本的法则,从效法自然而活,转变成“为自然立法”。如果说,奉行资本的尺度而活的人被称作“现代人”,那么,在“自然尺度”下生活的人则称为“自然人”。人类的存在形态由此也可以描述为是从“自然人”到“现代人”的转变。现代人的生活方式由崇敬自然变成了意图征服自然和控制自然。按照资本的运行逻辑,“经济人”将现实生活的秘密等价于对自然奥秘的发现,而自然又是能够被人征服和掌握的,所以现代生活的秘密就要求资本逻辑稳定运行。于是,对于“经济人”来说,一种现代社会的实践态度就是赋予自然造物以商品形态,将之拿到资本市场上出卖以获得交换价值。这种转换越是迅速、越是顺利,“经济人”的主体地位就越是稳固。市场经济的工具理性完全融化了自然存在物。这必然引发人们对自然的疯狂战争。自然的原则转变为“经济人”的原则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自然乃是向着“经济人”生成的自然,换句话说,资本主义社会的人化自然造成人与自然分裂和对立。由于“经济人”只遵从理性原则、追求利益最大化,在自然问题上,它必然表现为对自然的支配和滥用。而一旦突破了自然本身的限度,造成的就是环境被破坏的恶果。

现在我们把问题探讨的重心转向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追求利益最大化与自然生态之间的关系。

西方主流经济学研究对经济的基本设定是,经济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发展的唯一目的就是追求各种经济指标的增长,即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环境问题是与这个经济系统无关的外部问题。生态学的研究给出了否定看法,在它看来,经济首先是地球自然生态系统一个重要的子系统,其次才是现代资本主义的基石。二者之间时时刻刻进行着物质交换、能量转换和信息传递。经济系统需要自然提供资源,还将废物和代谢物排放到自然系统中去,不可能独立于自然生态系统之外。

认识了经济与自然紧密相关还不够,因为这不足以说明资本主义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何以必然导致生态问题。我们还需要了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两大辩护及其实质。

第一,“生态资本主义”认为在市场经济中建立完整的经济体系是生态问题的解决之道。这种资本主义的生态观点认为,财富所赖以存在的资本都是以原生的“自然资本”的样式存在于自然系统之中。但是因为生态系统没有明码标价,人们才毫无顾虑地征用、开采自然,制造各种污染,而且不打算对此负责任。一旦将自然标上价签,人们就会启动理性对这些“商品”加以计算,自然资源就有不被“消费”的可能。因此,将自然系统纳入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体系就是重要的市场行为,自由市场是万能的,“无形的手”先是通过资源配置和调控手段将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自由行为合理化,而后再掩盖其引发的生态问题。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行为和动机就变得合法化,就算是会造成一定的生态问题,也会被当作资本主义市场中的经济问题,生态问题的解决就有赖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那只“无形的手”来调控了。结果自然就是,“只要在经济决策中赋予环境适当的价值,环境就能得到更好的保护”[8]。

质疑和抵制的声音认为,一方面,市场经济根本不会考虑任何一条生态学原理。“无形的手”只会推动着资本追求有形的最大化利益,根本不会将商品的生态成本考虑在内。也就是说,市场提供给经济决策的信息就是一些被市场修改的信息,生态信息已经被自由市场屏蔽。因此,生态资本主义要求给自然估价的行为不过是一厢情愿。另一方面,将公共的自然资源兑换成可以估价和交换的私人成本,将自然生态强行纳入市场经济体系中,反而彻底暴露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逐利本性。事实上,生态“资本化”,即将自然资源换算为商品资本,仅从经济利益的视角去看待生态环境,容易造成一种历史性危险,这并非耸人听闻,人类历史进程中因逐利行为而发生的“战争”可谓屡见不鲜。

第二,科学技术的发展能够终结生态危机。这种观点依据的事实是,19世纪技术革命以来,人们逐步提高了资源的利用率,同时逐步掌握了对自然危害较小的生产方式,这使人们树立了一种“进步观念”。人们相信科技是不断进步的,人类历史同样也是进步的,而生态问题不过是一种定量,只要不断进行技术革命,生态问题总会在未来为新科技所克服,即作为变量发展的科技能够在未来解决人们的生态危机。“科技万能论”认为生态问题在“未来”会得到解决,科技也会在“未来”得到持续发展,这样,以未来的科技发展解决未来的生态危机就变得顺理成章了。福斯特告诫人们需要认清,没有任何一项技术能够在有限的生物圈内确保经济的无限增长。事实上,资本主义的技术应用造成了人类的深度异化状况。技术的“资本化”的首要任务就是助力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持续生成,推动资本主义经济追求利益最大化。一旦科技发展的速度不足以支撑现代经济生产的速度,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行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能够轻松获利的生产方式和生产行为。需要看到,无论科技发达与否,都不会改变资本主义疯狂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导致生态危机的事实。

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行为对生态的破坏有其必然性。我们知道,资本主义生产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满足人类的基本需要,而是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资本主义以自然资源为基础,不断进行扩大再生产,其中,劳动者被抽象为生产主体性要素,自然环境成为基本的生产资料,在这种条件下,人与自然的物质交换无法正常进行,人与自然的矛盾无法调和。这从根源上造成了人与自然的对立,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裂缝的产生及不断增大正是资本主义破坏生态环境的结果。除此之外,伴随着城市化、工业化的进程,资本主义的逐利行为表现为它的财富积累既来自对雇佣劳动的剥削,又来自对土地资源的剥削。就是说资本主义既剥削人又剥削土地,既掠夺劳动力资源又掠夺自然资源。结果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资本化”,即资本对自然的宰制与占有。

三、生命共同体与构建生态社会主义

从现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发展来看,一个不能否认的现象是,它通过自身的调整和控制成功解决了一些生态困难,缓解了由于资本迅猛发展而造成的与自然的紧张关系。同时,资本的努力也使人类生活世界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适合从事逐利活动。但这只不过是资本主义制造的“完美假象”,因为,资本逻辑运动不能回避的一个基本事实是,自然乃是资本的根本限度。生态危机将是真正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无限制的“生产—消费”方式与它赖以支撑的自然生态系统之间存在严重的矛盾,而这一矛盾乃是资本逻辑运动中的绝对矛盾。在这种背景意识之下,资本,即意识到自身生态界限的资本才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

当前,人们大都承认生态问题并不是单纯的自然本身进化的结果,而是“经济人”以经济利益最大化为行为准则和目的对自然界支配和改造的结果。在这个意义上,生态危机的实质乃是资本逻辑造成的现代性危机。这样说来,对于生态危机的探讨就必须诉诸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什么才是真正的合乎自然的社会人的存在方式?二是,一种既保护生态又发展经济的全新社会何以可能?问题要求我们将资本主义的“经济人”改造为“生态人”,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一种追求综合效益最大化、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全新的生态社会。

现实和历史告诉我们,“资本主义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所面临的生态灾难及其他全球问题,只有根本变革社会关系,才能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起公正和平衡的关系”[9],就是说,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要真正解决必须与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前途联系在一起。生命共同体理论正是在这种形势之下应运而生的。其基本内涵可以规定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生命共同体理论,不仅塑造了“生态人”的观念,还制定了一种全新的社会形态、建构了人们的全新生活方式。接下来,我们尝试从社会历史图景、思维方式、价值旨趣三方面描述生命共同体的理念。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理念构成的社会历史图景是,不再仅仅将自然理解为是由资本主义体系生产和再生产出来的。在资本的逻辑支配下,自然就是“资本的自然”,被纳入资本系统的自然不仅会进行自身的演变,还会不断地被资本的行为所改造。一个讽刺的现实是,资本剥夺自然获得经济效益,而后竟然宣称支持环保计划,愿意直面生态环境问题并提供资金和解决方案。这就是资本面对生态问题的“辩证法”。生命共同体的方案是构建一种全新的“自然—社会—经济”的复合系统,它必须同时考虑自然环境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三种效益。它的运作法则是在生态原则指导下,推动整个社会系统的综合效益最大化,将生态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的风险降到最小,使整个社会优化与进化的机会最大。但现实的困难是,资本主义确立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这样,建立一个自然与资本和谐的生态经济系统的社会理想就遭到了现实的抵制。从历史的一般进程来看,人类社会正处在从贫困社会过渡到富裕社会的阶段上,由此人们才能畅想美好的未来社会。需要注意的是,这种社会历史的判断认为,持续的经济增长是推动人类历史进步和社会变更的主要因素。由此衍生的一种观点是,应该扼制经济增长以保护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但是,众多第三世界国家并不能接受放弃追求经济增长的目标,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永久处于经济落后的地位,“落后就要挨打”仍然是一个国际社会的“法条”。生命共同体当然不会承诺放弃经济的发展,它要求我们转变发展思路,确立一种经济生态系统的持续和协调的发展理论,从而既能保护人类的经济发展免受生态因素的消极影响,又将经济发展活动造成的环境问题维持在最低限度。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理念蕴含的思维方式乃是一种历史性的思维方式。马克思批评资本主义社会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存在方式,资本为人类制造的难题由于碰上了自然的绝对界限而越发清晰、明确。资本使得“经济人”面对自然而立,这种两极对立的思维方式造成了一种自然与“经济人”的绝对对立,它推广到人们的现代生活中,就造成了片面夸大的经济理论或是“生态理论”。前者认为,经济系统乃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它与生态系统发生关系的唯一方式就是支配和征服后者,将之纳入资本运行的同一性逻辑中;后者则责难资本的不合理的运行逻辑,即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和经济增长方式导致了生态危机。两者都不能明白生命共同体的历史性思维的变革。在马克思看来,“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社会存在的超越资本主义的全新阶段,以这种“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作为生命共同体的崇高目标,并以这种超越性的目光来审视“经济人”“资本的逻辑”“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审视人类的现实的实践活动,从而打开资本逻辑造成的封闭空间,敞开自我反思和人类自我意识启蒙与革命的新维度。这种历史性的思维方式,认为当前两极对立的思维是能够被超越和克服的,它是一种对当前人类生活的历史性眺望和历史性回溯,当人们进行历史性回溯时,人们知道“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这是无法抗拒的规律”[10]。当人们开始历史性眺望时,一种生态的社会主义才是可能的。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理念所塑造的价值旨趣是,它引领生态正义的社会的构建,激发人们去探讨合乎正义原则的自然概念和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并将这种探讨落实为一种批判性的历史考察。生命共同体是对马克思所说的“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明的活的灵魂”的理论表征。它不仅是对资本逻辑造成的“人与自然”紧张关系的理论性把握,还是马克思主义与当代中国发展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产物。它要求人们既要克服对自然的贪婪和掠夺的开发心态,又要主动承担起对自然的历史重任。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社会应该是,经济的发展不仅需要创造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还需要创造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的优质生态产品。

除此之外,生命共同体理念还倡导一种顺序性的价值关切。资本逻辑追求终极性的关切,它设定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的终结,将资本主义承诺的“美好”如自由、平等、博爱等看作是社会的永恒和本体,并将这种资本化的生存理解为人的基本生存样态,理解为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不仅如此,它还设定资本塑造的“‘我欲故我在’(要求现实幸福),‘我思故我在’(要求理性自由),‘我生而为人’(要求天赋人权)”[11]为深层的社会构造,并以此来规定和解释人们的思想和行为,结果就是,资本逻辑为人们制造了三大难题:从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来说,资本主义将人抛入资本逻辑当中,通过对人的不断剥夺和榨取,造成了人的自我异化问题;从人与自身的关系问题来说,资本充当终极的解释标准,它对选择的废除,使得人走进了存在的虚无之中,迷失了存在的家园、失落了形而上的意义;从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来说,人与自然进入“主奴”的历史地位,结果造成了二者的分裂和冲突。相反,生命共同体理念则让人们基于现实进行平等的历史选择,从时代的意义上阐释自身所蕴含的文明的价值,进而从命运共同体的高度从事“改变世界”的实践活动,而不仅仅是囿于资本逻辑制造的“解释世界”的活动。

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历史已经成为世界历史,这要求人们必须使用一种世界历史的眼光,从全球视野出发思考问题,以此来探测人类社会发展的未来。在生态时代,如果人们想要创建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就必须联合起来,共同应对时代提出的巨大现实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为世界未来之路提供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就不仅仅是中国人自己的“特色”,同时又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性探索,它具有一种世界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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