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积极开展碳减排,实现低碳转型既是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保障国家经济安全的现实要求,也是中国在国际社会上所应尽的道义责任。当前阶段我国城镇化已达到较高水平,但随着城镇建设扩张所带来的生态破坏和资源耗竭约束在短时间内却难以得到缓解,高度的时空压缩造成了城镇化所产生问题的复杂性和艰巨性[1]。因此,现阶段城镇化推进模式和建设方向迫切需要根本性转变。为统领城镇化科学发展,《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明确提出我国的城镇化建设要走以人为本、四化同步、优化布局、生态文明、文化传承的中国特色新型城镇化道路。作为对传统城镇化进程的系统反思,新型城镇化从“人本主义”的价值理念出发,更为强调城乡统筹发展和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那么,我国当前阶段推进的新型城镇化建设与推动低碳经济发展方式转型的目标是否具有内在一致性?新型城镇化建设能否驱动低碳经济转型?在新时代大力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的背景下,评估这一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相关研究作出了诸多探索。第一类文献从宏观角度指明了低碳城镇化的科学内涵、治理框架与实现路径。这类研究对于新型城镇化推动低碳经济转型的形成逻辑和治理架构进行了有益的探讨,但缺乏实证分析手段和经验数据的支撑。第二类文献从定量分析的视角,实证研究了新型城镇化对碳排放的影响。此类研究多数仅着眼于传统城镇化与碳排放间的因果关系,结合新的时代特点和现实表征对新型城镇化碳减排效应的研判相对匮乏,少数针对新型城镇化与低碳经济发展的研究也都局限于宏观视角。一方面,其实证结果与指标选取息息相关且宏观数据难以避免“加总谬误”;另一方面,缺乏对微观机制的梳理,特别是从微观主体视角分析新型城镇化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影响效应的理论和实证研究都十分匮乏。
本文的理论贡献,一是从微观个体行为出发,吸收借鉴社会心理学的相关研究成果,基于“知识—态度—行为”范式和“ABC模型”,从个体认知状况和社会外部环境的角度分析新型城镇化驱动居民低碳行为转变的微观机制,弥补此类研究不足的缺憾。二是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利用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的问卷调查数据资料,以全国代表性城市的2682位居民为研究对象,将城镇居民低碳经济行为视为主观心理过程和外在环境的函数,利用结构方程模型和有序概率模型实证分析新型城镇化建设对城镇居民低碳认知状况、外部环境因素以及低碳经济行为的影响,不仅丰富了政策评估类的相关文献,亦可为我国当前阶段的新型城镇化建设提供意见参考。
城市居民的低碳经济行为是在一定知识结构和认知水平下的行为选择,既是有意识的社会实践活动,也是一定的社会心理在个人行为上的具体体现。社会心理学在这一领域的成果较为丰富,Ajzen等基于“态度—行为”范式,提出计划行为理论,认为个体行为受行为态度支配,态度又由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所决定[2]。在居民的低碳认知结构中,低碳态度作为个体低碳行为的先导,是行为主体对于环境问题所持的一种相对稳定的立场、观点和看法,但是Gyberg等研究发现,如果缺乏相应的环境知识,环境态度未必引致环保行为[3]。基于此,Hungerford等引入“知识—态度—行为”范式,提出知识能够通过激发态度,从而对个体行为起到决定性作用[4]。在不同类型的知识中,系统知识能够告诉人们“为什么要低碳”,行动知识引导人们“如何做到低碳”,效力知识能够揭示出“何种方式更加低碳”[5]。拥有丰富低碳知识的居民将对环境问题的前因后果、解决途径和优化模式形成清晰的认识,更容易将低碳理念付诸实践。相反,如果仅仅出于社会规范和外在约束力而采取低碳行为,则往往引致高成本,因为行为主体并不能充分意识到低碳行为所带来的潜在收益,进而制约长期低碳行为的持续性。
在低碳认知结构之外,外部环境因素在居民低碳生活习惯的养成上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Guagnano等在分析弗吉尼亚州居民的垃圾回收行为的研究中发展并丰富了计划行为理论,考虑居民自身对于垃圾回收行为的态度和外界环境因素的影响,从而演绎出ABC模型(见图1)这一微观主体环保行为的分析框架[6]。在ABC模型中,个体的环境行为同时受到个人态度(A)和外部条件(B)的影响,当个体态度为积极且外部条件为有利时(A+B>0),环保行为必然发生。A、B因素均不利时(A+B<0),环保行为必然不发生。其余情况下则取决于二者的相互力量对比。外部条件主要包括经济刺激、产品成熟度和社会规范,外部环境对居民的低碳经济行为能够产生积极的诱发作用,其本质在于弱化微观个体的主观感知障碍,降低低碳经济行为的实施成本。经济刺激通过经济成本上的惩戒来影响消费者在绿色产品上的消费选择,一方面能够促使消费者选择节能家电,另一方面也使消费者出于支付能力而不愿购买绿色产品[7]。企业通过进行低碳技术创新提高低碳产品成熟度,不仅会影响产品的销售价格、使用及维护成本、便利性及可靠性,还会对居民的低碳消费心理产生重要影响[8]。社会规范是外部情境因素的重要组成部分,表现为亲戚、朋友、邻居、师长等其他社会成员对居民个体所施加的示范效应和外在压力,迫使个人主动或被动修正自身的理念和行为,转而接受社会多数群体的价值倾向。传统中国社会带有明显的“关系型”色彩,熟人社会中,个人更多依赖于群体关系而非契约或正式制度建立彼此的信任和联系。近代以来,集体主义原则深刻嵌入到社会道德准则和价值体系之中,个人行为更难挣脱出社交网络的约束。因而,社会外部环境对居民低碳行为的影响难以忽视。
图1 ABC模型图示①参考:Figure2-5 Model of ABC From Guagnano,etc.1995。
综上,本文同时提出假设一(H1)与假设二(H2)
H1:居民的个体认知状况会对低碳行为产生直接影响
H2:居民低碳行为受到社会外部环境的显著影响
而与以往的城镇化推进模式不同,新型城镇化从“人本主义”的价值理念出发,强调促进城乡统筹发展。因而,本文通过新型城镇化驱动居民低碳行为转变的微观机理制成路径图,如图2所示。推动农民身份向市民身份转变,流动人口在城镇安居置业,农村转移人口的身份认同感和社会融入度不断提高。相关研究发现,进城农民在私人领域的环保参与度显著高于未进城的留守农民,个人环保认知的提升起到了关键作用[9]。环保行为趋同论认为,随着城镇化向深入推进,受本地因素影响,外来移民的环保行为将与本地居民渐趋一致,从而形成绿色低碳的新型生活方式[10]。郑怡林和陆铭的《大城市更不环保吗?基于规模效应和同群效应的分析》中打破了城市人口增长必然带来环境污染的固有成见,在微观层面上证实新进入城市的移民会受原住居民的“同群效应”影响,提高自身的环境知识水平和环保行为[11]。相较于农村居民,城镇居民具有更丰富的环境知识和较高的环境关心[12],随着农民融入城市生活,收入水平和身份认同得以提高,在心理层面会增强与本地居民交往沟通的行为动机,更容易共享和学习环境知识,促进环境知识的传递。“知识—态度—行为”的范式认为,个体所掌握的环境知识是个体环保态度形成的重要原因,居民环境知识越多,越能够对生态破坏的严重后果以及环保行为的潜在收益形成清晰的认知,更有意愿采取低碳行动,改善以往的高碳化生活方式。新型城镇化建设通过加快人口集聚的过程,放大“同群效应”的作用,使外来移民更迅速地融入城市生活,获得环保知识,提高低碳认知水平。
图2 新型城镇化驱动居民低碳行为转变的微观机理
大众媒体的传递功能成为新型城镇化改善居民环保认知的另一渠道。随着新型城镇化的展开,进城农民工将面临更为丰富的媒介资源,微博、微信等新媒体拓宽了社会交往空间,社交媒介所推送的环境知识和环保理念潜移默化地激发了公众的低碳意识,使之更积极地参与到公共事务的管理之中。此外,新媒体的发展完善了环境问题的舆论监督机制,自媒体平台更是凭借其即时性、交互性的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引发社会公众的有效参与[13],对个人不文明行为的曝光,对不作为政府官员的追责,对污染排放企业的震慑,制造出强有力的舆论压力,推动环境问题的最终解决。因而,新型城镇化通过强化外来居民与媒体的接触,加快了环保知识的传递,完善了环保监督机制,极大增强了社会公众的环保意愿和环保活动参与力度。
综上,本文提出假设三(H3)
H3:新型城镇化建设有助于通过强化低碳认知水平而提升居民的低碳行为
低碳技术进步能够有效降低碳排放强度已成为诸多研究的共识[14]。从宏观角度看,在最终产品生产过程中,低化石能源消耗技术(低碳技术)和高化石能源消耗技术(高碳技术)是两种具有强替代性的生产技术,更多资源配置的低碳技术部门将使经济收敛于低碳偏向型技术进步路径,通过生产函数的传导,生产部门的化石能源消耗量将显著降低[15-16]。从微观角度理解,基于传统碳基技术的经济社会技术系统使企业陷入对高碳化路径的依赖,主动研发和应用低碳生产技术的动力不足。政府部门积极整合低碳技术创新资源,综合运用政策工具能够增强企业低碳转型的积极性,进而降低低碳产品的生产成本,增加产品的低碳附加值和成熟度,外界经济刺激有助于消费者将低碳绿色消费从道德判断领域转换到经济决策领域,基于产品价格、便利性、性能和可得性等经济因素的理性消费者将增强对于节能产品的消费需求,逐渐摆脱高碳化消费习惯。此外,消费者的低碳消费行为模式还会对企业的低碳产品供给和低碳生产方式形成正向反馈型市场激励效应,促使企业尽快从高碳生产方式向低碳生产方式转变[17]。
社会规范带有鲜明的非正式制度特性,一经形成便对社会成员的经济行为产生隐性而稳定的约束力。改革开放以来,西方消费主义价值观和资本逻辑下的消费伦理迅速流入并深刻影响了我国社会大众的消费习惯,炫耀性消费氛围和“未富先奢”的社会风气塑造了高碳生活模式,导致了居民碳足迹的不断增加[18]。一方面,新型城镇化建设以精神文明建设为内在要求,构筑低碳消费生活,培育低碳价值理念,以引领低碳生活的社会风尚为旨归,真正实现低碳宣传教育进家庭、进学校、进社区,提高全民的生态意识和低碳认知,通过“示范效应”发挥社会道德规范对居民低碳行为选择的外部推动力。另一方面,新型城镇化建设通过完善低碳政策体系,以低碳型正式制度安排诱致低碳型非正式制度变迁,其中,规制型低碳政策以法规形式对城市居民的低碳行为施加刚性约束,强制性提高居民高碳消费的经济成本,引导其向低碳生活方式转变;激励型低碳政策以经济手段鼓励居民践行低碳理念,如针对节能家电产品的价格补贴;社会型低碳政策则通过诱发承诺、树立榜样、提供信息等渠道对居民的低碳行为起到更好的调控作用,如为产品添加能源消耗标识,促进环保信息公开等[19]。因而,新型城镇化建设能够通过强化经济激励,完善低碳产品性能,实施低碳导向型政策,提高社会规范的约束力等方式,进一步完善低碳的社会外部环境。
综上,本文提出假设四(H4)
H4:新型城镇化建设有助于通过营造低碳的社会外部环境而提升居民的低碳行为
本文实证研究所选取的样本来自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型城镇化进程中低碳发展转型的激励与约束机制研究(14BJL104)”在2016年关于新型城镇化与低碳发展的问卷调查数据资料。调查人员共计30多名,调查区域选定在上海、淮安、武汉、北京、浙江、云南和天津等几个代表性的城市和省份。调查方式以随机抽样为主,问卷主要涉及城市被访居民基本情况、所居住城市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状况和自身低碳意识与低碳生活方式,共回收有效问卷2682份。
本研究考查的样本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调查数据表明,样本来源多样、结构合理,既涉及沿海和一线重点城市,同时兼顾内陆城市和中西部省份,其中上海和武汉的样本最多,占比达到34.2%和18.1%,来自西部代表性省份云南的样本占比为7.4%。调查对象中“70后”和“80后”居民占比超过43%,“90后”年轻群体占样本总量的40.5%,60岁以上居民占比为4.5%。调查对象年龄构成呈现“左偏分布”,随着城市化进一步推进,“90后”群体已成为城市生活的中坚力量。被访者的文化程度构成呈现明显的“右偏分布”,按照递减的顺序依次是大专及以上(1631人)、高中或中专(625人)、初中(305人)、小学及以下(100人),学历范围主要集中在初中、高中或中专、大专及以上这三个水平上,说明被访居民文化程度总体较高,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比重超过六成。
表1 被访居民基本情况频率分布表
从被访者的身份构成来看,本地人占比较高为59.8%,外地人占比为38.8%;具有城市户口的居民超过六成。这充分说明经过40多年的城市化进程,我国户籍制度改革已取得显著成效,但城市常住人口中仍有部分外来移民尚未取得城市户籍身份。
本研究基于自行设计的全新调查表进行实证研究设计,在实证分析之前需要进行信度和效度的检验,本文利用SPSS 24.0软件进行信度检验,结果显示量表的整体信度系数(Cronbach's Alpha)为0.696,基于标准化项的系数为0.715,各分类变量的信度系数均大于临界值标准0.5(见表2),故本次设计的调查问卷满足内部一致性的要求。
表2 SEM变量设计
作为传统线性回归模型的扩展,结构方程模型主要基于变量的方差——协方差矩阵来分析结构模型中各变量间的关系,克服了传统回归方法不允许多个因变量的限制,能够更精确地识别模型中各要素间多维和相互关联的关系。结构方程模型通常包括3个矩阵方程式:
其中,Λx——外生观测变量与外生潜变量直接的关系,是外生观测变量在外生潜变量上的因子载荷矩阵;Λy——内生观测变量与内生潜变量之间的关系,是内生观测变量在内生潜变量上的因子载荷矩阵;B——路径系数,表示内生潜变量间的关系;Г——路径系数,表示外生潜变量对内生潜变量的影响;ζ——结构方程的残差项,反映方程中未能被解释的部分。
包括低碳出行选择、低碳消费偏好、节能习惯养成等在内的低碳经济行为是城镇居民这一经济行为体受制于一定社会结构所作出的自主选择,其一方面受制于外部整体环境,另一方面也是经济行为主体的“主动选择”,带有明显的主观性色彩,这也成为以往研究解释个体环境行为的两类主要视角[20]。因此本研究延续这一分析思路,将城镇居民低碳经济行为视作主观心理过程和外在环境的函数,利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新型城镇化建设对城镇居民低碳认知状况、外部环境因素以及低碳经济行为的影响。
本文首先利用AMOS20.0软件将理论假设绘制成路径图,如图3所示。图中的椭圆代表无法观测的潜在变量,包括新型城镇化建设水平(Urban)、外部环境因素(Situation)、居民低碳认知状况(Recognition)以及居民低碳经济行为(Behavior)。长方框表示用以测度各潜在变量的观测变量,具体变量设定如表2所示。圆圈表示在模型估计过程中无法解释的测量误差,用ei表示。单向箭头表示模型中各变量间的单向因果传导机制。
图3 结构方程模型(SEM)的度量与路径图
图4显示了结构方程模型中各潜在变量与观测变量间联系的紧密程度以及潜在变量之间的因果传导机制,各变量间的非标准化相关系数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见表3),通过对路径系数大小和显著性的研判可以进一步探寻新型城镇化建设促进城镇居民低碳减排行为的传递机制和作用路径。图4表明,新型城镇化(Urban)对于居民低碳认知状况(Recognition)的路径系数为0.29,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居民低碳认知状况(Recognition)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Behavior)的作用显著为正,系数高达0.9,这说明新型城镇化建设能够显著提高城镇居民的低碳认知水平进而树立绿色的低碳生活理念,最终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起到诱导和激发作用。同时,经研究发现,新型城镇化建设对社会外部环境(Situation)的路径系数为0.69,相较于居民低碳认知状况变量,社会环境因素(Situation)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的影响较弱,大小约为0.15,但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估计结果表明,当前阶段我国的新型城镇化建设在居民低碳化外部情景营造上已取得了显著的成效,通过系列政策法规和规范化的社区治理有效地营造了良好的社会外部环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对居民的低碳经济行为产生示范效应。但本文发现,居民低碳经济行为受到主观认知状况和外在环境因素影响的程度有所差别,相较于外部情景因素,低碳认知程度的加深和低碳理念的深化是其居民低碳行为选择的首要原因。Schahn等[21]研究发现环境知识对消费者绿色经济行为具有决定性作用。以社会规范为代表的外部情景因素虽然能够对居民产生示范效应并施加一定的外在压力,但如果居民缺乏必要的环境知识和主观行动意愿,群体压力下的低碳行为将更多体现为被动的遵从。低碳认知的不足和低碳理念的欠缺使居民难以感知低碳生活方式带来的现实利益及潜在收益,将对低碳经济行为的持续性、稳定性形成障碍。
图4 结构方程模型的估计结果
表3 结构方程模型研究假设检验结果
最后,本文进行了结构方程模型的适配度检验(见表4),其中卡方统计量(Chi-Square)为241.127,自由度(Degrees of freedom)为60,相关研究认为在大样本情况下应以卡方自由度比值作为模型拟合程度的评价标准,表4显示CMN/DF取值为4.019小于5,且近似误差的平方根RMSEA取值为0.046小于0.08,因此本文设定模型整体拟合程度较好。在增值适配度指数中,IFI、TLI和CFI为最常报告的指标,本文计算值均大于0.9的临界值水平,满足相关要求。PNFI和PCFI为精简适配度指标,用以考察模型的复杂程度,大于0.5表示模型设定合理,本文取值分别为0.711和0.724,符合简约性要求。HOELTER衡量了样本的充足程度,小于70表明样本严重不足,本研究所取指标值为463符合样本充足性要求。
表4 模型配适度检验
鉴于上述对简约拟合指数、标准比价与增值拟合指数等的情况分析,我们可以断定,本文所构建的SEM模型拟合效果良好,所得到的估计结果可信性较高。
为进一步分析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的制约因素,本文构建包含有序概率的非线性回归模型进行实证分析(见表5)。由于研究对象居民低碳消费行为Yk均为{1,2,……,m}上取值的有序因变量,故采取有序概率模型进行估计,它的一般形式为:
表5 有序概率模型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连续迭代运算后,可得:
相关研究表明,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模型或者有序概率(Ordered Probit)模型对于所估计系数的显著性和方向并不会产生明显的影响[22-23],基于此,本文还运用普通最小二乘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基本模型构建如下:
Yi为可测被解释变量,X表示影响因变量的其他已知变量,μi为不可观测的随机扰动项。
实现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最终必然落实到居民消费方式的转变上,本文采用有序概率模型,从城镇居民这一微观主体出发,对影响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的因素进行回归分析,基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型城镇化进程中低碳发展转型的激励与约束机制研究(14BJL104)”2016年的问卷调查并经过筛选后所得的2170项样本数据,利用所选取的变量在Stata15.0环境中进行回归模拟,结果如表6所示。
通过回归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新型城镇化建设对居民低碳消费习惯的养成具有显著的驱动作用。从表6可以看出,从模型(1)至模型(3),逐步添加控制变量,发现新型城镇化普及程度、城镇建设规划水平、城市绿化水平和公共交通水平与居民一般性低碳消费行为间都存在显著的正向关联,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尤其强调摆脱过往高碳化生产方式和能源利用模式的影响,强化生态环境的治理与维护,相关环境规制型政策法规和针对研发活动的财税支持能够激励企业进行低碳技术的研发与应用,形成高质量低碳产品供给,从而扩大产品选择范围,对城镇居民的一般性低碳消费行为形成正确的路径指向。与一般性低碳消费行为不同,积极低碳消费行为更为强调居民的主体能动性和认知状况,更易受到个人理念和价值取向的影响,模型(5)至模型(7)表明,新型城镇化建设对居民积极低碳消费行为也能产生明显的提振作用,其作用路径可能在于城镇化推动了大众媒体的普及,加快了环境知识的传播范围[24],具备环境知识的消费者易对环境问题的因果关联和解决途径形成清晰认知,进而对个人的内在心理过程产生激发效应,表现出低碳消费的行为倾向。实证结果同样表明,当前阶段我国所推进的新型城镇化在低碳知识的教育、宣传和普及上取得了较好的成效,培育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低碳价值理念,促进居民主动选择低碳消费方式,是我国低碳城镇化向更高层次深入推进的必然要求。模型(4)、模型(8)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系数估计值的大小和显著性均未发生明显变化,进一步支持了本文的核心结论。
表6 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制约因素的分析
第二,个人特征的不同也会使得居民低碳消费行为产生显著性差异。模型(2)至(4)以及模型(6)至(8)验证了居民的户籍身份、年龄、受教育程度和低碳主观认知程度均能影响低碳消费行为。若受访者拥有城市户籍,则其选择积极低碳消费方式的可能性越大。同时,不同户籍身份居民在一般性消费行为上并不存在显著性差异,原因可能在于随着外来移民进入城市定居,特别是农民工融入城市生活后能够更便捷地接触环境媒体信息,提升环保认知程度和低碳行为的参与频率[25]。但在积极低碳消费行为方面,城市户籍居民表现出更强的意愿。相关研究认为,以城市户籍为代表的城市身份认同将增强农民工居留城市的意愿,关注和保护其所居留的城市生活环境是合乎自身的理性社会行为[26]。因而,继续推动户籍制度改革,提高进城农民对融入城市的身份认同能够有效增强其低碳环保意愿。此外,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居民低碳消费的影响也通过了显著性检验。
第三,外部环境因素对居民低碳消费行为具有显著的影响。所在地区政府生态治理能显著促进居民的低碳消费行为选择,这也与相关研究的结论保持一致[27-28]。本地居民的整体环境保护意识能够通过社会规范的说服力对居民自身的一般低碳消费施加影响,但本地居民群体的外部示范对于积极低碳消费行为的促进作用并不明显。Schultz等[29]和White等[30]通过实证研究均发现社会规范并不总对绿色消费行为产生积极作用,其有效性取决于自我的个体层面还是集体层面被激活[31]。
研究表明,中国城镇居民人均能源消费量是农村居民的3.5~4倍[32],城镇化促使城镇人口不断增加,在短期内必将提高居民生活的碳排放。《中国居民生活碳排放评估报告》显示,中国户均居民生活碳排放量为8.12吨,人均居民生活碳排放量为2.62吨,且预计未来20年,居民生活消费导致的碳排放占全国碳排放来源的比重仍将有较大幅度的提升。这一趋势并非不可逆转,随着社会外部环境的改善和城镇居民对低碳生活理念的深入认识,将能够促使居民逐渐转变生活方式,以低碳产品和低碳消费模式代替以往的高碳产品和高碳化消费模式,以提高社会整体能源利用效率。因此,从微观主体行为出发,构建以可持续发展为核心价值目标的城镇居民低碳行为的激励机制,培育社会公众的低碳理念和行为方式,对驱动我国城镇化实现低碳转型至关重要。
本文基于“知识—态度—行为”范式和“ABC模型”对新型城镇化建设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的影响效应进行分析,构建了新型城镇化驱动居民低碳行为转变的微观机理。进一步的实证研究发现:(1)新型城镇化建设能够通过影响个体认知水平和社会外部环境,促使更多的城镇居民形成低碳生活理念并提升低碳经济行为的参与度,且新型城镇化建设主要借助社会外部环境渠道改善居民低碳行为,路径系数约为0.69。(2)相较于外部情景因素,低碳认知程度的加深和低碳理念的深化是居民低碳行为选择的首要原因。其中,居民低碳认知状况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的影响系数为0.9,而社会环境因素对居民低碳经济行为的影响较弱,大小仅为0.15。(3)居民户籍身份、年龄、受教育程度、主观认知状况等个人特征的不同也会使得居民低碳消费行为产生显著性差异。可以认为,当前阶段我国的新型城镇化建设在居民低碳化外部环境营造上已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从提升居民低碳认知状况入手,构建环境责任意识的培育机制,促进低碳偏好形成,引导居民自觉养成低碳生活方式应成为未来进一步推进新型城镇化低碳转型的有效途径。基于此,本文的政策建议如下。(1)充分发挥新型城镇化建设对居民低碳行为的引导作用,必须从居民低碳认知的形成入手,强化居民的低碳自律。首先,既要发挥好报纸、电视、杂志等传统宣传方式的教育和引导作用,也要充分发挥大众媒体的传递功能,让居民更多认知低碳消费的积极价值,从而调整自己的能耗行为。其次,落实户籍制度改革,推动农村转移人口市民化,提高其社会融入度和城市生活归属感,进而提高其参与公共事务的积极性,这有助于深化居民对于环境污染和高碳排放危害的认知,进一步反思自身的环保观念和消费习惯,驱动其主动选择低碳生活方式。再次,完善产品能耗标识和碳足迹测算制度,帮助居民在日常消费和生活中清晰了解产品和自身行为的能耗状况,从内在心理过程上,对自身的消费方式和行为选择形成内在约束。(2)经济激励和产品性能是消费者行为选择的重要外界因素,一方面,政府应通过财政补贴、税收优惠、融资支持等手段诱导并带动企业进行碳减排技术的研发投入,促使企业从高碳化生产方式向低碳化生产方式转变,扩大低碳、价廉、质优的产品有效供给,从供给面引导居民进行消费结构调整和消费方式转变。另一方面,通过继续完善“节能惠民工程”消费直补政策框架,刺激居民的低碳消费需求,以培育起绿色消费新的增长点,并从需求侧对企业节能减排和低碳技术研发形成正向反馈。(3)积极营造低碳行为的社会外部环境,尤其注重以社会规范为代表的非正式制度对居民行为的示范效应。一方面,通过思想道德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注重低碳价值观的塑造,大力弘扬低碳消费伦理,形成低碳消费、低碳出行、节能环保的社会新风尚。另一方面,通过强化低碳政策法规的实施力度,提高攀比炫耀型高碳化消费的经济成本,以正式制度变革诱导非正式制度变迁,并确保居民主体在新的制度安排下获得更高的经济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