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娇娇
(河南财政金融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450046)
人民美好生活思想由习近平提出,他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中国共产党永远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①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人民美好生活具有丰富的内涵,包括物质条件、政治权利、社会秩序、精神生活、生态环境等等。对于广大的农村地区和庞大的农民群体而言,如何实现美好生活的问题值得进行深入思考。以往的研究,更多的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方法从宏观层面进行分析,较少基于社会科学方法从个体微观层面进行研究。基于此,本文将在微观农户个体层面,利用全国性统计数据,基于社会科学的统计分析方法,从社会资本的视角,分析农民美好生活的建构路径。
美好生活指的是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需要,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马克思主义学者们从物质、精神、政治、社会、生态环境等维度对美好生活的内涵进行考察。张三元认为,美好生活的内涵包括丰富高雅的物质文化生活、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活、有尊严的社会生活、和谐优美的生态生活②张三元.论美好生活的价值逻辑与实践指引[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5):83-92。。李磊认为,美好生活具有多维度的丰富内涵,包括充裕的物质条件、当家作主的政治权力、丰富的精神食粮、良好的社会秩序以及优美的生态环境③李磊.习近平的美好生活观论析[J].社会主义研究,2018(1):1-8。。杨宜勇认为美好就业、美好劳动是美好生活的重要内容④杨宜勇.基于满足全体人民美好生活的思考[J].中国人口科学,2017(6):12-18。。郑功成认为美好生活需要包括不断发展的物质文化需要和日益增长的精神需要⑤郑功成.习近平民生重要论述中的两个关键概念——从“物质文化需要”到“美好生活需要”[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8(18):64-74。。上述学者的研究表明,农民美好生活不仅仅是一种客观的、物质上的美好生活,更是一种主观精神上的美好生活的感受。我们认为对于农民个体而言,客观物质上的美好生活最终都要落脚到主观美好生活的感受上,这也是社会有感发展基本意涵。
农民美好生活的主观感受维度的具体意义如何?张良丛认为中国的社会发展需要在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等方面全面发展,增强人民的安全感、幸福感,从而全方位保证美好生活的创造①张良丛.“美好生活”的美学维度阐释[J].民族艺术,2018(6):26-30。。罗建文、陈兴康认为不断改善民生状况、实现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是我们党的价值追求②罗建文,陈兴康.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价值目标[J].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17(6):7-16。。这些研究表明安全感、幸福感和获得感是农民美好生活主观感受维度的基本内涵。
在社会科学领域,生活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被用来测量主观生活质量。由于主观美好生活的基本内涵即是生活幸福感,因此我们可以认为主观生活质量与主观美好生活是等价的。需要说明的是,高的生活质量才是人民向往的美好生活,而低的生活质量则是不美好的生活。上述分析说明,我们可以利用主观生活质量来等价表示和测量美好生活水平,这样就将一个抽象的概念操作化,便于测量。
那么如何测量和评估农民生活质量呢?一是利用包含着情绪、情感体验的幸福程度,即生活幸福感来解释和测量生活质量;二是利用对于期望和目标间差异的判断和认知体验的满意程度,即生活满意度来解释和测量生活质量③陈燕芽,郑永君.公共文化供给如何改善农民生活——基于267 村3445 户农民调查数据的分析[J].图书馆,2018(4):44-51。。也有学者如林南、卢汉龙综合生活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来指代生活质量④林南,卢汉龙.社会指标与生活质量的结构模型探讨——关于上海城市居民生活的一项研究[J].中国社会科学,1989(4):75-97。。同时也有学者提出,生活压力也应纳入生活质量的解释范围,生活压力可以从反面评价主观生活质量⑤陈燕芽,郑永君.公共文化供给如何改善农民生活——基于267 村3445 户农民调查数据的分析[J].图书馆,2018(4):44-51。。综合起来,本文认为从生活满意度、生活幸福感以及主观生活压力三个维度能够有效测量农民的主观生活质量。生活质量主要受到个体特征、家庭及工作环境、社会环境、自认环境等因素的影响。
近年来,社会资本理论被广泛的应用到生活质量研究中来。最早提出“社会资本”一词的是汉尼芬(Hanifan),用它来社会交往对教育和社群社会的重要性⑥黄锐.社会资本理论综述[J].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07(6):84-91。。社会学家布迪厄首次对“社会资本”概念进行了正式界定,此后科尔曼、普特南对社会资本又进行了深入研究,引起了来自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各个领域的研究热潮。各学者从不同的视角对“社会资本”概念进行了界定,大体来说主要有以下几种⑦李东旭.社会资本理论研究综述[J].世纪桥,2010(11):151-152。:一是资源说。如布迪厄认为社会资本是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的集合,并与社会关系网络联系在一起;林南认为社会资本是行动者在行动中获取和使用的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二是能力说。如波茨认为社会资本是个人通过他们的成员身份在网络中或者在更宽泛的社会结果中获取资源的能力。三是功能说。如科尔曼把社会资本视为获取其他收益的可靠来源。四是社会网络说。如帕特南认为社会资本是指社会组织的特征,诸如信任、规范以及网络,他们能够通过促进合作行为来提高社会效率。破斯特从网络社会成员关系研究社会资本。五是规范说。如福山认为,社会资本是一个群体成员中共有的一套非正式的、允许他们之间进行合作的价值观或准则。尽管每个学者对社会资本有不同的见解,但大体上包括社会网络、社会信任、规范、合作等基本要素。
那么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农民生活质量呢?Roslan 等对马来西亚的研究发现,社会资本对生活质量有积极影响。⑧Roslan A,Russayani I,Nor Azam A. The impact of social capital on quality of life:evidence from Malaysia[J]. European Journal of Economics,Finance and Administrative Sciences,2010,4(3):113-122。Sarracino 对西欧11 个国家的研究也得出相同结论,即社会资本与主观福利之间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⑨Sarracino F. Social capital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trends:Comparing 11 western European countries[J]. The Journal of Socio-Economics,2010,39(4):482-517。。侯志阳认为,社会资本中“社会信任”、“社会交往”、“社会参与”对生活质量的“身心健康”、“生活满意度”均有显著影响。⑩侯志阳.社会资本与农民的生活质量研究[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118-124。社会资本内在维度对生活质量产生影响。闫静研究发现社会信任与居民生活满意度之间有显著的正相关性⑪。张蕾认为,社会网络的变化在村民生活满意度的变化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①张蕾.社会网络对拆迁过渡期中失地农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D].山东大学,2018。。
农民生活质量具有生活满意度、生活幸福感、主观生活压力三个维度。那么社会资本如何对它们产生影响呢?第一,社会资本促进农民生活满意度。赵雪雁、毛笑天研究发现社会资本指数与生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②赵雪雁,毛笑文.社会资本对农户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基于甘肃省的调查数据[J].干旱区地理,2015(5):1040-1048。。王子侨调查发现,农户社会资本存量对生活满意度水平提高具有促进作用19。第二,社会资本增强农民生活幸福感。王然通过数据分析发现,建立在社会交往、信任体系基础上的社会资本对生活幸福指数的提升有明显的促进作用④王然.社会资本的结构性要素与生活幸福感的关系分析——基于CGSS2003 数据的实证分析[J].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2015(3):62-67。。裴志军基于浙西农村的实证研究发现,家庭社会资本的四个维度,人际信任、制度信任、社会网络和共同愿景对生活幸福感有显著促进作用⑤裴志军.家庭社会资本、相对收入与主观幸福感:一个浙西农村的实证研究[J].农业经济问题,2010(7):22-29。。第三,社会资本减小农民主观生活压力。社会资本作为个体镶嵌于社会网络中所形成的关系网以及维持关系网所建立的信任与规范,能够有效促进社会互动,提供社会支持,满足情感需要,它有助于人们应对外部冲击、克服各种困难,增加喜悦感与归属感,同时又能从所在的关系网中获取教育、就业、医疗等社会资源,提高人们的抗风险能力与抗压能力⑥赵雪雁,毛笑文.社会资本对农户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基于甘肃省的调查数据[J].干旱区地理,2015(5):1040-1048。。
总结起来,社会资本对农民生活质量产生重要影响,而农民主观生活质量能够测量和体现农民美好生活水平,那么社会资本是影响农民美好生活水平的重要因素。
通过上一部分的分析,文章明确了社会资本和农民美好生活水平间的连带关系,本部分进一步分析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农民美好生活水平。本文利用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最新的中国社会综合调查数据对社会资本影响农民生活质量的机制进行分析。该数据调查采取多阶分层概率抽样,范围涉及全国151 个县(区)604 个村(居)社区,共收集到10268 份有效问卷。本研究排除缺失值和异常值后,共有3707 个有效样本进入分析。借鉴以往研究,本文中社会资本用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线上社会参与、制度信任、特殊信任和一般信任共六个变量进行测量;农民美好生活水平利用生活满意度、生活幸福感和主观生活压力三个变量测量。
首先,我们将农民生活满意度作为因变量,将社会网络、社会参与、社会信任作为自变量,同时控制个体、家庭及区域特征变量,进入分析后得到模型1。模型F 值为33.293,R2 为0.166,且模型在置信区间99%上显著,说明模型成立。模型显示,控制变量中性别、政治面貌、婚姻状况、宗教信仰、家庭劳动力、非农化水平、耕地承包面积、耕地经营面积、区域对农民生活满意度不产生显著影响,年龄、民族、教育程度、家庭人口、家庭收入、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农民生活满意度产生显著影响。具体而言,年龄越大者生活满意度越高;少数民族比汉族人口的生活满意度高;受教育年限越高者,生活满意度越高;家庭人口越多者,生活满意度越低;家庭收入越高者,生活满意度越高;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越高者,生活满意度越高。自变量中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一般信任对农民生活满意度不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制度信任、特殊信任对农民生活满意度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度越高的农民,生活满意度越高;制度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满意度越高;特殊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满意度越高。
其次,我们将农民生活幸福感作为因变量,将社会网络、社会参与、社会信任作为自变量,同时控制个体、家庭及区域特征变量,进入分析后得到模型2。模型F 值为22.226,R2 为0.117,且模型在置信区间99%上显著,说明模型成立。模型显示,控制变量中年龄、政治面貌、婚姻状况、宗教信仰、家庭人口、家庭劳动力、非农化水平、耕地承包面积、耕地经营面积、区域对农民生活幸福感不产生显著影响,性别、民族、教育程度、家庭收入、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农民生活幸福感产生显著影响。具体而言,女性比男性生活幸福感高;汉族比少数民族的生活幸福感高;受教育年限越高者,生活幸福感越高;家庭收入越高者,生活幸福感越高;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越高者,生活幸福感越高。自变量中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一般信任对农民生活幸福感不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制度信任、特殊信任对农民生活幸福感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度越高的农民,生活幸福感越高;制度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幸福感越高;特殊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幸福感越高。
再次,我们将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作为因变量,将社会网络、社会参与、社会信任作为自变量,同时控制个体、家庭及区域特征变量,进入分析后得到模型3。模型F 值为22.394,R2 为0.118,且模型在置信区间99%上显著,说明模型成立。模型显示,控制变量中性别、民族、政治面貌、教育程度、宗教信仰、家庭人口、耕地承包面积、耕地经营面积对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不产生显著影响,年龄、婚姻状况、家庭劳动力、非农化水平、家庭收入、主观家庭经济地位、区域对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产生显著影响。具体而言,年龄越大的农民主观生活压力越小;未婚者比在婚者主观生活压力小;劳动力数量越多的家庭,主观生活压力越大;非农化水平越高的家庭,主观生活压力越大;家庭收入越高者,主观生活压力越小;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越高者,主观生活压力越小;东部地区的农民比西部地区的农民主观生活压力小;中部地区的农民比西部地区的农民主观生活压力小。自变量中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线上社会参与对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不产生显著影响,制度信任、特殊信任、一般信任对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产生显著影响。制度信任度越高的农民,感受到的生活压力越小;特殊信任度越高的农民,感受到的生活压力越小;一般信任度越高的农民,感受到的生活压力越小。
表1:社会资本对农民幸福影响机制的OLS 回归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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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起来:第一,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一般信任对农民生活满意度不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制度信任、特殊信任对农民生活满意度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度越高的农民,生活满意度越高;制度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满意度越高;特殊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满意度越高。第二,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一般信任对农民生活幸福感不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制度信任、特殊信任对农民生活幸福感产生显著影响。线上社会参与度越高的农民,生活幸福感越高;制度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幸福感越高;特殊信任度越高的农民,生活幸福感越高。第三,社会网络、线下社会参与、线上社会参与对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不产生显著影响,制度信任、特殊信任、一般信任对农民主观生活压力产生显著影响。制度信任度越高的农民,感受到的生活压力越小;特殊信任度越高的农民,感受到的生活压力越小;一般信任度越高的农民,感受到的生活压力越小。总体而言,社会资本能够有效提升农民生活满意度和生活幸福感,并有效降低农民主观生活压力。因而,我们认为社会资本的提升能够促进农民美好生活水平的提升。那么通过培育社会资本能够有效塑造农民的美好生活。
农民美好生活的丰富意涵落实到农户层面可以利用农民生活质量进行测量,而社会资本对农民生活质量产生显著影响。实证分析显示,社会资本中的社会网络、公共参与、社会信任、合作与互惠等维度都能够显著提升农民的生活满意度,增加农民的生活幸福感,减小农民的主观生活压力。上述研究结论有助于我们提出通过培育社会资本构建农民美好生活的对策建议。社会资本包含社会网络、社会参与、社会信任、合作意识、互惠机制等具体内涵,因此,本文提出丰富社会网络、引导公共参与、提升社会信任、增强互惠合作等方面的政策建议。
第一,丰富社会网络,构建支持体系。农民的社会网络指的是由农民主要社会关系组成的人际关系网络。农民的人际关系网络包括血缘、亲缘等情感型关系网络;地缘、业缘等工具型关系网络;以及朋友、邻居、同学等混合型关系网络。情感型关系网络以情感为联结纽带;工具型关系网络以资源交换为关系纽带;混合型关系网络同时以情感和资源交换为关系纽带。随着农村市场化的发展和农民流动的频繁,乡村社会网络发生了从情感型到工具型和利益型的转化。在从内到外的差序格局关系网络中,情感型关系的范围越来越内收,工具型和利益型关系的范围越来越广泛。应当构建更为丰富的农民的社会网络,通过社会网络构建起农民的多元的社会支持网络。包括,政府的制度支持,法律的规则支持,市场的就业支持,家人、亲戚的情感支持等等。
第二,引导公共参与,保障政治权利。公共参与既是公民的基本政治权利,也是其责任和义务,是影响和促进农民美好生活的重要因素。农村基层政府应当引导农户有序的公共参与,包括民主选举、民主监督、民主管理和民主决策等。防止农户出现低参与能力—低参与意愿的边缘化、高参与能力—低参与意愿的政治冷漠、低参与能力—高参与意愿的无序参与,实现高参与能力—高参与意愿的有序参与。通过对农民公共参与的引导,培育农民公共意识,提升农民的民主能力,助力基层民主建设,促进乡村有效治理。
第三,提升社会信任,增进社会秩序。社会信任具有积极的社会影响,社会信任水平的提升有助于增进社会秩序。对于农民群体,首先,应当培育其制度信任,包括对党和政府、警察、法院、检察院、学校、意愿等公共体系的整体性信任。当前农民的政府信任出现央强地弱的差序信任格局,因而应当强化基层政府的依法行政和有序治理,提升农民对基层政府的信任。其次,应当强化其人际信任。人际信任主要是对亲缘、血缘、地缘、业缘等熟人群体的信任。在中国人的信任结构和传统中,人际信任程度较高。进一步强化其人际信任有助于构建更为广泛和有力的人际支持系统。最后,应当强化农民的市场信任。市场信任主要指对陌生人群体的信任,陌生人之间主要依赖于市场交换的合同化的规则发生交往互动。市场信任主要依赖于整个国家对于社会规则、道德等社会性制度的有效建设和运行。市场信任的建立有助于更好的维护高流动性、高匿名性社会的基本秩序。
第四,增强互惠合作,形成共同体意识。互惠与合作是帕特南社会资本理论的核心要素。中国传统村落具有共同体意识,通过自愿联合、绅士组织等方式能够形成集体行动,实现互惠与合作。例如,传统时期的伙耕、伙种,稻谷收割时的互帮互助,伙养耕牛等等。当前的村庄,呈现出市场化、利益化、个体化和碎片化的状态。因此,需要在村庄中培育互惠与合作意识,形成利益、文化和情感三元合一的共同体,实现有效的集体行动,避免搭便车、公地悲剧等村庄公共治理困境。
农民美好生活具有丰富的意涵与内容,其影响因素较多。本文仅从社会资本的视角分析了构建农民美好生活的可能路径。在今后的研究中,将继续探寻实现农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更多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