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老舍短篇小说《微神》的连环画改编

2020-03-10 11:26杨剑龙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画幅老舍画家

杨剑龙

(上海师范大学,上海 200234)

在老舍的小说创作中,短篇小说《微神》是一篇唯一的爱情小说作品,老舍用充满诗意的笔触描述了一幕爱情悲剧,凸现出旧社会对于女性的欺凌与摧残,也展现出初恋情感的真挚和可贵。著名画家王书朋以水粉连环画的形式改编了《微神》,1985年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1986年该连环画获得第三届全国连环画评奖绘画创作二等奖。王书朋以鲜明的性格刻画、沉郁的色彩运用和独到的艺术构图,再现了小说的艺术情境,成为不可多得的连环画佳作。

老舍的短篇小说《微神》创作于1933年春末夏初,最初发表在1933年11月的《文学》第1卷第4期,副标题为英语“Vision”,有幻觉、幻影、梦想、幻象、幻想的意思,收入1944年9月良友公司出版的老舍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时,去掉了副标题(1)有学者误认为发表在1933年11月的《文学》第1卷第4期,题目为英语“Vision”,收入1944年9月良友公司出版的老舍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时,译为《微神》,见严家炎《〈微神〉:老舍的心象小说》,《中国文化研究》1995年第4期。。1947年晨光出版公司出版老舍的小说集《微神》时,老舍在序言中说:“这一本经过选择的短篇集,即是全集中短篇集的第一本,名之曰《微神集》者,第一是因为微神这两个字倒还悦耳,第二是因为它是我心爱的一篇……”[1]可见老舍对于这篇作品的偏爱。曹禺曾对日本教授伊藤敬一转述过老舍曾对曹禺说过,他写的最好的一篇作品是《微神》(2)参见伊藤敬一《“微神”与老舍文学·后记》,东京大学《外国语科纪要》第34卷第5号。。与鲁迅的《伤逝》相似,《微神》是与老舍自己的恋爱相关的唯一一篇爱情小说,老舍的挚友罗常培曾经透露说“他后来所写的《微神》,就是他自己初恋的影儿”,与小说不同的是,老舍初恋的“那位小姐的父亲当了和尚,累得女儿也做了带发修行的优波夷”[2],而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则做了暗娼。这是老舍的初恋,刘寿绵的女儿,刘寿绵就是刘善人,他曾经领着穷孩子老舍到学校里去念书,刘姑娘温柔、恬静、庄重,上过师范学校,跟老舍一起后来还在刘善人开的贫儿的学校里教过书。1924年,老舍离开中国到英国去教书,老舍出国两年以后,刘寿绵出家当了和尚,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也出家当了尼姑,后来老舍写一篇散文叫《宗岳大师》。“最初,在知道她出家的消息后,老舍‘心碎人瘦’‘病入膏盲’,把巨大的悲伤埋在心底。1933年在记它的小说《微神》和1937年的散文《无题(因为没有故事)》里有所流露,这也成了他毅然出走英国一去6年,而无所留恋的原因之一。”[3]

《微神》以第一人称的叙事角度,叙写一幕恋爱悲剧。小说以男主人公躺在清明已过的山坡上晒太阳开始,他在柳绿花开云白燕飞的春日做着春梦:十七岁时在他们家的一次约会,她的父母都不在家,“听见我来了,她像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她穿着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她父母在家的时候,她只能隔着窗儿望我一望”。她的家中落了,“我”毕业后担任小学校长,她给了“我”一封贺信,却让“我”不要回信。“我”去了南洋,无从打听她的消息。“我”回国后,传来消息,她已做了暗娼。“我”更想见她帮助她,她家的房子早已卖掉了。“我”到底找到她了,她抽着烟,脸上的粉很厚,“她始终没正眼看我一次”。“我”托人给她送了点钱去,留下了,并没有回话。我托友人向她说明,我愿意娶她。“她没说别的,只狂笑了一阵。”她后来自杀去世。小说呈现出“我”对于初恋的钟情,展现出一幕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

《微神》中老舍以充满诗意的语言,塑造了这幕悲剧中的男女主人公。男主人公“我”是一位多情而幻美的男子,善良而书生气,真挚而耽幻想,他一往情深始终珍惜初恋的真情。他当了小学校长,让她担任着一点功课,为的是能够常常见到她。他去了南洋总想念她,“在梦中的女性永远是‘她’”。回国后知道她已做了暗娼,他真诚地想帮助落难的她,甚至知道她做了暗娼还愿意娶她。当面对因打胎而死去的她的棺材时,“结束了我的初恋,开始终生的虚空”,“反正她在我心中永远不死”。女主人公是一位为生活逼迫而落难的风尘女子,从天真无邪变为随波逐流,从活泼纯情变为放浪形骸,但她内心深处仍然珍藏着她的初恋。十七岁的她为情人的到来而欣喜,像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脸上“溢着红润的胭脂泉”。她家道中落了,“她失去了十七八岁时的天真与活泼”。她的母亲去世了、父亲破产了,“她把自己卖给一个阔家公子,为是供给她的父亲”,她内心始终牵念着在南洋的情人,丈夫了解了她另有所爱,将她净身赶出家门。抽大烟的父亲照样向她要钱,走投无路的她逐渐成了暗娼,“尽着肉体的所能伺候人们”。她打了四次胎,最终选择了自杀。

《微神》以类意识流的幻觉叙写,呈现小说的创新性。与老舍的大多数作品以写实笔调叙写不同,该作品以主人公“我”的意识流动构成作品的叙事,开篇就以在山坡上晒太阳“我”的眼光与心态,写清明后的春色:柳枝轻摆,燕子飞舞,羊群跑动,蝴蝶展翅,白云飘荡,鸟儿轻歌。“我”“由它的草地上恍惚的走入另一种色彩的梦境”,“我”与她在挂着牙白帘儿的小房间幽会,她趿着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她的父母都没在家,她像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小说略写“我”去南洋后对她的牵念,详述“我”归国后寻找她的经过。找到她后发现已做暗娼的她的变化,“我”托人给她送了点钱,托友人向她说愿意娶她,带回的是她的狂笑。她因打胎而死,“我”在她的灵前“结束了我的初恋”。老舍以梦境中的梦揭示出她走投无路的真相:“在一秒钟里我看见她半生的变化”,她曾经接受过一个青年的爱,“因为他长得像我”。她告诉说她曾“卖给一个阔家公子,为是供给她的父亲”,她被丈夫抛弃后当了暗娼,她透露说“我杀了我自己。我命定的只能住在你心中”。在小说结尾,老舍写道:“心中茫然,只想起那双小绿拖鞋,像两片树叶在永生的树上作着春梦。”

老舍的《微神》以第一人称的叙事角度,叙写一幕恋爱悲剧;以充满诗意的语言描写,塑造了男女主人公;以类意识流的幻觉叙写,呈现小说的创新性,使该作品成为老舍小说创作中十分独特的一篇佳作。

出生于1946年的王书朋,1967年毕业于天津工艺美术学校装潢设计专业,1968年后在天津人民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任美术编辑及美术编辑室主任,主要从事书籍装帧工作,为书籍创作封面和插图,他擅长水粉画、油画。他曾任百花文艺出版社美术编审、天津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天津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插图装帧艺术委员会委员等。

王书朋的油画代表作品有《本命年》(1991)、《故土难离》(1994)、《山那边》(1997)、《妈祖圣迹图》(2002)、《百年风云》(2004)、“乡土系列”《伙伴儿》《棉花地》《车辙》(2006-2008)、《威尼斯涨潮》(2007)、《抓华工》(2012)、《残雪》(2013)、《红裙子》(2013)、《信马由缰》(2014)、《宁夏农妇》(2015)、《蓟之秋》(2016)。王书朋在连环画创作方面也颇有成就,他的创作有:《在决战的日子里》(百花文艺出版社 1977年)、《钦差大臣》(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虎口盗枪》(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年)、《舞男舞女》(湖北美术出版社1987年)、《心有千千结》(湖北美术出版社1987年)、《金河王》(新蕾出版社1989年)、《湖湘之子》(王书朋等,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93年)、《百年巨变》(王书朋,等,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1999年)、《铁木前传》(全2册,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年)、《十日谈》(1-5册,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等。

水粉连环画《微神》,由王书朋独立编绘。在内容介绍中,改编者将作品的情节作了简约的概括:“20年代末,一对青年男女默默相恋,但由于无形的封建势力阻隔,未能使他们如愿结合。后来,男青年出国留洋,女青年却为生活所迫沦落为娼。当他自南洋归来时,她既爱火炽热,又羞愧难耐,为了在恋人的心中求得一个清白的所在,她选择了自杀……这就是那黑暗、腐朽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一个缩影。”[4]王书朋在对小说文本进行细致地阅读后,对小说的情节作了精到的概括。

在改编连环画脚本时,王书朋基本按照小说文本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略去了小说开篇细致的景色描写,循着小说文本的基本情节进行改编,基本上采取对于小说文本的节选。如连环画第一幅的脚本:“1.清明过后的一天,我在山坡上晒太阳,心中一点思念也没有,自然而然地便滴出些诗的珠子,可是半天也没凑成一整句。”删去了开篇大段景色描写,而将人物的动作和主要心理作为内容。在改编后的脚本中,王书朋也略去了对于屋舍的环境描写,而侧重于突出人物的动作与心态。如连环画第4幅的脚本:“4.轻轻的推开门一看,我的心几乎跳起来了!因为我又看见了那双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它使我又想起了那一天……”小说中所描绘的外间的长案、圆桌、椅子,案上的一盆小松、两方古铜镜,内间罩着绿毯的小床、床首的小篮、篮里的茉莉花、地上长方的蒲垫等,在脚本里都略去了,唯留下了“那双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王书朋在其改编的连环画《微神》脚本中,构建了男女主人公交往的三个层次:一、以小房子幽会为主要回忆的男女交往与爱情阻碍;二、出洋后的思念和回国后的旧情,以她作暗娼自杀作结;三、以“我”梦境中之梦,让她解释成为暗娼坎坷的人生,突现其内心仍对“我”的真情。在改编过程中,王书朋往往略去了更多细腻心理的描写,而更多关注人物的动作与行为,突出人物不幸的遭际与坚守的内心。

有学者评价王书朋的连环画《微神》:“三十二幅画面,美的梦与恶之花相互交融,首尾相应,最后以“惊醒”做了双关含义的结尾,在读者心中唤起深沉的疑问和阵阵跌宕起伏的情感余波。三十二幅图,也像小说本身一样充满了感叹与哀怨。作为一个当代画家,能如此恰当地把握当时那个年代人物和环境的情调,自然体现了他在造型与环境方面卓越的绘画创作能力。”[5]这是切中肯綮的。

在谈到书籍的插图时,王书朋说:“中外一切伟大的文学作品为我们塑造了一系列典型形象。画家的主要任务也就是通过自己的创作,用绘画手段再现这些各式各样的人物,使它变化视觉形象、变化实实在在的东西。”[6]497在连环画《微神》中,王书朋通过对于小说文本细致深入的研读,给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造像,以传神的画笔刻画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画幅中的“我”是一位书生气十足的男子,率真善良而有几分执拗,坦诚多情而耽于幻想。画家让“我”始终是深色长衫浅色围巾,眉清目秀的他帅气而有几分忧郁、真情而有几许无奈,他常常夹着一本书,出入悠长的胡同,站在古旧的四合院门口。画家总是让“我”眉心不展、佝偻着脊背,在对于爱情的追逐中,总是屡屡受挫,在对于旧情的挽回中,总是覆水难收,压抑忧郁成为人物的主色,无奈无聊成为人物的基调,突显出在强大的旧势力面前,男主人公的弱小和无奈。画幅中的“她”是一位被社会摧残迫害致死的无辜者,画家努力描绘出她从纯情女子,走向卖身街头风尘女子的落魄。最初出现在门帘后的她,深色旗袍外罩一件月白短外套,小家碧玉明眸皓齿,几分羞怯几分活泼,一条粗长的辫子、几缕刘海、一对明亮的双眸、青葱样细长十指。画家尤其注重对她眼神的刻画,作为封面的那幅,她送“我”出门时用一只手掩住唇时,长长刘海下大大的眼睛,眼神中有万般深情,又带着一些幽怨与不舍。画家尤其刻意描画了她脚下的那双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绿莹莹的在幽暗的房间里是两颗亮色。回国后的“我”找到她后,画家描绘已堕为风尘女的她,长辫子已剪去露出一头短发,穿深绿色长袍、黑色披肩,低眉垂眼庸懒地坐在圈椅里,右手夹着一支烟,脸上是无所畏惧漫不经心的表情,呈现出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无奈,也透露出随波逐流的放浪。画家在描绘“她”在“我”的梦中讲述她的经历时,出现在画幅中的她好像又回到了纯情时代,背后仍然拖着一根又黑又粗的长辫子,仍然是刘海下大大的眼睛,只是眼神中少了欢欣、多了忧郁,少了深情、多了无奈,少了向往、多了幽怨。画家在细心研读小说文本后,对于人物的性格作了传神的描绘,尤其绘出了人物复杂的内心。

王书朋为连环画《微神》定了一个沉郁的色彩基调,这既是源于作品中人物不幸的遭际和命运,更是出于叙事者“我”的“结束了我的初恋,开始终生的虚空”的心态。其实小说文本的开篇老舍运用了诸多丰富的色彩描绘初春:不笨重的白云,田中的清绿,几只小白山羊,暗绿的松树。尤其老舍描绘“梦的前方”:一片金黄与大红的花,满盖着灰紫的野花,门前有一架细蔓的月季,“灰紫、红黄、浅粉,像是由秋看到初春”,“三角的中间是一片绿草,深绿、软厚、微湿”。画家放弃了小说原作中的丰富色彩,描绘“我在山坡上晒太阳”。以深蓝与灰绿构成画幅的底色,勾勒几株老树的枝桠,几根藤蔓上几朵白色小花,画家将“我”的身影置于远处,甚至放弃了对于太阳的描绘,画幅上阴沉沉的,根本没有见到半点阳光,沉郁就成为整部连环画的基调。画家描绘他们俩幽会的小房子:罩着绿毯的小床,深蓝色的幔帐,黑色的桌椅,整个房间呈现出沉郁压抑的气氛,只有那一双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才成为沉郁基调中的两点亮色。在连环画中,第5幅她听见“我”来了,便像燕儿似的飞了出来,是整部连环画中最有亮色的一幅:她穿着那双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掀开牙白的门帘向外望,一排前刘海下一双明亮多情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樱桃小口,深蓝色旗袍外是月白色的外套,温婉中多情,期盼中羞怯,让年轻男女的恋情有了形象生动的表达。在该连环画中,大多画幅都呈现出沉郁的色彩,第18幅“我”去找她,她已经躺在薄棺材里了。画幅呈现为祭台上燃着香,烧纸的火光映在穿长衫戴围巾的“我”的脸上,映出满脸的悲痛与惆怅。就是第19幅“我在她灵前献上一篮最鲜的玫瑰”,那几朵猩红绽开的玫瑰,也呈现出沉郁的意味,因为“瓣上带着我心碎的泪”。“我”的梦境中出现“她”的身影和叙述,也始终呈现出一种沉郁的色彩:无论她依偎在“我”胸口的表白,还是她卖给一个富家子的不幸婚姻;无论她被丈夫赶出家门的潦倒,还是她走上街头的无奈;无论她变得老丑的自怜,还是“连我自己也找不到自己”的表白,黑色、深蓝、褐黄、灰白,几乎没有暖色和亮色,画家有意让每种色彩都呈现出凝重感,虽然是水彩却有油画厚重之感,每幅画上都溢出了沉郁的色彩。

谈到插画时,王书朋认为:“基据我自己的习惯,文学性较强,人物形象鲜明生动,这一类文学作品,搞插图时,我倾向于不强调明暗,光影的变化,主要抓结构。”[6]501老舍的《微神》就属于文学性强、人物形象鲜明的作品,因而注重和强调画幅的结构,在构思时王书朋。

(1)以人物的形影相吊结构突显人物落魄处境孤寂心理。老舍的小说《微神》有如一首自叙诗,通过男主人公心理驰骋叙写爱情悲剧故事。在连环画中,王书朋常常勾画人物形影相吊的身影,突显人物落魄处境孤寂心理。连环画第1、第3幅均为“我”孤寂的身影,无论是独自坐在坡上,还是孤寂地伫立屋前,小小的身影在狰狞的树丫下、在孤零零的茅屋前。最后一幅太阳西斜在坡顶上茫然若失的“我”的身影,佝偻背的小小身影,呈现出沮丧颓唐甚至绝望的情愫。在“我”的梦境里,她讲述她的遭际。不少画幅都是她形影相吊的场景:她孤零零地被丈夫赶出家门,就像画幅中的满地落叶一般;她独自伫立在街头,为生活被迫成为娼妓;她接连地打胎,独自在卧室里苍凉凄清。

(2)以象征性的物象构图呈现出社会对人物的压抑。在有的画幅中,画家努力以独特的物象形成象征性构图。第11图描述“许多许多无意识而有力量的阻碍”他们的爱情。画家在画幅中心绘了一只巨大的石狮子,台阶上是夹着书本离开的“我”,破败的门口是慢慢走回家“她”的背影,石狮子就象征着封建势力等,酿成了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第12图描绘“我”去南洋前去她家道别,她恰巧不在家。画家以俯瞰的角度构图,让“我”小小背影在颓败的小巷里,斑驳的石墙、长着草的瓦屋顶,都成为压抑人物的象征物。第14图描绘“我”回国后“到她家去找她,但那房子早已换了主人”。画幅中是穿着藏青色长衫、戴着围巾、穿着皮鞋、提着手提箱的“我”,站在她四合院的门口,门旁是一个伸手乞讨的乞丐,象征了社会的颓败、生存的艰难。

(3)以男女若即若离的构图突出这幕爱情的悲剧性。在连环画《微神》画幅中,男女之间总存在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构图,画家从这种构图中突出这幕爱情的悲剧性。虽然第6幅有着初恋的温馨和温情,此后几乎都是若即若离的关系:第9图“我”去看望家里办丧事的她,画幅中的“我”仅对头上纶着白布的她,说了两句极没有意思的话;第15图绘“我”终于见到她,“她心不在焉地与我说笑”,画幅右下角是红红的炉火,但是“我”的内心却是冰冷的。第21幅:“她哭了。我握紧了她的手,却找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画家仍然将她画成十七岁时留着一根大辫子,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我”却呈现出一种十分麻木不仁的神情。第23图“为了供养父亲,她不得不把自己卖给一个阔家公子”。画幅中是圆桌前相背的夫妇俩,戴着眼镜的阔家公子抽着烟,侧坐在圆桌前的椅子上,剪成短发的她低眉垂眼背对着阔家公子站着,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子,画家努力绘出他们之间的隔膜。第30幅绘“我握住她的脚,扯下袜子”。画家画穿长衫的“我”单腿跪倒,给她脱袜子,“没想到露出的竟是没有肉的一只白脚骨”,她好像无动于衷地任“我”去脱。就是梦境里,“我”和她也不可能有更亲密的举动,这种男女若即若离的构图就突出这幕爱情的悲剧性。王书朋谈到画插图时说:“画插图时一定要有点朦胧,不能画得太实,不能和单幅画一样。……还是应该含蓄些,给读者留一点想象的余地,使读者和我们共同去创造形象。”[6]500虽然王书朋忽略了老舍小说开篇阳光与某些缤纷的色彩,使该连环画开篇就进入沉郁,与原文有某些错位;但连环画《微神》蕴含着画家这种朦胧含蓄的追求,给读者留下了想像的余地。

有学者评价说:“读王书朋的作品,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无论是油画创作还是书籍插图,‘真实’一直是他不懈的追求。这种‘真实’不是简单的‘像不像’,更主要的是要表现作品的内涵,反映出画家通过作品所要传达给读者的思想和感情。”[5]王书朋在精心研读老舍小说文本基础上,改编脚本、为人物造像、设定基调、注重结构,十分真实完美地阐释了原作的内涵,也传达出画家的思想和感情,使连环画《微神》成为精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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