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框架语义学的现代汉语“听”的义项分布研究*

林雪菡，艾红娟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现代汉语词典》[1](本文简称《现汉》)是新中国第一部规范性的语文词典。“自问世以来，发行量大、应用面广，世所罕见，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现代汉语词典》每年的发行量大概在300万至500万册之间，销售额度在2个亿至4个亿，可见其在国民学习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堪称国典。”[2]正如《现汉》第1版主编、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先生所说：“凡是‘现代’词典都要跟上时代，不断地修订。”《现汉》自1978年正式出版以来先后经过了6次修订，目前已经发行至第7版。尽管如此，《现汉》在释义方面仍然存在着需要改进之处。近年来，不少学者指出了《现汉》在释义表述上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修订建议。如：董树人《现代汉语词典释义指瑕》[3]；赵霞，张双亭《关于规范性语文辞书释义的修订》[4]；苏宝荣《现代汉语语文辞书释义的划界问题》[5]；江蓝生《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概述》[6]等等。上述研究对《现汉》的修订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而本文主要试图借助语料库技术对“听”字平衡语料库进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对现代汉语“听”的义项分布情况进行描写，最后运用框架语义学理论对其义项的成因加以解释，以期为《现汉》再次修订“听”的释义提供参考。

一、现代汉语“听”义项分布情况的描写

本文按照李仕春(2016)介绍的下载和标注语料的方法[7]，建立了10000条共计90余万字的“听”字平衡语料库①，穷尽性地标注和分析了“听”字语料，得出“听”的各义项在现代汉语中的分布情况。具体如下：

(一)《现汉》中“听”已有义项分布情况

(1)即使在冬季，这一带也能[听]到阵阵雷声。(《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2)晚上，我睡不着，就到外面走一走。经过一个小道，猛然[听]见路边小树林里有呼呼的声音。(《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3)可是，越南当局不[听]中国的规劝。(《中华人民共和国军事史要》)

(4)我[听]从了朋友的意见，因此那本《选集》里并没有作者的后记。(《读书》)

(5)如果你[听]任自己让紧急的事情左右，你的生活中就会充满危机。(《读者》)

(6)上级部门要对国有资产保值增值负责，不能[听]凭企业自愿行事。(1994年报刊精选)

4.判断：～政|～讼。该义项在“听”字语料库中共有54条，占语料总数的0.54%。

(7)我[听]不出口琴吹奏出来的是什么，既非古典曲，又非乡村音乐，也不是爵士乐，跟我所熟悉的音乐毫不相同。(《读者》)

(8)他的确是真的满意，青青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而山神更为明白。(古龙《圆月弯刀》)

(二)通过语料库分析发现“听”的新义项分布情况

通过对所建“听”字语料库中语料的分析，发现还有6161条的“听”字语料无法用《现汉》中已有的5个义项加以解释，由此，还可以为“听”设立以下4个新义项：

(9)后来文学没落，我又梦想着去做编剧。[听]说电影学院有个编剧专业，我就选择了到这儿来进修。(《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10)南孙不后悔，并且不可思议地[听]出静寂中有永正的满足和快乐。(亦舒《流金岁月》)

(11)他上次说小菲姐该是世界上顶满足的女人，样样都有，其实话该这么[听]：“你样样占全了，本该是世界上最满足的女人。”(严歌苓《一个女人的史诗》)

(12)阿古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别人说话，正因为他不会说话，他还能听出别人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古龙《圆月弯刀》)

(13)为你介绍鲜花派送员的工作，因为鲜花不是天天都有的送，你先回去[听]信儿，我们如果需要送花，就打你表上留下的电话通知你。(新华社2001年10月份新闻报道)

(14)芥菜嫩心，生切入瓮，泼以滚醋、酱油等料，汁过半指，封固候冷[听]用。味极香烈，辣窜爽口，为食品之一助。(中药药方)

(15)[听]，听，这是什么话。(亦舒《流金岁月》)

(16)[听]着，铁塔有7000吨钢材，这可是一笔无与伦比的生意呵！(《读者》)

二、现代汉语“听”义项分布情况的解释

“对于语言现象的描写和解释是密不可分的，解释应当是寓于描写之中的，正确的解释应当是对语言事实的深度描写，而好的理论是观察和分析语言现象的工具。”[8]本节则选择框架语义学理论对“听”的各义项成因进行深入的解释。用框架语义学来解释义项的分布情况，主要分为两步：一是构建场景，二是分析论元结构。

“场景指语言之外的真实世界，如物体、事件、状态、行为、变化以及人们对真实世界的记忆、感觉、直觉等。”[9]“按照‘场景’理论，当我们听到一个单词或字时，我们就会激活我们头脑中包括该单词的场景。”[10]当我们谈到“听”时，头脑中便会呈现“听”这一动作所发生的场景(包括具体场景和抽象场景)。

“论元是指带有论旨角色的名词短语。”[11]“动词会随着论元结构及搭配对象的变化而增加它的意义，产生动词多义。”[12]我们可以运用论元结构理论来解释“听”具体义项和抽象义项产生的原因。当“听”的施事论元为人，受事论元为“心跳声”“雷声”“雨声”“锣鼓声”“钟声”等具体声音时，“听”这一动作所发生的场景是具体场景，在这种情况下，“听”就产生了“用耳朵接受声音”的意思，这就是《现汉》义项1；当“听”的施事论元为人或政府机构，受事论元为“赞叹”“教诲”“灾情”“群众意见”“故事”等抽象信息时，“听”这一动作所发生的场景是抽象场景，在这种情况下，“听”就产生了表示心理活动的义项。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耳朵则是思维的大门。表示心理活动的义项是在人通过耳朵这个媒介来对事物进行认知的过程中产生的。该认知过程一般分四步：第一步，声音进入耳内后，人们能得知声音所传达的内容。第二步，在得到基本信息之后，人们通过进一步的分析获得更深入的认识。第三步，在深入认识的基础上，对事物进行判定。第四步，在对判断的结果进行分析的基础上，作出相应的回应。用框架语义学术语来说，上述认知过程中的一系列心理活动都对应一个注意焦点，这些注意焦点分布在从“源点”到“终点”的“路径”上，对应每一个焦点都会形成一个框架产生一个义项。

当人们将注意焦点放在认知过程的第一步(即路径的源点)时，“听”就产生了新义项“得知，察觉”。该义项还常常组成“听说”“听见”“听到”“探听”“打听”等词语。例如：

(17)第二天早晨我派男管家到纽约去给沃尔夫山姆送一封信，信中向他打[听]消息，并恳请他搭下一班火车就来。(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18)[听]你的口气，像是我救命恩人，谢谢你，我不领情，我没有做错事。(亦舒《紫薇愿》)

当人们将注意焦点转移到认知过程的第二步时，“听”就产生了新义项“了解，理解”。该义项还常常组成“听懂”“听错”“听明白”“听成”等词语。例如：

(19)可以[听]成：谁稀罕你诚实！(严歌苓《寄居者》)

(20)广东保姆费了许多力气才让大家[听]懂，朱依锦“食了毒药”。(严歌苓《穗子物语》)

当人们将注意焦点放在认知过程的第三步时，“听”就有了《现汉》原有义项4“判断”之义。该义项还常常组成“听准”“听不出”“听来”“听出”等词语。例如：

(21)身后有人在叫“老宋”，他立刻加快了步伐。他[听]出了是谁。他不想跟她说话。(《中国式离婚》)

(22)男女老少，你一言，我一语，把屋子里闹得热烘烘，也[听]不出来哪一句话是谁说出来的。(周立波《暴风骤雨》)

当人们将注意焦点放在认知过程的最后一步(即路径的终点)时，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听者不得不接受某个命令，或者听者认为判断的结果符合自己的利益而产生认同感时，“听”就为《现汉》原有义项2“听从；接受”之义。二是当听者认为某事物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而产生无力感时，“听”就为《现汉》原有义项3“听凭；任凭”之义。义项2常常组成“听信”“听取”“听从”“听指挥”等词语，例如：(23)(24)。义项3常常组成“听任”“听凭”“听之任之”“听其自然”等词语，例如：(25)(26)。

(23)整顿纪律，强调坚决执行命令，一切行动[听]指挥，做到了令行禁止，步调一致。(《中华人民共和国军事史要》)

(24)李煜权衡了双方力量之后，没有[听]从林仁肇的计谋。(《读者》)

(25)但是士大夫阶级不信他们，而且他们无自信心，对民族亦无信心，只[听]其自然，不图振作，不图改革。(《当代CWAC》)

(26)假如他们之中偶尔有哪个心血来潮想结婚成家的话，那就得[听]任牧师会处置，接受某个薪俸较微的职务才行。(毛姆《人性的枷锁》)

注意的焦点从路径的源点移动到终点，对应的义项也从“得知，察觉”变为“听从；接受”或“听凭；任凭”。“听”的抽象义项之间具有承接关系，我们可以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整理成下图1：

图1“听”的抽象义项关系图

三、结论

图2“听”的义项衍生关系图

[注 释]

②该义项在《现代汉语大词典》中收录，故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