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惠师·强师
——陶西平先生与首都基础教育师资建设

2020-03-04 02:08:45
教师发展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多元智能北京市北京

李 方

(北京教育学院, 北京 100120)

2020年5月19日6时57分,著名教育家陶西平先生病逝。几个月来,教育系统的同人们深切缅怀教书育人堪为师表、教育行政锐意创新、师资建设躬行奉献的陶老。陶西平先生曾担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长、北京市市长助理、北京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北京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国家总督学顾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协会世界联合会副主席等职。在首都教育现代化与教师专业化发展历程中,从政策法规的研制,到师资服务保障体系、研修机制、培训基地的建设与完善,国内外师资交流平台的搭建,直至促进教育家成长的生态环境的营造,他都以其突出的实践业绩与理论建树,铸刻成当代中国教育史的卓越丰碑。而首都广大中小学教师更愿意把陶老看作知心的益友、睿智的良师、真诚亲和的领导。他的离去留给人们的是对往事无尽的遐思与追念。

一、尊师重教:春风化雨润师心

我与陶老相识于上个世纪80年代。

1986年5月6日,北京市青年教师“理想之光”报告会在劳动人民文化宫正殿举行,大会发言的三位青年教师代表分别是:1982年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放弃国家人事部岗位回母校北师大实验中学任教的陈伟华(陈云同志的女儿);1984年北京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让出研究生推荐名额主动到北京一三三中学执教的邢京娜;在朝阳区中学当老师的我本人。报告会最后由到任不久的北京市教育局局长陶西平做总结发言。他用亲身经历现身说法,勉励青年教师热爱教育、立足课堂、终身从教。

这虽是我第一次现场聆听陶局长讲话,但对他的事迹早有耳闻。1980年代我国正处在改革开放初期,北京市中小学师资紧缺且流失严重。而此时丰台十二中教师享有“三订一建”(订报纸、订牛奶、订期体检、建教工宿舍)福利的消息在北京很多基层学校不胫而走,该校校长的能力与业绩也有口皆碑:从乡村学校调到市重点中学,课教得棒,没两年(1983年)就被任命为校长。上任后办学治校与创办校企双管齐下,组织师生开展生产实践,蜡封包装中成药转口香港,既培养师生劳动技能,又创造改革开放红利,以此改善办学条件和教师待遇。学校有能力自建宿舍稳定了教师队伍,而他本人仍身居陋室,及至调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长(1986年)依然如故。这位能人就是陶西平。

陶局长上任后,对于教师队伍建设的管理理念是不仅要留住青年教师,还要培养骨干教师。他是在当时条件下拓展在职教师专业发展路径的设计者,得到北京市分管教育的陈昊苏副市长的大力支持。一年后,北京市政府与北京大学合作,选送中学语文、数学、物理三个学科各10名青年教师赴北京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课程。我又成为亲历者与受益者。

从局部到全局,陶老殚精竭虑:如何稳定全市基础教育师资队伍,如何激发各级各类学校的动力与活力,唯有推进中小学内部管理体制、分配制度与激励机制的改革。1988年,北京市全面启动基础教育学校管理体制改革,政策准、力度大、步骤稳、效果实。是年12月,陶西平局长到北京教育行政学院做《关于北京市中小学教育体制改革的几个问题》的报告,现场向市、区、县教育行政干部和中小学校长解读改革举措与相关政策。20多年后回顾这次大刀阔斧、成效斐然的改革,陶老谈吐间却是云淡风轻:“我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长的时候,做了两件比较大的事。第一件事是为了加强学校的内部活力,推进了学校内部管理体制改革。当时的背景是,由于学校的教育经费投入相对比较少,教师的待遇相对比较低,所以整个学校内部的活力比较差,教师流失比较多。针对这种情况,我们提出实行校长负责制、教师责任制和结构工资制等一系列改革措施……第二件事是在加强学校内部活力后,把已经调动起来的学校与教师的积极性引导到教学上来,引导到课堂教学上来,引导到课堂教学的改革上来。要推动这‘三个引导’的实现,需要有一个指导性的文件。我当时就把制定《北京市中小学学科教学指导意见》的工作交给了北京教育学院……我认为,这个指导意见是在全国第八次课改之前,比较完整的引导学科教学改革的一次努力。指导意见的制定者对各学科教学的现状作了比较深入的调研,对以素质教育为核心的教学改革的方向做了研讨,对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的改革提出了许多指导性意见。这对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进行的学校内部管理体制改革,转为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提高教育质量为核心的学科教学改革,发挥了指导性的作用。”[1]13-14

履新北京市教育局局长,宏观公务与微观事务千头万绪,往往“剪不断理还乱”,但陶老为什么要下如此大的决心、克服如此多的困难、担负如此大的责任甚至风险,锐意改革突破教师队伍建设的“瓶颈”,从整体上稳定基础教育师资队伍、改善基层学校的教师待遇和工作与生活条件?因为从在北京九中初登讲台,又到乡下岳各庄中心小学、小屯中学再到城郊十二中,丰富的中小学教师职业经历酿就了他对教师深沉的爱,对“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师为重”的笃定认知。

陶老从十二中调到北京市教育局的情景,老师们至今记忆犹新:“记得先生到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长时,是从十二中的教室里而不是他的办公室里出发的。当时,学校正在开展每学期一次的教育教学基本功展示活动: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每人上一节示范课,中年教师每人上一节展示课,青年教师每人上一节献优课。听评课活动搞得轰轰烈烈。教学人员、主管教育教学的各位领导都参与其中。陶校长带头,听所有学科的课,听了就评,点点到位,句句中肯。有一位年轻的数学教师因为陶校长没能听上她的课,急得直掉眼泪。大家都愿意请校长听自己的课,最愿意听他的点评。有的教师形象地说:听咱校长评一课,胜教十年书啊!”[2]

时任北京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的章家祥回忆:接陶西平到市局上任,到他家看到的是仅有8平方米的小房,丰台区分配的教师房、学校自建的教职工宿舍都被他让给了老教师。到学校看到的是满操场为陶校长送行的干部教师。而从此,位于西单的教育局机关就成了新局长的“家”,伴随着日月星光,寒暑易节,陶局长在办公室不知度过了多少工作的日日夜夜。

从个性鲜明的教师、校长,转换为首都教育行政的决策者、教书育人实践的领导者,透过其专业身份的变换,可以看到特殊时代的风云际会、真切深刻的职业生涯体验、淳厚质朴的教师本色、宏谋远虑的领导智慧,特别是融入生命的专业理想追求,为教育家成长奠定了坚实敦笃的人生根基。顾明远先生在追忆多年共事的老友时,就谈到曲折艰辛的从教经历对陶西平教育情怀的熔铸:1948年考入北京四中,不仅学习优秀,还表现出优秀的组织和领导能力,曾担任过学生会主席。1954年,以华北五省一市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被北京大学历史系录取。他将自己优秀的成绩归功于在中学遇到了名师,认为老师对学生的人生影响巨大。进大学不久,他因为生病不得不中止学业。1955年,病愈后立志要当一名优秀教师,北京第九中学是他从事教育工作的起点。但在接下来的政治风潮中,陶西平受到冲击,先被发配到农村种地,1960年才又先后被调到岳各庄中心小学、小屯中学两所农村学校任教。因为学校缺老师,陶西平教过语文、数学、历史、地理,也教过英语、俄语。直到1979年得以平反。[3]

教育大家彼此赏识而又认识默契。对教育家精神,陶西平也有过如下诠释:有定力、有创造、肯担当,这就是教育家的精神。教育家可以有乐观的心态,但教育家成长的过程不会是一部浪漫史。他会面对很多的坎坷、很多的指责,甚至很多的痛苦。但是,时代需要教育展现新的面貌,教育家正是理想教育的追梦人。[4]

2008年11月12日,北京教育学院与中国教育学会、北京市社科联等联合举办“温寒江教育科研三十年研讨会”。温寒江是著名教育家,先后任北京四中、八中校长和北京教育学院院长,持之以恒研究思维科学、脑科学、学习科学、教学法与教师学。陶老莅会,以多重身份——温老的学生、同事、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北京市社科联主席——发表感人至深的讲话:“50多年前,我在北京四中高中毕业时,温寒江老师就是四中的校长,他先后领导过几所享誉中外的学府。后来,他又多年从事教师教育工作,为北京市的中小学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教师。他就是在这样深厚积淀的基础上,在长期从事教育实践的过程中,提出问题,进行探索,开展科学研究的。因此,他既不是单纯的理论家,又不是单纯的实干者,他是一位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构筑学术殿堂的建筑师。”[5]

由典型的代表性到规律的普遍性,知人论世背后深含着陶老对教育家的思考:“教育发展的历史表明,社会转型期需要我们回答的问题最多,所以涌现教育家也最多。处于社会转型期和教育转型期的中国需要教育家,也有可能产生杰出的教育家。 温老师就是回答了许多带有根本性的教育问题的教育家。”[5]

倡导教育家办学,意在回答人才培养与造就大国良师的时代命题。

北京市另一位全国优秀教师、北京第二实验小学霍懋征老师,其教书育人的先进事迹、教育教学的杰出贡献,先后得到周恩来总理、温家宝总理的肯定与赞扬。2010年2月霍老师病故。陶老倾心助力当代教育家的事迹、经验和思想能得以深入研究、学习推广、发扬光大。他为成立北京霍懋征教育思想研究会四处奔波,先后联系教育部、民政部、北京市、西城区及北京教育学院,亲自协调解决诸多困难,最终促成研究会于2011年9月成立。

从北京四中到北京大学,从北京九中、岳各庄小学、小屯中学到十二中,从北京市教育局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协会世界联合会,陶老身为教师、服务教师又培育教师,用生命与品格镌刻了高山仰止的师德风范,谱写了一代教育家的经典史传。然而,陶老却用朴素的语言对自己做出如下白描:“我就是一名教育工作者,顶多算是一名比较认真的教育工作者。”[3]

二、惠师赋能:致知力行益众师

教育现代化与教师专业化是相辅相成的有机整体。教师专业化是教育现代化的关键要素和人力资源支撑。然而30年前,教育界对教师专业化的认识并不清晰,也不到位。记得陶老在不同场合多次讲述过中学时代亲历的往事,以唤醒人们对教师专业建设的重视。

上世纪50年代北京四中保留着优秀高中生做初中班级辅导员的“导师制”传统。升入高中的陶西平在兼作初中生“导师”时,经历了一场“初中班学生要求撤换老师的风波”。他深入调查,摸清了原因:一是数学老师刚从厦门大学毕业,因缺少经验,不擅做班主任,好端端的班带成了乱班;二是这位老师讲课闽南口音重,学生听不懂,教学效果差。经过陶学长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风波”平息,之后他本人也高三毕业考入北大历史系。一段时间过后,他再回母校,却得知这位数学老师“被调离四中”。斗转星移,直至70年代末作家徐迟发表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人们才得知:离开北京四中教学岗位的青年教师,竟然是厦门大学数学系高才生陈景润。1953至1954年,在北京四中任教“因口齿不清,被拒绝上讲台授课,只批改作业”。1956年,陈景润“停职回乡养病,调回厦门大学任资料员”,经数学家熊庆来、华罗庚举荐,又调入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历经刻苦攻坚,提出“陈氏定理”,被国际数学界公认为是对哥德巴赫猜想研究的重大贡献。

显然,数学家≠数学教育家。胜任中小学带班与教学,需要具备教师专业知识与技能。透过亲历的往事,陶老清醒地意识到在教育现代化大趋势下,在职教师继续教育的重要性。作为“认真的教育工作者”,他孜孜探索、勇于开拓,不断完善中国特色教师专业发展之路。

首先,在教师继续教育制度设计层面。

20世纪80年代后期,北京市中小学教师按规定的学历补偿教育任务基本完成。为加快北京市基础教育发展,1986年北京市教育局首次提出对全市中小学教师开展继续教育,并于1987—1988年组织相关的调研论证。1989年7月28日,北京市教育局和北京市科技干部局联合颁布《北京市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暂行规定》,“对全市学历合格的中小学教师进行提高政治思想素质、补充更新知识、提高教育教学能力的教育。”该文件的颁布实施是北京市师资培训工作的重要突破,对全国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具有开创、示范和引领作用。其历史意义在于:是全国第一个中小学继续教育的地方性法规文件,自此北京市在全国率先实行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制度;第一个制定出较为完整的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的教学计划、教学大纲及继续教育管理办法,对继续教育的内容、形式、实施、管理及制度建设、政策保证等方面都做出明确规定,形成基本符合北京市中小学教师队伍实际需要的继续教育制度,反映了对北京市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新体系的整体构想。全市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全面展开,标志着北京市中小学师资培训工作在全国率先进入以继续教育为主的新阶段。[6]

1993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的颁布和1995年国务院《教师资格条例》的颁布执行,标志着教师继续教育在全国范围纳入法制化轨道。1995年,北京市人大常委会颁布《北京市专业技术人员继续教育规定》,明确提出专业技术人员(其中教师是最大的专业群体)每年要参加不少于72学时的继续教育学习。1997年4月,北京市教委颁布《北京市中小学教师“九五”继续教育工作的意见》和实施的配套文件,以及各层次各学科继续教育课程指南,以满足不同岗位教师专业发展的需要。

这一时期,陶老先后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长、北京市市长助理、北京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既是倡导此举的政策研制者,也是落实举措的责任主体,在关注继续教育制度建设的同时,他对完善北京市、区(县)、校本三级培训体系与运行机制给予高度重视,并以北京继续教育协会首任理事长的身份,倡导并支持该会成立基础教育专业委员会,委托北京教育学院牵头,协同当时18个区县教师进修院校,组建北京市中小学校长、教师继续教育联合体。从教师成长规律、成人学习特性、首都基础教育改革创新实践需求与教育现代化、教师专业化要求有机结合的基础上,研究教师继续教育的内容与方式,不断提高教师培训的针对性与实效性。

其次,在教师培训基地软硬件建设方面。

陶局长上任伊始给“教师的教师”送礼,是北京教育学院老同志口传心念的佳话。1986年9月第二个教师节,陶西平代表北京市教育局为北京教育学院送来三样礼物:一是拨款10万元为学院购买图书,二是拨款10万元筹建学院计算机软件中心,三是拨款购置一辆面包车送老师们去远郊区县上课。针对当时的培训条件,三样大礼样样解决急需,可谓雪中送炭。

长期以来,陶老对建设中小学教师终身学习基地、营造教育家成长摇篮给予巨大关怀与支持。他两次莅临北京教育学院基建奠基仪式,为这所北京市中小学教师培训基地跨入新世纪教师教育事业最佳发展期夯实基础。1993年12月28日,在“北京教育学院、北京教育行政学院合并暨北京教育学院综合教学楼奠基大会”上,北京市委教育工委书记陈大白宣布合并后的北京教育学院要成为“首都基础教育教师培训基地、干部培训基地和基础教育党建研究中心”,陶老与北京市政协副主席李晨、副市长胡昭广等领导挥锹培土为师干训综合教学楼奠基。2006年11月16日,北京教育学院中轴路校区基建开工,陶老与原任北京市委常委、市委教育工委书记,时任新华社副社长的徐锡安等领导出席奠基仪式,与学院干部教师一起为中轴路具有标志性的建筑——“教师大厦”奠基。

在支持教师培训基地硬件设施和环境建设的同时,陶老尤为关心北京教育学院的功能定位与内涵发展,他语重心长地指出:“北京教育学院之所以能够成为北京教师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北京市的相关领导在作出决策时,从北京的实际出发,赋予北京教育学院独特的价值与发展空间。北京有许多高等师范院校,虽然它们也有适当的力量支撑教师的继续教育,但其主要任务还是进行教师的职前教育。所以,在紧密结合中小学的管理与教学实际、实施校长与教师培训方面,北京教育学院有其独特的优势。它更贴近学校,更贴近校长,更贴近教师,因此,它所进行的继续教育也就更贴近基层的需要。所以,由高等师范院校、教育学院以及各中小学共同构成一个比较完整的干训与师训体系,更符合北京的实际。实践也证明,建立这样一个体系,取得了比较好的成效。”[1]15

如何实现功能定位,陶老高屋建瓴地从实践路径和操作策略上提出“三个结合”:“第一,坚持普及与提高相结合。一方面,为广大刚入职的教师或刚就职的管理干部提供基础性的培训;另一方面,为不同层次的校长和教师的专业发展提供不同的平台。这种多样化、多层次的培训,较好地满足了被培训者的个性化需求。第二,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北京教育学院始终重视基层的教育实践经验,不是单纯地讲授理论,而是立足于帮助校长与教师解决教育实践中的问题,使他们所学的理论能够应用到教育实践当中去。第三,坚持学习与研究相结合。北京教育学院不是仅仅把学员看成教学的接受者,而是把他们看成教学的动力和资源。培训者提出一系列课题,然后组织学员共同研究,不少课题都取得了很好的研究成果。总之,北京教育学院是北京教育干部与教师继续教育的重要基地,是北京教师专业发展研究的重要平台,也是北京优秀校长与教师成长的摇篮。”[1]15

与功能定位相匹配,培育校长、教师的工作母机还需要持续加强教师终身教育的学科、学术、专业特质与文化内涵的建设。为此,陶老也倾注智慧心血,以体现学院软实力、为展示交流中小学校长教师科研成果而建的两大精品平台即为例证。

一是为广大教师著书立说建立学术出版阵地。1986年北京市委、市政府创办《北京教育丛书》,旨在有领导、有计划地组织北京市普教系统的优秀教师总结教育教学经验,让其育人经验传播于当代、流传于后世,成为社会的精神财富。陶局长作为《北京教育丛书》领导小组成员,将此丛书的出版作为推进尊师重教的重大举措,全力抢救老教师的宝贵财富,发现新人的成功经验,组织广大一线教师开展“读用评《丛书》活动”。第一个百本《丛书》荣获中宣部首届“五个一工程”奖。陶老审读过许多书目,还挤时间撰写书评,深入区县和基层学校做辅导宣讲,交流自己的读书心得,鼓励一线老师们学以致用、讲好教书育人的故事。作为首都基础教育发展进程的纪录与实践经验的结晶,《北京教育丛书》现已进入第三个百本的出版周期,成为首都基础教育教师提高教育教学质量、促进专业发展的案头书。

二是为校长治校理教搭建学术交流平台。在陶局长鼎力支持与具体帮助下,历经近两年的筹备,1987年全国第一本专门服务中小学管理干部的杂志《中小学管理》创刊。陶老作为首任主编,为8月试刊号撰写发刊辞。1997年,老社长张瑞玲退休,北京市教育局基教处副处长姬向群接任社长,陶老以杂志编委会主任的身份,到编辑部送旧迎新,语重心长地叮嘱要继续发扬“蹬着平板车为中小学送刊的创业精神”,强调要坚守“贴近基层中小学、服务办学实践、反映学校管理干部呼声、介绍国内外教育管理新成果新动态、做好校长参谋助手”的办刊宗旨。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陶老长期坚持为《中小学管理》撰写文章,2007年到2019年发表专栏文章达124篇,获得社会广泛好评。直至临终,困卧病榻,双眼无法睁开,陶老仍摸索着在白板上给《中小学管理》杂志写下最后留言:“我的教育追求就是实现教育过程的整体优化。谢谢大家,我还是那颗心。”

基础教育是我国教育的基础,教师是基础的基础;立德树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务,培养教师是根本的根本。[7]怎样建立健全教师专业发展的服务体系?怎样建设完善专设专功的培训机构、专职专责的培训管理队伍、专修专长的教师教育学科课程、专业专精的教学科研团队?回答这些问题也就是回答“谁来培养培养人的人”这一时代命题。历经我国基础教育和教师教育改革创新实践,陶老结合自身经历,满怀深情又客观务实地给予回应:“我对北京教育学院有很深的感情,因为在58年前,我刚刚做教师的时候,就在北京教师进修学院进修,参与教学研究活动,帮助编写教师参考资料,还参与一些教学讲座,等等。可以说,我在教育生涯的启蒙时期,就得到了教育学院很大的支持和帮助。后来,我在北京做教育行政工作、政府工作和人大工作,这一时期,北京教育学院、北京教育行政学院和北京成人教育学院,一直是北京市教育事业发展的最重要的支撑力量,它们对于北京教育干部与师资的培养,以及北京的教育教学研究和教育宣传工作,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再后来,我从一线退下来,主要在社会科学研究团体和教育研究团体工作,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和北京教育学院有了很多的合作,包括课题的研究、刊物的编辑、教师和干部的培训等。我感到,北京坚持从自己的实际出发,以教育学院作为干部与教师继续教育的重要阵地是很有远见的。北京教育学院对于首都教育所作的贡献就在于,它使北京的教育建立了相对比较完整的干部与教师培训体制;同时,建立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干部与教师培训课程;引领了一批教育科学研究课题并且取得了重要的成果;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干部、教师以及未来的教育家。”[1]11-12

三、强师兴国:宏猷高远铸良师

多年来,陶老尊重和把握教育科学规律,在对首都基础教育的治理,以及促进教师教育的发展上,他不仅宏观统筹布局、整体规划设计,而且要中观因地制宜、“起承转合”落地,当然还离不开微观环节精准精当实施、精细精致操作。事实上,统领首都基础教育师资队伍的整体发展、体系运行、供给保障等浩繁的系统工程,陶老已然担负着艰巨繁重的工作,然而进入专业操作的中观地带与微观环节,诸如协调教师专业成长的点、线、面、体,关注学科、学段与名师骨干、紧缺急需人员乃至全员教职工,包括重点项目的操作细节,陶老依然秉持“认真的教育工作者”的态度,竭尽所能、身体力行、关切入微、躬亲示范,体现出“认真”二字的分量与能量、力度与温度。

在教师全员继续教育全面铺开、步入正轨后,陶老不失时机将首都名校长、名教师的培训推上日程。1995年11月北京市中学校长首期高研班开班,1999年暑假结业。陶老与北京市委、市政府领导李志坚、陈大白、胡昭广等先后出席开班与结业仪式,还多次参加专题座谈会与论文答辩会。陶老和时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后任教育部部长的袁贵仁等专家还分别承担了授课、下校诊断、论文指导等工作。首期高研班的学习研修、论文撰写与答辩等内容,主要围绕落实第三次全国教育大会精神、全面实施素质教育、深化学校内部管理体制改革和教育教学创新等,由此结出了一批治校理教的成果,引起北京乃至全国教育界的高度关注,还一度引发了“名校长与名校、名校与名校长”及教育品牌价值、教育名家办学的大讨论。继之千禧年,北京市首期小学校长高研班、首期农村校长高研班和第二期中学校长高研班相继开班。2019年10月16日,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北京市首期中学校长高研班结业20周年座谈会在北京教育学院举行,陶老抱病出席,谆谆嘱托与会同志们“不忘教育来时路”。

2007年5月,北京市“十一五”第一期名校长工作室启动,聘请陶西平、高玉琛、刘彭芝、李烈、吴国通等五位为导师,各区县28位优秀校长进入五个专题工作室,开启为时两年的研修。设计研修方案时,陶老提出很多“迭代升级”甚至“颠覆性”的创新建议。例如:中小学校长要通过办学业绩与现场答辩考核遴选,入选后校长可根据研修专题选择工作室与导师;打通中小学段组建工作室以利于小学与初高中的衔接贯通,工作室顾名思义重在“工作”,既注重理论研修,更强调学以致用创新实践,入室学员不是被动学习而是统称“研究员”;工作室采用项目制管理并按需配备理论导师、助教和专业秘书;等等。这些建议在校长教师研修过程中取得了良好效果,很多已固化为高端研修的程序与机制。

2010年7月,北京市第二期中小学名校长工作室启动,聘请陶老担任总顾问。设立“教育国际化”“学校组织变革”“学生自我发展能力培养”三个专题工作室,采取双导师制,刘彭芝、李烈、李希贵分别任总导师,史静寰、褚宏启、陈会昌担任理论导师,考核遴选20位校长进入工作室研修两年,为教育家型校长的成长奠定基础。

面对新课程新教材,陶老总是超前研究,捕捉发达国家课程改革趋势,结合国情加以本土转化,并做出前沿性的辅导。例如,2009年10月10日 “北京市中小学国际理解教育”首期培训班开班,陶老以国家总督学顾问的宽阔视角,做《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关于国际理解教育的思考》报告。西城、海淀、朝阳、延庆四个地方课程实验区教师聆听,并启动北京市地方新教材的先行实验。

对于学前教育、艺术教育、职业教育的师资建设,陶老都给予关怀与支持。为这些特殊学科、紧缺专业教师的进修、职评与发展多方呼吁,甚至采用“现场一对一”的方式辅导、示范、帮扶。例如,为金帆艺术团所在学校争取师资编制、引进专业教师,为他们的职评晋级与业务发展等提出政策性建议。

对于培训者、教研员、专兼职督学的培训,陶老也倍加关注。2007年8月10日,第十二届中美教育研讨会在中国国际科技会议中心举行。美国常青藤高校联盟和东部、西部教师教育联盟40多位大学教育学院院长、教授和30余位中小学校长,中方250多位教师教育工作者参会。陶西平做主旨报告《创造良好的教师专业发展文化》,受到全场中外嘉宾起立鼓掌致敬。2010年9月21日“北京市督学大讲堂”启动,陶老为全市200余名专兼职督学讲“依法督政督学”第一课。同年10月22日,全国教师培训学术研讨会在京举办,京沪渝浙粤辽吉等18个省市及港澳地区共500余名专家与会,陶老围绕“中小学教师专业化的政策、理论与实践”进行深刻阐述。回味陶老的学术报告、专题讲座、主旨演讲,既有高屋建瓴、宽广视野的启悟,也有娓娓道来的教学案例,还有睿智达观的点拨、儒雅亲和的润泽,或循循善诱,或涓涓滴灌,且适时穿插幽默风趣的比喻、诙谐灵动的警策……为“老师的老师”树立了教风、教态、教法的艺术典范。

陶老多次强调教师培训院校要“以硬任务带强队伍”,方能“炼就软实力”,在国内外教师教育领域“发出声音、获得尊重”。2011年11月,北京教育学院承担教育部委托课题“特级教师现状、管理及政策完善的研究”。课题组对全国上万名中小学特级教师进行抽样调查、现场访谈,并对各省特级教师遴选与管理文件进行全方位的比较研究,还深入中小学幼儿园正高级教师评选试点的山东、陕西、吉林现场调研,形成研究报告,提出政策建议,对《特级教师评选规定》(1993年)进行修订(送审稿)。整个研究过程得到陶西平、顾明远、劳凯声等专家指导。2013年1月29日,课题组召开“《特级教师评选规定》修订征求意见会”。陶老、顾老和中国教育学会钟秉林会长,教育部教师司许涛司长、基教司王定华司长及部分省市教育行政部门领导、专家和著名校长、特级教师代表出席会议。陶老发言提出中肯建议:国家和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尽快研究特级教师与正高级教师以及省级教学名师之间的关联与差别,考虑地区差异制定各自的评审标准和规则,切实发挥师资培养、使用与管理的各自作用;特级教师评选制度仍要坚持、巩固和完善,考虑到1993年《特级教师评选规定》颁布后基础教育发生的变化,在特级教师评选范围与程序、条件与比例,评选后的使用、考核、待遇、可持续发展等方面,需要在科学性、时代性、规范性和可操作性上作进一步的修订。

2017年6月12日,我有幸与陶老最后一次参加教育部组织的专家评审,评审内容是语文、数学、化学三个学科“义务教育教师培训课程指导标准”。在教师教育学科课程建设的进程中,在职教师培训的课标研制与颁布尚属首次。陶老审读了厚厚的三科标准,详细写出审评提纲,在发言中结合我国长期大规模开展在职教师培训的现实情况,肯定“培训课程指导标准”在教师教育课程建设中体现出的学科开拓性与专业完整性,在教师培训教学实施中起到过程规范化、教法多样化与质量评价标准化的作用,还条分缕析地提出诸多建设性意见。

对一线广大教师直接参与教科研实验,陶老高度关注、热情鼓励、垂范引领。他主持中国教育学会重点课题“借鉴多元智能理论开发学生潜能的实践研究”持续近20年,辐射11个省、市、自治区,正式注册的项目学校有普通教育学校、职业教育学校、特殊教育学校,多达数百所,充分体现了不同地区、不同类别教育协调发展的时代要求,谱写了大规模、持续性、国际合作开展基础教育领域教科研的辉煌篇章。

2000年8月,在北京中国科技会堂陶西平代表中方与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琼·梅克教授签订DISCOVER IN CHINA国际合作研究的框架协议,揭开研究序幕。2001年6月在山东诸城举办开题研讨会,陶老做开题报告;次年5月在北京青蓝大厦举办首届国际研讨会,陶老做主旨报告,对课题名称、研究方向与路径做出界定。他指出,“借鉴多元智能理论开发学生潜能的实践研究”课题的关键词有三个:一是“借鉴”,对多元智能理论不提引进,只提借鉴,一方面承认多元智能理论可以借鉴,另一方面多元智能理论本身也在探讨完善中,还包括在“借鉴”过程中要不断发展,多元智能理论与中国教育实践相结合也可使其更加充实、完善。二是“开发潜能”,我们的研究着力于开发学生潜能,实质是探讨推行素质教育的内涵。三是“实践”,借鉴多元智能理论必须面向教育实践,为教育实践服务,同时在众多实践中发展完善理论,在实践研究中创新,形成中国教育工作者对智能的基本见解。

2004年5月,“借鉴多元智能理论开发学生潜能的实践研究”国际研讨会在北京举办。时任教育部副部长袁贵仁出席,陶西平做主旨演讲《多元智能理论及其在教学中的应用》。2009年,课题第一、第二阶段研究完成,研究成果《多元与成才》《多元智能理论与“问题解决”教学》《多元与和谐》分别获北京市教育科研两个一等奖、一个二等奖。还出版了《多元智能:理论、方法与实践》《启迪多元智慧的教育》《多元智能与教学策略》《多元智能在中国》《多元智能在世界》等一批享誉海内外的著作。

2010年5月31日,“多元智能理论与全球教育转型”国际研讨会在北京五洲大酒店举行。中国教育学会顾明远会长与多位副会长出席。陶西平致开幕辞《美好的未来——一种改变教育的视角》,加德纳做主旨演讲《多元智能理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从多元智能到优善工作——回顾20年研究历程兼及11个核心命题》。会议中,陶老与霍华德·加德纳先生有诸多风趣机敏的对话,如加德纳称“多元智能是上帝送给儿童的最好礼物”,陶老说“多元智能也是社会实践给职业教育乃至职业生涯的最佳配送”;加德纳讲西方更强调“适应儿童天赋、鼓励不同智能在不同人的身心得以超常发展”,陶老回应道“儿童不同智能之间的关联、平衡以及社会化的过程”也须关注;加德纳更多阐释“学校如何适应学生不同的智能结构进行教育”,陶老则借用与英国特色学校促进会主席讨论“学生走进社会后,社会不会去适应不同学生的需要,因此必须要学生适应社会”的观点,巧妙地引出我国新颁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几处提到的要“培养学生的社会适应能力”。陶老认为:多元智能理论也包含培养学生的社会适应能力,如人际交往、内省等能力。而类似命题的提出,也提醒我们在应用多元智能理论时,既应有适应学生的一面,也要有引导学生适应环境的一面。两位大师妙语连珠,为听众呈现出东西方教育思想的交汇与对全面实施素质教育的启迪。会议集结出版演讲与对话集《多元智能理论与全球教育转型》。

围绕第三阶段“借鉴多元智能对学生学习、评价和发展的实践研究”,陶老在课题组内部做过一次深刻的发言,既有“愉快的回顾”,特别是前期研究起到的四个重要作用——重视对人的研究、重视对不同人的研究、重视对人的发展的研究、促进对不同人的发展的研究;也有“迫切的需求”——完善素质教育的意义、实现教育公平的意义、对培养创新型人才(回答“钱学森之问”)的意义、加强职业生涯指导和职业教育的意义,都与课题深入研究密切相关;更有“殷切的期待”:“第一,要重视实证研究。因为本身就是实践研究的课题,但我们的思维方式决定走着走着就会用虚的研究来勾画我们的研究成果,拿不出多少真正有说服力的实证东西……我们的研究下一步需要高度重视实证,要重视案例,重视实验,希望大家多做一些小课题,而我们现在做课题太大,不是我们学校能完成得了的,不如研究一些真正有效的、比较具体的小课题,这样以后大课题研究就会有很多小课题支撑。当然包括好的调研,总之要把这个实践课题研究做实。第二,关注新的理论进展。包括多元智能理论,加德纳在不断发展之中,特别是为了培育明天的教育家,他提出五种心智理论:专业心智、综合心智、创新心智、尊重(他人的)心智、伦理心智,如何理解新的理论进展也需要加强研究。第三,促进教育创新。实践过程主要还是行动研究,要有创新,创新到具体的小课题,如何做到真正有效,案例指导意义绝不亚于抽象的理论意义。我们要更重视在教育活动中的创新,结合实际用来推动教育的创新。”[8]

陶老这些谆谆教诲对当前乃至未来的教育科学研究仍具有无比珍贵的指导意义。联想到陶老的临终遗言:“我的教育追求就是实现教育过程的整体优化”,为了“整体优化”,他付出的是无尽追求的“过程”,和“过程”中饱含的无法量化的坚韧与艰辛。 每忆及此,脑海中定格的总是陶老和基础教育界普通的老师们在一起,为实现祖国教育现代化踔厉奋发、孜孜不倦、砥砺前行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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