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党与全面抗战时期的民主宪政运动述论

2020-03-03 19:09
吕梁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民盟宪政国民

曾 辉

(江西行政学院 党史党建教研部,江西 南昌 330108)

第三党(1)第三党在各个时期有中华革命党、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中国农工民主党等不同称呼。民国时期,外人一般称之为“第三党”,有时第三党领导人也以此自称。为了论述方便,本文统一称之为“第三党”。是民国政坛上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自其成立后,就开始发动或参与不少重大历史事件。全面抗战时期,由于第三党获得了公开的合法地位,尤为活跃。他们一方面积极参加抗日战争,抵御外侮;一方面以国民参政会、民盟等为平台,热情参与抗战时期的民主宪政运动。目前关于第三党的研究已有不少,不过除了几本专著零散地提到第三党与抗战时期的民主宪政运动之外,尚未见有专门论文集中探讨这一主题(2)如彦奇、王幼樵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研究(民主革命时期)》(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张磊主编《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姜平著《章伯钧与中国农工民主党》(广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闻黎明著《第三种力量与抗战时期的中国政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版)以及关于国民参政会、宪政运动史的论著对此均有涉及。本文则充分利用各方资料,专门以第三党为角度集中进行论述。。笔者拟在这方面做一集中梳理和论述,以期深化民国政治史及抗战史的研究。

一、第三党对民主政治的诉求

第三党本是邓演达等国民党左派和一部分从共产党中脱离出来的人士如谭平山、章伯钧等人发起组成的党派。他们与国民党有密切的关系,以继承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为职志。民主政治本是“民权主义”的题中之义,正如邓演达所说:“民权主义是革封建政治的命而造成民主的政治”[1]23因此,在第三党的各个时期,均揭櫫民主政治的大旗,大声呼吁和提倡民主政治。

在中华革命党时期,谭平山、章伯钧即对蒋介石的专制独裁大张挞伐。在第三党领导人看来,1927年后蒋介石已经完全背叛了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认为南京国民政府的统治“无一不继承北洋军阀的黑暗的军事独裁及腐朽的官僚政治,把人民的意志和要求一笔勾销抹杀。”[2]13如何来实现真正的民主政治?第三党领导人并未照抄欧美式的“议会政治”,认为应该由各个职业团体按比例选出一定的代表,组成全国最高权力机关,然后行使立法、司法、行政、监察、考试等职权。本着民主政治的精神,第三党在《中华革命党政纲》中强调要“保障人民之言论,结社,出版等自由”,强调要废止旧有的法律、治安法、治安条例,主张要“重新订立民、刑等各法律”“严禁私刑及一切酷刑”[2]21-26。另外,政纲中对工人、农民、工商业者、学生、妇女、华侨、士兵的权利和自由进行了详尽的规定,彰显了他们对民主自由坚定的信仰。

1930年5月,邓演达回国,不久在上海主持召开第一次全国干部会议,并将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第三党正式建党。党的名称虽然变换,但是邓演达等对专制独裁的批判及对民主政治的向往一如既往。其时,中原大战正在进行。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看来,南京国民政府固然是“与太平革命时代的满清统治者无异”,就是反蒋势力如西山会议派、改组派、阎系、冯系、桂系组成的北方扩大会议及政权,虽然标榜要“树立民主政治”,实际上却比蒋所领导的南京统治“更加反动,更加黑暗”[1]160-163。基于此种认识,第三党仍然以职业团体代表组成的国民会议所产生的“平民政权”相号召[2]64-65。此后相当一个时期,第三党均秉持这一观点,大声疾呼:“促开国民会议建立以农工为中心的平民政权!”[2]114

九一八事变以后,第三党对外宣告,目前的主要任务即是“以民主斗争的口号团结一切反蒋抗日的势力,对内则铲除独裁的官僚政治,实现平民政治,对外则联合一切被压迫阶级和弱小民族,消灭一切帝国主义在华之支配势力”。他们打出了“推翻南京统治,建立平民革命政权才能抗日救国!”“召集平民普选的国民会议!”[2]173等口号。这些主张,无一不以民主政治和自由人权为依归。

1933年冬,第三党人深度参与了“福建事变”。已有研究表明,福建事变中成立的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所制定的政纲如“取消党治,还政于民”、“实行普选”“保障人权”等突出体现了第三党的政治主张[3]36-43。在闽变时期,第三党曾宣布解散,加入生产人民党。其中原因,固然与陈铭枢等人的要求和压力有关,但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生产人民党以维护人民权利,建立农工为代表的平民政权为宗旨,这与第三党的主张不谋而合[2]190。因此,可以说,为了贯彻落实民主政治等一贯主张,第三党领导人甚至可以不惜解散自己一手创建的政党。

福建事变失败后,第三党领导人流散各地。1935年后,随着中日民族矛盾的加剧,在章伯钧等人的领导下,第三党的领导人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并于1935年11月在香港召开第二次干部大会,并将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改名为“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在其后发布的行动纲领中,第三党领导人坚持认为中国革命的性质显然是“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宣告第三党的任务是要进行民族的革命,“达到自由民主的目的”[2]225-228。

1936年2月,第三党提出建立“反日阵线”倡议。这个反日阵线由全国各党派各社团组成,显然是一个针对国民党“一党训政”的超党派民主大联合阵线。6月,第三党领导人彭泽民致书全国各界领袖,在这篇既代表彭泽民个人其实也代表第三党声音的书信中,其所论述要点如“民主政治必须迅速确立”“各政治党派必须平等合作,共赴国难”“国民代表大会之召集必须以民主主义为原则”[2]231-232,无不体现民主的精神,其中所表达的最核心诉求即是要求中国国民党刷新政治,顺从民意,在孙中山民权主义最高原则下,集中全国革命力量,战胜日寇,建立近代民主国家。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在民族危亡关头,第三党对民主政治的诉求更加迫切。在第三党领导人看来,民主政治在这个时候不仅关系个人权利,也关系抗战成败和民族存亡。因为只有民主,才能尽最大可能团结全国力量,抵御日寇的全面侵略。1937年7月9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彭泽民、章伯钧联名致电蒋介石、国民党中央,提出抗日救国的八项政治主张,敦促国民党“提前召集国民代表大会”,“实现最低限度之民主政治”[2]233。1937年10月,章伯钧受邀从香港到南京后,分访各方人士,陈述民主抗日主张。1938年章伯钧到武汉,在《抗战行动》《前进日报》等刊物上发表《抗战与团结》《国际形势与中国抗战》,宣传全面抗战及民主改革的主张。

1938年3月,解委会在武汉召开第三次全国干部会议,通过了《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抗日战争时期的政治主张》。在这份集中代表第三党态度的宣言中,第三党除了继续提出要实行全面抗战外,呼吁最热烈的就是主张改革政治,强调“目前第一等的重要任务,乃是政治上的大改革”,而这个大改革就是“整个的扫除官僚主义的毒害,切实实现民主政治。”[2]248

通过以上梳理可知,从建党伊始到抗战初期,民主政治是第三党一以贯之的主张,自由人权是第三党人孜孜以求的目标。在中华革命党和临委会时期,其路线侧重于反对、推翻蒋介石的独裁专制和南京国民政府的统治,建立体现人民权力和保障人民权利的平民政权。随着民族矛盾的凸显,1935年后第三党逐渐改变了反蒋及推翻国民政府的政策,而是开始敦促国民党开放政治,促使全国各党派各团体联合起来组成“反日阵线”,建立民主的抗日政府。这种思想认识的演变,是抗战时期第三党从事民主宪政运动的思想基础。因为,民主宪政运动本质上是在野各党派各团体在承认国民政府的基础上,限制国民党政府权力,扩大民权的运动。

二、第三党与战时第一次民主宪政运动

如上述及,第三党在抗战初期强调目前首要的任务是政治上的大改革。其实,不仅仅是第三党,中国共产党、青年党等党派在抗战爆发后也纷纷提出民主政治的主张。面对压力,国民党于1937年8月在国防最高会议下设立了“国防参议会”,作为一个交换意见的政治咨询机构。1938年,更进一步,中国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正式通过了成立国民参政会的决定。首届国民参政会共200名参政员,国民党约占2/5。其余为在野党派及无党派人士。章伯钧代表第三党参加。

国民参政会虽然不是正式的民意机关,但是它毕竟为各党派提供了一个公开合法的建言、议论平台,对长期固守一党训政的国民党来说,多少是一个进步。章伯钧就表示:“国民参政会之产生,乃抗战后政治上之收获,使孙中山先生之民权主义与最近国人所要求之民主政治得以逐渐实现。自然,要做到从半民意机关发展并过渡到完全民主政治的实现,还需要全国民众继续努力”[4]90。

在这种认知下,第三党、青年党、中共等在野人士一方面力推国民参政会自身的彻底议会化;一方面也以这个被称为战时“民主宪政运动的摇篮”[5]186的准民意机构为平台发出民主的声音。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国民党把注意力转向对内,“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声音甚嚣尘上。1939年1月,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召开,通过《限制异党活动办法》等规定,此后对中共及其他中间党派的摩擦和压迫也开始增加。面对这种情势,为了争取生存空间和实现民主理想,章伯钧等人以1939年9月国民参政会一届四次会议召开为起点,掀起了第一次民主宪政运动的高潮。

这次民主宪政运动的核心议题是结束党治,召集国民大会,制定宪法。在该次大会上,中共、救国会、职教社提出4个与宪政有关的提案,如《请政府明令保障各抗日党派合法地位案》《建议集中人才办法案》。这些提案主要是强调集中人才、保障党派合法地位等,间接与宪政相关。

除了以上4个提案,章伯钧、左舜生与张君劢共同领衔提出的《请结束党治,立施宪政,以安定人心而利抗战案》。该提案则直接要求结束训政、实施宪政。该案共提出五点理由和三点办法。其中三点办法包括:一、由政府授权国民参政会大会,推选若干人,组织宪法起草委员会,以制定一可使全国共同遵守之宪法。二、在国民大会未召集以前,行政院暂对国民参政会负责,省县市政府,分别暂对各级临时民意机关负责。三、于最短期内,颁布宪法,结束党治,“全国各党各派,一律公开活动,平流并进,永杜纠纷,共维国命。”[4]585

另外,章伯钧、张君劢、左舜生还另提了《改革政治以应付非常局面案》。其主要精神与前案基本一致,主张立即结束党治,实行宪政,并提出立即成立举国一致之战时行政院的主张[4]588。

章伯钧、左舜生、张君劢背后,分别代表了在野的三个重要党派,三党联名或互署,自抗战以来首次直接明确提出结束训政,实施宪政的要求。考虑到提案人及内容,两案无疑是所有提案中分量最重的两个提案。

实行宪政,本是属于孙中山先生设计的“军政、训政、宪政”的最后一步的要求。宪政即要求结束训政,召开国民代表大会,制定宪法,还政于民。在全面抗战爆发之前,国民党中央全会曾经做过三次决议,承诺要制定宪法草案,召开国民大会,实施宪政。但是,除了1936年5月出台了《五五宪草》外,国民大会一拖再拖。此次国民党孔庚等也主动提出《请政府遵照中国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决议案定期召集国民大会制定宪法开始宪政案》,其实是在提前探知章伯钧等的提案后,为免被动而仓促间提出来的。

国民党其实并不愿意实施宪政。所以,在大会对这些提案进行讨论时,国民党参政员为一方,其余在野参政员为一方,双方展开长时间激烈辩论。黄炎培记载“争辩甚烈,屡濒破裂”[6]179。虽然国民党参政员颇不情愿,但因为群情不可阻遏,最后七个提案合并审查,还是通过治本、治标办法各两项。治本办法一是“请政府明令定期召集国民大会,制定宪法,实行宪政”;二是“由议长指定参政员若干人,组织国民参政会宪政期成会,协助政府,促成宪政”。治标办法一是“请政府明令宣布全国人民除汉奸外,在法律上其政治地位一律平等”;二是“为因应战时需要,政府行政机构应加充实并改进,借以集中全国各方人才,从事抗战建国工作,争取最后胜利。”[4]593这个办法的通过,是各党派齐心协力的结果,可以说是民主势力的一个重大胜利。此后第三党等以此为凭籍,将民主运动由会内转向会外。

按照国民参政会通过的治本办法,1939年9月,蒋介石不得不指定董必武、黄炎培、张澜、左舜生等19人组成“宪政期成会”。由于没有章伯钧等人,各方反映强烈,后蒋介石不得不增补章伯钧等6人为宪政期成会成员[7]129。

作为宪政期成会成员,章伯钧积极参加宪政期成会集会讨论,讨论宪法草案等问题,并最终促成《国民参政会宪政期成会提出中华民国宪法草案(五五宪草)之修正草案》,亦即“期成宪草”的出台。“期成宪草”最大的特色是主张在国民大会闭幕后设置“国民议政会”这一常设机构,并赋予其极大的权力。这样就实现了从“五五宪草”的总统制向议会制的转变,把权力中心从行政机关转到议会机构,尽量避免个人专制独裁的出现。

章伯钧等还积极召开宪政座谈会。国民参政会一届四次会议闭幕后,各地均召开宪政座谈会,其中最有名的是主要由宪政期成会成员章伯钧、左舜生、李璜、沈钧儒等13人共同发起,在重庆市银行公会举行的宪政问题座谈会。第一次座谈会1939年10月1日举行,到1940年4月1日止,就举办了8次之多。越到后来,参与人数越来越多,热心宪政的人士包括中共参政员董必武、秦邦宪都参与了。在这个宪政座谈会的影响下,在重庆的三十几个妇女团体发起妇女宪政座谈会,青年团体发起青年宪政座谈会。而重庆的宪政座谈会又影响了其他城市如成都、桂林、延安甚至在上海孤岛等处。这些城市也纷纷召开座谈会或成立宪政促进会之类的组织,形成抗战以来宪政运动的第一波高潮。

国民党对此持排斥态度,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叶楚伧后来即表示“研究可以,最好由少数学者在房间里研究研究,不要发表文章,来什么运动!”[8]147但面对此起彼伏,汹涌澎湃的宪政诉求,国民党被迫有所表示。1939 年11 月17 日,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通过了《定期召集国民大会并限期办竣选举案》,决定在1940 年11 月12 日召集国民大会。

国民党的这番表态让民主党派推动民主宪政运动更有依据。为了推动宪政,1939年11月19日,在第四次宪政座谈会上,到会的各方面人士决定另组成重庆各界宪政促进委员会筹备会,并推举章伯钧、沈钧儒、董必武等85人组成宪政促进会筹备委员会。1939年11月30日,宪政促进筹备委员会召开首次会议,推选章伯钧、左舜生、孔庚、董必武、沈钧儒等25人为常委,左舜生、孔庚、张申府为召集人[9]149。12月5日,宪政促进委员会常委会举行首次会议,议决由张申府任常委会秘书处主任,沈钧儒为宣传委员会主任,章伯钧为联络委员会主任,左舜生为研究委员会主任。另推张申府、章乃器等负责起草宪政促进会章程、大会宣言和工作纲领。左舜生、章伯钧、孔庚等四人负责办理宪政促进会的立案手续[9]149-150。宪政促进会筹委会成立后,沈钧儒、章伯钧、左舜生等做了大量的工作,民主宪政运动也进一步走向深入,并向全国各地发展。

各地轰轰烈烈的民主宪政运动,让固守党治的国民党倍感压力和恐惧。他们不会也不能完全接受在野人士提出的主张。因此,在1940年4月国民参政会一届五次会议上,蒋介石态度模棱,避而不决,“期成宪草”最终未能通过,而后被束之高阁。1940年9月18日,国民党中常会再次以交通不便为由,宣布国民大会延期召集。至此,这次以召开国民大会、制定宪法,实施宪政为中心的宪政运动高潮走向低落。

在本次民主宪政运动中,代表第三党的章伯钧作为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宪政期成会成员、宪政促进会筹委会常委及联络委员会主任,积极发挥其组织、联络、宣传的长处,四处沟通和活动,在宪政运动中和左舜生、黄炎培、张君劢等一起发挥了核心的作用。正因为章伯钧在民主宪政运动中扮演了反对国民党独裁的重要角色,章伯钧又有反对国民党、蒋介石的历史,且跟中国共产党也常声气相通,走得较近,国民党对其十分愤恨。在1940年遴选第二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时,就不再遴选章伯钧为参政员,直到1945年第四届国民参政会时,不得已才重新遴选章伯钧为参政员。国民党此举反照了章伯钧和第三党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三、第三党与民主力量的大联合

将民主力量联合起来的想法,第三党人早已有之。抗战初期,黄炎培和丘哲就在武汉组织了“统一社”[10]200。在1939年9月份召开的国民参政会一届四次会议上,由于各党派密切合作,最终在参政会上通过了成立宪政期成会等决议。这让第三党等中间人士更加欢欣鼓舞,进一步将第三者联合起来的愿望也更加迫切。因此,在掀起民主宪政运动高潮的同时,章伯钧、左舜生等进一步沟通联系,并于1939年11月23日正式成立统一建国同志会。该会集中了当时除张君劢之外在野的主要力量。会议并选举了黄炎培、章伯钧、左舜生、梁漱溟为常务干事,黄炎培为主席。这4位常务干事,实际上也是促成统一建国同志会成立的枢纽人物。

当然,统一建国同志会并非正式的政党,人数较少,组织较散漫,发挥的作用有限,在国民党钳制之下,并不能完全抒发内心想法。正如梁漱溟总结称“组织松散,且未能强调吾人衷心之要求。”[11]1061939年12月24日,政府公布第二届参政员名单,第三方面不少敢言之士像章伯钧等均被除名,国民党籍参政员比例却大幅上升,这强化了章伯钧、梁漱溟、左舜生等团结第三方面人士的想法。再到1940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更加直接触发了他们成立正式政团的愿望。随后,章伯钧、梁漱溟等开始正式筹谋民主力量的大联合。

民盟实际上由两股力量汇合而成,当梁漱溟与左舜生、黄炎培、张君劢在筹谋民盟时,第三党的章伯钧、丘哲也正好建议各方成立第三者的政治同盟,于是双方联合起来开座谈会,共同会商[11]124。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将统一建国同志会改组为民主政团同盟。此后,他们利用调停国共矛盾的机会,进行秘密串联和反复讨论。为了筹备组织,黄炎培、张君劢、左舜生、章伯钧每人各拿出国币一万元,梁漱溟拿出六千元,作为经费保障。在筹备会议中,并推定梁漱溟、左舜生、罗隆基起草政治纲领和宣言,章伯钧、李璜起草组织章程[12]201。

1941年3月19日,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上清寺特园召开全体盟员大会。会议推选了13人组成中央执行委员,其中章伯钧、邱哲代表第三党参加。会议并推选左舜生、黄炎培、张君劢、章伯钧、梁漱溟为中央常务委员,其中黄炎培为主席,左舜生为秘书长,罗隆基为宣传部长,章伯钧为组织部长[12]201。此后章伯钧担任民盟常委、组织部长长达十余年。章伯钧利用其结交广泛,善于团结的组织才能,也利用第三党以前在各地的组织基础,为民盟做了大量工作,因此赢得了民盟“杰出的组织家”的称号[7]139。比如民盟成立后,第三党的丘哲也到香港,协助梁漱溟筹办民盟机关报《光明报》工作。1944年9月,民盟中央指示丘哲、李章达(第三党领导人)筹建民盟南方地方组织。1944年10月,在广东梅县召开民盟东南干部会议,丘哲也是核心人物,任东南支部副主任委员[10]205。

民盟成立后,第三党将自己的工作重点转移到民盟里面,不少活动是以民盟的名义活动。如前所述,民盟成立的出发点一是为了调解国共矛盾,另一个更重要动因是为了民主宪政。关于民盟与民主宪政的关系,民盟主席张澜1945年曾代表民盟谓,“我们的中心主张,如前所说,一向就是民主、团结、抗战三层,而其中尤以民主一层为中心的中心。”[13]53-56而外界其实也是这么认为,比如中共就称赞民盟成立,称民盟为“民主力量的生力军”,认为“抗日时期,民主运动得此推动(按指民盟成立),将有重大发展,开辟更好的前途。”[14]

因此,民盟的成立本身就是民主运动的成果之一,而民盟此后的所作所为均是民主宪政运动有机组成部分。

如前论及,自从1941年3月第二届国民参政会开始,章伯钧就已被国民党除名。因此,国民参政会的诸多活动章伯钧未能直接参加。在1943年9月掀起了第二民主宪政运动中,根据蒋介石的指示,王世杰等人组织了宪政实施筹备会,会员计划包括一部分国民党中央委员、一部分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以及对宪政有专门研究者。王世杰经与张君劢、黄炎培等人商议后,还计划将章伯钧等非参政员纳入[15]542。但当蒋介石得悉名单后,对左舜生、李璜纳入等极为不满,陈布雷也极力反对章伯钧、张澜加入[15]542,543。经王世杰力劝后,青年党的左舜生才未被除名,但是章伯钧却不能幸免[16]165。1943年11月12日,宪政实施筹备会改为宪政实施协进会正式成立,张澜、章伯钧这样重量级的人士仍被排斥在外。

不过,章伯钧虽然被排除在国民参政会、宪政实施协进会外,但并未影响第三党参与民主运动的热情,也并未影响其在民主运动中发挥积极作用。章伯钧等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及民盟为平台,发声发言,广泛联络。比如1941年9月18日,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对时局发表宣言,提出“彻底改革并充实各级政治机关”“确立民主的领导抗战方针”等十四条意见[2]233。还比如1941年12月21日,周恩来与黄炎培、张君劢、左舜生、章伯钧、张澜在特园商谈意见[17]536。1942年1月9日,周恩来、董必武到黄炎培寓所同张澜、张君劢、左舜生、章伯钧、沈钧儒、张申府、鲜英等交谈[17]538。可见,很多重要会谈都不缺章伯钧的身影。尤其是1942年四五月间,周恩来通过章伯钧和杨杰的介绍,与左舜生、罗隆基一起同刘文辉和潘文华进行过两次合作会谈。双方相约信守坚持抗战、尊重各方的武力、保证和配合人民以利于抗战民主的活动。刘等同意有同中共合作的必要,并答应在西康雅安设立电台同中共直接通报[17]544。这次会谈后,形成民盟、中共及地方实力派三者联盟,共同推进民主宪政运动的态势。

四、第三党与战时第二次民主宪政运动

1943年9月,以国民参政会三届二次会议为起点,掀起了第二次宪政运动的高潮。正如众多论者指出,与1939年9月一届四次参政会所兴起的那次宪政运动高潮关注宪法草案问题不同,此次民主宪政运动高潮重心主要集中在争取人民言论、出版、人身等自由权利。第三党在这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比如1944年4月28日,章伯钧和沈钧儒、张申府一起,在重庆招待文化界,表达了对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学术自由的强烈诉求[18]222。

为了增强民主的声音,1945年2月,第三党创办《中华论坛》,强调创刊“秉持的立言态度,自然是依据一贯的信念,即民主的风范,客观的精神,和虚怀若谷的情操。”[2]262《中华论坛》为配合民主宪政运动高潮,刊登了大量呼吁自由和宪政的文章。如1945年2月,章伯钧对蒋介石元旦广播发表评论,希望国民党能够真正地践行 “1945年的民主诺言”,希望要“说真话,做真事”,希望在未召开国民代表大会之前,“一般民主自由的权利,如集会、言论、结社之自由;召开竞选、发表政治主张之自由、以及党派合法平等地位的确立,必须立即实现,使凡属一般不隶籍于国民党之人士,皆可获得参与制宪之机会及权利。”[2]264-265

在争取出版自由方面,为改善书报检查办法,宪政实施协进会经过多番争取和努力,于1944年9月21日通过了《改善书报检查办法案》,此后还议定出版物审查办法及手续议案[16]327。这些方案,虽然遭到国民党内戴季陶、张厉生等人的异议,最终还是经12月14日国民党中央秘书处审查通过[15]661。从此,书报检查制度有所改善和放松。

为了获得更多更彻底的新闻出版自由,1945年4月,章伯钧代表《中华论坛》、左舜生等代表《民宪》、周谦冲代表《国论》、钟天心代表《民主世界》,还有黄炎培、张志让等代表《宪政》,议决组织民主期刊协会,联合发行临时刊[19]30。其后,民主刊物进一步汇集,进一步要求出版自由。到了8月31日,《中华论坛》《民宪》《再生》等重庆八大杂志主办人举行会议,决定联合起来,不送审查,并发行联合增刊[19]75。9月15日,《中华论坛》等20家杂志通知国民党中宣部、国民参政会,拒绝再将原稿送国民党新闻当局审查。其后,新闻、出版、文化界也纷纷响应,形成一个反对国民党新闻检查制度的拒检运动[20]167。

跟1939年兴起的那次民主运动一样,举行各式各样的宪政座谈会依然是推进民主宪政运动的主要形式。《宪政》月刊社的黄炎培、张志让在交通银行发起的宪政座谈会,从1944年1月4日至1945年4月,共发起12次宪政座谈会,对宪政的方方面面的问题进行讨论。另外,左舜生、张君劢在重庆迁川工厂联合会大礼堂发起宪政座谈会,《国讯》旬刊社,《国是》社也常举办座谈会。章伯钧代表第三党积极参与其中。比如1944年1月3日,左舜生、张君劢在重庆迁川工厂联合会大礼堂率先发起宪政座谈会,黄炎培、沈钧儒、章伯钧、王造时等60余人出席,与会者讨论热烈。

民主宪政运动在重庆如火如荼地进行,在成都、昆明、桂林等地也广泛展开。这些座谈、讨论等活动看似分散,各有领导,但实际上是声气相通,互相配合。而在其中居于领导地位的就是民盟。

在民主宪政运动中,民盟主要领导经常通过各种形式召开正式或非正式的会议。章伯钧作为民盟常委和组织部长,自然常常参加。从《黄炎培日记》记载来看,仅仅在1945年1月份,章伯钧就于6日、9日、12日、13日、14日、19日、25日、28日、30日,参加了民盟主要领导人9次聚谈[19]1-10。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无论是在国民参政会、宪政实施协进会的所作所为,还是会外的种种争取自由、人权和宪政的座谈会,都并非是分散无序的,而是在章伯钧等民盟领导人领导下进行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章伯钧、左舜生、张君劢等中间党派人士,中共也积极参与了民主宪政运动。第三党是抗战时期与中共联系最为密切的中间党派之一。由于历史渊源及主张的契合,第三党与中共之间有天然的亲近感。抗战以后,中共放弃了“关门主义”的“左”倾错误政策,加上双方抗日御侮及追求民主的共同理想,第三党很快就与中共建立了合作关系。1937年冬,章伯钧、彭泽湘就代表第三党与周恩来、王明进行了会谈,表示以后要密切合作,共同战斗[7]107。1941年1月,章伯钧、丘哲代表解委会与中共领导人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在重庆曾家岩50号举行正式会谈,向中国共产党表示了合作的诚意,并希望得到经济上的援助。中共愿意合作并给予援助。从此,两党的关系更加密切[17]500。

在第三党的努力下,民盟也逐渐左转。民盟成立时主要由第三党、中国青年党、国社党、乡村建设派、中华职教社这“三党两派”组成。考虑到沈钧儒、邹韬奋代表的救国会较为“激进”,怕引起国民党的更多干涉,所以未让救国会加入。到了1942年,在章伯钧等人的力推下,救国会还是加入民主政团同盟。这样民盟就形成“三党三派”的结构,这无形中加强了民盟中的左派力量。但是,由于青年党势力较大,民盟长期借青年党总部办公,左舜生长期担任秘书长,在成都的民盟主席张澜又经常受到青年党领导人李璜的影响,所以民盟最初几年一直主要掌握在青年党手中。青年党与国民党关系较为密切。为了改变这种情况,在章伯钧等人的极力主张下,1944年9月中国民主政团同盟改组为中国民主同盟,以后盟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在组织部长章伯钧的领导下,无党派盟员大为增加,青年党在民盟中的优势逐渐消失。而整个民盟逐渐左转,与中共的关系则越来越密切。

由于第三党及民盟与中共形成了良好的关系,使得中共在民主宪政运动中能够与第三党、民盟相互扶持和配合。如1943年6月,第三党就约请周恩来在半山新村与在重庆的党员会晤。周恩来分析形势,认为争取民主、团结抗日是当前主要工作。民主运动当然要广大人民群众参加,要有共同目标,那就是“团结抗战”。周恩来强调民盟在当前可起到抗日民主运动的推动作用[10]205。在此后的第二次民主宪政运动高潮中,中共中央政治局发出指示,强调要参与其中,以实现“战胜日寇与建立民主国家之目的。”[21]90在这种方针下,延安等根据地举行了各界人士宪政座谈会。在国统区,董必武也常参加宪政实施协进会会议和各式座谈会。中共的参与,无疑大大壮大了民主宪政运动的声势和力量,推动了宪政运动走向深入。

1944年9月,林伯渠代表中共在国民参政会三届三次会议上提出结束一党专政,建立民主联合政府的号召。第三党和民盟积极响应。9月24日,章伯钧和沈钧儒等召集了五百多人参加的民主宪政促进大会,一致提出了实行民主,挽救危机,召开国是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要求。从此,“一党训政”与“联合政府”的争论成为宪政运动的新焦点。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日渐成为各方努力的新方向。

五、结语

本文集中梳理了第三党对民主政治的主张和诉求,并述论了第三党与战时民主宪政运动的关联及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可以发现,民主政治是第三党人一以贯之的主张,自由人权是第三党人孜孜以求的理想。秉持这种理念,第三党积极参与了抗战时期的民主宪政运动。在主要以国民参政会为平台的第一次民主宪政运动中,章伯钧作为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宪政期成会成员、宪政促进会筹委会常委及联络委员会主任,积极发挥组织、联络、宣传的长处,四处沟通和活动,或提出宪政提案,或发起宪政座谈,或推动“期成宪草”出台,在宪政运动中和左舜生、黄炎培、张君劢等一起发挥了核心的作用。在推动统一建国同志会及民盟的成立、实现民主力量的大联合过程中,章伯钧为代表的第三党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此后,尽管章伯钧被国民党排除在国民参政会、宪政实施协进会之外,但是民盟事实上已经成为推动民主宪政运动的主要力量。作为“民盟杰出组织家”的章伯钧利用民盟这一平台,与在参政会的民盟会员一起,继续扩大民主力量,推动民主宪政运动。1943年9年掀起的第二次民主宪政运动高潮中,民盟仍居领导和核心作用,第三党也大力推动言论、出版自由的实现。另外,在第三党的推动下,民盟逐渐左转,使得中共在民主宪政运动能够与第三党、民盟相互扶持和配合,从而大大壮大了民主宪政运动的声势和力量,推动了宪政运动走向深入。

第三党对民主宪政运动积极参与,自有其积极意义,比如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国民党的独裁统治,宣扬普及了民主理念,推动了民主力量的增长与聚合等。不过,从根本上来说,这场运动并不成功。期成宪草最终被束之高阁;有关保障人民自由,改善审查等成果流于纸面。实践证明,在“说力”而非“说理”的新战国时代,以和平的方式向以军力为后盾的国民党专制政府争取“民主宪政”,在混乱失序的旧中国追求宪政之梦,这条道路终究还是不能走通。中共提出了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号召后,“一党训政”与“联合政府”成为宪政运动争论的焦点,第三党和其他党派积极响应,使得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日渐成为各种政治势力努力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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