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危机：1906 年旧金山城市灾难的救援

王志永 宋欣阳

1906 年4 月18 日，一场突发的灾难给旧金山带来了巨大的破坏。由于灾难的巨大破坏和严重影响，以及灾难救援中的各种问题，此次灾难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虽然灾后国外内学术界对灾难的破坏程度、灾民的经历和安置、市政府的救援等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探讨，①相关研究成果主要包括：Charles Eugene Banks, The History of the San Francisco Disaster and Mount Vesuvius Horror,San Francisco: C. E. Thomas,1906; John Castillo Kennedy, The Great Earthquake and Fire: San Francisco, 1906, New York:William Morrow and Company, 1963；Charles Morris, The San Francisco Calamity by Earthquake and Fire, Philadelphia: J. C.Winston, 1906；Hermann Schussler, The Water Supply of 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Before, During and After the Earthquake of April 18th, 1906, and the Subsequent Conflagration, New York: Martin B. Brown Press, 1906；Thomas Gordon and Max Morgan Witts,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New York: Stein and Day, 1971；王旭：《美国西海岸大城市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年。但美中不足的是，过往的研究对全面救援灾难没有进行系统研究，尤其对联邦政府、红十字会和社会各界的救援缺乏足够的重视。为此，笔者依据救灾调查报告、旧金山报纸、民众回忆录等资料进行分析，试图通过更为广阔的历史语境，全面探讨美国各级政府、联邦军队、红十字会和社会各界对灾难的救援等问题。

一、美国各级政府职责与紧急救援策略

旧金山市早期发展史上，地震和火灾多次给城市带来破坏，但由于城市发展迅速、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政府防灾意识薄弱，频繁发生的地震和火灾并没有引起政府和民众足够的重视，政府当局没有建立有效的防灾减灾措施，从而减少灾难带来的破坏，这为1906 年突发的灾难造成巨大的损失埋下了伏笔。4 月18 日，一场强烈的大地震袭击了旧金山湾区，在随后的3 天，旧金山发生了蔓延全城的火灾和数百次余震，火灾焚毁了城市最为繁华和重要的地段。灾难给旧金山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城市超过3000 人丧生、约22.5 万人失去家园、②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Casualties and Damage after the 1906 Earthquake”, https://earthquake.usgs.gov/earthquakes/events/1906calif/18april/casualties.php, Online: 2018-10-5.7.5 万人被迫离开旧金山。③Russell Sage Foundation, San Francisco Relief Survey: The Organization and Methods of Relief Used after the Earthquake and Fire of April 18,1906, New York: Survey Associates, Inc., 1913, p.69.灾难发生后，救援民众和维护社会秩序成为美国各级政府亟需解决的问题，他们纷纷采取各种紧急救援措施，筹集救援资金和物资，为挽救旧金山数十万灾民的生命发挥了重要作用。

1.市长采取紧急救援策略与维护社会秩序

旧金山市长尤金·施米茨（Eugene Schmitz）采取紧急救援策略对维护社会秩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随着大火逐渐蔓延全城，旧金山的一些无业游民和不法分子趁机抢劫、偷盗财物，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城市的骚乱。当市长驱车前往市政厅时，看到了一些抢劫行为，并预料抢劫会继续发生。面对急剧恶化的局面，如何维护社会秩序成为市长施米茨急需解决的问题，施米茨认为有必要采取铁腕手段。18 日上午，施米茨发布了“杀无赦”（Shoot-to-Kill）公告，理由为：“如果我们逮捕了任何人，我们将没有地方关押囚犯，现在是时候采取坚定、果断的行动了。”①Gladys Hansen and Emmet Condon, Denial of Disaster: The Untold Story and Photographs of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of 1906, San Francisco: Cameron and Company, 1990, p.46.“杀无赦”公告的内容为：“联邦军队、正规警察和所有特派警察都已通过我的授权，有权当场向趁机抢劫和实施其他犯罪的人开枪。本人要求所有公民从黑夜到白天呆在家中，直到恢复秩序。”②Eugene Schmitz, “Proclamation by the Mayor”, San Francisco Virtual Museum, April 18, 1906, http://www.sfmuseum.org/1906.2/killproc.html, Online: 2017-11-10.

为彻底消除城市火灾的所有根源，恢复城市正常的社会秩序，市长施米茨发给警察局和军事部门的第二个命令是关闭所有出售酒类的店铺，并通知店主立刻停止销售，关闭生产设施。如果发现任何人违背这一命令，他们出售的酒类将会被没收，并被倾倒在马路上。尽管包括律师加勒特·麦克纳尼（Garret McEnerney）在内的市长顾问们都承认“杀无赦”公告是不合法的，但他们又都认为这样的公告在当时是必要的。虽然“杀无赦”公告实际上并不等同于戒严令，但大多数旧金山人都认为这是一项法律。早在1871 年芝加哥大火后的紧急时期设立戒严法就是先例。③Andrea Davies Henderson, Reconstructing Home: Gender, Disaster Relief, and Social Life after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1906—1915, Ph.D. Dissertation, Stanford University, 2005, p.68.4 月20 日《旧金山公报》、29 日《旧金山呼声报》和30 日《旧金山纪事报》的新闻标题分别为：“14 人被枪杀”“抢劫者占领了旧金山的废墟”“抢劫者被军队赶出去了”。④“14 Men Shot and Killed”, San Francisco Bulletin, April 20,1906; “Looters Overrun Ruins of Burnt San Francisco”,San Francisco Call, April 29, 1906;“Looters are Driven out by the Troops”, San Francisco Chronicle, April 30, 1906.通过旧金山当地的报纸，人们似乎认识到市长发布“杀无赦”公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否则旧金山的社会秩序可能将更加难以控制。

2.市政府成立救援组织进行全方位救助

地震刚刚结束不久，救援灾民和维护社会秩序无疑成为旧金山政府最重要的紧急事务。当时灾难彻底摧毁了市政厅，许多民众逃离城市，旧金山市陷入混乱状态，同时大量救援资金和物资开始流入旧金山。究竟由哪个机构来控制救援物资、维持社会秩序和处理诸多应急问题？旧金山律师加勒特·麦克纳尼和富商J.唐尼·哈维（J. Downey Harvey）建议市长施米茨组建一个官方紧急救援组织，即50 人委员会（Committee of 50）或公民委员会（Citizen’s Committee）来应对局面。该委员会将负责并取代民选的政府，市长任命委员会的成员，各下属委员会主席可以任命自己委员会的成员。麦克纳尼和哈维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市长施米茨的大力支持，施米茨迅速组建50 人委员会。在短短几天内，50 人委员会的政治、商业、慈善和宗教领袖的成员人数激增至134人，并组成了22 个下属委员会。⑤Andrea Davies Henderson, Reconstructing Home: Gender, Disaster Relief, and Social Life after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1906—1915, Ph.D. Dissertation, Stanford University, 2005, p.69.其下属委员会主要包括恢复司法、交通运输、水、电、电话、住房、医疗用品、救助病人和受伤者，以及由詹姆斯·费伦（James Phelan）领导的财政委员会。

50 人委员会在富兰克林大厅召开了一系列的会议，讨论和处理旧金山各个报告、公告、意见和各个小组委员会的分歧。50 人委员会持续召开了两个多星期的日常会议，财政委员会向50 人委员会提交了关于捐款的报告，以及救援费用支出的方法。从詹姆斯·费伦当选第一届财政委员会的主席开始，委员会负责具体的救援工作，成为重要的救援机构。财政委员会的成员被认为是在极端的条件下援救旧金山，同时也被视为是城市救援的主要推动者和引导者。随即，费伦向旧金山富有的民众筹集救援资金，费伦认为，“从那些财产明显受到损失的人那里筹集资金的工作，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任务”。经过诸多努力，费伦从旧金山当地131 个捐款者那里筹集到了约41 万美元，其中从约翰·洛克菲勒（John Rockefeller）那里筹集到了10 万美元。①Philip L. Fradkin, The Great Earthquake and Firestorms of 1906: How San Francisco Nearly Destroyed Itself,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5, p.198, p.178.24 日，财政委员会与美国红十字会联合起来，组建成一个新的委员会：救济与红十字基金财政委员会（Finance Committee of Relief and Red Cross Funds），掌管来自全国各地捐赠的救援资金。救济与红十字基金财政委员会由联邦政府、旧金山市政府以及美国红十字会三方代表组成，其掌管了旧金山当地超过40 万美元的捐款，以及来自加州的25 万美元的捐款。②Russell Sage Foundation, San Francisco Relief Survey: The Organization and Methods of Relief Used after the Earthquake and Fire of April 18,1906, New York: Survey Associates, Inc., 1913, p.10.市政府成立各种救援组织为筹措资金和物资做出了大量的工作，他们为救助民众的生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正如50 人委员会的秘书鲁弗斯·詹宁斯（Rufus Jennings）的描述，“商业和社会生活中杰出的人们，他们不顾自己的私人事务，都蜂拥来到总部，急切地在救援工作中提供志愿服务”。③Philip L. Fradkin, The Great Earthquake and Firestorms of 1906: How San Francisco Nearly Destroyed Itself,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5, p.198, p.178.普通民众和社会精英为救援灾民、提供紧急援助、稳定社会秩序，积极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3.联邦政府和国会的救援及其局限

与早先美国盛行的自由放任的态度形成对比的是，自19 世纪末20 世纪初以来，联邦政府有责任对地方上自然灾害做出救援的观点已经得到了初步加强。灾难发生后，联邦政府与旧金山政府一样，对1906 年突发的灾难毫无准备。4 月18 日，西奥多·罗斯福总统致电加州州长乔治·帕迪（George Pardee），表达了他对旧金山灾难的担忧和关心，并承诺可以立即向旧金山提供援助，但请帕迪提供急需物资的清单。④“Roosevelt Offers Aid”,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19, 1906.20 日，在没有得知灾难破坏程度的具体情况下，罗斯福总统召开了一场关于救援旧金山的会议。随后不久，劳工和商务部秘书（Secretary of Labor and Commerce） 维克托·梅特卡夫（Victor Metcalf）代表联邦政府被派往旧金山，并直接向罗斯福汇报工作。⑤Victor H. Metcalf to Theodore Roosevelt, San Francisco Virtual Museum, April 26, 1906, http://www.sfmuseum.org/1906/metcalf.html, Online: 2018-01-21.

与此同时，美国国会迅速通过一项法案，授权向旧金山拨款100 万美元的灾难援助，之后又增加到250 万美元。拨款的消息一经传开，立即受到旧金山民众的赞扬。由于之前旧金山市政府多次出现贪污腐败现象，国会没有把救援资金交给财政委员会使用，而是交给了联邦军队，由军队为灾民提供紧急救援物资。⑥John Castillo Kennedy, The Great Earthquake and Fire: San Francisco, 1906, New York: William Morrow and Company, 1963, pp.159—160.由此可见，联邦政府和国会对旧金山灾情非常关心，立即投入大量资金和物资进行救助，这对于恢复旧金山正常的社会秩序、救助灾民，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1999 年纽约城市大学可持续城市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拉瑟福德·普莱特（Rutherford Platt）写道：“联邦政府的灾难救济在一个世纪前是临时的或者可以忽略不计。”⑦Rutherford H. Platt, Disaster and Democracy: The Politics of Extreme Natural Events, Washington, D.C.: Island Press,1999, p.1.在资本主义自由放任时代，联邦政府和国会为解决地方上自然灾害带来的严重损害，采取了一系列积极的行动，这可谓是一个重大的行动。但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地方事务仍旧由地方政府负责，联邦政府和国会参与的救援行动较为有限。

二、美国联邦军队的救灾举措

旧金山湾区拥有数个美国军事基地，其中包括著名的普雷西迪奥（Presidio）和梅森堡军事驻地（Fort Mason），而且美国太平洋地区的海军、陆军和海军陆战队以及缉私船队就驻扎在旧金山附近。美国联邦法律规定当州议会或者州长请求镇压叛乱或混乱时，总统可以使用军事力量去执行法律。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总统才有权利调用军队，并且没有法律规定联邦军队必须介入自然灾难。因重大灾难是否调动联邦军队进行救援、调动军队的程序以及救援过程中军队的权力和职能，当时美国宪法和法律对这些问题都没有相关规定。面对城市遭到巨大破坏和旧金山当局不能对城市进行必要的控制和救济的情况，太平洋地区陆军准将弗雷德里克·芬斯顿（Frederick Funston）感到有必要调动联邦军队进入旧金山进行援助。芬斯顿没有坐等来自华盛顿的命令，而是命令所有可调用的军队立即采取行动，对旧金山进行全面援救。

1.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

当火灾迅速蔓延全城时，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成为政府和联邦军队亟需解决的问题。地震发生后，旧金山一些无业游民和不法分子开始趁机抢劫、偷盗财物，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城市的骚乱。地震发生的当天，在市场街和第三大街的拐角处，一名歹徒试图割掉死者的手指，以便更加安全地盗取其戒指。三名联邦军队士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强盗行为，他们命令歹徒举起双手。然而，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这名歹徒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向士兵射击。最终，士兵在巡逻警察的协助下，射杀了这名歹徒。

面对急剧恶化的局面，施米茨发布了“杀无赦”公告，《纽约时报》头版报道：旧金山正在进入军事管制的戒严状态，步兵和骑兵正在市中心的所有街道上巡逻。①“Over 500 Dead, $200000000 Lost in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19, 1906.在此种情况下，旧金山的大部分命令是由市长施米茨发布，由联邦军队来执行，军队参与紧急救援有利于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各方严格执行警戒和巡逻以及简要的处罚（“杀无赦”命令）发挥作用的话，城市暴力抢劫的数量一定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②Sydney Tyler, San Francisco’s Great Disaster: A Full Account of the Recent Terrible Destruction of Life and Property by Earthquake, Fire and Volcano in California and at Vesuvius, Philadelphia: P. W. Ziegler, 1906, pp.238—240.毋庸置疑，联邦军队执行“杀无赦”命令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旧金山混乱的局面，有利于迅速稳定旧金山的社会秩序。

2.恢复灾区与外界联系的通讯设施

面对城市遭受巨大的破坏，电话和电报成为旧金山同外界取得联系、获取物资救援的重要途径。然而，城市剧烈的火灾阻断了旧金山同外界的联系，使得情况变得极为糟糕。在紧急情况下，驻扎在普雷西迪奥的美国陆军通信兵负责重建通信系统，陆军通信兵小组由伦纳德·维尔德曼（Leonard Wildman）上尉、3 名军官和数十个士兵组成。在接到弗雷德里克·芬斯顿的命令后，维尔德曼带领通信兵小组迅速穿过城区，开始修补和连接通信线路。尽管面对巨大的挑战和困难，但美国陆军通信兵在与外界取得联系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8 日上午10时，陆军通信兵接通了普雷西迪奥与旧金山之间的电报线路，而且他们还设法保护邮政电报大楼通往华盛顿的单线电报线路，直至18 日下午3 时邮政电报大楼被大火所吞噬，他们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接通了梅森军事驻地与联邦陆军总部之间的直线电话。通信兵在对切断的电话进行修复工作期间，还要不断地重新连接被爆破小分队切断的电报线路。当大火逐渐远离电报山时，通讯兵立刻赶到被烧焦的加州大街铺设通信线路。正是由于他们辛勤和勇敢的工作，旧金山重要的通讯线路从没有一次中断超过30 分钟。

面对艰巨和繁重的工作，旧金山政府当局派遣人手加入通信兵小组，使得通讯兵小组的压力得到逐步缓解。通信兵小组也逐渐成长为每天处理近2000 条信息，拥有超过170 人架设通讯线路的部门。③U.S.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National Park Service, “1906 Earthquake: Signal Corps”, February 28, 2015, http://www.nps.gov/prsf/learn/historyculture/1906-earthquake-signal-corps.htm, Online: 2017-2-18.陆军通信兵还对旧金山新的通讯线路、40 个电报办公室和79 个电话办公室的重建给予了巨大的帮助，并且为旧金山7 个救援区、市长办公室、联邦军队办公室之间的联系提供了关键的连接。④U.S.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National Park Service, “1906 Earthquake The U.S. Army’s Role”, http://www.nps.gov/goga/planyourvisit/upload/sb-1906-earthquake.pdf, Online: 2017-12-23.电话和电报的逐渐恢复，不仅使得外界可以同身在旧金山的亲人取得联系，而且还有效地促进了城市的灭火和救援工作。

3.为灾民提供急需的生活物资

灾难发生后，旧金山居民的食物、饮水和居住成为急需解决的重要问题，饥渴和寒冷威胁着数十万民众的生命。旧金山民众在紧急情况下逃离家园，几乎没有随身携带任何生活用品。地震后的第二天晚上，约有25 万或更多的民众在多个军事保留地、公园、城市露天场所露营或直接睡在户外。⑤Adolphus W. Greely, Earthquake in California, April 18,1906: Special Report of Maj. Gen. Adolphus W. Greely, U.S.A. Commanding the Pacific Division, on the Relief Operations Conducted by the Military Authorit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at San Francisco and Other Points with Accompanying Documents, Washington: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06, p.8.面对突发的大灾难，为灾民提供急需的生活物资成为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地震发生的当天，芬斯顿就认识到为灾民提供饮用水的重要性。4 月18 日晚，芬斯顿命令士兵开车前往远郊水库装载饮用水，然后直接抵达灾民露营的公园，为灾民发放饮用水。与此同时，芬斯顿下令让军队工程师和春谷水务公司（Spring Valley Water Company）一起立刻着手启用一个备用的饮水系统。①Adolphus W. Greely, Earthquake in California, April 18,1906: Special Report of Maj. Gen. Adolphus W. Greely, U.S.A. Commanding the Pacific Division, on the Relief Operations Conducted by the Military Authorit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at San Francisco and Other Points with Accompanying Documents, Washington: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06, p.8.

在食物和其他生活物资方面，芬斯顿立即宣布联邦军队救助灾民的食物马上运达旧金山。在灾难发生后的前三天，普雷西迪奥军事驻地发放了3000个帐篷、13 000 个雨披、58 000 双鞋和24 000 件衬衫。②U.S.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National Park Service, “1906 Earthquake: The U.S. Army’s Role”, http://www.nps.gov/goga/planyourvisit/upload/sb-1906-earthquake.pdf, Online: 2017-12-23.据陆军部消息，普雷西迪奥军事驻地有12 万份口粮，成百上千的灾民在那里避难，军队为灾民提供食物。除此之外，陆军总部给太平洋地区陆军军官发布命令，令其迅速向周边城市大量购买救援物资。③Charles Morris, The San Francisco Calamity by Earthquake and Fire, Philadelphia: J. C. Winston, 1906, p.103, pp.99—100.军队士兵们负责清理灾难遗留下来小杂货店的物资，并迅速分发给需要的人。④Charles Morris, The San Francisco Calamity by Earthquake and Fire, Philadelphia: J. C. Winston, 1906, p.103, pp.99—100.联邦军队努力为灾民提供生活物资，这些努力虽然没有完全解决灾民的生活问题，但也确实起到了缓解燃眉之急的作用。可以说，联邦军队大规模参与应对灾难，为灾民提供亟需的生活物资，不仅为自己赢得了极好的赞誉，而且也帮助旧金山度过了紧要关头，挽救了受灾民众的生命。

三、红十字会参与的救援工作分析

美国红十字会自1881 年创立以来，多次开展了为防止和减少自然灾害和武装冲突所带给人类痛苦的救援活动，募集了为救灾应急、扶贫救弱、医疗保健事业等不同用途的巨额救助资金。1906 年突发的灾难，是旧金山有史以来罕见的毁灭性自然灾难。美国红十字会在地震发生后立即行动起来，尽其最大努力募集资金，为灾民提供急缺物资。红十字会在救援中，以救援灾民的生命和健康为宗旨，展开了积极的救援活动。

由于缺乏明确的救灾程序和法律，罗斯福总统在没有征询红十字管理委员会意见的情况下，将红十字会投入到救援工作中。4 月19 日早晨，罗斯福总统任命爱德华·迪瓦恩（Edward Devine）博士来担任美国红十字会救灾工作的现场主管，而没有让红十字会的管理人员来担任。总统的任命既显示了他急于对旧金山进行救援，也说明他对红十字会救援组织的真正关心。随后，罗斯福发布了总统宣言，号召美国人民积极救援旧金山，并向红十字会捐款救济灾民。⑤Ernest Percy Bicknell, Pioneering with the Red Cross: Recollections of an Old Red Crosser,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35, pp.12—13.

在经过灾后前几天的混乱局面后，城市各个救援组织的救援行动开始逐渐进入正轨，所有分散的救援行动被纳入统一的指挥，以防止救援资源浪费。红十字会、50 人委员会和联邦军队官员随后制定了一项计划，把旧金山划分为7 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由一名军官和一名红十字会区域主席负责。联邦军队通过阿道弗斯·格里利（Adolphus Greely）少将接收了所有运往旧金山的救援物资，然后将物资用汽车运送到中央仓库，在那里打开包装，列出清单并分类保存。军队每天早晨都会将货物从仓库运送到救济站，红十字会各区域的主席负责管理救济站的人员，以及调查救济站的运行和筛选受助者。通过这种方式，所有救济站都受到控制，如果救济站没有获得所在区域红十字会主席的批准，便不能获得军队的供应。

联邦军队负责将火车站或码头的救援物资转运到救济站，红十字会负责受助者的调查工作。红十字会进入旧金山后，迅速成立了一个登记部门，并招募了150 名学校教师作为其调查人员。红十字会设计了一个简单的登记卡，上面登记着灾民父母的姓名、以前和现在的住址、职业、所属的工会、教会和共济会，以及最后一个雇主的姓名和住址等信息。该调查工作由加州大学C.C.普莱恩（C. C. Plehn）博士负责。150 名教师在普莱恩博士的指导下组成了调查团，他们每次只调查一个小地区，并且有组织地从一个方向到另一个方向进行登记，他们走访每一个房子、帐篷或棚屋，对每个人进行登记，了解他们是否得到了救援，如果没有，他们是否需要救援。调查员每次都会填写两张卡片，其中一张为上面提到的包含诸多信息的登记卡；另一张卡片是定量供应卡，上面写着灾民的名字、家庭人数以及家庭享有口粮的数量。所有的食品站都被编号，而供应每个家庭的食品站的号码都写在卡片上面。①Ernest Percy Bicknell, “In the Thick of Relief Work at San Francisco”, Charities and the Commons, Vol.16, No.9,1906, p.297, p.298.

当灾民需要获得口粮时，他把定量供应卡送到急救站，红十字会的志愿者会检查卡片，查看它的号码是否正确。如果卡片上面的号码正确，红十字会的志愿者会在卡片上面盖上日期，而卡片在当天不能再次使用，这样可以防止灾民重复到不同的救济站多次领取救济品。然后，救济站的工作人员允许持卡人通过警戒线，领取卡片上所注明的配给量。红十字会的救援调查体制非常快速高效，每天有22.5 万人得到口粮，并且灾民在排队等候的时候没有出现不合理的拖延。每天，食品救济站的负责人都会算出第二天所需要的食品数量，并发送给负责救济站的军官，军官根据所需的数量进行必要的核对和修改，然后转给救援指挥总部，第二天早晨，政府的马车运送救援物资到各个救济站。自旧金山发生地震后，从救济站获得食品的人数最多时每天超过30 万人，然后数字开始稳步下降，到6 月1 日时可能下降到20 万人或者更低。②Ernest Percy Bicknell, “In the Thick of Relief Work at San Francisco”, Charities and the Commons, Vol.16, No.9,1906, p.297, p.298.衣物的分配方式也大致如此，但救济灾民的衣物大都存放在中央仓库中，而不是通过救济站来分配。灾民从红十字会的调查者那里获得衣服、床上用品的获取单，并且还需要得到所在区域红十字会主席的批准。然后，灾民前往储存衣物的仓库，获得适合自己的衣物。在1906 年灾难救援中，红十字会积极参与救援，充分发挥了其作为现代救援组织的重要作用，并创立了协助政府应急救灾的典范，扩大了红十字会在美国和国际上的影响力。

四、社会各界的慈善救援行动

地震发生后，旧金山几乎很少有人能预测地震的破坏程度。虽然大多数人认为地震造成了城市建筑物破损，但他们无法想象2700 华氏度的大火在三天内吞噬了这座城市近5 平方英里的地方。③Gladys Hansen and Emmet Condon, Denial of Disaster: The Untold Story and Photographs of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of 1906, San Francisco: Cameron and Company, 1990, p.151.虽然美国各级政府、联邦军队和红十字会对灾民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援助，但由于灾难突发、政府准备不足，以及受灾人数众多等原因，救援灾民仍旧面临诸多困难，无家可归的灾民在灾后第一时间向自己的亲属、朋友和宗教组织求救。

1.亲朋好友纽带下的灾难救援

灾后，依靠家庭纽带获得救助的灾民并不局限于特定的阶层和种族群体。强烈的地震和猛烈的大火破坏了旧金山大部分类型的住宅，其中包括诺布山和凡尼斯大道上的豪宅、维多利亚式的住宅、市场区南部工人阶层的公寓和寄宿房屋，以及北滩意大利人的住宅和店铺。当灾难发生后，北滩的意大利人前往马林县的亲戚朋友家中寻求避难，有些旧金山市的上层人士则乘船前往外地的亲朋好友家中寻求帮助。④Andrea Davies Henderson, Reconstructing Home: Gender, Disaster Relief, and Social Life after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1906—1915, Ph.D. Dissertation, Stanford University, 2005, p.112.

离灾区较近但没受灾情影响的家庭和朋友向其受灾亲属提供了第一批救灾物资。例如，在市场区南部的工人阶级，一个年轻的家庭在他们的公寓遭到破坏后，投奔了附近的亲戚。根据1966 年伯纳黛特·麦基特里克（Bernadette McKittrick）回忆道：“我们可怜的母亲看到自她结婚以来积累起来的所有财物，都化为乌有之后，决定前往我们唯一能去的地方——姨妈家里。姨妈那栋在波特雷罗山（Potrero Hill）未受损的房子，成为灾后所有亲属们的救济中心。姨妈总是想方设法为所有亲属腾出空间，因为大家都是亲戚。”⑤Bernadette A. McKittrick and Tessie Dowd,“Remembrances of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pril 18, 1906”, dictated 1966, California Historical Society, p.1, https://calisphere.org/item/ark:/13030/hb2r29n8zk/, Online: 2017-12-28.对于旧金山的工人阶层来说，邻居们相互支持着家庭纽带。“姨妈立刻打电话给她的邻居们，请求他们给我们购买衣服和鞋子。姨妈求助的信息得到迅速传播，邻居们为我们慷慨地捐赠了生活必需品。”①Bernadette A. McKittrick and Tessie Dowd,“Remembrances of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pril 18, 1906”, dictated 1966, California Historical Society, p.2, https://calisphere.org/item/ark:/13030/hb2r29n8zk/, Online: 2017-12-28.在小镇的西侧，一位爱尔兰消防管理员的儿子的回忆，也证实了这一经历：“每个人，像我们的家人一样，都为亲戚和朋友提供庇护。”②Andrea Davies Henderson, Reconstructing Home: Gender, Disaster Relief, and Social Life after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1906—1915, Ph.D. Dissertation, Stanford University, 2005, p.113.

由于灾难突发，且城市灾民人数众多，救援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救济资源短缺等问题。灾民投奔其亲朋好友家中，有效地避免了因官方救济资源的短缺而受难。灾民躲避在其亲朋好友家中，获得了急缺的食物、衣物和住所，不仅得到了有效的救济，而且还加强了亲情纽带，有助于城市秩序的迅速恢复。

2.女性团体的慈善救援工作

在为灾民提供救灾物资的工作中，来自城市中产阶级的妇女组织被证明是一种坚韧和持久的救助组织。妇女们有组织的救灾行动，把中产阶级家庭的价值观带进了灾后的公共领域，妇女们辛勤的救援工作带给了她们在公共领域前所未有的经验和成就。

在灾难发生后的最初一段时间里，妇女俱乐部比美国红十字会的救援工作更加有效。加州妇女俱乐部联合会收集募捐的衣物，并直接送到旧金山当地的妇女俱乐部进行分发。加州妇女俱乐部的成员们聚集在位于旧金山西增区的一个成员家里，以便更好地组织和分发救援物资。③“Vacant Houses for Homeless”, San Francisco Chronicle, April 24, 1906.红十字会借用妇女俱乐部组织的关系，招募志愿者来运营救济站。一位加州妇女俱乐部成员的女儿回忆，她母亲的同事前往俱乐部成员的家中，呼吁她们到灾区红十字会总部工作，她的母亲在那里给“那些家园遭到烧毁的穷人”分发妇女俱乐部联合会的捐赠物。④Andres Rees Davies, Saving San Francisco: Relief and Recovery after the 1906 Disaster,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p.65, p.65, p.67.

由于很多救灾活动涉及到家庭生活事务，故而妇女俱乐部的成员在一些救灾活动中得心应手。手工制作的衣服由妇女俱乐部成员以低成本生产，然后免费运送到旧金山的救济委员会。虽然全美各地的民间赈灾组织都在募集捐款，但妇女俱乐部的成员却聚集起来，忙于生产和运送灾民需求的家庭物品。印第安纳州的埃尔克哈特（Ellehart）的妇女俱乐部把精力主要集中在恢复灾民家庭的生活物资上，即生产和分发铺盖和衣物，附随着她们捐赠物（毯子、床上用品和衣物）的信件写道：“希望它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那些在这场大灾难中受苦的人们。”⑤Andres Rees Davies, Saving San Francisco: Relief and Recovery after the 1906 Disaster,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p.65, p.65, p.67.根据4 月22 日《波特兰俄勒冈人日报》报道，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大约有200 名妇女聚集在一起，每天都辛勤地使用针线，为那些缺少衣物的灾民制作衣服。⑥“Willing Hands are at Work”, Portland Oregonian, April 22, 1906.

在灾后最初几周，政府、联邦军队和红十字会尚未组织好有效的救援工作时，妇女组织领导了最初的救援工作，并迅速填补了救援系统的真空地带，妇女在救灾中发挥的作用达到了顶峰。当妇女俱乐部和妇女主导的救济团体聚集在一起，为灾民烘烤面包、缝制衣服时，她们利用救济工作将自己在家庭中的价值转移到了公共领域。对于许多妇女来说，救济工作不仅挽救了灾民的生命，而且还打开了她们参与公共领域活动的大门。

3.宗教组织参与救援工作与践行宗教教义

19 世纪下半叶以来，天主教修道会的修女长期在旧金山的修道院、学校和医院提供服务，为她们日后救援灾民奠定了基础。旧金山的天主教团体在灾前就已经融入了公共生活，其教区和修道院建造在城市街区上，可以立刻为城市灾民提供救济。⑦Jay P. Dolan,“Catholicism and American Culture: Strategies for Survival”, in Amanda Porterfield eds., American Religious History,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ers, 2002, p.134.当灾难发生后，位于旧金山市场街以北的泰勒街和埃利斯街的圣心修道院（Sacred Heart Presentation Convent），是一个为逃离市场街南部灾民提供救援的主要场所。“门铃不停地响着”，女修道院长泽维尔·海登（Xavier Hayden）回忆道：“那些情绪异常激动的朋友们在修道院寻求庇护和安慰。”⑧Andres Rees Davies, Saving San Francisco: Relief and Recovery after the 1906 Disaster,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p.65, p.65, p.67.如同城市妇女俱乐部的女性一样，修女们进入灾后公共领域帮助灾民过度难关。4 月20 日，女修道院长皮娅·贝克斯（Pia Backes）写道：“修女们满载着红十字会提供的食物，分发给有需要的人。”灾难救济变成了宗教工作，因为修女们不停地“探访病人和穷人，并与灾民一起分享食物”。①Andrea Davies Henderson, Reconstructing Home: Gender, Disaster Relief, and Social Life after the San Francisco Earthquake and Fire, 1906—1915, Ph.D. Dissertation, Stanford University, 2005, pp.140—141.在这种方式下，宗教救援工作者将救济灾民与宗教教义联系在一起，并同时给予旧金山灾民物质援助和精神安慰。

当旧金山地震和火灾的消息传到犹他州时，摩门教立即采取措施向旧金山运送救援物资。摩门教总会会长团（First Presidency）和十二使徒定额组（Quorum of Twelve Apostles）迅速决定向加州州长帕迪捐款1 万美元用于救助灾民。摩门教救济会的官员迅速联系了铁路人员，获得了一些车厢来运送救济物，他们还筹划用汽车运载面粉。与此同时，他们在锡安合作商业机构（Zion's Cooperative Mercantile Institution）购买了衣服和床上用品。从早晨到深夜，修女们一直辛勤地工作着，她们在仓库忙于查看救灾物资的运送。修女的领导者起着带头作用，她们在摩门教区有组织、有系统地工作着。4 月18 日晚上，救济会在红十字会的帮助下运送了几辆装载救灾物资的货车。在随后的几天，他们还运送了亚麻制品、医疗用品、婴儿的全套服装和床上用品，其中包括350 个棉被和毛毯。

毋庸置疑，宗教团体是灾后救援的重要组织。基督教的修道院、修女和救济会不仅为灾民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衣服和资金，而且还为失去家园的灾民提供了临时住处和精神安慰。基督教徒把对世人的仁慈、友善和慷慨的宗教教义基本要求应用于灾难救援中，他们帮助了大量灾民度过难关。正如犹他州摩门教救济会的领导者表达的那样，“这场灾难给了基督教徒一个机会去证明他们的仁慈、同情和慷慨，以及他们对人性真挚的关爱”。②William G. Hartley,“Saints and the San Francisco”, Brigham Young University studies, Vol.23, Issue 4, 1983, p.458.

结 语

灾难发生后，美国各级政府、联邦军队、红十字会和社会各界迅速参与旧金山救援，他们积极的救援工作和艰辛的劳动付出，为稳定社会秩序、保障灾民生命和财产安全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进步主义时期，地方灾难仍主要由地方政府负责，但面对1906 年旧金山灾难造成的巨大破坏，旧金山市政府难以独自应对，联邦政府和国会、联邦军队、红十字会和社会各界为救援灾民的生命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是救灾工作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城市初步完成重建后，城市防灾减灾工作很快得到政府重视，政府和民众认识到了填海造地的危害，（在其上面建造的建筑物在地震中遭到了最严重的破坏）严格限制城市进行填海造地；在剧烈的地震中，钢铁混凝土框架结构的建筑物可以有效地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旧金山开始采用更为严格的建筑规范；城市火灾过后，政府改进了城市供水系统；1970 年旧金山发布了应对各种紧急灾难的总体规划——《紧急行动计划》。总之，美国各级政府、联邦军队、红十字会和社会各界一起积极、高效地参与了1906 年旧金山灾难救援工作，正是由于他们积极、艰苦、勤劳地实施救援，不仅挽救了旧金山数十万灾民的生命，使得他们有粮可食、有衣可穿、有家可居，而且还为日后旧金山重建、城市防灾减灾工作和现代城市应急救援机制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