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秋 生
澳大利亚华人商业起源于19 世纪中叶淘金热时期。为满足淘金者对生活用品和淘金器具的需要,一批华人杂货店、商号应运而生,其商业经济活动还带有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特点。早期华人商业是在澳大利亚城市化发展及人口增加的背景下兴起的。19 世纪后半期,华人商业不断拓展,其主要经营活动表现在:城市华人店铺、果栏、洗衣店的扩张;水果批发、零售与蔬菜销售的繁荣;商铺兼营借款、存汇款多种业务;北澳地区华人商业的出现;以及澳洲华人商业团体的建立和早期华商和澳中贸易的兴起。华人商业的发展维持和满足了早期华人移民对生活必需品的基本需要,维系了华人社会的经济网络和经济生活,显示了华人独特的经商能力、经营特点和传统文化的影响,推动了澳大利亚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移民文化的形成。
澳大利亚华人商业起源于19 世纪中叶淘金热时期。“当淘金热兴起时,数百名华人店主就在当地的城镇建立了自己的生意。其中一些人当时经营的规模都很大。”①Eric Rolls, Citizens: Flowers and the Wide Sea, Queensland: University of Queensland Press, 1996. p.123.而经营多以杂货店为主。当时,为满足淘金者对生活用品和淘金器具的需要,一批杂货店、商号应运而生。由于亲缘、地缘关系,许多店铺的生意是以县为基础进行的,华人也多到本县业主开设的店铺购物。另外,这些店铺不仅维持和满足了早期华人移民对生活必需品的基本需要,维系了华人社会的经济网络和经济生活,同时,也受到了白人移民的青睐和欢迎。特别是一些小城镇上的华人杂货店,光顾的主要顾客多为白人。在“店主与家族成员之间有一种家长式的、富于生产性的有时是掠夺性的关系,但他们中的多数都渴望与各种民族的顾客建立联系”。②Eric Rolls, Citizens: Flowers and the Wide Sea, p.123.
早期华人的商业经济活动还带有自给自足个体小农经济的特点。澳洲学者克罗宁(Cronin)指出:“中国人是以一种高度组织化的自给自足的社会形式到达维多利亚的。”他们聚居的“较大的村落很大程度上自给自足,有服装店、中医、肉店和各种工艺作坊,包括做风筝的和冶炼合金的。……中国人在金矿区间运营自己的公共汽车,很多车还兼营从墨尔本到矿区的进口食品运输或中国园丁或渔夫提供的农产品或干鱼运输”。①Kathryn Cronin, Colonial Casualties:Chinese in Early Victoria, pp.21—22.这种商业活动的方式明显保留了早期华人移民来源地的原有的传统农耕社会的经济与文化色彩。
19 世纪80 年代以来,澳大利亚以悉尼和墨尔本为中心的华人商业有了较大的发展,华人经商人数和行业逐渐增加。据薛福成记载,悉尼当时已有“粤商二十九家,华人商工共四千,其在内地开店及种植者亦六千余”,经营货物多种多样,悉尼华商以“运售茶叶、豆油居多”。在被华人称之为“大金山”的墨尔本亦有“华商十余家”,从事着华人日常生活必需的商品销售。②薛福成:《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载《晚清海外笔记选》,海洋出版社,1983 年,第89—90 页。
广东南海移民谭四培(Taam Szpui 又译谭仕沛)早年在帕玛河淘金,后又在库克城餐馆和约翰斯通河打工,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后,便于1883 年与人合股在英尼斯菲尔开设了一家店铺,1886 年又买下了合股人的股份。店铺生意兴隆,“他不仅有做买卖的现金,还能将大量的钱送回南海的家”。③Eric Rolls, Citizens: Flowers and the Wide Sea, p.123.在1901年澳大利亚联邦成立,通过了严格的《移民限制条例》(Immigration Restriction Act)后,谭四培已成为一个加入了澳籍的有钱商人。
早期华人商业的兴起和澳大利亚城市化的发展及人口增加密切相关。淘金热为澳大利亚工业化积累了资金,推动了经济发展和移民人口的增加,城市化逐渐成为澳大利亚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19世纪下半期,新南威尔士殖民区的悉尼和维多利亚殖民区的墨尔本人口增长很快。在1861 年,悉尼的总人口仅为96,000 人,到了1891 年则猛增至40 万人,至1911 年达到了648,000 人,50 年人口增长6.75 倍;1861 年墨尔本的总人口为125,000 人,到了1891 则迅增至473,000 人,至1901 年再升至593,000 人,40 年人口增长4.74 倍。④J. W. McCarthy,“Australian Capital Cities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In Urbanization in Australia; J. W. McCarthy and C. B. Schedv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Sydney: Sydney University Press, 1974,p.21;Vamplew, Wray, ed.,Australians:Historical Statistics;Alan D. Gilbert and K. S. Inglis, Australians: A Historical Library,Sydney: Fairfax, Syme and Weldon Associates, 1987, pp.26—34.
表1 殖民地人口数(千人为单位),1851—1911 年
华人在淘金业萧条之后,也开始从矿区、郊区向城市集中。华人在以悉尼、墨尔本为代表的大中城市人口的比重不断提高。在1881、1891 年,悉尼的华人统计人数分别为1,321 人、3,465 人,分别占新南威尔士华人总人口的12.94%和26.34%;在墨尔本的华人统计人数为1,094人和2,585人,分别占维多利亚华人总人口的9.15%和30.45%。(见下表)⑤C.Y.CHOI, Chinese Migration and Settlement in Australin,Sydney University Press,1975, p.28.另据统计,仅“粤人在此两埠共二万余口,亚都律、衮司伦及近岛纽诗伦(新西兰),美市打聂等处,尚有二万余人,商业少而佣工多,来货旺而出口少。雪梨华商运售茶叶、豆油居多,视美利滨较大,埠内华人种植烟叶者近年稍有起色”。据记载,早在1870年左右,位于悉尼繁华地段乔治街(George St.)的“安昌号”就已开业,而“生意至19世纪末已上正轨,除一般唐番货品外,并有各款乐器发售”。⑥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14 年,第72 页。在中小城镇,也有华人的商业和商店,如在巴拉勒特,就有“华商工人约七百余名。”1888年达尔文市区已有39家中国人开的商店。⑦吴桢福主编:《澳大利亚历史1788—1942》(一),北京出版社,1992 年,第185 页。而在淘金小镇本迪戈,虽然“华商仅数家,”但也显示了华人早期商业活动的生命力和经营能力。⑧薛福成:《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第89—90 页。
表2 都会城市区华人人口及分布比例,1861—1901 年
19 世纪末,随着澳洲经济的发展繁荣和移民人口的不断增加,华人商业及其经营活动也在不断拓展,各种商户、店铺日益涌现,经营货物品种一应俱全。而其中,来自中国的土特产品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究其原因,除不断增加的华人移民的生活需求外,还因为当时澳洲联邦政府和各殖民地政府对商品进口并未制定严格的限制措施。
据1896 年9 月4 日《广益华报》广告页,当时从中国进口的土特产品包括:大目咸鱼、皇头鱼、陈皮、黏米粉、冰糖、什锦杂果、椰丝、糯米粉、萱黏米、红枣、澄面、豆支、糖莲子、毛菇、冬菇、花菇、草菇、海带、糖槟榔、糖姜片、蚝油、白油、抽油、浙醋、白腐乳、虾酱、锦酱,以及苏鲍虾米、鱼翅鳔胶、带子干贝、燕窝火腿等海味干货等,还有各种风味的月饼,如莲子肉月饼、糖肉月饼、豆蓉月饼及咸、甜肉月饼等。①《广益华报》,1896 年9 月4 日,页6,(《广益华报》主人广告)条。
在悉尼众多华人商号中,地处闹市区皮特街(Pitt St.)的“德兴号”更有特色。1896 年,在“德兴号”置办的进口商品中,除“茶、酒、米、油、豆、糖、姜、京果、海味、咸货、酱料”外,“还有洋烟、书籍、纸料、炮竹、丝巾、各式皮鞋、衣物、参茸、药材、丸散、日本漆器、华洋杂货等”,在19 世纪末的华人商铺中,“德兴号已成为百货俱集的店铺。”②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第71 页,第85 页,第86 页。据统计。当时华人店铺出售经营的商品种类约有200 余种,其中除少量为澳洲华人自己制作外,其他主要均为从中国及东南亚国家进口而来,华商所经营的中国与澳大利亚商品贸易的繁荣程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19 世纪末至20 世纪初,在悉尼、墨尔本等大都市,华人的店铺、果栏、洗衣店等不断向外拓展扩张,并引起了白人主流社会的不安。“其中以20 世纪时已拆毁的域士佛街为例,自19 世纪以来一直都是白人聚居的地区,19 世纪末华人迅速取得该接近衿布炉街的小街控制权,白人商店大半被迫撤出”。③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第71 页,第85 页,第86 页。据统计,当时该街共有各种商铺63 家,而其中“60%以上的经营者或租赁者都是华人”。④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第71 页,第85 页,第86 页。参见表3。
此外,在悉尼其它商业繁华地段,华人店铺、商号也有相当数量。如干草街市场(Haymarket)及其外围区域,“1891 年该区域约共718 家门牌,除若干银行、酒店外,其他均是华洋商号,属于华人经营的约64 家,占该区商号的8.9%;既而10 年后,同一地点的华人货仓、工场、商店连住宅已有80 家,较1891年上升2.23%,占当时商号11%以上”。⑤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第87 页,参见“Chinese Occupation in the Haymarket 1891”分布图,“Chinese Occupation in the Haymarket 1901—1902”分布图,载Shirley Fitzgerald, Red tap, Gold Scissors, Sydney: State Library of NSW Press, 1976, pp.81—82.
关于这一时期悉尼一些商业繁华地段白人店铺的“被迫撤出”或迁移,其主要原因在于华人商业的繁荣与竞争力的增强,但也不排除其他因素,诸如:华人聚居经商的传统导致某些地区店铺租赁买卖价格上涨,部分白人店主因此获利后迁走;亦有少数白人因种族偏见不愿与华人毗邻经商而搬离。而域士佛街仍有近40%的白人商铺在继续经营的情况,说明当时华人与白人在店铺商业活动中还是和睦相处,相安经营的。①参见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第111 页第185 注对“被迫撤出”的解释。
表3 悉尼域士佛街(Wexford St.)华人店铺分布表
早期的澳洲华人商号多是香港商行或香港华人资本开设的,但也有是在澳广东华人致富后投资开办的,其中最著名的是创办于1890、1893、1896 年的永生(马应彪)、泰生和永安(郭乐)3 家果栏。1902年,三家果栏合并为“生安泰公司”,他们主要经营的是与昆士兰和斐济的大宗香蕉贸易,并建立了一个颇为庞大的产销网,在昆士兰和斐济种植香蕉,然后运到澳洲各地出售。1899 年,永生商行控制了昆士兰香蕉生产的1%,泰生果栏在斐济拥有100 多英亩的香蕉园,每两周用船装运4,000 串香蕉到悉尼。据悉尼的一个澳洲水果代理商估计,华人控制了新南威尔士香蕉贸易的80%。另据墨尔本水果视察官J·G·特纳的报告,1907 年墨尔本的华人几乎完全控制了该市的香蕉供应与销售。②C.F.Yong. The New Gold Mountain,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 1901—1921, Richmond :Raphael Arts Pty.Ltd. , 1977,pp.49—50.
除水果批发和零售外,华人菜农的蔬菜种植与销售也颇具规模,在澳洲中小城市占有很重要的市场。淘金萧条后,在移民定居点形成了许多中小城镇,并出现了大城市。随着城市化的加速发展,工商业繁荣,都市人口大量增加,对蔬菜、水果等消费量的需求不断增大,从事种植业有利可图,它不仅可以满足华人的部分生活需求,也适应了澳洲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
淘金时代的赴澳华人主要来自珠江三角洲和闽南的农民,种菜原是他们的本行,做起来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华人承租或购买土地,开垦菜园,通常是由自己同乡中的店主或蔬菜水果商提供贷款和资助的。因而菜农产品的销售权往往也就为这些店主和华商所掌握。也有一些店主和商人开办蔬菜农场,还有些菜农本身就是小贩。
在1901 年前后,澳洲蔬菜的主要供应者可以说是非华人菜农莫属。悉尼的贝尔莫市场和墨尔本的小伯克街上端的东市场和维多利亚市场是华人菜农出售蔬菜的主要地点。③C.F.Yong. The New Gold Mountain,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 1901—1921, p.39.他们每天用两轮运货马车载满蔬菜来这里销售,也有的菜农把蔬菜大量批发给经销商销售,还有的菜农则在清晨挑着新鲜蔬菜沿街串街叫卖,很受市民欢迎。另外在维多利亚的本迪戈、巴拉腊特和新南威尔士的阿尔伯里、纽卡斯尔等许多城市都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华人提供蔬菜。
由于传统优势和自身特点,在早期澳洲华人所经营的商业中,水果和蔬菜商占有重要地位。据统计,1901 年新南威尔士州的华侨水果店及蔬菜水果商有369 人,占全体食品杂货商及零售商799 人的近一半。①宋钻友:《永安公司与上海都市消费(1918—1956)》,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 年,第4 页。同时,随着销售收入的增加和财富的积累,他们也成为了当时华人社会的上层。
早期的澳洲华人商店主要经营活动,除日用杂货和生活必需品外,还经营借款、存款和汇款回国的业务。一些大的商店甚至在香港和中国内地都建有联号。如悉尼的“安益利”(On YiK & Lee)商号很受顾客和同乡人信任和欢迎,新南威尔士、昆士兰乃至新西兰的华人在这家商号都有存款。一个当了14年家庭佣仆的华人就将自己的约1000 镑的积蓄存入该商号。②《广益华报》,1902 年9 月13 日。悉尼、墨尔本不但成为澳洲联系香港、澳门以及厦门、广州等地的纽带,还成为金矿场所需物品的供应中心。
华人来澳后,如何把淘金所得寄回国内,解决家庭经济困难,就成了一个头等重要问题,因此产生了侨批问题。侨批又称银信,番批,是在缺乏近代邮政系统的晚清,海外华人与侨乡通过民间机构或侨批局保持联系的特殊形式。承载着通信和汇款的双重职责。为满足这一重大而实际的需求,一批兼营存汇款业务的杂货商号应运而生。由于语言和亲缘关系,小商店多以华工原籍的县乡为基础,华工也多在本县本乡人开设的店铺购物,彼此互相信任。除购物外,还经营借款、存款和结汇回国的业务。如在悉尼华人中享有声誉的“德兴号”,除经营华洋杂货业务外,“更兼替华人接带金银、家书回乡,此外还有汇兑服务”。③杨永安:《长夜星稀:澳大利亚华人史1860—1940》,第71 页。随着华人经济实力的增强和中澳之间贸易的发展。便出现了一种乘坐墨尔本直达香港之间轮船专为华工携带金钱和书信的人,负责按址登门将钱银交给家人亲收。有时也可将钱存在临近墟镇的杂货店,通知华工家人往取或折算成米、盐、油、布等杂货交给家人,颇受欢迎。
1877 年到昆士兰库克镇(Cooktown)淘金的谭仕沛晚年曾详细回忆了自己的一次寄办侨批经历:“吾堂叔闻此消息(指上文所述华工纷纷因病回国的消息——笔者),将我房屋按典,得资一百六十元,由省万全珍珠铺汇来谷党(即Cooktown——笔者)万全安店。折合英金三十二镑,以为我父子兄弟归乡舟费之用。”④谭仕沛:《阅历遗训》,载刘渭平:《澳洲华侨史》,(香港)星岛出版社,1989 年,第47 页,第48 页。文末记述还表现了淘金华工与家乡的紧密联系以及华工之间的相互提携:“因伴旋唐(意言回中国也),顺寄信银归家,乃噩耗传来,祖母病终,姊又丧失所天,家贫孀守。当即函请权来我家,料理家务。按年汇款,以应其用。徐图甥子阿智外出营生。”⑤谭仕沛:《阅历遗训》,载刘渭平:《澳洲华侨史》,(香港)星岛出版社,1989 年,第47 页,第48 页。
另外,悉尼的“安益利”、香港文咸东街的“广合源”和“广泰来”等侨批钱庄都是为澳洲华工接转侨汇侨批的专门机构。华工中尤其是中山人更喜欢在同乡知己的大商号大公司存放银款,信任他们将金粒及现金带返回乡。侨领梅光达的茶叶公司、马家的先施公司、郭氏兄弟的永安公司、蔡氏家族的大新公司以及昆省李敏周的新新公司是大贾商号,也都为乡亲乡里的华工转递过不少的赡家银信,广州人则在悉尼开办的“安昌行”里存款。但是由于澳洲政府严格规定外汇必须由银行专营,非银行商业公司不准经营,因此银信业只能在公司生意周转资金的掩护下,以特殊的手段予以帮助,因此始终没有形成一种专营侨汇的公开行业。为方便汇金回乡,常自制木盒装金。这是华工本来就具有的手艺,在金矿枯竭之后,很多华工因而转向了家具制造业。侨批上,华工借助华人社团的帮助,与家乡保持着或稳定或偶然的书信往来,协商事宜,寄托思念,沟通情感。⑥常增书:《澳洲淘金华工的“银信”》,载王炜中主编:《第二届侨批文化研讨会论文选》,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潮州市政协文教体卫史委员会编辑,(香港)公元出版有限公司,2008 年,第457—459 页。
随着淘金热的萧条和新南威尔士和维多利亚殖民区对华人排斥限制的加剧,华人开始向昆士兰和北领地迁移,在从事以种植业(稻米、甘蔗、香蕉等)为主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商业活动拓展到了那里,并取得了成功。
据记载,在1882 年上半期,在北领地的帕马斯通(Palmerston)城,“华人将卡文那街建成了一个商业中心,那里有餐馆、大型马口铁商店等各种商店,还包括一个苗圃。店主的产品是从广东购买的。”①Eric Rolls, Citizens: Flowers and the Wide Sea, p.126, p.126, pp.125—126.
北澳华人商业的兴盛也引起了媒体的关注,1887 年期间,北澳著名报纸《北澳大利亚人》(North Australia)曾对当时北澳许多华商做过简要介绍,如:郭忠龙是“裁缝及草帽匠,也经营各种欧洲物品”;托马斯·周桐则主要经营“时髦的日本、中国货,其中有样子奇特的竹椅和中国、日本绘画”;而孙兴中是一名家具进口商和店主,此外他还制造汽水。另外,北澳的华商“大多拥有他们店铺所占的土地并支付了土地使用权”。由于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他们没有要求政府提供帮助”。②Eric Rolls, Citizens: Flowers and the Wide Sea, p.126, p.126, pp.125—126.
为推销和宣传自己的商品和服务,帕马斯通的华人店主也经常在报纸上刊登广告。譬如:1881 年6月11 日的《北领地时报》(Northern Territory Times)就刊登过颇有《泰晤士报》风格的几则关于华人店主叶四非(YAP SUE FEE) 和孙万龙(SUN WAH LOONG)的广告:
卡文那制鞋厂——叶四非诚谢诸位顾客自开张以来的支持和推荐,并在此向公众告之,公司已进口了上等英国小牛皮和制鞋皮,用以制作做工精良的皮鞋,每双15 先令。精工精细,产品热销。可送货上门。制鞋匠叶四非。
店主兼进口商孙万龙在南澳和帕马斯通有从中国来的大量船货,包括茶叶、大米、糖、男士服装。③Eric Rolls, Citizens: Flowers and the Wide Sea, p.126, p.126, pp.125—126.
另据档案载:广东省香山县石岐镇人林茂(Lum Mow),生于1878 年9 月23 日。④Mow, Lum - Nationality: Chinese [Occupation - Fruiterer] [Born 23 September 1878] - Alien Registration Certificate No 11 issued 17 October 1916 at Townsville, NAA: BP4/3, CHINESE - MOW LUM。但在另二份档案中,林茂则分别在1919 年和1920 年报称其本人是出生于1877 年。见:Mow, Lum - Nationality: Chinese [Occupation - Grocer] [Born 1877]- Alien Registration Certificate No 4769 issued 3 June 1919 at Thursday Island, NAA: BP4/3, CHINESE - MOW LUM;Lum Mow, Lum Goon Way, NAA: J2773, 60/1920.18 岁时林茂跟随同乡出国谋生,1896 年在澳洲昆士兰北部的坚市(Cairns)登陆入境。其后便在这一带闯荡做工,随即进入汤士威炉埠(Townsville)立足。⑤但在另一份档案中,林茂又自称抵澳年份是1894 年。见:Lum Mow, Henry - Student exemption certificate, NAA:A433, 1949/2/7501。此时因淘金热已过,林茂也和其他在澳华人一样分散到不同的乡镇经营商铺与种植业。几经拼搏获得第一桶金并并获得昆士兰长期居民资格后,他于1900 年在汤士威炉埠租赁司铎克斯街(Stokes Street)19 号的物业,开设了一间自己独家经营的商铺,以其自己的名字作为店名,即“林茂号”,主营杂货(包括中国土特产)、果蔬、糖果和香烟等货品,也销售自制的饮料。到1904 年,该商行的生意价值已达175 镑。⑥Lum Mow of Townsville, Qld - birthplace: Canton, China - departed Townsville, Queensland on the Eastern 25 April 1904, NAA: J2482, 1904/57。1919 年,其生意价值更达到400 镑,每周营业额可达80 镑,生意兴隆,成为汤士威炉埠屈指可数的华商企业之一。
为更好地促进商业关系和维护华商共同利益,1892 年,悉尼“安益利”公司的进出口华商李益徽,在成为吉布斯—布莱特公司的独家代理商后,精心策划,组织了由悉尼八家经营进出口贸易的华人商行参加的新南威尔士的第一家华人商业团体—“联益堂”。⑦C.F.Yong, The New Gold Mountain,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 1901—1921, p.81, p.82.它在早期澳洲华人商业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与影响。
“联益堂”主要代表了包括广东四邑、中山、东莞、增城和高要在内的各县华商的利益。⑧《广益华报》,1901 年12 月21 日,1902 年4 月5 日。显示了在19 世纪末,华人地缘纽带仍然在维系华人商业经济关系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影响。“联益堂”的组织机构是由八家商行会员组成的理事会进行管理。八个代表分成四组,每组二人,轮流管理联益堂的事务,为期3 个月。
从“联益堂”章程宣布的主要宗旨看,包括三个方面,即:“从事慈善事业;促进商人间的经济联系;调解华人之间的争端”。⑨C.F.Yong, The New Gold Mountain,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 1901—1921, p.81, p.82.作为澳洲早期的重要华人商业团体,它曾经在组织华商讨论联邦关税率和放宽新南威尔士移民法等方面发挥了作用。它也为中国水旱灾害、饥荒和医院提供捐款,至1902 年它还为500 多华人提供了慈善资助。
关于“联益堂”的财政来源,主要来自它充当轮船公司代理商所获取的佣金收入。如发售一张船票,可获得7.5%的佣金,如发运黄金和货物到中国,可获取2.5%的佣金。至1897 年,它成为3 家轮船公司代理商后,收入已较为可观。据估算,联益堂的年收入总额应在200 镑至300 镑之间。①C.F.Yong, The New Gold Mountain,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 1901—1921, p.82, p.47.
遗憾的是,由于华人的门户之见和争权夺利,联益堂和1899 年成立的“新民启智会”产生了矛盾,并愈演愈烈,终于1903 年正式解散。
探讨早期澳洲华商,特别应该关注他们在发展、开拓早期中澳贸易中的作用。1870—1890 年间,维多利亚与中国的贸易主要被华商所控制,新南威尔士与香港的贸易也是如此。②G.Oddie, “The Lower Class Chinese and the Merchant Elite in Victoria, 1870—1890”,Historical Studies, Vol.10, No.37,1961.当时澳中贸易的主要产品面粉、牛油、肉类、皮革、香料、黄金、铅、煤、木材等,华商从中国进口陶瓷、茶叶、丝绸和中草药等土特产品,并将澳洲出产的羊毛、牛奶、火腿、饼干等产品,推销到香港和大陆。③C.F.Yong, The New Gold Mountain, The Chinese in Australia, 1901—1921, p.82, p.47.
澳洲著名侨领梅光达在拓展早期中澳贸易、发展华人商业方面起了重要作用。1872 年,梅光达回中国探亲,同时为经营茶叶与丝绸贸易寻找国内代理商。其间,他向清政府官员力陈严禁鸦片和开展国际贸易的重要性。返回澳洲后,梅氏即在悉尼开设了一家茶楼和一间专营茶叶、丝绸进口的商行,大力拓展从中国进口茶、丝业务,生意兴隆,后又开设了3 家分店。在1889 年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主要致力发展自己的实业,对竞选省议会议员等政治活动,则不大过问。他开设的多间商号,尤以经营茶叶最为成功。所销售的茶叶质优价廉,为低薪阶层所偏爱,兼以“两心紧扣”的图案设计作为商标,颇受顾客欢迎。1900 年,他又在纽格士顿增设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并组建了“光达茶叶有限公司”。随着业务规模的不断扩大,梅光达成为当地屈指可数的富商之一。④庄炎林主编:《世界华人精英传略》(大洋洲与非洲卷),第168—169 页,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 年。
1894 年,梅光达第三次回国,准备将澳大利亚的羊毛进口到中国,以发展中澳的贸易,这一善举获得了清廷嘉奖,赏予他“军功四品”顶戴,并于1897年还赐予其祖父瑞暇和父亲扩远以“奉政大夫”衔、祖母伍氏和母亲谭氏以“宜人”衔。但当时适值中日甲午战争,中国社会动荡不安,梅光达的贸易计划落空了。再次回到澳洲后,他继续以自己的威望和地位为侨胞和当地居民服务。
由于梅光达在经营澳中贸易和商业活动中业绩卓著,1902 年,悉尼市长在市政厅举行的一次盛大宴会上,代表各界赠给他一个银盘以及澳币330 镑,对其在发展悉尼市商业上的贡献表示钦佩和感谢。
19 世纪后半期,澳洲华人商业和经济经营活动在澳洲华侨华人史和澳洲经济与社会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影响与意义。尽管这一时期由于华人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有限,无法和白人比肩抗衡,再加之澳洲排华运动的不断加重,华人商业的发展也屡经周折,步履维艰,但它维持和满足了早期华人移民对生活必需品的基本需要;维系了华人社会的经济网络和经济生活;显示了华人独特的经商能力、经营特点和传统文化的影响;他们在乡镇中开设的商铺,不仅丰富了澳大利亚乡镇地区的商业网络以及和都市商界的联络,也带给了当地居民不同的文化特征以及商业操作,尤其是密切其与亚洲地区(主要是中国,通过香港作为中介)的经济联系,⑤详见:Sophie Loy-Wilson, “Rural Geographies and Chinese Empires: Chinese Storekeepers and Shop-life in Australia”,Australian Historical Studies, Volume 45, issue 3 (2014), pp.407—424; Janis Wilton, “Chinese Stores in Rural Australia”, in Kerrie L. MacPherson (ed.), Asian Department Store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3, pp.90—113.并与其他族裔一起推动了澳大利亚的经济与社会发展和移民文化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