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洁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有唐一代,佛经音义书发展兴盛。佛经音义书是专门为佛教徒编写,由佛家弟子编纂整理,因其特殊的编纂群体与特殊的适用人群,所以佛经音义书在中国语言史上有其特殊的价值。尤其是其中保留的大量的读音释义材料,是继《经典释文》后研究中古时期读音的重要传世文献,同时又在古籍版本校勘与辑佚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文献学价值。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以下简称《慧琳音义》)与希麟《续一切经音义》(以下简称《希麟音义》)并称为正续《一切经音义》,是中古时期佛典音义书的集大成之作,现阶段,前贤时俊针对正续《一切经音义》的相关研究涵盖了音韵学、文字学、文献学等多个领域,颇有所获,对正续《一切经音义》所引书目进行的递进式研究占据较大篇幅,将对其语篇文献和字书文献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适当梳理可以为学界整体研究提供借鉴。
《慧琳音义》所引包含《尔雅》《方言》《说文》等在内的各类“小学”著作,对其研究重点亦多集中于疑难字考辨及异文材料比勘等方面,并通过系统整理研究探寻其间规律。
王华权[1]摘取高丽藏本《慧琳音义》引《周易》部分,146条去重后得到实际引用实有81条,对比现代通行本《周易》,得出异文50条,并将其分为相异、通假、脱衍、截取自造及待考证等五部分。
王华权[2]以“牵、齔、竊”等字为例对佛经用字进行简略考释,整理后认为《慧琳音义》中所记载的汉字字形较今文献佛典所收更为详尽,贴合原貌。
王艳芬[3]从作用和体例两方面对《慧琳音义》所引《玉篇》内容进行基本探究,并针对可识别的1 040 个字条进行梳理,将其收字、释义等内容与原本《玉篇》残卷、宋本《玉篇》以及《篆隶万象名义》进行一一对照,并最终认为《慧琳音义》所引《玉篇》应为孙强本《玉篇》,较顾野王本《玉篇》注释内容有所增改,且增补幅度较大。
陈红露[4]对《慧琳音义》中所引《说文》玉部、目部字进行考辨,归纳出所引材料与今传本完全相同、意义相同但由于结构分析、表达方式或用字顺序等不同而与今传本有些许差异的、因脱衍讹误而与今传本有较大差异的以及在今传本中不存在的字例等共四种情况。
侯佳利[5]认为《汉语大字典》在引征《慧琳音义》时存在引书体例不同、征引时产生讹误或断句出现问题导致意义改写等问题,并以“泅、彯、昅、垛”等字为例进行具体考辨,以求为《汉语大字典》的再版修订提供借鉴。
与此同时,也有部分学者利用引书材料考察相关典籍的版本流传情况,对文献体例与价值进行深入探讨。
任敏[6]以《慧琳意义》所引《说文》“心部、言部、水部、木部、口部、金部、火部、肉部、帅部”的所有字作为研究对象,与二徐本《说文》进行比较互证,将其分为与二徐本完全相同、基本相同以及不同三大类,肯定了二徐本的价值,并希望通过《慧琳意义》对其进行刊谬补缺,正本清源。
孙明霞[7]以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的正续《一切经音义》为底本,摘录了1 036条《方言》引文作为研究对象与周祖谟先生《方言校笺》进行一一对比,将其分为“相同、小异、不同、其他”等四大类,举例论证了《慧琳音义》在校勘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侧面佐证了《慧琳音义》的文献学价值。
李霞[8]将语言学与文献学的研究结合,兼顾共时与历时,将《慧琳音义》所引原本《玉篇》残卷条目一一比勘进而分类整理,得出对应条目66条,按完全相符、略有差异以及不同等三个类别加以汇总,并据此成果考察《玉篇》的版本流传及使用情况。
彭喜双[9]对《慧琳音义》引《尔雅》中郑玄注提出质疑,对20条标有郑玄注的内容进行逐条分析,发现其中17条标记郑玄注应为讹误,实为郭璞所注,并举6项《慧琳音义》中“鄭”字误作“郭”字的实例加以佐证,余下3例暂时无法确定,但仍不足以证郑玄注过《尔雅》。
王珏[10]选取14处异文,从文字、训诂、音韵三方面着手,与毕沅校本《山海经》详细比勘,就神异动物引用内容的差异进行考证。
李丽静[11]将《慧琳音义》中《声类》的佚文逐一辑录,借以考察《声类》的内容与体例,认为其收录内容较前代字书更加翔实,从语言价值、辞书价值以及文化价值三方面进一步肯定了《声类》的重要价值。
李威[12]借助关系数据库系统提取《慧琳音义》所引《字林》的相关条目进行深入研究,考察其体例特点与释义方法,并将所引材料与《说文》进行对照,全面分析其继承与差异,以便学界重新认识二者关系。
王华权[13]对高丽藏本《一切经音义》引《韩诗》的内容进行整理,得出直接引用《韩诗》各类文献约276条,提取其中约30条“经文”进一步考探,发现受原本《玉篇》影响,《一切经音义》所引与《韩诗》略有脱节,多为“故训”。而后,王华权[14]在《韩诗》考探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研究范围,整理出《一切经音义》引《诗》类文献约740条,详加考证后将其所引《诗》与今本《诗》进行比较,还原《诗》的本来面貌。
唐榕培[15]对《慧琳音义》中159条许叔重注《淮南子》引注内容进行研究,通过具体整理对《慧琳音义》所引《淮南子》的篇目进行合理推测,认为《慧琳音义》中引所篇目应是除《时则训》以外的20卷,而非前人所总结的19卷。同时利用引文材料对许、高二注相混时间加以考探,认为慧琳所用为完本许注,因此推测许、高二注在北宋时期相混,杂于一书而后流传于世。
李京京[16]对正续《一切经音义》引《经典释文》条目进行提取,得出12条引文(其中《慧琳音义》2条、《希麟音义》10条),相校今传本《经典释文》,对其中差异进行考辨,归纳出异文、转释、今传本不见等多种现象,侧面佐证了正续《一切经音义》引《经典释文》具有辨字正形、增补释义、考校古籍等多重价值。熊杨[17]运用同样的方法将慧琳所引《穆天子传》的34条引文与今本书略作比勘,以求考察书证,还原《穆天子传》本貌。
《希麟音义》的引书研究,多集中于对其所注引的语音材料作为切入点的研究。现阶段,学界对其引书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与考校,成果丰硕。并有学者从文献学角度,深入剖析了《希麟音义》的文献学价值,合理定位了其作为《慧琳音义》的后续之作在中国语言学史上的价值。
徐时仪以《希麟音义》为底本探析其中所引《广韵》材料与唐传本《切韵》《唐韵》以及宋本《广韵》之间的对应关系,追溯其中版本异同,最终推论“希麟所引《广韵》如果不是引自孙愐《唐韵》,那么很可能就是引自其时流传的一种类似《唐韵》的增广本《切韵》,但不可能是宋代重修的《广韵》。”[18]
汪寿明[19]针对《希麟音义》中所引《切韵》的重出字、引书名称等内容,详加考略,发现存在“标注为《切韵》而实际引用《广韵》、引书名称标注不统一、引文与今本《广韵》《切韵》均不相符”等多方面问题,《希麟音义》初成书时可能并非希麟独立完成,后期流传过程中又经过增补,最终演变为今传本。
许启峰、陈大伟[20]利用《慧琳音义》和《希麟音义》中散见的四百余条《韵英》语料进行辑佚整理,分析《韵英》体例、说解方式与存在价值,还原《韵英》原书情貌,同时探查当时社会语言文字用况,以弥补《韵英》亡佚所造成的研究缺失。
云燕燕[21]采取语言学与文献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将《希麟音义》所引用的879条《说文》材料与今本《说文》对比,以木部、水部、手部、糸部为例,运用计算机对相关材料进行数字化处理,分析其中所涵盖的“异文、衍脱、讹误、阙文”等问题。
余琴针对《希麟音义》中所引《广雅》的文献资料与四库本《广雅》进行比勘,兼顾《广雅疏证》《广雅诂林》两书,考察今本文献中的疏漏之处,总结出《希麟音义》引《广雅》具有“基本维持了古本《广雅》原貌;所引《广雅》与现存四库全书本《广雅》,在内容上有差异;以及所引材料也许不是出自《广雅》”等三方面特点[22]43,但同时也由于学养不足,笔者精力有限等原因未能透彻分析其中所涉各种情况,所得结论难以完全服众,略有缺憾。
柯斌[23]以《希麟音义》语料数据库为基础,将其征引的史书材料分为“征引形式、征引内容、征引目的”等三种类型,穷尽性整理后,得到引文材料115条,深入探析其引文形式、引文目的等各方面特点,对其中62例进行详细考校,这部分的整理研究对考辨疑难字、研究异文俗字以及勘正古籍文献等方面都具有极高价值。
此外,《玄应音义》与正续《一切经音义》是具有承接性的佛经音义著作,部分学者将三种经音义作为统一整体进行综合研究,考察三者在中国语言学史上的价值。
张铉[24]着重对三种《一切经音义》中引用的子部书籍条目进行全面汇总,分析其引书特点、价值以及异同,并将引书条目按儒家、道家、法家、兵家等分12类进行梳理,探析其特点与价值,考求其源流出处。
郭万青[25]对《一切经音义》三种音义中158条引《国语》的条文加以分析,逐条勘正并举例探析,以明晰正误,其有利于《一切经音义》的深入研究,同时亦为《国语》定本的形成提供助力。
正续《一切经音义》是中古时期集大成的音义著作,立足于上古与近古发展的重要交叉点,囊括了唐五代音韵学的丰硕成果。有唐一代,社会名物训诂发展到了极高阶段,经典著作层出不穷,陆法言《切韵》、陆德明《经典释文》等都是其间代表之作。正续《一切经音义》是针对佛经卷帙浩繁、释义难通而作,留存了编纂者所处时代的典籍面貌,在接续前期玄应、慧苑等人音义著作内容的基础上裨补阙漏,有所增广,因此对于两本音义书所记录的引书内容进行研究可以为文献溯源、古籍整理、版本校勘、文献辑佚等多方面工作提供助力。
对《慧琳音义》的研究涵盖了词汇研究、文字探源、疑难字考释等多个领域,部分学者将《慧琳音义》所收内容与现存字书残卷相对比考校,既可以考探原本字书编排体例与本质特点,又用以考辨今本字书版本流传,刊刻正误,使相关领域研究不断深入。针对保留的语音材料将进一步推动学界研究唐以前语音系统的真实面貌,追溯语音流变的时代特征,在汉语史、汉字史以及语言学史等研究方面均取得了极高的成就。
《希麟音义》为《慧琳音义》的接续之作,主要作用是增补自《慧琳音义》出现后到希麟所在年间新出现的未有音义释读的经书。现下学界对《希麟音义》引书内容为相关原本的研究提供详证的考校材料,进一步丰富关于佛经典籍的研究成果,完善现存佛经研究体系,推动了佛典文献的校理,同时也推动了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发展。
目前学界针对正续《一切经音义》的研究逐步深入、成果颇丰,相关研究体系也日臻完善,但研究过程中仍存在些许不足,仍需后期学者进一步增补。
首先,对《希麟音义》的研究相对较少。由于其为接续之作,篇幅较短,所以不被学界重视,研究热度较低,多为三种经音义共同研究时一带而过,很少有针对《希麟音义》的本体研究。其次,对《希麟音义》的音切、释义、文字等方面研究的成果尚显不足,多侧重于文献学角度进行研究,对相关版本、校勘、辑佚等方面的研究不断深入,但就字形来说,从文字学角度的研究成果较少,其中大量的异体字与疑难字仍须沟通。最后,全面地从文献语言学角度进行研究的成果较少,研究领域多为语言学或训诂学方面,未能充分利用《希麟音义》流传多年保存下来的文献语言资料进行全方位研究,实乃缺憾,相关研究还需进一步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