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语境下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必然嬗变之思
——基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解读

2020-03-03 03:33范高高
六盘水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人化异化本质

范高高

(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贵阳550001)

目前,国内学界对《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人与物的关系研究,大多数学者形成了一致的意见。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劳动和资本的对立,造成主体性丧失的问题逐渐严重,在对待人与物的关系问题上,趋于人与物价值的统一。“人与自然的和解就是使自然界真正成为确证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性存在。”[1]第二,异化的根源不在物,而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异化的根源不在物,也不在于任何抽象的思辨精神及道德伦理思想,而在于实践基础上形成的人剥削人的社会关系。”[2]第三,马克思首次在《手稿》中以生产劳动的视角界定人的本质。“从‘生产劳动'的角度界定和把握‘人'及其本质,这是《手稿》的原创性哲学贡献。”[3]但是,对于《手稿》中出现的人与物关系的追问,不以其实然,而以其应然的角度进行阐释,以及这二者间存在的张力给我们现实生活的启迪意义,这方面的研究文献较少。而马克思对亚当·斯密的超越性就恰恰体现在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剖析物的关系,从而揭示人与人的关系。“与斯密不同,马克思基于‘现实的个人'来理解全部经济活动以及人与人的社会关系。”[4]私有财产和阶级关系的出现是异化劳动的产物和结果,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成了循环论证的关系,由于《手稿》的缺失,我们发现,马克思并未在《手稿》中解决异化劳动是如何产生的问题,以至于我们的研究方向基本倾向于如何处理人与物的关系,而忽略了人与物的关系起源问题。但是在《资本论》中,异化劳动的起源得到了很好的解答,异化劳动是因为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资本的原始积累而产生,很明显,异化劳动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必然结果,因此,人与物的关系需要追溯到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才可能得到解决。本文旨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论证人与物的关系之必然性,以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之间的张力为根基,阐释其对当前我国社会发展的现实意义。更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实现人的类本质生存,国家发展与个体生命之间应该如何看待这种异化,并在这种异化中找到本真的自我。

一、物的人化是实现资本对劳动和劳动产品统治的必然前提

萨伊认为,资本对物的占有是由于资本家的特权导致的,资本的占有是由于资本家对物的继承权和法律。而马克思认为,资本对物的统治是由于资本本身的不可抗拒的购买力,资本不是一种单纯的物,而是实现对他物统治的一种手段。资本的出现与物的人化有着密切而不可分割的联系。

(一)资本的出现与人的需要

亚当·斯密认为,资本的出现是由于劳动的堆积,斯密将私有财产看作是资本积累的基础,因而他并没有对这种劳动进行分析,即异化的劳动还是本真的劳动,马克思认为,是前者导致资本的产生。在自然界中,人们通过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改造自然物,使自然物归于自身,在此过程中,人产生两种需要,一种是人的本质需要,另一种是异化的需要。这种异化的需要正是异化劳动的源头,马克思在《手稿》中并没有说明异化劳动是如何产生的问题,不过他借用斯密的话表述了自己的意见。在斯密那里,异化劳动是由于分工导致的,分工是由于商品交换导致的,“分工原不是人类智慧的结果。它是交换倾向和互相买卖产品缓慢而逐步发展的必然结果。这种交换倾向或许是应用理性和语言的必然结果”[5]131。这也就意味着商品交换是作为人所特有的,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商品交换的产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基于人的需要,那么,是否是人的需要出现了问题呢?人的需要是作为人的本真的自我体现,这种需要显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问题的关键恰恰是出在了商品交换的过程中,商品交换的出发点有两种,一种是出于人性,另一种是出于利己主义。然而,正是这种利己主义导致商品交换无限扩大,出现分工、异化劳动、私有财产、资本积累等等。斯密与马克思所不同的是,斯密认为私有财产所导致的资本积累是天经地义的,而马克思则认为异化劳动才是私有财产的源头。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资本累积是人的需要的结果,资本积累与人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互为因果、相互促进。马克思对亚当·斯密的超越性就恰恰体现在他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剖析物的关系,从而揭示出人与人的关系。亚当·斯密对人的本性理解是从人的超自然生命开始的,他认为人的本质在于经济交换,人的需要来自于经济交换,很明显,斯密并没有从物的交换中过渡到人的历史性生产之中,只有将人的生命置于人的本质中考察,才能从一定程度上规避异化。马克思从主客体相互结合的视角去看待劳动和资本的对立统一,“主客体结合是思考方式、分析方法、是手段,主客体统一即资本和劳动和谐统一,才是马克思实践思维的价值指向和真实目的”[6]。虽然《手稿》中并没有解决异化劳动的起源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私有财产与异化劳动是循环论证的,我们就认为异化劳动是人的利己主义导致的。《资本论》中解决了这个问题,通过资本的原始积累,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的分离,一部分人垄断生产资料,另一部分人成为雇佣工人,异化劳动的产生是特定历史过程产生的特定社会结构的结果,不是出自于人的天性。

(二)物的人化与工人的关系

物的人化是人本身的自我创造力的展现,是人满足自我需要的高级化进程,但是随着这种现象的出现,与之伴随而来的是资本的累积、人与人的差别、甚至是等级关系。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和物没有什么两样,他生产物,后被物统治自身,他生产的产品越多,他受到的羁绊也就越多,他无法挣脱整日束缚着他的绳索;而站在社会之巅的人是拥有自由的人,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以物的占有为基础实现对人的统治。在社会财富正在增加之时,资本家对工人的需求超过了工人的供给,对工人来说,这是一种十分有利的状况,可是工人的生活境况使他不得不为了微薄的工资而拼命地从事奴隶劳动,他放弃了一切该有的自由,整日徘徊于生产线之间。资本积累和扩大分工无限制地进行下去,大资本家逐渐通过竞争的方式使小资本家破产,小资本家逐渐沦为无产阶级,工人的队伍不断壮大,生产的产品过多导致生产过剩,于是,工人的工资又下降了。当社会财富正在下降之时,大量的工人失业,无法生存。“因此,在社会的衰落状态中,工人的贫困日益加剧;在增长的状态中,贫困具有错综复杂的形式;在达到完满的状态中,贫困持续不变。”[5]11

劳动产品越来越与工人相对立。这种对立体现在使工人越来越片面化和对机器的依赖性上面,资本家并不需要工人掌握一整套的生产技术,碎片化的工作使得工人慢慢丧失作为人的整体性存在。他发现他的聪明才智在整套生产运作中没有任何作用,物竟然比人重要得多。这一切早已被资本家规定,一个四肢粗笨、头脑不发达的人完全可以取代他的工作,他不得不因此放下抵抗,听从命运的安排。工人的贫困与工人的毁灭是他自己的咎由自取,与资本家无关,工人一个劲儿地想融入这个社会,可这个社会却一个劲儿地与他作对。“工人的利益从来不同社会的利益相对立,社会却总是而且必然地同工人的利益相对立。”[5]12

二、人的物化与物的人化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并不把私有财产看作是合乎历史的运动,而把竞争、营业自由以及地产分割等等看作是偶然的,所以他们不能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阐释劳动和资本的分离、资本和土地的分离。对私有财产唯一正确的理解就是将私有财产看作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是它以前各种所有制形式的各种矛盾展开的合乎规律的结果。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从人的自私自利本性特点出发分析资本主义的各种经济关系,这就掩盖了私有财产的产生过程,掩盖了劳动的本质。相反,马克思不是从“原始状态”出发,而是从“私有制发展的最高阶段”出发揭露资产阶级经济学无法解决的矛盾,也就是把一切非人的异化劳动过程全部揭示出来。

(一)从劳动的对象化必然到物的异化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自身也就越贫穷。因为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生产的不仅仅是商品,而且还生产自身,也就是说,自身不是作为人存在,而是作为商品存在。“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增值成正比。”[5]47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私有财产是以劳动者同他的劳动产品和劳动本身的关系为基础的。劳动者变成商品,他自己同自己生产出来的物一样必然要遵循商品规律,随着机器的增多,需要的工人数量越来越少,工人之间形成了竞争,自己越来越成为一个廉价的商品。

这样的事实表明,工人劳动的对象化往往表现为对象化的丧失和奴役,工人生命力的现实化表现为生命力的丧失和奴役,如此,劳动的对象化也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物的异化。诚然,人把自己的生命力对象化,但是这些力量并不是作为他本身固有的一种力量归他支配,而是他的种种行为都归置于资本家的喜怒哀乐,这些力量不再属于他自己,他与自己的生命力完美地实现了分离。从劳动的对象化到物的异化,体现在对象中的劳动与劳动者的对立,异化的劳动以劳动的对象化为前提,劳动的对象化又是以自然界或外部的感性世界为前提,因为自然界为劳动者提供了劳动的生活资料和劳动者肉体本身所需要的生活资料。不过令人惊叹的是,劳动者一方面想尽力地使自身劳动对象化,占有劳动的生活资料和肉体所需要的生活资料,另一方面,他又在极度地失去这些东西,乃至失去整个外部世界。

(二)从物的异化必然回溯到劳动本身的异化

劳动者同劳动产品相异化,这只是异化劳动的客观方面,这个客观方面是由主观方面造成的,即由劳动者本身的异化造成的,也就是说,异化劳动首先是发生在生产过程本身中,之后再发生在产品的分配中。工人的劳动是外在的,这并不属于他自己的本质,劳动不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而是为了满足劳动以外的一种手段,作为手段出现的劳动只会使工人丧失劳动的积极性。工人在这种劳动中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假使有一天工人的物质需要得到满足,他就会立刻放弃劳动。“劳动的异己性完全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瘟疫那样逃避劳动。”[5]50

劳动者在劳动时感觉自己和物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如物的,如机器的生产,人远远是达不到那种速率的,这就是人的物化。机器和人的情况刚好相反,人们逐渐重视机器的发展,重视机器的程度超过了人,以前是人控制物,现在是物宰制人。人只有在一些生理反应上面才会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在人类的动物机能方面,人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是属于人的真正的机能,我们拥有的这种机能正是一切动物所共有的,意味着我们与一切动物的区别消失了。属人的东西变成了属物的东西,属物的东西变成了属人的东西,这种现象的出现是因为劳动本身的异化所导致的。

(三)从劳动的异化必然到人的类本质的异化

“类本质”这个概念是马克思借用费尔巴哈的,“他所讲的‘类的生活'‘类的本质'主要指人类的基本机能——劳动本身,即作为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的物质生产”[7]。在费尔巴哈那里,人是感性的对象,而不是感性的活动,费尔巴哈并没有看到实践的作用,他并不懂得人的真正的类本质是社会实践活动,人在社会中不是孤立的,而是处于一系列的社会关系之中。我们已经说明了异化劳动的主观和客观方面,由于这两个方面,人也慢慢脱离了自己的类本质,因为劳动本身作为人自由自觉、有目的人的生命活动的基本形式,人只有通过这样的劳动才能展现出自己的类本质。可是,劳动本身现在异化了,人的类本质也不得不随着劳动本身的异化逐渐异化。动物与人不一样,动物并没有劳动,它的生命活动与它本身是直接同一的关系,它在自然界中时时刻刻都是生命的自我展现,永远都是单个的存在物。而人不一样,人是有目的、有意识的类存在物,这也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因此,动物永远没有劳动,永远不会异化。

人与自然的关系总是非常奇特。从物质方面看,人与动物一样,都依赖于自然界的东西,以便于维持自身的生存,不过,动物是被动的,人是积极能动的。从精神方面看,自然界给人提供可认识的对象世界,是自然科学和艺术的对象,人的精神即是对客观物质世界的积极能动的反映。从实践方面看,自然界是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对象,无论是劳动资料还是生活资料,我们都离不开自然界。由于人与自然关系如此密切,人的类本质的展现必须要落实到具体的实践生活之中,这就说明劳动本身的异化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都是必然的,对象的主体化与人的客体化也是必然的。人的类本质为何如此重要?这就关涉到人与动物的关系问题,在生产方面,人与动物均可生产,但是人可进行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而动物只能进行物质生产,动物的生产是单一的,人的生产是全面的。此外,动物的生产是被动的,它是为了满足自身生存的物质需要而创造的,而人的生产是自由自主的。“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种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5]53

(四)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必然到人本身的异化

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必然导致人本身的异化,人与他人相对立,也就意味着人与自己也是对立的,因为人与自身的关系本来就是同与他人的关系中得到展现的。同他人关系的异化与同自己本身的异化,追根究底,都是由于劳动同自己本身相异化的结果,既然劳动对自己来说是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那么,这个不属于他自己的劳动究竟属于谁呢?当然是属于生产资料的占有者,因为工人想要获得生存,就必须要对这些人委曲求全。“现在马克思用劳动及其异化来说明人的本质及其异化的发展,就为纠正处于绝境的资产阶级人本主义对人的理解开辟了一条通向光明的道路。”[8]从这里我们看到,工人的异化是在实践中出现的,人的关系、人的类本质、人自身的异化都是借助实践的形式展现出来的,实践为异化提供场所。在这种实践中,工人与劳动产品的异化使得资本家的力量日益壮大,一句话,工人与劳动产品的异化关系就是工人和资本家的异化关系。

并不是所有的工人都没有认识到且甘心顺从这种异化关系,而是他们都迫于生存的无奈,被无情地抛入到这种异化关系之中,工人也可以做到劳动本身的非异化,不过他必须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本身的力量薄弱,他要依赖于资本家才能生存,因为资本家掌握着生产资料,生产工具每向前进一步,工人的境况也就越艰危,有时他甚至害怕科学技术的发展,科学技术的发展与他的异化程度是成正比的。使工人感到困惑的是,工人本身的这种境况是工人本身造成的,他的劳动产品、劳动自由、人的本质等统统一切都是由他一手造就的,通过这种外化的劳动,工人创造出一个与劳动格格不入的、整日游手好闲的人,他必须要服从这个人的命令。总而言之,我们能从人与物的关系中揭露人与人的关系,异化劳动既是一种社会关系,也是一种生产关系,从这两种关系中我们能清楚地发现阶级的对立。

三、人的物化与物的人化过程中扬弃异化的途径

无论是物的人化还是人的物化,我们都揭示了其中的异化现象,这一异化过程中,我们发现私有财产对人的统治是普遍的,但是消灭私有财产并不是消灭异化的根本途径,反之,私有财产只是异化劳动的表现而已,因此,我们的目标紧紧锁定在消除异化劳动上面,进一步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实现共产主义,如此,我们才能实现人的本质的复归。

(一)消除异化劳动

首先要明确的是,异化劳动有两种,第一种是一般性的异化劳动,即人只要劳动都会异化的劳动。这种异化劳动,人是无能为力的。第二种是特殊性的异化劳动。我们所讨论的异化劳动也是这一种,即劳动产品被别人占有的异化劳动,我们要消除的正是这种异化劳动。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结果,这种异化劳动只有在私有财产发展的最高阶段上才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基础,奴隶社会占有制生产和封建社会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都不是异化劳动的充分展现,异化劳动是建立在商品经济的基础之上的,只有商品经济发展到最高阶段的时候,异化劳动才会更加明显。

消除异化劳动的这一历史使命是由无产阶级来完成的。“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从奴役制解放出来,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的,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涉及的仅仅是工人的解放,而是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5]58社会的奴役只不过是工人被奴役的扩大化罢了,想要实现工人的解放,就必须要将全人类的解放作为首要任务。马克思在这里明确指明无产阶级的世界历史使命与消除异化劳动之间的直接联系。消除异化劳动的关键在于消除劳动产品的异化、消除劳动本身的异化、消除人的类本质的异化、消除人本身的异化。消除异化劳动的这四个方面关键在于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合理分配社会生产资料,使劳动成为人们普遍的自愿、自由的劳动。

(二)消灭资本主义制度

资本主义制度的产生是一种合乎历史发展的必然过程,当然,资本主义制度归于消灭也是一种合乎历史发展的必然过程。资本主义社会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经阶段,他的存在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我们认识到异化劳动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精致表现,并不能说无产阶级就要立刻消灭这种现存的制度,因为这里面还关涉到一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贯穿整个人类社会的意义问题。由于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分工也就更加细致,私有财产不断得到扩充。“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在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上。任何新的生产力都会引起分工的进一步发展,因为它不仅仅是现有生产力的力量的增加。”[9]生产力和分工不断促进,私有财产和资本积累在此基础之上逐渐扩大,与此同时,异化劳动渐渐深入,人要实现本质的复归,就要不断地投入到这种无限的异化之中。

无产阶级想要消灭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不能简单地依凭对共产主义的理性认识,也不能通过盲目的革命,而是要遵循客观规律的发展。“正如列宁曾经指出,空想社会主义者只是责难资本主义制度不符合人性,亦即不符合人的本性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伦理性。马克思则认为这种观点是不科学的。”[10]我们必须要承认资本主义为共产主义创下的经济基础,要深刻认识到资本主义在人类社会中的历史作用。消灭资本主义制度首先就是要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达到通过社会分配生产资料的形式,如此,劳动者生产的产品就不会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而存在。

(三)共产主义的实现

“共产主义是对私有制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5]78这是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的一个总概述,在此过程中我们并不是只偏向私有财产的扬弃,而是更加注重对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因为私有财产只是异化劳动的果实,异化劳动关键在于劳动本身的异化。马克思做出了关于共产主义的三点互相联系的基本规定,第一,是“通过人”,即是对异化了的人本身的积极扬弃。第二,是“为了人”,即共产主义并不是单纯地像粗陋的共产主义那样只是为了占有物质财富,而是为了人在异化劳动中失去的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本身的解放。第三,人的这种复归是向社会的复归,当然,这种向自身的复归即是向社会的复归,这种复归意味着劳动者不再是孤立的利己主义的个人同他人、同社会相隔绝、相对立,这样的人就是社会的人,恢复了人的本性即社会性。第四,这种复归不是同以往的社会历史中的个人相对立,而是在以往的基础上实现最本真的自我,以往的和当下的自我并不矛盾。我们对私有财产的消灭并不是要退回到原始社会,并不是对以往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否定,而是对一切人类历史文明发展的否定的否定。

有的学者认为,马克思是“人类中心主义”者,笔者认为,马克思固然强调人在自然中的主体作用,但是更加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共产主义就是实现人和人、人和物的高度统一,共产主义解决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存在与本质之间的矛盾、对象化与自我确证之间的矛盾、自由与必然之间的矛盾、个体与类之间的矛盾。共产主义对异化的扬弃不单单只是针对现实生活的异化即经济的异化,而且也包括意识领域的异化,共产主义作为一切异化的最终扬弃,一方面是人类发展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又是人类自身在正确认识历史的基础之上自觉的行动。历史的本质是经济史、生产史,共产主义并不是历史的终结,而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开始,资本主义的灭亡和共产主义的实现均是合乎历史的运动。

四、掌控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之间张力的实践意义

从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异化普遍存在于现实生活之中,无论是作为个体化存在的自我还是作为整体性存在的国家,我们都应该思考如何面对这样的困境。物的人化过度就会造成生态破坏、社会分裂,人的物化过度就会造成人在自然中的主体性丧失。人的碎片化发展导致人越来越粗笨,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了对物质财富的占有,当然,这样的情形正是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对这个问题的分析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生存于这样的生活之中。

(一)为个体化存在的自我独辟蹊径

个体生命的生存关乎人与自然、人与人的统一,物的人化造成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人的物化造成个体与类之间矛盾的解决。然而,“‘人与自然之间矛盾的解决'和‘个体与类之间矛盾的解决'是密切相连的,在‘社会'中,‘人与自然之间矛盾的解决'会带来‘个体与类之间矛盾的解决'”[11]411。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在于人的需要的异化,人的需要是非常丰富的,某种新的产品和新的生产方式的出现都是为了满足人的这种需要,可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需要不是生产的目的,而是实现贪欲的手段,生产的目的是实现利润,这种利润欲使资本家千方百计地创生人的需要。自然科学使我们今天的生活日新月异,大多数人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改善,但我们未免在某些时候仍然缺乏“幸福感”。“由于自然科学丧失了其应有的人本学基础,变成了对自然界和人本身的纯粹技术化开发和研究,并且越来越受资本逻辑的支配。当科研活动及其成果产业化越来越服从于经济利益和商业利润的时候,自然科学所唤起的就不再是人的本质力量和人的主体自觉精神,也不是人们对自然界的美的感受和敬畏,而是无穷无尽的贪婪的占有欲。”[12]

个体化存在的自我和整体性存在的国家是密不可分的,国家对个体幸福的关怀与个体处于异化世界中的自我警觉要时刻保持同一。人始终是社会的人,不是孤立的人,人的解放仍然要回归社会的解放之中,或者说整个人类的解放之中更为贴切。共产主义社会就是人和自然、人和人之间矛盾的基本解决,将个体生命放置于共产主义之中,这样才能恢复人的本质,“人的本质是‘共同存在性'(Gemeinwesen)”[11]300。

(二)物的价值与人的价值是在实践基础上得到的统一

“马克思借助对异化劳动和资本增值本性的分析,揭示出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重要病症之一是个体能力全面异化导致个人价值失落。”[13]物的人化彰显物的价值,人的物化尽失人的意义。物的人化是劳动的对象化的体现,在《提纲》中,马克思针对“对象”的概念就谈到,“对象”的概念不应该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角度去理解,而是应该从感性出发、从实践的角度去理解,这一种理解是在批判继承传统哲学家的基础之上形成的。实践的对象化主要体现在劳动的对象化方面,劳动的对象化就是物的人化的实现,因此,实践的对象化是以劳动产品的出现为标志的。“只有被人类劳动对象化的存在物才是现实的存在物。”[14]

实践是物与人价值实现的桥梁。物的人化、人的物化以及人的本质的复归均要通过实践来完成,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是实现人的本质复归的基础。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提出了“革命需要物质基础”的思想,可见,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是实现人的本质复归的必然途径。需要作出说明的是,人的本质的复归是将孤立的人变成社会的人,“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的本质,他的人的本性在何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成为自然。这种关系还表明,人的需要在何种程度上成为合乎人性的需要,也就是说,别人作为人在何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成为需要,他作为最具个体性的存在在何种程度上同时又是社会存在物”[5]77。人的本质就是在社会中形成的,人的本质需要通过与他人的相互关系才能展现出来,人形成社会,社会形成人。作为扬弃了异化的共产主义新人,是社会本身在生产实践中发展的必然结果,而共产主义社会又是人对自己本身异化的不断扬弃、改造的结果。

(三)树立人类整体发展的坚定信念

“马克思关注这个情感世界的源生和变迁,并用‘幸福'与‘不幸'、‘享受'与‘折磨'等心理概念来表达现代人对异化状态的心理感知,借以捕捉工业技术时代的人类心灵。”[15]当今世界的经济发展十分迅猛,物的人化和人的物化在实际生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很容易发现,物的人化十分重要,它是生产力极大提高的表征。要实现真正的人的本质的复归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但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在这过程中可以“顾此失彼、头重脚轻”呢?的确,我们应该大力推进物质财富的创造,但也不能忽略人们对精神财富的需要。随着劳动和资本的分离,阶级对立关系的形成,资本主义积累过程形成的经济危机的内在基础,最后价值和使用价值消灭。“相互联系和不可分离的因素彼此脱离,因此它们的统一要以暴力的方式实现,它们的相互联系要通过对它们彼此的独立性发生作用的暴力来实现。”[16]如果在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忽略了人的主体性地位,那样的共产主义只是拥有真正共产主义的外貌和躯壳。

“以人为本”始终是人类不变的呼声。人永远不能脱离社会发展的轨道,马克思阐述了异化的四个规定性,其核心就在于人的自由本性,这样一种有自由、有意识、有目的、有理性的存在物才是真正的人,异化劳动是人丧失了人的类本质,将人的感觉变成动物的感觉,把劳动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丧失了自主独立性和自由的本性”[17],我们一直都在苦苦追寻人之为人的东西,万万不能在追寻的过程中连最本己的东西都丧失了。

五、结语

《手稿》是马克思早期转向政治经济学的阶段性成果,他用人本主义哲学的语言和思维对政治经济学进行研究,主要解决的是人的解放问题,这个问题贯穿《手稿》的始终。从马克思的人学公式可以看出,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导致人的异化的根本原因,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推翻资本主义,消灭异化,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但是,建立理想社会形态之前,我们需要有强大的物质力量做支撑,这就需要大力发展经济,经济的发展与自由全面发展的人之间的矛盾是我们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物的人化与人的物化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必然嬗变成人与物的和解,他们之间的张力是我们时刻需要警醒的问题,一方失衡,另一方必定恶化。

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性做出了详尽的分析,劳动者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丧失主体性,劳动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出于被迫、无意识的活动,与这一劳动存在的现象相反,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属性,是一切财富的源泉,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标志,更是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而最本己的劳动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不可能出现,只有完全消除异化,最本己的劳动才可能展露出来,这就牵涉到劳动的本质性回归与人的发展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劳动的本质性回归也适用于马克思的人学公式,即劳动也经历着劳动——异化劳动——劳动的复归过程,和谐的劳动关系是马克思伦理经济最朴实的价值诉求。当今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国的经济制度决定了我国的分配制度应该是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那么,多种分配方式就意味着会存在分配不均的漏洞,应当及时优化分配方式,调解好劳动者的成果报酬关系。其次,增强劳动的幸福感,充分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劳动既然是作为人最本质的特性,那么就应当让人们体会到劳动的快乐,而不仅仅只停留于劳动作为人的最基本的谋生手段。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消灭劳动等级的优劣。异化劳动中的人往往不能体会到自己劳动的价值,甚至被劳动束缚。处于基层中的人不能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工作,无法领会劳动的本质内涵,实则社会中的各种劳动部门没有阶级优劣之分,只有部门职能之别,劳动与资本的对立不能颠倒我们对劳动的和谐关系的本质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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