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传统村落旅游者的环境态度研究
——基于宏村的调研

2020-03-03 01:47
黄山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宏村群组旅游者

左 迪

(华东师范大学 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上海200241)

传统村落作为农耕文明的载体,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美学价值和经济价值等多重价值[1],是中国古老文化最生态化的记忆,而传统村落旅游已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生态旅游。徽州传统村落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保留了物质文化景观的同时,徽州居民的真实生活和文化也得以留存[2]。近年来,旅游业成为促进传统村落发展的重要手段,徽州传统村落成为我国村落旅游开展较早、发展较好的区域之一,但旅游者的进入在为村落带来经济和社会效益的同时,亦对生态环境产生不良影响。尤其是旅游者作为旅游中最基本的“参与者”以及旅游活动的主体,因其自身为保持环境稳定而愿意或不愿意保护和爱护环境的内在条件所表现出的环境态度,由此造成的无意识破坏以及不良行为,均可能构成对传统村落的威胁甚至破坏[3]。鉴于此,选取徽州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生态旅游地——宏村作为案例研究区域,以问卷调查和实地考察为数据来源,探索分析传统村落旅游者的环境态度特征,并分析旅游者在人口统计学上表现的环境态度差异,以此促进人们对传统村落旅游者的深入了解,从而更好地引导传统村落旅游地的可持续发展。

一、文献回顾

Attitude来源于拉丁文aptitudo,原意为适合,现常被译为“态度”或“姿势”。态度是社会心理学研究的重点,该领域中态度是指一种精神和心理状态[4]。目前,态度定义虽有诸多不同,但已达成一定的共识,即个人对周围人与事物的内在情感倾向,可以用来解释一个人的行为。环境态度通常被划分为特定环境态度和一般环境态度[5],但由于其概念内涵较为复杂,在国内外研究中,常与环境意识、环境关心等概念混杂使用。国内外学者基于各自不同的研究目的,对环境态度的概念界定也存在差异。环境态度是一种能够影响环境质量并对地球环境质量产生重大影响的态度,是主体所持有的对某种环境行为的一种倾向[6]和基本立场[7],是个人对环境问题的认识程度及其愿意为解决环境问题所做出的努力[8]。总体而言,学者们对环境态度概念的理解趋向是相同的,并且存在综合的趋势。这里所探讨的环境态度是指一般环境态度,具体采用学界比较公认的Schultz对环境态度的定义,即个人对与环境相关问题所秉持的信念、情感和行为意图的聚集[9]。

环境态度可以帮助更好地理解为什么人们会以某种方式行事,从而加深对人与环境接触的复杂过程的认识[10],有助于促进旅游活动的可持续发展,旅游领域中环境态度的研究逐渐受到重视,旅游者环境态度与环境行为、游憩冲击感知以及旅游者社会人口学特征等关系的研究日益丰富。环境态度可能会受到许多内部和外部因素的影响,已有研究表明环境态度与人口社会学特征之间可能存在影响[11],具体而言:在性别方面,至今尚未有统一的定论,以往研究大多认为男性与女性在环境态度上存在显著差异,表现为女性比男性持有更积极的环境态度[12];在年龄方面,以往研究普遍认为年轻人比老年人更关心环境[13-14];在文化程度方面,有研究表明教育水平与环境态度存在正相关关系[15];在收入水平方面,大部分研究均表明,持积极环境态度的旅游者比普通旅游者拥有的收入更高[16]。

二、研究方法

(一)案例地选择

宏村位于安徽省黄山市黟县东北,是我国著名的徽州传统村落,被誉为“中国画里乡村”。2000年,宏村与西递一同作为中国安徽传统村落被选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我国具有代表性的村落型世界文化遗产地[17]。宏村旅游开发始于1986年,此后其旅游开发先后经历了县政府主导(1986—1993年)、镇政府主导(1994—1996年)、村办企业自主经营(1996—1997年)等不同阶段,最终于1997年租赁给北京中坤集团,为期30年,并交由京黟旅游开发公司负责经营[18],自此宏村旅游业迅速发展。2015年底,宏村游客接待量为185万人,门票收入为1.12亿元,旅游总收入高达10亿元。但值得关注的是,旅游发展在改变宏村劳动就业结构与产业结构的同时[19],也对村落环境造成了诸如固体废弃物污染、水体污染、噪声污染与土壤破坏等负面影响[20]。

(二)量表开发

国际上环境态度测量常使用Dunlap等编制的、由12道测量题项组成的新环境范式量表[21],随后为适应环境变化,他又在原量表上新增两方面内容,并将其命名为新生态范式量表(NEP)[22]。大量的国内外研究已证明该量表反映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新的生态世界观,量表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并且其预测效果较为理想[23]。Pierce等认为将新环境范式量表由12项缩减为6项时,量表效度不受影响[24],中国学者李燕琴、王玲等也曾运用6项新生态范式量表进行实证分析。[25-26]由此可见,新生态范式量表可根据研究区域和调查对象的特性,适当调整量表结构和形式,使调查更符合实际情况。

(三)问卷设计与调查

问卷设计包括2部分,其中人口统计特征部分主要包括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平均月收入与来访次数等5项,重点在于测量旅游者的基本人口统计特征,并大致定位旅游者的经济和社会情况。环境态度部分采用改良后的6项新生态范式量表,各测量项采用李克特量表五分制形式,回答分为非常不同意、不同意、中立、同意与非常同意,赋值分别为1—5分。问卷调查于2018年12月23日—26日在宏村景区发放,主要发放点在月沼与景区出口处等游客密集停留区域。问卷由受访旅游者自主填写,调研人员在旁做辅助说明,并现场回收。共发放问卷200份,根据样本容量公式计算,该次调研最小样本容量为67,因此本次调研抽样数满足样本容量的要求。剔除无效问卷后,本次调研有效问卷为197份,回收有效率为98.5%,满足研究所需的精度要求。

(四)数据分析

运用SPSS23.0软件对调研问卷数据进行处理与分析,主要方法包括:(1)采用描述性分析,统计样本人口社会学特征;(2)应用K-means均值聚类分析方法,按照不同环境态度倾向对受访游客进行分类;(3)运用独立样本t检验、方差分析与Scheffe事后检验,比较人口社会学特征在环境态度上呈现的差异。环境态度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 α)为0.707,符合信度要求。

三、调研结果分析

(一)样本概况

在197份有效问卷样本中(表1),受访旅游者中男性比例(46.2%)略低于女性(53.8%),以中青年为主(年龄在19—25岁的占23.4%,在26—45岁的占56.9%)。受访旅游者的文化程度以大专以上学历为主(89.3%),其中硕士及以上学历占15.2%;受访旅游者平均月收入较高,并且以3000—4999元(38.1%)和5000—9999元(28.9%)2个区间为主。此外,旅游者大多为第一次来访(80.2%)。

表1 样本的社会人口学特征

(二)描述性统计结果

受访旅游者总体环境态度水平较高,各测量题项均值都在3.00分以上,若排除测量题项“动植物之所以存在,首先是因为要为人类所用”与“人类有权改变自然环境以满足自己的需求”,其他测量题项的均值均处于3.50分以上(表2)。其中,均值分最高项为“动物和人类具有相同的生存权利”(均值为4.60分),均值次高项为“当人类破坏自然时,经常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均值为4.27分),表明大部分游客对人与自然的关系有着清醒而深刻的认识。

表2 游客环境态度描述统计

(三)基于环境态度的游客聚类分析

在进行聚类分析前,先计算每位受访旅游者的环境态度总分,发现受访旅游者环境态度总分最小值为11,最大值为30。样本中没有总分为6的,表明受访旅游者中没有人持极端生态中心主义的观点;样本中有总分为30的,表明受访旅游者中有人持极端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另一方面,依据To⁃sun对李克特量表的5级评分标准[27],对环境态度量表的总体表现程度进行分析。受访旅游者的环境态度得分均值为3.84,总得分值为23.05,可见,旅游者环境态度总体表现偏生态中心主义。根据受访旅游者在各测量题项上的得分,对所有的受访旅游者样本数据进行Q型聚类分析。具体是采用Kmeans均值聚类分析方法,反复多次测试后,发现将受访旅游者聚为3类时,单因素方差分析(ANOVA)显示3个类别在6个测量项上存在显著差异(p<0.001),说明聚类效果较好(表3)。

表3变量间的方差分析(ANOVA)

Scheffe事后检验结果显示,第1类与第3类在“动物和人类具有相同的生存权利”测量项上无显著差异,在其他测量项上均有显著差异。第1类与第2类在测量项“动植物之所以存在,首先是因为要为人类所用”与“人类有权改变自然环境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上差异显著。第2类与第3类在除“动植物之所以存在,首先是因为要为人类所用”和“人类有权改变自然环境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以外的测量项上差异显著。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表4中“动植物之所以存在,首先是因为要为人类所用”与“人类有权改变自然环境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两个题是反向表述题,即得分越高表示越不赞同这种观点。依据受访旅游者对环境态度测量量表中各题项的得分均值,总结归纳各类群组特征,分别对3类旅游者群组进行命名。

第1类的受访旅游者已经认识到生态危机,但他们同时又不能正确认识人类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过分强调人类在自然环境中的作用。这类受访旅游者环境态度贴近人类中心论,将该群体命名为“人类中心主义者”,这类受访旅游者共有65人,占受访总人数的33.0%。分析表明(表5),在这类受访旅游者中,女性比例略高于男性,78.5%的受访者年龄介于26—65岁,44.6%的旅游者学历为大专及以下,60%的受访游客月平均收入小于4999元。因此可以总结,人类中心主义者大多年纪相对较大,收入中等偏低,学历中等偏低。第2类的受访旅游者支持地球存在生长极限与可能存在生态危机的观点,反对人类优先和技术万能。这类群体立场明确,能清楚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理性看待环境状况,从环境态度上看偏向于生态中心论,将这类群体命名为“生态中心主义者”。这类受访旅游者共有64人,占受访总人数的32.5%,其中女性比例略高于男性,81.3%的受访者年龄介于19—45岁,59.4%的受访者学历在本科及以上,43.8%的受访者月平均收入大于5000元。因此可以总结,生态中心主义者以中青年为主,收入较高,并且拥有较高的文化水平。第3类的受访旅游者尚未明确认识人类面临的环境问题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等,即这类受访者的环境态度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立场相对模糊、难以明确划分,故将此类受访者称为“立场模糊者”。这类旅游者共有68人,占34.5%,其中女性比例略高于男性,79.4%的受访者年龄介于19—45岁,83.9%的受访者学历在高中至本科之间,70.6%的受访者月平均收入在3000—9999元。因此,立场模糊者人口学特征介于人类中心主义者和生态中心主义者之间,但较偏向生态中心主义者。

表4 各类旅游者在各个环境测量项上的得分均值

表5 旅游者环境态度聚类人口统计特征描述分析

(四)方差分析和Scheffe事后检验

为探讨不同人口社会学特征的受访旅游者在环境态度上的差异,首先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分析不同性别在环境态度上的差异性,发现男性与女性受访旅游者的环境态度无明显差异。男性均值得分(3.73)略高于女性(3.56),且二者均高于3.5,归属偏生态中心主义。随后,运用单因素方差分析和Scheffe事后检验,分析年龄、文化程度、月收入水平等其他人口社会学特征对环境态度的影响差异以及来访次数对环境态度的差异性,得出以下结果:第一,不同年龄群组的环境态度在p≤0.05的置信度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最低表现为18岁及以下(2.33),而最强表现为66岁及以上(5),66岁以上年龄组的环境态度显著高于18岁以下年龄组,但这种显著差异可能与问卷调查中这两个年龄组样本量均较少有关。总体而言,除18岁以下年龄组外,其他年龄组受访旅游者的环境态度均值都大于3.5,偏向于生态中心主义;第二,不同文化程度群组的环境态度在p≤0.05的置信度水平上无显著差异。均值得分最低的是学历在初中以下的群组,均值得分最高的是大专学历群组;第三,不同月收入群组的环境态度在p≤0.05的置信度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最低表现为月平均收入1000元以下群组(3.40),而最强表现为月平均收入大于10000元群组(4.02),月平均收入大于10000元的群组环境态度显著高于月平均收入小于1000元的群组。但总体而言,除月平均收入低于1000元的群组外,另外若干月收入群组的受访游客环境态度均值都大于3.5,偏向于生态中心主义;第四,来访次数对环境态度在p≤0.05的置信度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第一次到访的旅游者环境态度(均值为3.57)比重游者的环境态度(均值为4.01)表现的略差,但均大于3.5,偏向于生态中心主义。

四、结论与讨论

以安徽传统村落宏村为案例地,运用改良后的6项新生态范式量表进行问卷调查,并采用t检验、方差检验和Scheffe检验等定量分析方法,探讨受访旅游者的环境态度总体表现程度以及人口统计学特征所表现的环境态度差异,主要结论如下。

第一,采用国际测量环境态度时惯常使用的新生态范式量表,衡量传统村落旅游者的环境态度。依据量表均值得分,宏村受访旅游者的环境态度均值为3.84,偏向于生态中心主义者,表明旅游者具有较好的环境态度。由此认为,来访宏村的旅游者可以被视为生态旅游者,他们总体立场明确,赞同自然平衡脆弱的观点,认为人类对环境状况应该有清楚的认识。这群游客因自身具有良好的环境态度以及较高的环境责任感,在旅游过程中会自觉约束行为,避免环境破坏,有利于传统村落的文化生态旅游继续推进。

第二,采用K-means均值聚类法,可将受访旅游者环境态度分为人类中心主义、生态中心主义和立场模糊者三类。环境态度不同的受访旅游者,其人口社会学特征也存在差异。具体而言,人类中心主义者大多年纪偏大,收入中等偏低,学历中等偏低;生态中心主义者以中青年为主,收入较高,并且文化程度较高;立场模糊者人口学特征介于人类中心主义者和生态中心主义者之间,较偏向生态中心主义者。生态中心主义者具有良好的环境态度,其在旅游活动过程中会表现出环境友好行为,成为传统村落可持续发展努力吸引的旅游者群体。

第三,运用方差分析和Scheffe事后检验,发现人口统计学特征中年龄和月平均收入在环境态度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5)。而不同文化程度的检验结果表明,文化程度对环境态度差异不存在显著性差异,这与之前研究认为教育水平与环境态度正相关不一致。这可能是我国加强环境宣传与教育以及生态文明建设不断推进,使得人们的环境态度表现得更加积极,从而更偏向于生态中心主义。此外,检验了不同来访次数旅游者的环境态度差异,发现重游者的环境态度显著高于第一次访问的旅游者,该结论与丛丽等人研究的旅游经历中重游者的环境态度显著高于初次游客结论一致[28]。

最后,目前环境态度的实证研究大多用于自然遗产地、自然保护区、生态旅游区等以自然为基础的旅游活动中,很多实证研究已表明环境态度会对以自然为基础的旅游活动可持续发展产生影响[29-30]。作为国内首次将环境态度用于以自然与人文相结合的传统村落旅游情境的实证研究,局限性在所难免。研究中未直接验证环境态度对环境行为的影响,这是后续研究中可以进行补充与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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