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芳
摘要 物化批判是马尔库塞科技异化批判的灵魂,并对其科技异化理论的展开和深入起着强化作用,基因编辑技术的物化批判视域就是科技异化批判的生成、转换与分解的视域。基因编辑技术的诞生是科学史上一次具有革命性意义的高潮,然而,“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的发生却带来了发人深省的道德难题。封闭世界伦理观的崩溃成为近代科技伦理诞生的前提,在此背景下,“如何合理的运用基因编辑技术”就成为横贯在人们面前的时代与道德问题。此基础上,探析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理论在真正意义上促进了基因编辑技术问题的时代分解,并在理论和经验领域比较完备地解释了异化运动,完成了科技伦理史上的一次跨越。
关键词 马尔库塞 物化批判 基因编辑技术 道德困境 科技伦理
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2.114
基因编辑技术早为科学界所关注,相关研究也较为广泛,技术运营成果亦有相关成效,从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理论角度进入道德困境研究是在这一领域中的新尝试。与传统的科技研究视角不同,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从科技与文化、社会的相互调节性等角度看待基因编辑技术中的道德困境,对其道德困境的产生与演化等做出更加深刻的研究,我们或许能看到更为明白的异化图景。
事实上,从马尔库塞的物化概念角度对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应从科学技术问题与伦理问题、物化问题的相互嵌入性方面考察异化问题产生的外部条件及其内部的演化。所谓马尔库塞的物化概念,即他在《理性与革命》一书中提到的:“我们从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借用了‘物化这一词。它表明这样的事实,资本主义社会中物與物之间的所有关系都表现为人与人的关系,或者说,社会关系似乎是物之间的关系,‘自然规律制约着他们的运动,自然规律实际上是人们同社会力量之间的关系。”
这里的社会关系似乎是物之间的关系,也就表明科技迅速发展中基因编辑技术背景下的社会关系包含人与基因编辑技术之间的关系;是被编辑状态下的智能活动主体的当前社会文明程度与科技伦理所处的困境阶段;也是人类对生物体的基因编辑知识掌握情况与科技本身对人的操纵之间的矛盾。2012年,科学家们首次发现CRISPR,CRISPR是细菌遗传密码及其免疫系统的一个定义性特征,是细菌用来保护自己免受病毒攻击的防御系统。当时的科学家们便预想到,CRISPR会彻底改变我们应对一些现实问题的方法,如食物短缺、癌症以及器官移植等等。在最近的研究中,CRISPR甚至可以被用作活体以及非活体的人类胚胎实验的工具。但是,与任何新技术一样,它也可能会导致意想不到的“额外压抑”问题。马尔库塞认为“产生于特定统治机构的附加控制称为额外压制”。在他看来,当科学技术和物质文明的进步逐渐横扫了社会文明进展过程中的经济匮乏的压抑状况时,“额外压制”后果之一便是能够以社会物化的形式维护社会统治,在此物化基础上,其越来越成为一种维持社会统治形式的多余附属条件。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也谈到:“灌输那些使生存斗争的过时形式永恒化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是解决异化困境的最顽固的绊脚石。
另外,马尔库塞科技物化批判思想的发展仍方兴未艾,目前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关于异化问题的研究课题基本集中在对物化的概念及其逻辑传承的分析中,尚未关注到具体的科技问题与外部社会伦理要求的条件关系,因此,以基因编辑技术为例在马尔库塞科技物化批判思想视野下对科技伦理做一次内因与外因兼顾的探究,注重考查基因编辑技术的科技伦理问题与社会政治文化的关系,亦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马尔库塞的科技物化是一种研究科技与劳动异化问题的思想。它强调物化的批判性思维,主张以科技物化本身为出发点进行理论研究。从物化批判角度进入基因编辑技术问题的研究,首先要面临的是以科技伦理问题为物化的逻辑线索研究进路何以可能的问题;另外,在这一视角下对具体的基因编辑技术的伦理问题进行研究,最终究竟能向世人展示何种全新图景,这是何种可能的问题。
以基因编辑技术问题为线索把握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理论,实际上采用的是事实分析方法,这种方法主要关注科学技术的发展演化。因此,在基因编辑技术备受争议的背景下,物化批判的思想线索应当关注科技伦理问题在科学技术研究中的重要性。
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并非仅仅始于现实观察,而且还始于科技伦理问题。传统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属于科学家范畴”的观点谬误之处在于:一方面,基因编辑技术的科学研究不可避免会引起新的科技伦理问题,这终将导向新的物化研究,处于不同科学知识背景下、具有不同科研水平的科研人员,面对同一物化结果往往会有不同反应,只有这种引起类似科技伦理难题的现象才有可能导致新的研究;另一方面,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的科学研究并非总是始于科学家的观察,也有可能源于此基础上的物化理论内部的不自洽或不同物化理论间的矛盾等。因此,强调基因编辑技术的物化问题属于科技伦理方面而非科学家的观察,才真正意义上体现经验事实矛盾与理论内部矛盾,即矛盾在科学与技术发展中的根本地位。
基因编辑技术的物化问题推动异化领域的研究,问题的深入就是研究的深入。科技伦理问题并非是个简单的逻辑语句,而是一个现实的科技、伦理与物化相互杂糅的问题系统,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的物化问题始于对马克思异化的“元问题”研究,但并不终止于对其“元问题”的回答,对马克思关于异化思想“元问题”的研究通常能延伸出更多的“子问题”,由“子问题”亦能转而演化出更多的“孙问题”。一部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物化问题的科学研究历史就是异化伦理问题的生成、转换与分解的历史。
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前景是科技问题与伦理问题、异化问题的生成、展开与分解的图景。早期,生物学家最先掌握了与基因编辑密切相关的DNA知识,对这些知识的掌握并非出于对伦理问题的实验求解,而是作为一种科学知识的经验存在,这一阶段仍处于认识与实践杂糅的思维阶段,科技伦理问题作为一种高级意识尚未在科技实践的历史运动中分化出来,这一阶段也尚未有物化体验的存在;对基因编辑伦理问题的经验把握出现在科学家对基因问题进一步探究的时期,尤其是CRISPR的发现,这一阶段处于认识与实践初步分离的阶段,基因编辑技术的伦理问题意识开始出现,人类的理性力量尚未寻找到它的合适形式,只能初步用伦理视角解释世代积累的经验知识。例如,2015年以来,科学界对CRISPR的人体试验进展迅速,试验多运用于对抗各种癌症、艾滋病毒和HPV。但是很多疑问尚且存在:关于胚胎的基因编辑是道德的吗?基因编辑是否会导致特权主义;基因编辑技术的发展是否把人作为一种科技工具、一种物的形式?事实上,马尔库塞谈到“这种物被赋予了生命且能挑选它的物质食粮和精神食粮,如果这种物并未感到它是作为物而存在,如果它是一个漂亮、干净的活动物,那么,这种生存方式就还没有废除”。
大科学时代以来,基因编辑技术的社会建制化进程不断完善,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活动也呈现出高投资、广合作、大目标等新特点,科研工作者越来越在一种规范的研究范式中进行基因编辑的实验研究。然而,科研人员在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进程中,更加需要注重发现其内部的科技伦理困境,设想不同境遇下科技、伦理与异化杂糅状况出现的多种可能性,从而敏锐地探究问题解决之路,能够清晰地定位科技伦理问题在整个物化框架下的位置,预测基因编辑技术可能的分解与转移方向,此外,能够合理的对研究结果进行评价,为下次科技研究的启动做好准备,等等。因此,现代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进展就是科技问题与伦理问题、异化问题的生成、展开与分解的研究进程。例如,2018年11月26日,贺建奎宣布两名双胞胎婴儿于11月在中国健康诞生,双胞胎的一个基因经过修改,一出生后便能天然抵抗艾滋病病毒。即日,有逾百名科学家联名发声,其基因编辑技术的生物医学伦理审查形同虚设,贺建奎直接进行人体实验,只能用“疯狂”来形容。生命伦理学界坚决反对并且强烈谴责人体胚胎的基因编辑。这表明基因编辑技术的社会建制化仍旧不够完善;科研工作者们迫切需要在一种更加规范的研究范式中进行基因编辑的实验研究,从而设想不同境遇下科技、伦理与异化杂糅状况出现的多种可能性。新时代的科学技术逐渐对人有新的和更为隐蔽的统治和奴役方式,甚至把这种统治和奴役延伸至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正如马尔库塞所说“物化有可能凭借其技术形式而成为极权主义”。
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思想是基因编辑技术研究中异化视角下的高潮,现代科学下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理论同样展示了其在科技伦理领域的重要影响。“物化的结果是什么呢?它把人们之间的实际社会关系作为客观关系的整体而提出来,因此,掩盖了它们的起源、它们的永恒結构、它们的变化的可能性。尤其是,它掩盖了人类的核心和内容。”
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理论与科技伦理相结合的视野下研究基因编辑技术能为我们展示异化历程中新的世界观图景。以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进路进入科技问题研究,深入到伦理困境的探索中,从而发现贯彻其始终的是对“科技伦理问题为物化的逻辑线索研究进路何以可能的问题”和“具体的基因编辑技术的伦理问题进行研究,最终究竟能向世人展示何种全新图景”两个问题的探索。
通过对科技问题和伦理问题进路对马尔库塞的物化批判思想进行的探讨无疑对我们理解异化含义有更加深刻的认识。科技伦理问题的进路将为科技物化研究开启新的篇章,这是一个极其丰富的研究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