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河流的生态史话
——读《流淌进一条河的文学行走》

2020-03-02 23:20王芳
绿叶 2020年5期
关键词:忧患汾河河流

◎王芳

习近平总书记走在汾河边的时候,我正翻开一本书,去读李景平的报告文学《流淌进一条河的文学行走》,这行走也是在汾河边的行走,于是一边感叹,一边目送总书记的身影,而书里的文字都活络起来,眼波横眉峰聚,都是汾河浩瀚的流淌。

虽未真的从管涔山走到万荣,却也真的在文字的气脉间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汾河的发源与终端、曾经的浩荡与颓败、人与河流的对话、那些历史文脉、人文之光、经济渊源、绿色与灰色的交错,等等,都奔涌到眼前,错综复杂,波澜起伏。它是另一种叙述,与我曾经熟悉的文明之旅有着质的不同,又有着犬牙交错的分界线。这些厚重又久远、古典亦现代的元素,随着汾河流过来,在我心里创造出无数个集合,我无法分离它们,只好任由它们以各自的形状或顽皮或凝重地挺立着。

而这样的叙述,据说被称为生态文学。

可以这么说,我是走近了李景平,才走进了生态文学的。

在右玉第一次见到李景平,是他们的“大地文心”绿色采风之旅途中。他在短暂的欢聚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眉清目秀,落落大方,有几分威严,有几分严谨,也有几分正经,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茶盏落下,他们就走了,我看着他们飘远了,去与蓝天白云绿树相遇,那一刻,我是看客,也许我的眼里曾有热切,但我不知道。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美丽中国·生态山西”芮城采风时,名单中有了我的名字。在苍茫的人海中,即使景与人都与我相关,我也总是一个人行走,我用我的江湖心量,借用他们的目光去打量绿色,我默默地体验生态的存在与述说。

就这样,我一步一步走进生态文学,尽管我现在也讲不出生态文学的轮廓与内涵,但生态文学这几个字在我心里种下一片梦田。

再回返李景平四年前的文字,竟也觉得热络起来。

我读出他的气息。

这气息是浩荡的,是动情的,是委婉的,是激烈的,是亘古的,是时尚的,是历史的,是文化的,是诗情的,是哀艳的,迥然不同于他的人,没有了一本正经的端坐,没有威严的体貌,文比人更自由。

他的气息是随着河流涌动的,是悲凉豪放的《秋风辞》,是缠绵悱恻的《雁丘词》。他写了多少故事,便有多少波澜在他心中扩展出无穷的涟漪,而这涟漪荡漾过来,又撞击向我,我便在他文字的波澜里体会着河流的浩荡,以及他心中隐藏了许久的波澜壮阔。在他貌似宁静的表相下,搁置着这条河流,这条纯山西的河流,而他一定是被这样的河流洗涤过的,所以他看起来也有着年轻的表相。

我读出他的情感。

他爱这条河流,这条河伴随他几十年春秋,他却从没有生出“近乡情怯”的哲学。他爱汾河,爱到可以排列出无数个诗句,爱到可以穿梭于河流的千年时空,去邂逅每一个古人,爱到可以吟唱出那两首行遍全国的歌曲,哗啦啦的好风光,于他是行走的音符,爱到只是与河流相伴,便能感知到灵魂的满足。对于他,生态、天空、大地、河流、草木,都不是大自然的客观景象,而是有生命的存在。他因为工作走近世间万物,却在无意识的岁月中倾注了满腔热爱,以至于写字时聊天时,都不能把自己从中抽离。他是一个带有生态化的标牌的立体形象,我们不能否认这一点,而我们也无法再把这样的东西从他身上剥离了,他会疼,我们唯有送上些许真挚的祝福,就这样行走下去吧。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你是我们众多写字人中标识化的存在,当你默默地站在我们的身旁,关注着每个人的成长,为每一个人付出你浅淡亦浓烈的关怀时,我们也只能以爱回报,愿意跟随你去喜欢并从事生态文学的涉猎和深耕。

我读出他的忧患。

曾经的曾经,当我们被经济大潮裹挟,以经济增长为衡量标志的时候,汾河受伤了,伤痕累累,苟延残喘,满目疮痍。他的人和他的爱,在这样的河流边,也受伤了,他的忧患是随着他脚步的丈量而与日俱增的,他的悲哀在于他在见证。

他的伤痛便从字里行间在汾河断流时,如山泉冒出,曾经有多少欢快,他的步履便有多少伤痛,曾经有多少灿烂,他的心间便产生多少忧患。

这忧患古已有之。

中华历史几千年,忧患从未断绝。礼崩乐坏,孔子在忧患中周游列国,司马迁在忧患中秉笔书《史记》,杜甫在忧患中,眼看着茅屋为秋风所破,王安石在忧患中施行严厉的变法,史可法在忧患中死守扬州,文天祥在忧患中留下一阕《正气歌》,顾炎武因忧患而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林则徐满腹忧患虎门销烟,还被后世颇多指责……这桩桩件件都是从忧患中开启的,那是我们的中华传统,也是士人良心。

每到历史关键时刻,忧患便成为一味药,药劲凶猛,改造人的血脉和骨骼,在一定程度上写下光辉灿烂的篇章。人来这个世上,使命是不同的,贡献有大小,但不妨碍我们都有一味名叫忧患的药。

他的忧患流淌着,千古皆同的忧患我们感同身受着。我没有在字句间看到他这些年所做的工作,但我想,他一定呼号过,努力过,奔走过。几十年岁月就这么过去了,他的河流带走了光阴的故事,而忧患摆在我们面前,却是清晰的,并带有警醒的意味。

我读出他的布阵图。

他是以兵法来布阵的,远近长短,诡道挫锐,伐谋相交,他把所有人装入胸中,又排列成他的阵法图,这些人奔流在河流的每一个细小的毛孔处,伤害河流的人自动成为对阵的另一方,那些排污、砍伐等行为,被画成黑色在河流上隐现,多少年月直至看不清面目。而更多的人,有爱有忧患的人,站在这一方,以河流为圭臬,写出治理书,画出治理图,建水库,引黄入晋,种树,改造植被,一点一点修理河流的容颜。多少人在山西领命出征,又有多少人在山西折戟沉沙,汗水流过了,泪水蒸发了,总算是见了成效,他的对阵图,在几十年治理的工程中,从黑色到绿色,胜利的旗帜高高飘扬了,而那么多的人,我们连名姓都不知道。猎猎旌旗,辚辚战车,都化为他激情的叙述。

我曾想过,如果换一种更文学的方式,是不是会更好?而我在沉思中推翻自己,不,这样直观的罗列,是震撼的、明晰的、有力量的,它让我们鉴古知今,以期让我们在今后的历程中不再犯相同的错误。

这样的布阵图,是人与河流的交互与碰撞。当我们在获得相对的物质基础并狂妄自大时,便会产生对河流的伤害,而河流的疮痍又必然对人的生存造成灾难性后果,终究,人在河流面前是渺小的。几十年的治理告诉我们,既要畏因也要畏果,人与河流、人与自然,是要和谐相处的,天人合一,才是“道”。

这里记下的人,是几千万山西人,而在文学中行走的作家只是一小部分,只是带着诉说使命的一小部分,在河流面前,作家也是渺小的,沧海横流,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写下一些河流早就洞晓的文字。

我读出他对生态文学的期许。

我们曾畅聊过生态文学的话题,当我们被工业社会推挤着往前走的时候,却是以生态的破坏为代价的。今年疫情所导致的沉寂中,又有更多人在思考,我们享受了科技快速度的同时,也给发展带来了危机。在这样的危机中,生态文学忽然从大众的茫然中,闪现出动人的光芒。他曾对李炳银先生的文章《生态文学:文学的一次变革与革命》做出评说,认为从李炳银先生起,生态环境文学理念将实现一种划时代的变革,他认同李炳银先生的观点:生态文学是包含着人类在内的所有自然对象和生命表现感受的一种叙述,其对象和目标是远远广泛于传统文学界地的,生态文学有新的展开领域与活动舞台。

而他的这种认识在四年前的《流淌进一条河的文学行走》一文中就初露端倪,他希望环境保护理念是根植于人心的,也希望生态文学能起到更高更广泛的作用,站立时代潮头,抒发时代之声,为此,他愿意一次次地组织作家们进行绿色之旅,与自然对话,写生态文章,让苍茫的天地、微小的草木都能各归其位,舒畅地呼吸,当然,也包括河流。

他并不擅长说教,他把语言都打包成文字的包裹,贴上绿色史话的标签,顺河而下,从管涔山到万荣,流过万里莺啼,流过绿肥红瘦,但愿每个阅读的人都能收到。

这是他秘而不宣的期许,也是他为之消耗了华年的事业,苦,或者乐,他甘之如饴。

我也曾在闲时走在汾河边,但那是改造过的景,不是原生的河流。我却是借着他的文字才略懂了生态文学,当我们都在感叹今不如古时,也许汾河已经给了我们太多启示。

他写下的40000字,是报告,也是文学。

而总书记走在汾河边的时候,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更为宏阔的窗口,一个生态环境保护、经济发展、历史文化的窗口。这个窗口里有几千年的风云激荡,有天地的馈赠,有自然的造化,也有人的改造。

我们都在这个窗口边,左环右顾,满目风情,今后的山西是由我们来书写的。

对于不歇流淌的汾河,千里不辞行路远,龙从云,虎从风,我们素履以往。

有幸,李景平将会是那个最好的陪伴者,无论他说话不说,写字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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