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文
(吉首大学 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吉首 416000)
湖南辛酉旱荒受灾地域之广,灾黎之多,堪居民国前列,其中尤以湘西灾重甲于全省。以熊凤凰为首的湖南华洋筹赈会(下称“华洋会”)主持辛酉赈务,通过散赈、平粜、工赈等救济措施,试图缓解灾民困境,标志着“湖南赈务由传统全面向近代化过渡”[1]。辛酉旱灾最重之区当属西路[2],湘西巡防军统领陈渠珍在西路军政人士与地方绅董等的合力呼吁下,力争华洋会赈济。尽管西路获得了华洋会辛酉旱荒赈款赈粮的近五分之三,但因筹募有限与地广人多灾重导致赈救乏力,激起西路各界与随后加入的中南两路关于干事会公平施赈的争议,迫使干事会将机关刊物由周报减为月刊与裁减机关冗员来节省赈款虚耗,以及部分分权于评议会,改革荒政制度予以妥协。
连岁灾祲致辛酉湖南严重春荒。民国九年(1920年)各灾所致辛酉春荒,一为地域甚广,“湘省春荒情形业已迭志,前报连日以来各属之续报春荒者,醴陵安化而外,湘西一带已至十八县之多,并醴陵、安化、新化、沅江、汉寿、安乡等县计之,已不下三十县。”[3]二为灾民甚众,“全省春荒饥民达六七百万,其中仅保靖、永顺、龙山、桑植、永绥、古丈、安化、醴陵八县即有118万人,龙山、保靖、辰溪、沅陵一带饿死甚众。”[4](P114-115)辛酉春荒成灾县份主要集中在西路,湘西灾重甲于全省。
春荒叠加酷旱,全省因旱成灾。春荒继以夏旱,灾情异常惨重。壬戌一月《申报》载,“春荒既过,复数月不雨,惟稻谷十九颗粒无收,即所补种之杂粮亦多数全行枯槁,灾情既惨重非常。”[5]华洋会辛酉十月统计,“至目前,灾报来者,计西路二十四县,南路十八县,中路十八县,共六十县。沅陵县竟发现饥民几百,泸溪县竟聚有饥民二三千之多,比较春荒更为紧迫。”[6]
辛酉旱荒以湘西所在西路为重。泸溪县议长罗英杰致函泸籍省议员,详述旱灾之惨剧。“昨初五日耿公祠旁有铜仁妇缢死亭间;初六日皇阁上首河边,饿死三人,尸已臭腐始获掩埋;初八日五里洲尾一妇溺死;同时城隍庙,饿死一乡间饥民。”八月泸溪就已有人饿死。沅州筹款分会电致华洋会,“昨日小孩死者颇多,有一人因无法养其子,故掷之江中而死。”泸溪各公团壬戌二月报灾函,详列饿死人名。“现届冬令,因饿毙命者日有所闻,如城内杨世金、李家世、杨启文、戴文祥、邓文保、石光华、张大祥、石杨氏、符文华,南乡朱子华、朱文好、杨家凤、杨家发、杨启祥、陈良文、陈良桂、杨正华,北乡李仕彰、杨文蔚、梁正声、符明文、邓仕芝,均于本月前后饿死。此外不知姓名者,尚难悉数。”[7](P488)2月18日泸溪县议长罗英杰电呈华洋会,“昨经各区报告,一月十四日夜风雪交加,严寒连日,饥民冻馁僵卧,不能出外乞食坐以待毙者,如北区向光明、向光贵、向光志等共计六百余口;二十七夜天将米雹,大如鸡卵,威风凛冽,饥民因而毙命,如苏觉先、石炳儿等,又计八百余口。半月以来,饿死无算,经各慈善家施棺掩埋者,共有五百余名。此皆有数可稽,有名可考。”[8]泸溪仅仅是能够统计到的冬令冻饿死亡人数,多达一千六百余名。《大公报》载杨蕴川[9](P723)来稿,详述了芷江饥民食土惨状。“有食土之法,俗称前为神仙米,后为神仙豆腐云。”[10]神仙豆腐尚在其次,最惨者莫过于人竟相食。陈渠珍等湘西将领电请文曰:“湘西自冬令始,各属饥民冻死者日以百计,芷江等处甚至有人相食;既而实地采访,则不仅树皮草根确供人食,而且以人食人之惨亦复确有其情。”[11]张其煦以老家灾户个案向媒体呈报沅陵旱荒,“我村中二房的人家,尽皆出外逃荒去了,剩只得天全伯一人在家;大房的人,也皆在收拾物件,日内就要出发;三房的人,就只剩我家和某家两户;今某家犹未去,我家待款甚殷。”[12](P7-8,20-21)3月《大公报:芷江要讯》称,“近来沅州饥荒较前更甚,约计在城乞食者,每日三四千人不等,饿死者每日约二十余人;至于卖子女者,不胜枚举,且有不要钱而以子女送人者,更有将子女弃之街市,而自去逃生者。种种惨状,犹可说也,尤有骇人听闻而不肯言于口者。西乡米贝一带,有瘦者数人,饥饿已极,将肥者杀之,刳其肉,炙之火上,而争食之。又有将要死之子女用罐子烹而食。”[13]凤凰县署等致华洋会函称,凤凰县“计自阴历开春迄今七十余日,总计饿毙逾千人,城市棺木一空。”[14]
西路军政及地方各界纷纷请赈华洋会,但无一得到由华洋会六名干事组成的干事会的应允;而地方西牧师的请赈,几乎有求必应。湘西巡防军统领陈渠珍、湖南善后协会会长田应诏、湘西镇守使蔡钜猷,甚至华洋会募集善款所恃的熊希龄,都多次代西路函电请赈,华洋干事会一概婉拒。同样是为西路灾县请赈,西牧师却总能得到干事会的支持。辰州复初会包牧师为辰州请赈,干事会马上议决拨付1万元,并允以15万元为该处买米;为芷江请款买耕牛,立即拨借5000元。西牧师代宝庆安化、醴陵等中南两路灾县的请赈,干事会基本都予以积极回应。同一灾重之区或不同路界的灾县,请赈人不同,干事会议决结果也不同。由此引发西路各界,并与其影响下的中南两路一起,质疑洋干事把持的干事会的施赈。
始自辛酉年底,西路灾县地方与各该县省议员,以及三路灾县各派一名代表组成的华洋评议会,纷纷去函或转函干事会[15],就灾县分等标准、赈款粮分等标准问题质问干事会。
干事会委定华洋勘灾员分区勘查所有灾县灾情,要求各自提交灾情调查报告,以此作为分等赈济依据。辛酉春荒时期,义赈会、急赈会及在此基础上成立的华洋会曾派出过勘灾员,以查灾报告作为分等施赈依据。西路勘灾,因熊凤凰认为灾情急重,不容耗时调查,以及湘西勘灾颇有不便,其春赈灾县等级的确定,主要依据灾县地方及教会报告,湘西得以占有春赈七席一等灾县中的六席,十五席二等中的十席。针对春赈灾县定等依据不严实,干事会特订《湖南华洋筹赈会调查员暂行规则》,出台辛酉旱荒灾县定等办法。干事会11月谏电(16日)地方灾县,“划分报灾各县为十一区,每区委定华洋调查员各一名,即日分途出发”;西路受灾各县,由“第四区委彭瀛,会同永顺信义会吴牧师,调查永顺、保靖、古丈、大庸、龙山、永绥、桑植七县;第五区委杨继勋,会同沅陵复初会何牧师,调查常德、桃源、沅陵、泸溪、辰溪、溆浦、乾城、凤凰八县;第六区委张荫湘,会同洪江何牧师,芷江包牧师,调查芷江、黔阳、麻阳、晃县、会同、靖县、绥宁、通道八县”;此外还确定了调查内容与期限,其中第五条规定“依干事会议决案,除调查灾情外,各该县有无种植鸦片烟苗,得附带调查,以免荒废粮种。”[16](P136)华洋调查员各自撰写勘灾报告,分电华洋会;干事会以此为依据,综合确定灾县等级。
干事会本应综合华洋勘灾报告确定三路灾县等级,但偏偏只在西路,单以注重烟苗情事的洋调查员报告为依据,不仅降低灾县等级,甚至扣发或停发赈款。辛酉12月27日干事会议决通过了西干事韩理生的提议,“由本会致函各县教会牧师,请其将调查所得各项灾情,直接分别函电北京上海各赈务机关。”[17](P332)赋予灾县教会西牧师以话语特权,进而使其勘灾报告成为了分灾定等的主要依据。1922年1月24日干事会议决,“凡种有鸦片之县份,请总司令省长两署通电,一律拔苗,否则本会不予给赈。”[18](P465)3月8日干事会议决辛酉旱赈灾县等级,“辰溪泸溪溆浦芷江晃县麻阳安化新化宁远临湘等县为特别灾区;沅陵凤凰乾城(有种烟苗情事未列特等)黔阳绥宁靖县武冈宝庆平江岳州嘉禾永兴耒阳等县列为一等灾区,古丈会同永顺保靖龙山大庸永绥桑植新宁浏阳湘乡新田祁阳等为二等灾区。”[19]明确指出,本应列为特等的沅凤乾三县,因烟苗情事被降为一等,其他灾重西路之县也因此被降为二等,甚或个别西路灾县竟未能入等,可见洋牧师报告对干事会灾县定等的重要性。西干事饶伯师在3月24日干事会上也坦言,“至于此次分等,亦不全恃调查员之表册为根据,多据各区西牧师报告以分等级。”[20]西路灾县定等不利尚在其次,3月7日干事会议决,“凡查有种植烟苗之县,即将该县赈款扣留,需候分会报告证明烟苗铲绝后方能补发”,沅陵凤凰乾城与永顺龙山永绥还因此停发赈款。4月7日干事会议对欧本麟(沅陵人)干事的“上次会议第十条内容龙山永绥永顺三县暂缓发赈款,似欠妥协,应请慎重”的提议,议决“辰州办事处声明在辰州范围以内,虽为较轻,然就全省比较,不为最轻,故不能全行缓发,应请辰州办事处酌量拨发,并由本会加拨数千元弥补,以求平允。”[21](P29,37)不能因烟苗情事而不顾灾重,扣发或停发全部赈款,干事会自认不妥。
洋干事们的过激做法,不单中干事不认同,评议会也开始质问。4月24日评议部开第九次临时会,讨论龙山永顺永绥三县公民代表黄裳元等旅省同乡联名请愿,“将支配之赈款一千二百五十元从速照发案”,缓发原因系“此次支配该三县赈款,系由何牧师代领。何牧师谓三县烟苗甚多,并无灾情,议不发给。如要照发,须在该县设立教堂。”“评议会并无实力,只有转知干事会办理。”[22]洋干事与西牧师们之所以将烟苗情事作为定等赈济的依据,实怀有发展教会势力之一己私利。终在各方力争下,5月2日干事会议决,“龙山永顺永绥各拨给赈洋一千元”。本应赈有1250元,最后只得1000元,三灾县赈款仍被扣发。
凤乾龙永绥因烟苗情事被停扣赈款,但在乾凤报告烟苗铲尽后,其补发要求仍被干事会所拒。5 月2日干事会就“乾城分会长电报烟苗已经拔除,请将该县赈款照发”,“议决由本会派员调查后核办。”干事会仍不相信,遂派西牧师调查。7日沅陵东门复初会何牧师复查后函告干事会,“乾城前一星期,鄙人已至调查,田地满种烟苗,并未有划烟苗之举。照赈会规章,凡种烟花之地点,均不在受赈之例。彼县应将烟苗划除后,委人调查是实,方有受赈之可言。又永龙绥三县灾情较他县尤轻,但各县逃荒于此地者甚众。”[23]何牧师仍执着于定等赈济与烟苗挂钩,但又承认湘西灾重。之后“凤凰报告烟苗已拔除,请发赈”,12 日干事会“议决派员查验再办,推邹骥君就近调查。”[21](P112)干事会对凤凰陈请的处理,与之前并无二致。
干事会对西路灾县陈请的偏颇处理,激起了西路评议员的不满。24日评议会第十二次临时会重点讨论了乾城赈款粮被扣问题。第六区勘灾调查员、乾城籍评议员张荫湘转函干事会,提出并请评议会讨论补发乾城赈款粮的要求。张荫湘应评议会主席郭庆寿(永顺籍)的要求,报告详细情形,“略谓乾城灾情奇重,饿死者日以数十计”,乾城灾重事实客观;“前由地方及上海北京各处,募款八千元,专办粥厂。不过二十余日,即已用完。灾民待哺嗷嗷,需款甚急。承本会干事部支配高粱四百石谷一百石款一千八百七十五元,旋以粮款不敷,议决只发三成之一,由何牧师承领照发。不意何牧师以敝县有烟苗,不肯发给。嗣经地方官绅,将烟苗铲尽,而何牧师终不照给。”本已不多的赈粱,还因烟苗情事被扣发;即使烟苗铲尽,仍不续颁,以致“目下饥民死者日多。故要求转函干事会,先将三成赈款速发,并恳将七成粮款,设法补发。”赈粱扣发在其次,短绌的赈款也被停发,既甚不合情理,且实与华洋会救灾恤民宗旨相背。西路评议员王正鹏(桑植籍)与中路评议员刘善泽(浏阳籍)认为,“干事会既将乾城列为特等灾区,何以又停赈不发;即云有烟苗,亦只可令其铲除;不能因有烟苗,遂置灾民之饿死于不顾。种烟者,岂尽饥民,何能以奸民之烟,而停饥民之赈。况据来函所称,早已拔除,是此事已无问题。应即转函干事会,从速补发,以资拯济。”明确反对把定等赈济与烟苗情事挂钩。南路评议员伍坤(零陵籍)认为,“张君所请,本席极为赞成。惟各县有灾重而全未配赈者,不知干事会支配赈款粮,究以何者为标准。”[24](P119-120)明确质疑干事会灾县分等标准。最终三路评议员全体赞成张荫湘的主张,要求干事会补(续)发乾城赈款粮。
禁烟问题事关民生与国际信用不假,但不能因烟禁而置灾黎生死于不顾。顾维钧大使在国际联盟行政会议上,确实也承受着较大的禁烟压力。然而,正如顾使所言,“现在中国之鸦片,多数由高丽经满洲而流入北方各省,由台湾而流入南方各省”[25],禁烟并非中国单独所能成。禁烟确有必要,但不应不顾龙永绥乾凤沅等众多西路灾民之生死。何牧师及西干事此种做法,无法摆脱借赈务公权谋基督教发展私利之嫌疑。
不仅灾县地方各界及评议会,甚至赈务处与旅京湖南筹赈会,都对干事会灾重与烟苗情事分等双重标准所致的定等争议,明确表示不满。北京赈务处驻湘代表朱德全(宝庆人)在干事会上指出,“若必如前数次之分款为主议,则绝失救济灾民之本意,殊非言慈善者之所宜谈”[26],定等救灾应以灾重为唯一依据,而非其他。非独赈务处,旅京筹赈会也电华洋会指称:“近据湘省各处电,均称散放赈款、分配各情形,均多争执。”[27]陈述源于灾县定等双重标准所致争执与不满的大量出现,是对干事会的批评。干事会迫于压力,开始听取各方对赈款粮分等标准的意见。
就所购北方高粱分配到县问题,评议会要求干事会制定赈粱标准,干事会则要求评议会起草。针对辛酉旱荒前次赈粮分等成案赈济分配不公问题,1922年评议会要求干事会对某些灾等升级灾县予以补充。5月17日评议部召开第十一次临时会,讨论了支配各县赈粱标准案。南路宜章评议员吴静主张“以谷米之贵贱盈绌为标准”。南路谷价虽高,但并非因灾重谷少价涨,实因大量谷米偷运出境所致,因此中路方维夏从平江因兵灾而致米贵的实情出发,并不认同吴静提议,“谷价因金融之消长与人口之增加,颇有关系,断不能以米价贵贱定灾区轻重;如必以贵贱定灾情,则各地方乘机抬价者,比比皆是。”中路长沙评议员方允元也提出异议,认为“标准亟宜拟定,不必过于吹求,因恐高粱久存省仓一发霉烂,将来不能作用;现在湖南遍地皆灾,鄙意凡有谷米运往他处者,不得认为灾区”;并提出了具体分配原则:“此刻只能以灾情最重及有灾者,分别支配;如前次未支配之各县,此次可支配之;已支配者,此次则少支配。”此说得到了西路慈利评议员吴树勋与中路胡曜等的赞成。西路常德评议员汪宗尧则认为:“此次应以周刊所载灾区等级为标准,以普及为宜;惟前定之特等灾区,应暂取销。”评议员立足各自灾县现实,立场鲜明,争议相持。在吴静请求下,主席蒋育寰(南路耒阳人,省城各机关所推评议员代表)“以支配赈粮先由本评议会定一支配标准”提交表决,得到大多数评议员赞成。最后,评议会推选十五名评议员代表审查具体标准:“主席又以审查员十五人付表决”,得到通过。西中南三路遂各公推五名代表,审查支配标准;“中路公推方维夏胡曜刘善泽欧阳刚中夏秀峰,西路推王正鹏罗维鏞吴舜卿覃遵典萧登,南路推李鸣九吴静陈应森伍坤唐虞。”[28]
18 日评议会十五名审查员会议,初步拟出赈粱标准草案。评议会先拟出三份标准草案:“审查员会议标准草案,复由王正鹏欧阳刚中二君各拟一起。”在评议会第十二次临时会议上,对评议会、西路、中路三份草案进行讨论。胡曜、侯文化(临澧)、吴静、李仙培(永兴)以“文字简单、手续迅便”为标准,选择西路王正鹏版草案;夏秀峰则认为“王君所拟草案似嫌含混”;郭庆寿则坚执认为,“欧阳刚中君所拟为合宜。若说手续繁难,则根本三草案,皆不能成立。”最后在代表西路利益的“王君所拟标准草案”基础上,对个别地方作出修改后获得通过,形成了评议会赈粮分等标准。内容如下:“特别:(甲)灾民饿死之最多者;(乙)谷米之奇绌奇贵及兵匪盘踞之多而且久,饿死人之次多者。普通:(甲)按照本会前定灾区之等级,另酌现在灾情之成数,分子丑寅三项;(子)粮食距出新期间缺少五成以上者,米价比较民国九年涨至四倍以上者,田赋政府免除五成以上者,灾民满十万以上者;(丑)粮食距出新期间,缺少三成未满五成者,米价比较民国九年涨至三倍以上者,田赋政府免除三成以上未满五成者,灾民满五万以上者;(寅)粮食距出新期间缺少未满三成者,米价比民国九年涨至二倍以上者,田赋政府免除三成未满者,灾民满三万以上者。说明:凡具有子条所列二项以上者,为甲等;具有丑条所列二项以上者,为乙等;具有寅条所列二项以上者,为丙等。”[24](P117)此标准以灾民人数和米价为核心指标,是三路利益平衡的结果。虽争议颇大,但仍在24日评议会第十二次临时会议通过,终在27日干事会“上次委办会审查各县灾情支配赈粮数目案”[29](P119,187)获得通过。
评议会赈粮定等在争议声中得到了干事会认可,而有关定级与新增灾县标准的讨论,争议更大。6 月2日评议会开审查会,评议员纷纷要求补入各自地方灾县。中路刘善泽主张“维持本评议会前拟定之支配赈粮标准案,并请将遗漏之浏阳加入支配。”“溆浦灾情奇重,每天饿死者在三十人以上”,西路萧登也要求加入溆浦;西路罗大凡认为,“此次支配失平,只须审查等级平均,自然无话说,并报告汉寿灾民极多”,汉寿也想加入升级。南路雷铸寰质疑“此次等级不知干事会如何定的,何以将东安死人最多之区,列为一等”,也希望东安灾等升级。主席方维夏赶紧制止,提醒众评议员应“先审查标准。”西路张声树(沅陵籍省议员)则认为,“只须以干事会原有支配表讨论,分别补入增加两层”,原有在列灾县担心新增太多,会摊薄赈款。中路长沙方永元主张在雨露均沾的前提下减少等级,“三等九级不合,只以三级为好,至多不过四级;并须普及,方免失平。”三路争议不下,审查会“仍以评议会原案获得通过”,以赞成实惠普及。至于具体等级与支配赈粮数目,刘善泽认为前定标准存有“以赈粮支配等级,并非照灾区支配等级”的弊病。方永元提议,“一级得十分,二级得八分,三级得六分,四级得四分”,各级按相应比例获得赈粮。蒋育寰则明确提议四等及各等数量,既然赞成普及,那就“分甲乙丙丁四等,甲支配四百石,乙三百石,丙二百石,丁一百石。”[30]此提议表决获得通过。
评议会有关灾县升级与补入的更大争议,只有沿袭之前定等之平均主义,才能妥协成案。3日筹赈会开特务审查会,以个人名义参加的中干事袁家普(醴陵籍),“我意赈灾本旨,毫无偏见,只以灾论”,强调以灾定等;并提醒评议会,“干事会函请研究,非大家求平允起见;其组织评议会,亦此意也”,暗示干事会不大可能批准此方案;希望“列位详细研究,总要本良心上之主张,徒以均分主义,我实不赞成”,明确反对评议会之平均主义;主张“应提级则提级,应加入则加入,总要说明实在理由”,以灾定增与升级,并要求主席方维夏予以说明。方解释到,“此次支配,存种种关系,以成此作用者有之,有因支配而未收到者有之,有灾而曾未报者”,并不承认平均主义做法;“此次并未推翻干事会之支配,因等级太多,所以方永元主张四级”,并非不尊重干事会意见,“我们定个最公平之等级,方可得干事会之同意”;主席还在为平江鸣不平,“以平江为论,由一等降为二等乙级,不免相隔太远;大家摸摸良心来支配则好。”评议会最后议决:“以浏阳等十四县原支配表漏列应行补入,以东安等十县原支配表已列,应行提级。”[31]大幅新增十四灾县,升级十县,平均主义表露无遗。并于5日“将3号特务审查会所厘定各县灾情加级案通过。函请干事部照此标准,分配赈粱,勿得更改”[32]。
尽管评议会定等定级之平均主义明显有悖于赈灾救死之原则,中干事袁家普也曾明确反对,但干事会仍对平衡三路利益的评议会之升级补入案照收无误。因6月6日干事会讨论“评议会请将灾区升级及补充案。议决推饶伯师袁雪安邓维真李诲四干事审查,并请评议会推代表四人出席。”[33]依据评议会原案,经四干事审查,干事会于6月12日确定了升级补充方案。首先由袁雪安坐办报告“复查灾区等级案。计原列灾区升等者二十五县;电询分会后,再加入灾区者十七县。”议决:“一等六十五石,计零陵武冈两县;二等五十石,计凤凰桂阳郴县宜章永兴古丈祁阳东安新田九县;三等三十石,计平江江华新宁桑植衡山永顺岳阳临湘汝城嘉禾宁远黔阳乾城永明十四县;评议会来案,麻阳辰溪已列特等,不加。议决提议补列各县赈粮,至应补入之县,道县已配二百石,宁乡已配一百石,均已派员分别起运;惟长沙浏阳等十四县,灾情轻重,尚待考查;俟电各该县复查确实,再行酌议。”[29](P190-191)干事会不仅全盘照收评议会灾县升级补入案,还有所增加,只是需对长沙浏阳等十四县灾情轻重进行程序上的复查。
评议会对干事会新补入十四县赈粱迟拨的做法,仍不满意。评议会17日召开第四次常会讨论此事,18日去函干事部。“佥谓长沙浏阳等应行补入之十四县,灾情叠经各该县知事各法团省议员及本会评议员,先后报告;复经本会派员调查具复,有案可稽。值此荒象紧迫之秋,饥雁哀鸿,大有朝不保夕之势,若尚待复查,未免稽延时日,不惟赈粮酵败,且将索饥民枯鱼之木,似于救灾如救焚之本旨,亦欠圆满。应请函达干事会,不必再候查复,尽可根据前报各案提前配给赈粮,以取敏捷,而救垂死。”[34]缓不济急,不必走复查程序,照评议会议决案拨发就行。
干事会迫于压力,最终依评议会意见,全数补发灾县赈粮。“华洋筹赈会将以支配各县高粱,未得平均,以致外间啧有烦言。”干事会面临不小的舆论压力,只得“各县如有漏列之处,自应补发,以昭平允”。20日干事会议决,对“评议会请将漏列各县从速支配高粱案,议决推戈邓袁三干事审查支配,交采放部执行。”[35]补发各灾县之赈粮数目如下:“常德六百石(专为遣散各处来常饥民之补助),临澧二百石,临武三百石,浏阳二百石,城步二百石,茶陵一百五十石,益阳一百五十石,石门一百五十石,汉寿一百五十石,资兴一百五十石,长沙一百五十石,慈利一百一十石,蓝山一百一十石,澧县一百一十石,华容一百一十石。”[36]对平衡三路利益的评议会定等升级补入各意见照单全收,意味着在赈粮定等补入问题上,评议会成了华洋会的决策部门,而干事会则成了一执行部门。
赈粮为华洋会所购,其定等升级补入的平均主义当然可行;而定等赈务处所垫借之赈款,其平均主义做法,自会遭到赈务处反对。
为分配赈务处垫借湖南赈灾款10万元,华洋会依据之前赈款定等成案,草拟了新的灾县赈款分等版本。1922年8月5日华洋会召开审查各县最近灾情之委办会:“分别灾情轻重,商磋赈款列等于下:一等十三县,芷江麻阳辰溪泸溪溆浦沅陵零陵东安永兴新化安化宝庆武冈;二等十一县,晃县凤凰祁阳衡阳宜章资兴临武新田郴州道县黔阳;三等十三县,永顺永绥靖县保靖会同江华耒阳常宁衡山嘉禾汝城桂阳桑植;四等七县,临澧石门通道澧县古丈茶陵龙山。此次分配,在北京筹借十万元,即以此为标准云。”[37]四等四十四灾县,西路与中南两路各等几乎各占一半,干事会定等平均主义非常明显。
相比于干事会,评议会则更进一步,赞成普惠。6 号干事会将此交由评议会讨论。“干事会函请审查各县灾情,以便分配赈款案。议决照昨委办会议决案,惟闻绥宁乾城慈利汉寿蓝山酃县永明宁远八县为五等灾区,其配款标准,五等二百元,四等四百元,三等六百元,二等八百元,一等千元。”评议会版本将包括西路乾城在内的未能入等之八灾县,新列为五等,入等灾县总数达到五十二,普惠较为彻底。
赈务处驻湘代表朱德全并不认可此种平均主义做法,并提出了赈务处的定等标准。7号朱德全提出了赈务处的分等标准,“以赈务处借垫十万元,汇交湘会查放。受该处委托,对于散放,必择定灾荒极重地方查口给赈”,直言不讳地表明其赈务处代表身份,提出赈款分等依据应为灾荒极重,进而提出具体散放对象,“列举灾荒最甚区域如下:新化、安化、宝庆、武冈、零陵、东安、祁阳、永兴、芷江、麻阳、黔阳、辰溪、溆浦、泸溪、沅陵。以上十余县,受灾甚重,荒象日紧;或为本处稽查所视见,或根据中西人士之报告,确实非赈不生之区域;其余各县或报兵匪,或报水雹,或报瘟疫,或报虫伤偏灾曾重,斟酌情形略为补救亦已足矣”。[26]“灾荒极重”与“非赈不生”是赈务处的分等原则;其余各灾县份,可以不在此款等级之内。
针对之前华洋会定等之不公,旅京湖南筹赈会也要求妥善定等。8号旅京湖南筹赈会电华洋会,要求干事会妥筹分等,明确分等目的。“拟请贵会妥筹方法,务须实惠及民,以昭公允。”提出具体办法,“此款既系赈务处负责,代为借垫;当即商同委员朱王毕[38]三君为代表,就近与贵会协商,将此项现款尽数支配各灾情查明准确之地方,迅速赈放”,要求干事会充分听取赈务处与旅京湖南筹赈会意见,尽量避免之前定等不公的出现。“须知本处所借垫赈款,原以救死不救穷为宗旨”,提醒干事会,此款是旅京湖南筹赈会垫借于赈务处,必须听取后者意见,而且提出与赈务处分等标准相一致的“救死不救穷”的定等标准。
干事会依据赈务处定等原则,妥筹办法,但干事会赈款定等方案还是被赈务处否决。8日,干事会依据朱德全建议,完善程序,慎重定等。“推朱德全邓维真谢国藻吴静胡德昌五人为委办,审查支配,并函请旅京筹赈会推派代表王在湘出席委办会”[39],充分听取赈务处与旅京湖南筹赈会意见。尽管如此,五委办审查通过的方案还是遭到赈务处否决。赈务处函电(14日)华洋会认为:“分配县份,虽经减少;而甲等各县,以受多数牵扯,每县仍只得五千元,与本处之本意,究有未合。”[40]赈务处认为干事会定等方案,因灾县过多,摊薄了甲等赈款,未彻底贯彻“非赈不生”之赈务处标准,干事会只得再次修改。
干事会依照赈务处要求,修改方案并通报评议会,解释灾区等第变更缘由。17日干事会致函评议会,“此次承北京赈务处电准筹借现洋十万元汇湘救济急赈,当即由本会推派审查委办,酌议分为一二三四四等,共灾区四十四县。恳请贵会核议。旋准函复除原案维持外,并议加入八县列为五等灾区在案,本会即时照办”,干事会表明尊重评议会意见。“惟迭据赈务处电嘱,此项垫款务须守定非赈不生之标准;倘稍有含糊,即将赈款停汇。又准旅京湖南筹赈会推派王君在湘毕君厚朱君德全会同本会审查,力主严格限制”,不贯彻“非赈不生”标准,赈务处就会停汇赈款,所以只得按照赈务处意见变更灾等。“将原案四等改为甲乙两等。甲等灾区七县,每县支配洋五千元;乙等十七县,每县支配洋三千八百元;共支配洋九万九千六百元。”入等灾县与等第大幅减少,灾县所获赈洋大幅增加。“计附审查灾区等第表。甲等七县:新化、零陵、芷江、麻阳、沅陵、辰溪、永兴,以上每县支配洋五千元。乙等十七县:安化、武冈、祁阳、泸溪、黔阳、临武、汝城、汉寿、宝庆、东安、溆浦、宜章、新田、郴县、永顺、晃县、靖县,以上每县洋三千八百元。”入等灾县与等第大幅减少的新方案,虽得到了赈务处的肯定,但并不能平息未入等灾县尤其是入等灾县大量减少的西中两路的争议。
三路对干事会辛酉旱赈早有不公质疑。
中路之醴陵与平江抱怨干事会赈济不公。1922年6月中干事袁家普反对平均主义赈粱标准方案,要求醴陵让步。“希望列位详细研究,总要本良心上之主张,徒以均分主义,我实不赞成。即以醴陵而论,我不能说无灾,不过现在饥饿至花,尽可让与他县。”方维夏直言不讳地抱怨不公,“以平江为论,由一等降为二等乙级,不免相隔太远。”中路赈济不公现象确实存在。
西路对干事会降低湘西灾县灾等、扣发停发赈款等赈济不公早有怨言,遂致评议会要求查干事会赈务账目。5月6日评议会讨论“公民代表刘寿庚荆嗣佑黄裳元等函,请将收入各处赈款散放若干尚存若干明白答复,以释群疑案”。方永元代表干事会解释,“本会自去岁春赈及现在旱赈所有收入各处赈款以及各项用途,同人等均主张一一宣布。惟饶伯师已赴上海,会计又是外国人,所有一切赈目须俟饶回,方得详晰。”华洋会会计事务由总务部领导,总务部坐办为袁家普饶伯师,会计为宾白朗颜福庆[41],都为中外干事各一人设置,为何“赈目须俟饶回”?“至北京旱灾赈款一项,本会已收入者,现在只有三十四万元,以外零星收入之数,综合上款,约共不过三十五六万元之谱;其赈票三十万元,即为赈务处后分之十万元,实因来电错误,并无义赈会另捐十万元之事;至会内额支,以职员津贴,及公丁工资伙食计算,每月只有一千三百余元;其余活支,原无定数。”方永元概述了华洋会的收支事项。南路吴静认为,“去年赈款及今年赈款,各县收支数目,现经公民质问,本评议会亦不能答复。应请干事会将湘西情形报告,以便转告公民,俾众周知;且以后预算决算,须月报告一次。”言泽鹏甚至要求,“本会收支数目,以十天报告一次为宜。”10日,评议会将决议函交干事会,“本评议会经于六日第三次常会,提交讨论。佥以本会赈款之收入支出,本评议会未曾舆闻,无从答复;应请贵干事部,将详细数目,报告过会,以便转复该公民,藉释群疑。并请干事会,以后关于本会预算决算,每月报告一次,俾众周知。”[21](P115)既要查旧账,也得审新账。
旧账查不到,审新账从可视见的人员经费开始。9 日评议会函干事会,指出干事会靡费赈款之处。湘乡籍评议员吴家龙函称,“近日外间舆论多谓本会干事会,用人浮滥开支过多,以致耗费赈款,无益灾民;指摘会情,言之凿凿。”议论干事会人员开支过多,虚耗赈款。“举其要者则有四端,兹分述于次:(1)除纯粹义务之干事,及派出省城之米禁委员、密查员、押运员外,会内办事人数达四十余人。名为不发薪水,只给津贴;而竟有一人津贴,每月多至二百五十元,每月津贴总数在千元以上;合省城以外各员津贴,及其他办公费用,每月开支至三四千元。(2)会中事务性质不同,分部经理,厚属正当办法;然每部只需由干事部推定主任坐办一二人已足,此外如文牍书记收发等职,不妨由会中若干人兼任各部事务。现因各部画分界限,单独雇用,以致文牍多至四人,书记收发多至十余人。 (3)前者,本会招待各县来省灾民,采放部设钱粮员二人预备钱米,设编给员五人,支配住地,发给钱米。会中既有庶务何以设钱粮员。现在招待来省灾民,业已改归总商会负责,何以钱粮各员犹未裁撤?又前由奉天运来高粱,寄存省仓,采放部设管粮处管粮员多至五人。(4)本会前发行湘灾周刊,现已由干事部议决,改为月刊,其目的有公布往来文电调查报告,及赈款支配数目,既无需著作论文,不过月终汇集稿件付印。此项职务一人任之,事有余裕,而编辑股竟设编辑翻译发行等三四人。”[42]详细列出开支过大之处,抨击干事会冗员靡费,要求裁人减费。
干事会对上述质疑置之不理,评议会由不满变为愤怒。6月1日评议会开会对付干事会,“有说干事会怎么不公,闻所收赈款,请主席要干事出席说明;有说干事会分配赈款高粱,太不平均,也要请干事说明。”三路对干事会不满久已。“主席当请饶伯师邓维真出席,都谓外国干事,怕说不清,应请中国干事来。等了好久才用电话把欧本麟等在省署找来,出席说明。”好不容易请来中干事欧本麟出席说明,结果“有的拍桌打椅,说太不公道;有的气得连话都讲不出,退席回家”[43],评议员情绪激动,中干事也觉无辜。5日熊凤凰徽电华洋会:“顷据湘西各属函电称,赈款支配太少,灾民饿毙太多,请加拨赈款救济。”[44]熊凤凰为湘西请赈,似乎坐实了干事会赈济不公,进一步助力评议会查账。
干事会最终顶不住压力,公布辛酉旱荒赈务总账目。15日干事会公布旱赈赈务账目,共计收入银洋六十六万五千七百三十元四角六分,刨去支出,实存洋一十七万七千三百一十五元六角六分;并公布支配各县赈款数目:沅州办事处,款30423 元,请该处分发所属各县;辰州办事处款38875 元,由该处分发所属各县;靖县1875元,通道1125元,大庸527元,永顺永绥龙山及荒民救护队各1000元,又大庸桑植各1125元,沅州办事处800 元,总共支洋131533.47元[45](P653-656)。其中,获一等五千元赈款的西路灾县有永保龙桑古绥麻芷晃九县。民国《永顺县志》可证,“十年夏,大饥,知事曹仓请得华洋筹赈会洋五千元”[46];民国《溆浦县志》也载,“十年一月省公署令六年以前旧欠概予豁免,八月华洋义赈会分发银八百元面二百包(每包三十五斤),先后到县,分赈饥民。”[47]西路共获得75750元赈款,占比近58%,实属非少。
总账目公布,并未平息西路质疑,评议会对干事会赈济不公的质疑变为不匀。16日湘西省议员吴伦徽等卅人就散赈重大失平致函华洋会,“连日接到各县各团体机关,及公民父老先后来函,佥称湘西灾情奇重,久为诸公目击心伤,今闻华洋筹赈会分列等级,散发赈款,多有同灾区,而所赈银元高粱谷石数目,竟致高下悬殊,未昭平允。”[48]账目公布后,质疑赈款支配由不公变为不匀,争议更大。17日评议会“议决由干事会答复。”同日干事会函释西路议员之质问,“承询本会前次分配赈粮赈款,对于湘西特别灾情各县分所得之高粱及赈洋,较之中路特别灾情各县分,所得比较不相符合一节。查本会当日分配此项赈粮款时,因另募捐赈谷二千石,系以之专分西路各灾区;又同时拨有巨款交由辰州沅州各办事处,令其就近施赈;又由常德南县采办谷米前往接济。此就该案一次支配之数计算,在诸公诚不免怀有疑虑;然就全部统筹总计,本会收入之赈款,不过四十余万元;而对于湘西一方面先后支配粮款及采买接济之数,约占全额五分之三。原以湘西灾情最重,且又发生最早,本会特以全力注重;每有紧报到会,但得稍有腾挪,即随时设法救济。此不得不为诸公解释者也。”[49]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干事会有心无力。
总账公布后,评议会进而要求查细账,甚至讨论了多种对付干事会延不交账的办法。7月12日评议会第十六次临时会,讨论“湘西公民周树棠等二次质问支配粮款不公案”,议决“请干事会即日明白答复,以便转复该公民”,并商讨了怎么对付干事会延不交账,办法之一是对账。评议会“审查员审查干事会支付总赈,因各县领得之数,多未报来,故分函各县及各评议员,速将领得赈款数目报告到会,再与干事会支赈对照无错误。”将各灾县上报账册与干事会总账对照,即可明了。办法之二,直接查干事会细账。刘家正(沅州省议员)建议:“不必俟各县报告,只要干事会送来细账即可。审查如嫌麻烦,可由评议会代列一表,请其照填。”主席蒋育寰提醒:“干事会原不想送细账,故以未收束为词。我们须想一能做得到的方法方好。”干事会实不想交账。李仙培(永兴籍)、黎小旸(澧县籍)主张,干脆“派人赴干事会抄出细账”。刘家正认为“我们去查,断查不出。一则人难接洽,二则物据不齐,三则无人去查”,并提议:“于今可函请干事会定一时间,指定经手人名,由我们派人去抄,方有头绪。”评议会最终也没讨论出一个可行方案,只得去函干事会,申请抄账。
干事会回复,要查也只能查经手人临时草簿,实则仍不愿交账。29日评议会第十七次临时会再次讨论查账,蒋育寰先通报了干事会的回复,“现未结束,只能向经手人查阅临时草簿”。干事会仍不交账,评议会还得另筹善策。郭庆寿认为:“干事会陆续收到赈粮赈款不少,究竟某处筹到若干某县分配若干,均应随时考查,以便各界询问时据以答复。前次本评议会去函亦只要干事会将收入支出收据及细账汇齐,以便审员随时查阅。兹伊复函,请向经手人随时查阅细账,则查账员可从速着手,以免事过境迁;如欲候干事会造具详细表册以供审查,再候数年,恐难办到。因伊云,春赈至今尚未结束,收支各款不曾公布;此次只可将经过账目随时调查,即能了了。须再候详报,以坐误时机。”议决“仍应由前推定之查账员九人负责。”[50]评议会查账,干事会深感压力巨大,但直到辛酉旱赈收束,除个别灾县或赈款粮外,大部分细账并未公布。
施赈路界争议既有三路地方争赈之议与干事会中西干事之争,也有在三路影响下的评议会与干事会之争议,以及华洋会与赈务处、旅京湖南筹赈会之争,三者交织纠缠在一起,非常激烈。诸多争议的产生,既有干事部集权独裁,更多的是华洋会的问题。正如长沙《大公报》特别调查所言:“华洋筹赈会三数外人极力为湖南筹赈,热心甚为可感。乃近来各方面因种种意见,群起攻击,致外人心灰意懒,正在进行之工赈亦将中途停顿”,“具体在于华洋会组织与手续调查不完备,用人不妥当,中干事不如西干事热心赈务,各县与政府不接头等。”[51]当然,款少灾重面广,干事会有心无力;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传统心理,也是干事会被质疑的因素。
迫于各方压力,干事会只能改革。应评议会杜绝虚耗要求,湘灾月刊第一期发表本刊启事:“因灾情紧迫,赈款浩繁,经本会干事会议决,改周刊为月刊,以节糜费。”[21](前言)此外,华洋会“据各方面谓用人太滥,款项虚靡,暗中督促实行减政。昨该会评议部,提交评议决定,由总务部执行”[52]。干事会“日前议决将会内人员裁减缩小范围”,“取消各部名称,但工赈部不在此限,一设坐办二人,仍以原总务部坐办饶袁二君充任。留设人员于左:中文文牍员一人,中文书记三人,收发员一人,庶务员一人,会计员一人,洋文翻译员一人,洋文文牍簿记员一人,采访员一人,劝募员一人。评议会设书记一人。公判委员会书记事宜由干事书记兼办,洋文文牍簿记员原定薪水,干事会干事部与工赈部平均分担。议裁人员,如工赈用人时,尽先录用。被裁人员,函请省政府酌量录用,以示酬庸。留用人员,由坐办斟酌留用。公丁酌留十二人”[53]。而且,评议会修改干事会章程:“第七条干事部三字下加通过二字;第九条有修改全会章程之一语上,添注协同干事两部六字。”[53]干事会被迫分权于评议会。精兵简政,减少靡费;评干分权,杜绝独裁。干事会以改革荒政制度相妥协,亡羊补牢,以全赈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