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香
十八世纪的英国不仅被冠以“理性的时代”“小说的时代”,也被称为“趣味的世纪”(Dickie, 1996:1),涌现出沙夫茨伯里(Third Earl of Shaftesbury)、休谟(David Hume)、伯克(Edmund Burke)等大批趣味美学家。虽然各家立说,但几乎都强调艺术与生活、个人与社会、趣味与道德、道德与秩序之间的互构关系。而以哥特小说“集大成者”安·拉德克利夫(Ann Radcliffe, 1764-1823) 为代表的小说家,也以虚构的形式对“趣味与道德之关系”表示关切(吴景荣,等,2000:313)。拉德克利夫的代表作《奥多芙的神秘》(TheMysteriesofUdolpho, 1794)不仅一直作为哥特小说正典被阐释,随着文化研究的兴起,它所表征的性别问题、阶级问题、城乡问题及中产阶级身份问题更是受到学界的热切关注。
与当时许多女性小说热衷于舞会、社交聚会等繁华的都市场景不同,《奥多芙的神秘》的女主人公艾米丽(Emily)过着远离闹市的生活。执意书画、纵情山水是她的日常趣味;理智、善良是她的良好品德。艾米丽崇尚艺术和自然的趣味,既不同于满足于低级物质生活、粗鄙的下层阶级“实用的”日常快乐,也不同于生活奢靡、道德败坏的贵族“堕落的快乐”。正如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在《区隔》(Distinction:ASocialCritiqueoftheJudgmentofTaste)这部社会学鸿篇巨制中所说,将“‘文化’回归人类学意义”有助于理解文化在社会地位确立和社会权力分配中至关重要的作用(Bourdieu, 1984:1),还原《奥多芙的神秘》的文化语境,解密小说将中产阶级趣味与贵族阶级和下层阶级的趣味区隔开来,将优雅趣味与良好道德等同起来的述行意图,有助于看到十八世纪后期已经拥有丰厚经济资本的英国中产阶级急切建构和维护自己的文化主张、扩大话语权的强烈诉求。
布尔迪厄认为,趣味一定是对不可避免的差异的肯定,而且“其肯定方式只能是通过完全否定,即对其他趣味的完全拒绝”才得以成功。在《奥多芙的神秘》中,中产阶级与“以必需品为主要需求”的下层劳动阶级相区隔,“以美学标准对它进行衡量,并将它定性为粗俗”(Bourdieu, 1984: 55-56)。小说中以农民、仆人为主体的下层阶级大多被刻画为淳朴和善良的形象,其中不乏对艺术有着“天生的喜爱”,或养成了对音乐和文学良好的品位。尽管如此,艾米丽与这些人打交道时的身份区隔以及流露出的优越感依然清晰可见。
农民“出场”时总是被贴上“穷苦”“粗陋”的标签。艾米丽与父亲出游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不是因为农民们不够热情,而是房间与他们“体面的住宿”要求相差甚远。虽然最终将就着安顿下来,那个小村庄“无知、贫穷”和“粗鲁”的整体特征给艾米丽留下深刻印象。小说中常年生活在大山里、以抢劫为生的下层阶级吉卜赛人更是延续了生性野蛮、愚昧的刻板形象。他们住简陋帐篷,女人、小孩、狗在帐篷前嬉戏,对爱好自由和简朴生活的艾米丽来说这本应是“田园、和谐”的景象,但她却说这是一幅“异常怪诞的画面”。她尤其庆幸自己一行能逃过吉卜赛人的抢劫,因为恰巧他们“一心只顾着准备晚餐而对其他一切事情毫无兴趣”,毕竟对他们来说解决果腹问题才是第一位的。
由于无法摆脱对基本生活品的需求,穷人对自己维持生计的劳动工具的依赖就理所当然。小说中刻画了一幅可笑、甚至可鄙的赶驴人形象。他不仅赶车时与驴子寸步不离,好不容易找到寄宿之地时,竟要求允许驴子与主人的三个儿子挤在一个小房间过夜,还高声嚷嚷“不尊重他的驴子就是伤害他的自尊心,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重重几拳”。如果说这份对自己牲畜的感情尚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当艾米丽的父亲病重昏迷而请求赶驴人帮忙,他却因为不愿意离开驴子而拒绝,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孤身一人在月黑风高的山林里无助就显得非常冷酷,无疑是道德低下的问题。作为下层阶级的赶驴人的无礼和冷漠跃然纸上,他与中产阶级的道德区隔与高低也不证自明。
同时,小说对下层阶级的生活困苦以及中产阶级的善举表征可谓一举三得。艾米丽一行人旅行途中对一位以泪洗面的母亲带着一群饿得嗷嗷大叫的幼儿,以及这家虽辛勤劳动但依然难以养活家人的丈夫时解囊相助。他们一方面感慨于那些有能力提供帮助的贵族为何宁愿“在冷酷自私的阴暗中度日”,另一方面又骄傲于自己能解穷人燃眉之急犹如拥有“善良与理性的阳光”。由于“长期以来存在的礼物交换原则”决定了“谁拥有提供帮助的道德权力,以及受惠方怎样偿还这一礼物”(Zionkowski、Klekar, 2009:15),帮助穷人一方面赋予了“乐善好施”的中产阶级自然的“道德权力”,另一方面又使得“受惠方”的下层阶级“稳居于”被统治阶级位置。
赶驴人、吉普赛人以及那些有能力却选择冷酷自私的贵族的低级趣味表明:“他们自然的教育者和引导者是那些直接高于他们的人,即中产阶级”(Eagleton, 1983:24)。同时也正是下层阶级粗俗、低等级的趣味维持和强化了艾米丽作为中产阶级的优雅、高等级的趣味。虽然农民常年被优美的风景包围,生活在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大自然中,但自然只是妨碍他们与外界联系的屏障,是他们粗野、愚昧甚至犯罪最直接的原因。而对作为中产阶级的艾米丽来说,虽然生活在被贵族耻笑的“世界遥远的角落”,但无论是漫步于“山边的野生林地中”,其“宁静和庄严使她心生一种敬畏之情,思想得到升华”;还是坐着马车欣赏“幽静、浪漫的”山谷时,“这些景色,就像美妙的音符会触动你的内心,激发你愉快的忧伤……它唤醒我们最好最纯真的感情,使我们趋向善良、同情和友谊”;抑或是被贵族蒙托尼(Montoni)禁闭于城堡中寂寞忧伤的夜晚,遥望窗外朦胧月色之下静谧的青山时所得到的“情感的抚慰”,自然无疑具有净化灵魂的力量。
虽然艾米丽多次表达对农民生活的向往,甚至梦想能够变成一个农民,住着绿树成荫的茅草屋,永远有“浪漫的风景”为伴,但这绝不意味着毕生生活于山水之间的农民也因此共享对自然“崇高的”趣味。美学趣味只是“那些在社会空间中有能力获得特权地位的人”的特权(Bourdieu, 1984: 56)。与女仆好不容易逃出奥多芙城堡后,“夜晚习习凉风吹拂下周围静谧美丽的风景”很快就让艾米丽忘记了不久前被一群匪徒追赶的惊慌,而其女仆虽然也为逃跑成功而高兴,但她的高兴源于想想自己再也不用过穷苦日子时的快乐。正如康德(Immanuel Kant,1971:380)所说:“只有一个人的必需品的需求得到满足,我们才能分辨出那个人有没有趣味”,下层阶级的快乐和趣味离不开食物、金钱等实用考虑,而只有摆脱了物质束缚的中产阶级才能真正思考心智的成长,即是说,只有“有感的”人才有希望通过美丽、崇高自然的洗礼,达成自己美学、道德的升华(Huang, 1990)。
审美趣味与鉴赏能力既是个人的心态、情感和禀性的体现,同时也具有标记和区分阶级功能。同样,它既体现出人在社会空间中的不同位置,但同时也起到维持和强化群体边界的作用。在《奥多芙的神秘》中,下层阶级无法摆脱对必需品的需求不仅体现了他们粗俗的趣味,也表现了他们道德的缺陷,因而反衬出中产阶级的优雅礼貌以及奉献精神。
下层阶级因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的双重缺乏,其阶层决定了他们的趣味只能是粗鄙的爱好,贵族阶级则恰恰由于手头掌握着丰裕的经济资本而养成了炫耀性消费的粗鄙趣味。十八世纪后期的英国,经济形式不断多样化,商业、消费社会的初步形成,促成了社会的流动,使得“有能力的人有了向上流动的可能”(Conan, 2002:340)。发挥个人能力、依靠克己勤奋的中产阶级已掌握了大量的经济资本,但他们还远未“获得平等的社会价值”(Elliott, 2012:42),因此向贵族阶级索要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就成为他们非常迫切的诉求。
英国启蒙思想家凯姆思(Henry Home Kames,1817:499-502)认为趣味的标准与阶级分层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中产阶级是趣味标准的“排头兵”。他说,不仅那些缺乏“社会偿付能力”“需要依靠身体劳动来果腹暖身的人,毫无趣味可言”;同样那些纯粹为了证明自己地位优越、博他人尊敬、“以花钱为乐”的贵族也没有资格谈趣味,“简单、优雅、得体,以及一切自然、甜美、或可爱的事物他们都鄙视,因为这些既体现不出他们的财富,也无法博他人眼球;从他们身上找不到一点乐善好施、公共精神等优雅情感,……他们心中也容不下对精美艺术的细腻情感”。在《奥多芙的神秘》中,贵族们正是因为放纵奢靡、道德低下而受到鄙斥。当艾米丽的舅舅进入读者视野时,作者介绍道:“目的就是他的结果,荣耀显赫是他的趣味追求”。他对妹妹没有依从他嫁给贵族而使他向上爬的野心得不到满足而耿耿于怀;娶了一个轻佻但继承了大笔遗产的意大利女子而荣升显贵后,他到处购置城堡且逢人便炫耀;与人交谈时他离不开宫廷秘事或舞会盛宴等低俗话题,而“对人类情感毫无知觉,对何为公正缺乏起码的是非判断”,这些尽显贵族趣味的庸俗。
十八世纪英国不断凸现的奢侈现象以及引发的社会腐败和失德问题引发了全民前所未有的关注。不仅以伯克为代表的大量思想家表达了担忧,而且很多小说家也对这一突出的社会问题进行了批判。拉德克利夫就是其中之一。《奥多芙的神秘》花了大量笔墨描写夏伦夫人(Madame Cheron)和蒙托尼等贵族的城堡华而不实的装饰及盛装伺候的家仆。当父亲过世后艾米丽初次来到姑母夏伦夫人家时,对其豪华城堡和铺张奢华家具的评价就是“炫耀大于品位”,尽显主人的“派头而不是审美趣味”。不会吹拉弹唱的夏伦夫人举办大型音乐舞会的目的只是炫耀自己高贵的身份、华丽的服饰甚至作为寡妇的自己与帅气、富有的蒙托尼的婚姻。贵族阶级炫耀豪华的城堡,爱好繁琐的装潢装饰,追求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毫无意义的娱乐与社交聚会”,“与崇高的自然相比不知差了多少倍”,它不仅不是优越优等的象征,反而是趣味低俗、内心空虚的体现。
如果说十八世纪中期赫德(Richard Hurd, 1761)在《论骑士精神和罗曼司》(LettersonChivalryandRomance)中表达对封建贵族价值观的“怀旧”,甚至对它们所代表的“高雅文化”的“复魅”(re-enchantment)(Kramnick, 1999:168)的话,那么拉德克利夫的《奥多芙的神秘》应该说是代表了追求简朴、自然的中产阶级的道德趣味。小说中的贵族不仅被表征为趣味低俗,而且道德低下甚至邪恶。艾米丽母亲过世后,她和父亲拜访舅舅一家时,他们连“基本的人际礼仪都不顾……好像完全忘了曾经有过一个妹妹似的”,甚至暗示他们的到访妨碍了家里即将举办招待上层名流的大型晚宴。当孤儿艾米丽来到姑母家同样感受到十足的傲慢,她甚至怀疑:“这是我父亲的妹妹吗?”。这些冷漠的贵族所代表的是那些需要摒弃的“伦理气质”,正是“这些伦理气质或标准定义了对不同社会阶级表征目标和方式的合法性”(Bourdieu, 1984: 47)。
如果说追求奢华的生活趣味还只说明贵族阶级趣味低级的话,那么拉德克利夫刻画的贵族蒙托尼就是一个“不仅伤害了个人和家庭,并给英国社会秩序带来危害”的残酷的恶棍贵族形象(Marshall, 2009)。在败光了不菲的家产后,蒙托尼逼迫与他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的妻子放弃财产,对不肯交出财权的她百般折磨,将她关在“闹鬼的”塔楼,最终孤苦恐惧悲伤而亡。作为他妻子的侄女、无依无靠的艾米丽也“堕入”他“充满利益争夺的世界”(黄梅,2003:374-375),被禁闭于古堡中,企图通过她的婚姻交易来解决他的经济问题。将贵族蒙托尼表征为一方面追求酗酒、赌博的低级腐朽趣味,另一方面“生性毫无原则,胆大包天,凶残至极”,并最终沦为社会的渣滓和祸害,拉德克利夫不仅使贵族阶级“自然地丧失了自己的权力”(Marshall, 2009),同时也“自然地”抬高了鄙视这种低级趣味的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和道德高度。
十八世纪后期的英国,审美是一种因人而异的个人品性,“优美、崇高、古雅”趣味是集体“表征或调和商业社会的复杂序列的不同形式”,是“思想家们精心设计的用以吸纳(同化)各种不同社会和认知问题的方式”(Kramnick, 1999: 55)。因此,趣味的高下对应着道德的高下,也自然应该对应着权力的大小。在《奥多芙的神秘》中,如果说对生活必需品的追求对应下层阶级的道德缺失,炫耀性消费趣味对应贵族阶级的道德败坏,那么有修养、善行则代表了一种“带有强烈意识形态目的”的中产阶级情感,“表达了一个重要的社会群体在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所经受的挫折及强烈愿望”(Poovey, 1979)。
与经济资本丰厚且追求炫耀性消费因而趣味低级、道德败坏的贵族不同,艾米丽虽然是一位物质上处于相对劣势的孤女,但在拉德克利夫笔下却具有明显的道德优越性。当艾米丽一家不得已迁居简朴的乡宅时,这种物质上的变故并未减少他们对高雅趣味的追求,反而一家人更能享受自然赋予的简单和恬静;后因面临破产而只得租出乡宅时,他们也只是为无力帮助他人而难过;即使是因父母双亡而沦为孤儿后,艾米丽来到作为监护人的姑母的豪华城堡中,虽不得不成天与低俗、虚伪、炫耀物质财富和感官享受的贵族打交道,但从小培养对自然和艺术的热爱使得她精神上“超然物外”(Price, 2009:87)而不受腐蚀。
艾米丽不仅有着当时英国社会理想女性的美丽、孝顺和优雅,更是以情趣高雅、心地温厚为人生信条。她从小接受教育,认为“良好的品行远胜过迷人的外表……充实的大脑才会远离愚昧与罪恶”。她父亲不仅着力培养她坚强的意志和良好的判断力,而且帮助她学习科学知识以了解物质世界,学习文学以培养崇高、优美的情怀。与黄金白银等贵重奢华但无用的贵族装饰相比,艾米丽家房间的布置以实用与舒适为原则,而藏书室则尽显自然和人文气息,不仅可以饱览窗外“怡人的自然风光”,更是“藏有大量最好的古文和现代文图书”;她甚至“奢侈地”拥有伍尔夫(Virginia Woolf)在二十世纪初仍在为女性呐喊的“一间自己的屋子”,而且是一间可以尽情“陶冶艺术情操”的书房。
自然在小说中的作用更是举足轻重,贯穿始终,拉德克利夫也因此赢得了“第一位浪漫主义女诗人”的称号(Thomas, 1963)。艾米丽的家一派田园景象,它远离城市,群山环绕,“翠绿的树丛,连绵的青草,繁花似锦,芳香四溢,清澈的小溪欢快呢喃,树荫下偶尔冒出的小虫儿都能使人灵魂涤荡,而让人不由得由衷感叹生活之美妙”。艾米丽与心上人也正是因为彼此对自然和文学的共同趣味而结缘。他们初次相识时,她的父亲就不仅因为他熟读荷马(Homer)、贺拉斯(Horace)和彼得拉克等文学经典,而且有着“对伟大自然的渴望和亲近”而对他颇生好感,他甚至感慨:“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高尚和热诚的品格”。这既是艾米丽父亲对志趣相投的未来女婿个人品性的赞美,更是作者拉德克利夫对整个社会趣味道德期许的表达。
拉德克利夫笔下艾米丽的趣味,既不同于由于炫耀性的“美学趣味严重削弱了其道德趣味”的贵族,也不同于“美学反应或判断极其有限”的下层阶级(Keane, 2004:20)。自然和艺术不仅能帮助她超然于身体和生活的痛苦甚至遭受的罪恶之外,更是体现了“美与崇高完美的结合”(Miles, 1995:79)。在被禁闭时期,窗外的自然世界使无人关爱而心生忧伤的她得到心灵和情感的慰藉,甚至城堡中不断出现的神秘恐怖的音乐也成为安慰她、鼓励她的“天音”(celestial sound)。与自私、冷酷的贵族不一样,艾米丽善良,极富同情心。虽然姑母对她的责骂与冷漠远胜于照顾与关心,但当她被丈夫蒙托尼关在塔楼奄奄一息时,艾米丽不顾对恶霸的畏惧和对鬼怪的恐惧,孤身前往塔楼接回姑母,细心照顾直到她生命终止。崇高的自然和艺术更是赋予她“对抗各种不公平的社会力量的勇敢”(Ferguson, 1992:111),成为她直面逆境,对抗淫威,并最终勇敢逃离迫害的动力。故事结尾时艾米丽的善心达到最大值。已经身份显贵、家产丰厚的她依然不改善心本色,将全部财产赠与曾给予她帮助的人。
在社会等级区隔非常严格的十八世纪英国,拥有物质财富的多少依然是判断一个人社会地位高低最重要的方面,但是否拥有优雅的趣味、高尚的举止逐渐成为以商业精英为主体的城市社会的主要特征(Berg, 2005:205)。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说,十八世纪许多英国小说,“谈论艺术的同时也是在谈论其他事情,这些事情无一不触及中产阶级争夺政治领导权的核心问题”(Eagleton, 1991:3),拉德克利夫在《奥多芙的神秘》中的趣味表征,实际上正是通过小说建构中产阶级的趣味优势和道德优越感。
十八世纪早期英国哲学家沙夫茨伯里(Caygill, 1989:63)将趣味、身份与道德联结起来。他说,一个文明世界里,没有什么比趣味更令人愉悦,甚至“不预设某种趣味就无法对任何东西进行解释、支持或确立”,因此观赏风景、阅读文学、优雅自如地品评艺术等个人趣味,实际上都是一个人生活其中的共同体的体现。十八世纪后期,趣味更是中产阶级作为一个集体“不采取赤裸裸的武力”争夺“权力政治最好的隐喻”(刘炅,2008:56)。安·拉德克利夫在小说《奥多芙的神秘》中赋予中产阶级为“美”与“崇高”趣味的拥有者,体现出他们与贵族阶级的“奢侈”“炫耀”趣味,以及与下层阶级的“实用”“生活”趣味的差异和区隔,而且是更高一级的文化趣味和更高等级的道德水平,试图使中产阶级的优雅趣味实质化,以及其社会地位和文化优势合法化和自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