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科技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1)
2005年,联合国提出了“普惠金融”这一概念,其基本含义是能有效、全方位地为社会所有阶层和群体提供服务的金融体系。在2013年我国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正式提出“发展普惠金融,鼓励金融创新,丰富金融市场层次和产品。”普惠金融的发展受到了我国的广泛关注,201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要激励加强普惠金融服务。近年来,随着一系列法律法规的相继出台,我国金融业的改革步伐明显加快,金融机构的管理水平和服务水平不断增强和改善,但有学者发现我国现阶段金融排斥现象仍然较为严重,金融产品与金融服务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同。因此,增强居民正规金融服务的可得性、解决金融排斥现象并促进普惠金融的发展,是当前需要迫切解决的关键问题。针对这一问题,国内外学者进行了广泛和深入的探讨。
与金融排斥直接相关的一个问题是:什么因素影响了居民家庭的金融排斥状况?已有研究发现,金融排斥与经济发展水平、受教育程度、经济主体自身经济状况和信息是否对称等因素有关,但已有研究多侧重于对农村金融排斥、互联网金融排斥等方面的探讨,而从社会资本的角度探究金融排斥现象的研究较少。社会资本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在居民经济事务决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社会资本可增加个体获得消息、机会和资源的可得性,从而能有效降低参与金融市场的难度,减少自身或被金融市场排斥的可能性。
本文以我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6年最新的调查数据为研究对象,基于社会资本角度解释家庭金融决策行为,从微观层面分析家庭金融排斥现状。本文试图从以下两方面开展工作:①以我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为分析对象,从微观样本数据入手,为明确金融排斥的影响因素提供新的借鉴证据。②进一步以城乡两个子样本检验和探讨居民家庭遭受金融排斥的情况,有助于掌握我国现阶段家庭金融排斥的状况,通过分析其原因,进一步为降低居民家庭金融排斥提供建议与参考,为普惠金融的开展提供实证支持。
金融排斥是指社会中的某些群体没有能力进入金融体系,没有能力以恰当的形式获得必要的金融服务。社会资本作为来自社会学的概念,是指“能通过协调的行动来提高经济效率的社会网络、信任和规范”[1],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它源自价值信念、伦理规范、道德观念、风俗习惯、意识形态等。现有研究表明,居民的股票投资行为会受到社会资本的影响[2,3]。Guiso[4]揭示了社会资本所反映的社会规范对特定投资决策的认同显著地影响了个体之间在投资选择方面的差异。对微观个体而言,由于社会网络最容易测量,影响也最为直接,因此受到的关注也最多。已有文献发现,社会网络能分担风险[5]、提高居民收入[6]、促进就业[7]、改善集体决策[8],同时也有一些学者将社会互动作为社会资本的主要衡量指标。有研究表明,社会互动推动了个体参与投资项目(如股票、期货等)的程度,增加了家庭的消息渠道[9,10]。
综上所述,社会资本与个体参与金融市场程度、拥有金融产品数量等是密切相关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个体拥有的社会资本越多,会增强其获取知识和投资经验的能力,从而加深个体参与金融市场的程度。社会资本的范围相当于对家庭空间距离的一种辐射,即对拥有社会资本强度不同的家庭而言,其金融排斥的程度是不同的。拥有社会资本较强的家庭,由于获取相关信息的可能性越大,家庭潜在的空间距离越广,金融排斥程度相对较弱;反之,对于较弱的社会资本家庭,金融排斥程度相对较强。基于对以上文献的回顾与梳理,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设:社会资本能削弱金融排斥在居民家庭金融决策中产生的负向影响。现有关社会资本研究主要侧重于对某一代理指标的衡量,而在社会资本对金融排斥的影响方面探讨较少。本文主要以家庭人情礼支出、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是否为某组织成员作为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以探究社会资本对居民家庭金融排斥的影响程度。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2016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ISSS)开展的我国家庭追踪调查。该调查通过跟踪收集个体、家庭、社区三个层次的数据,反映了我国社会、经济、人口、教育和健康的变化,为学术研究和公共政策分析提供了数据基础。在CFPS(2016年)有关金融的调查问卷中,共有14019个样本,剔除异常样本后剩13993个样本数据。通过首选借款对象可看出社会资本与人们日常资金往来活动密切相关(表1),从侧面证实了民间借贷活动圈子的大小与社会关系的疏密程度紧密相关[11]。
表1 首选借款对象数据分析
在进行社会资本对居民家庭金融排斥的影响分析中,选取成人卷和家庭卷两部分数据,剔除数据缺失的样本后,获得9861份成人样本数据用于本文的数据分析。
变量选取主要包括金融排斥、社会资本、控制变量:①金融排斥。在对居民的金融排斥状况进行度量时,国外英国金融服务局和英国银行家协会等机构与国内张号栋、尹志超[12]、李涛等[13]均采用是否拥有金融账户或相应的账户作为度量指标;周洋等[14]将是否持有金融产品作为金融排斥的代理变量。本文参考已有的研究成果,结合CFPS 2016年问卷内容,选择“是否持有金融产品”这一虚拟变量来衡量居民家庭的金融排斥情况。这里假设是否持有金融产品是家庭成年成员共同作用(认可)的结果。②社会资本。社会资本主要由认知型社会资本(一系列主观上共享的价值观念与情感,如信任与认同)和结构型社会资本(客观生成的社会网络,与其相关的角色和组织以及维持社会资本运作的规范、制度、章程)两部分构成,本文将主要从这两部分作为社会资本进行度量。参考已有学者的相关研究[9-15],并结合CFPS的调查内容,采用家庭人情礼支出、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作为认知性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参考王彦卿的相关研究[16],本文同时定义了“组织成员”这一虚拟变量,即考察被调查居民是否为某些组织(如党员、团员、工会成员、宗教信仰团队成员、个体劳动者协会成员等)的一员,作为结构型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③控制变量。为了保证模型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参考已有的研究成果[14-16],并结合问卷调查内容,加入个体特征变量和家庭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年限、职业、健康状况和户口属性;家庭特征变量为家庭规模,其中性别、婚姻状况、职业、健康状况和户口属性为虚拟变量(表2)。
表2 变量定义
从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中可以发现(表3),金融排斥指标的均值达到0.92,表明我国绝大多数居民家庭存在着金融排斥,且金融排斥现象较为严重。人情礼支出和每月邮电通讯支出分别为7.52和5.15,处于中等水平;是否为某一组织成员的均值为0.31,说明大多数居民拥有的结构性社会资本较弱。此外,受访者的平均教育年限为9.92年,仅达到初中水平(按小学6年、初中3年计算),意味着我国居民的受教育水平有待提高。从事有关金融行业的受访者占比仅为0.02,说明从事金融相关专业的居民家庭较少。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根据以上对相关变量说明,考虑到这里被解释变量为“家庭是否持有金融产品”,为0—1型变量,而Probit模型在研究二元选择模型中已经得到了普遍应用与验证,因此本文将主要采用Probit模型分析社会资本对家庭金融排斥的影响。其基本模型设定为:
Prob(yi=1|x)=Prob(αiSocialCapitali+βix+μi|x)
(1)
式中,yi为个体i的金融排斥情况;Social Capitali为个体i的社会资本状况,在实证分析中用人情礼支出、每月邮电通讯支出与组织成员作为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X为控制变量,包括个人特征变量和家庭特征变量;α、β为待估系数;μi为误差项。
表4 模型检验
注:y为金融排斥;x1为家庭人情礼支出对数;x2为每月邮电通讯支出对数;x3为是否为某一组织成员;x4-x11分别为年龄、性别、婚姻、已完成教育年限、职业、健康状况、户口和家庭成员数。表5、表6、表7同。
传统上,一般计算样本均值处的边际效应(计算方便),但在非线性模型中,样本均值处的个体行为并不等于样本个体的平均行为,因此对政策分析而言使用平均边际效应更具有现实的意义[17]。由于Probit模型的非线性特征,本文的估计结果为平均边际效应(即分别计算在每个样本观测值上的边际效应,然后进行简单算数平均)。本文在计算平均边际效应之前,首先对模型设定的合理性进行检验。使用Stata软件计算该模型的稳健标准误与普通标准误(表4),通过对比两组数据,其稳健标准误与普通标准误非常接近,因此认定本文的模型设定是较为合理的。
整体样本检验:由检验结果可知(表5),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之下,家庭人情礼支出与家庭每月邮电通讯费每提高一个标准差会使金融排斥的可能性分别降低0.51%和3.26%;“是否为某一组织成员”虽然对金融排斥的影响呈负相关关系,但是结果并不显著,表明认知性社会资本的提高可以有效地缓解对金融的排斥程度。从控制变量估计结果来看,家庭成员的年龄越大,对金融的排斥程度就越弱。已婚家庭(x6)收入比较稳定,考虑到未来养老、子女教育等费用的支出,从而会有选择性地进行投资,因此会较大程度地利用金融产品与服务。家庭成员受教育年限(x7)每提高一个标准差,对金融的排斥程度会相应降低1.10%。受教育年限提高,从侧面会加大居民的社会资本积累,同时会提升在信息搜集、整理和分析的能力,客观上会加大对金融市场的了解,主观上会理性地分析金融产品,更有把握地进行选择,因此会缓解对金融的排斥现象。职业(x8)的平均边际效应为-0.0604,且在统计上显著。家庭成员从事金融相关专业对金融市场和相关产品的了解加深,会有效降低对金融的排斥现象。健康状况(x9)和农业户口(x10)的平均边际效应分别为0.0120和0.0690,并在统计上显著。健康状况越乐观,对未来的担忧相应降低,家庭成员会有减少储蓄的心态,从而减少对金融产品的持有量。相对于非农户口,农业户口的家庭成员对金融市场的了解越少,对金融资产的排斥程度就越严重。随着家庭成员(x11)增加,居民家庭出于对未来的考虑,会较少地参与到金融市场中。
城乡样本检验:社会资本对金融排斥的影响可能会因农村和城市地域的不同而有所差异(表6),本文进一步将样本划分为农村和城市两个子样本,得到6288个农村居民数据、3573个城市居民数据,并分别进行回归分析。
农村样本分析结果显示,家庭每月邮电通讯费(x2)、年龄(x4)、已完成教育年限(x7)、职业(x8)和家庭成员数(x10)这5个变量对农村金融排斥程度具有显著的影响。其中,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年龄、已完成教育年限和职业每提高一个标准差,金融排斥发生的可能性将分别降低1.6%、0.07%、0.51%和3.24%。家庭每月邮电通讯费增加,有利于增强双方的感情,加强信息交流,从而有利于金融排斥程度的降低。同时,随着年龄的增加、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和对金融相关知识的了解,对金融排斥的程度会相对减少。家庭成员数每提高一个标准差,对金融排斥的程度会提高0.63%。随着家庭成员的增加,处于对未来的考虑,农村家庭成员会虑减少对金融产品的持有量,增大储蓄,所以会增大对金融的排斥程度。
表5 整体样本分析结果
表6 农村样本数据检验
从城市样本数据分析结果来看(表7),家庭人情礼支出(x1)、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x2)、年龄(x4)、已完成教育年限(x7)、职业(x8)、健康状况(x9)和家庭成员数(x10)对金融排斥程度具有显著的影响。家庭人情礼支出、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年龄、受教育年限和职业每提高一个标准差,金融排斥发生的可能性会分别降低1.06%、6.17%、0.39%、2.20%和11.12%。随着家庭人情礼支出和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的增加,有利于扩大人们的人际往来圈,减少对金融的排斥程度。年龄增加与更多涉足金融领域,会增大对金融市场和金融产品的了解,进而降低对金融的排斥程度。健康状况与家庭成员数每提高一个标准差,金融排斥发生的可能性会分别增加5.05%和2.07%。健康情况越好,会使城市家庭成员减少未来储蓄,加大现有支出,从而对金融产品持有较少。而随着家庭成员增加,处于对未来的规划,考虑到未来各项支出将增多,为了减少投资风险,会相应地减少持有金融产品,进而增大对金融的排斥程度。
表7 城市样本数据分析结果
本文使用我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6年的数据,实证分析了社会资本对居民家庭金融排斥的影响,得出的主要结论为:①总体样本显示,认知性社会资本(家庭人情礼支出与家庭每月邮电通讯支出)的提高可以有效地缓解金融排斥现象。从控制变量估计结果来看,年龄增加、已婚家庭、已完成教育年限、从事与金融相关专业能有效减轻对金融的排斥程度,健康状况改善与家庭成员增加将会加大金融排斥的可能性。②家庭人情礼支出对城市居民家庭的金融排斥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而对农村居民家庭的金融排斥影响不显著。与农村居民家庭相比,城市居民家庭的平均边际效应更大,说明社会资本对城市家庭具有更大的影响,城市家庭成员对金融产品的了解比农村成员更多,社会资本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针对以上研究结论,提出以下对策建议:①差异化制定金融发展策略。应充分考虑到我国农村家庭与城市家庭拥有社会资本强度的差异,对实施的金融政策和金融创新的冲击与响应度也应有所不同。政府及相关部门在制定政策时,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不同的金融发展策略。同时,积极引导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扩大分支网点、开发新产品和服务,尽可能地改善居民金融产品与服务的可得性。②建立多种金融社区交流组织。社会资本具有信息传递的作用,通过交流组织的建立与金融知识的传播,加大居民对金融市场的认识,从而降低他们对金融的排斥程度。③提升居民的受教育年限。在大力发展金融机构、普及金融产品的同时,应努力提升居民整体受教育年限,并注重教育质量,加强居民在信息搜集、整理与分析方面的能力,从根本上降低金融排斥发生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