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柱
(中央民族大学 期刊社,北京 100081)
从问卷调查、访谈和参与观察的结果看,蒙古语苏尼特土语正在发生变化,其变化趋势与社会要素的变化存在互动的共变关系。下面根据笔者在内蒙古苏尼特地区对蒙古族所做访谈录中的实证资料,就社会和生活环境的改变对语言演变的影响展开讨论。有关蒙古语苏尼特土语使用现状的问卷调查结果,笔者将另文撰述,访谈录全文亦将另行出版。
传统游牧经济,需要与之相适应的草场、设备及冬营盘、春营盘、夏营盘、秋营盘等四季轮牧条件的存在。在苏尼特蒙古语中,与此相关的词语有xnth、xil ptʃh、xʃlin ptʃh、ß、rß等。目前,随着苏尼特牧民定居生活的确立,蒙古语苏尼特土语中表达有关四季营盘的词语,如,与冬营盘有关的xil ptʃh、xʃlin ptʃh等词语开始消失。(1)访谈人:达查干。
苏尼特北部是内陆干旱草原,适合于经营骆驼,骆驼在苏尼特人传统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苏尼特是内地通向蒙古地区的重要商道,由于骆驼有耐力,能载重,非常适合于长途拉脚运输,早期苏尼特人搬运货物多用骆驼。然而,随着现代交通工具的发达,苏尼特人的骆驼失去使用价值和商用价值,已经退出人们的经济生活,于是,有关骆驼的词语也随之消失。据达查干介绍,入冬发情时,公驼后颈会分泌一种称为xirxn的分泌物,此分泌物具有一定的药物功能,牧民将其采集保存,用于治疗被狂犬所咬的伤。目前该词在日常生活中业已消失。再如,在相关活动中展览驼队老照片时,竟将tmp解释成k,其实二者具有本质的区别。tmp,亦称作mtn tmp,是加工酸奶或装存奶皮、熟酸奶的木制容器,而k则借自汉语的“缸”,是用泥土烧制的,加工酸奶或转存水、鲜奶的容器。(2)访谈人:苏和等。
蒙古族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马在蒙古族的经济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蒙古人对马匹的分类和命名非常细致,蒙古语仅形容马毛色的词语就达三四百条,如x“草黄马”、xkr“淡黄马”等。目前,草原上的马群呈现锐减的趋势,马群倘若消失,与马有关的所有文化习俗亦将随之消亡。(3)访谈人:达查干。如,表达马疼痛而侧踢动作的词语xirn,在蒙古书面语中不存,苏尼特年轻人就不知mxirn的语义。再如,thkrn“尥蹶子”是指马先跃前腿,后踢后腿的动作,thktʃhn一词也有thilx“尥蹶子”的语义,但目前多数人不能分辨其间的细微差别。(4)访谈人:苏和等。
苏尼特南部多为沙丘地带,曾有发达的养牛业。不过,目前在苏尼特地区,牛主要用于出售和食用,加工奶食品的牧户日渐减少,犍牛亦失去拉车运输的功能。由于使用范围缩小,有关牛的词汇便退出公众词库的积累。另外,随着蒙古族传统燃料牛粪被煤炭和天然气所取代,儿童已经不能区别rkl“干牛粪”和xltus“冻牛粪”。
羊能产肉和毛,是牧民最基本的畜种。苏尼特羊有本地羊和乌良哈羊之别。苏尼特北部洪格尔苏木产乌良哈羊,其中黄头白额、紫头白额、青头白额的较多。苏尼特语将羊分为tholok和tunʃn等种类,前者用于绵羊,后者用于山羊。蒙古人有以牙齿长势命名牲畜的方法,萌出两颗牙的羊称作ʃutl,四颗牙的称作xitsl,六颗牙的称作sjl。然而,如今苏尼特人对牲畜年岁称谓的理解却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在访谈中,有人将ʃutlr x说成“二岁ʃutl”,其实,ʃutl专指二岁羊。叠加“二岁”,说明ʃutl的语义项在蒙古语苏尼特土语中正在消失。(5)访谈人:苏和等。
蒙古族传统文化认为,草场是苍天赐给人类的共有财产,人们以山脉敖包或河流湖泊为界,从事游牧经济。虽如此,当遇到自然灾害时,牧民也可以相互借用草场,共同渡过难关。苏尼特境内河流较少,“井”对人畜饮水具有重要的作用,因而在苏尼特地区的地名中常见xtk“井”。ptsh是指搭建蒙古包的地方,其中过冬的ptsh称为oßoltʃo“冬营盘”。苏尼特人把夏营盘称为tʃsl,春秋营盘称为xnth。在四季营盘中,牧民在冬营盘oßoltʃo滞留的时间较长,在春秋xnth滞留的时间较短,后者是做季节移动中的临时营地。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苏尼特牧民在过冬之处兴建带有永久设备的营地,语言中于是开始出现表达“棚”“圈”等概念的词语。
牛粪和羊粪是蒙古族传统的燃料,其中四季随处可捡的干牛粪蒙古语称作rkl,冻牛粪称作xltus。不同种类的牛粪,用于不同饮食加工时的燃料。目前,苏尼特牧民生火一般不用牛粪,夏季用煤气,冬季则用煤炭。他们认为,煤炭和煤气使用起来方便干净,花钱即可买到,不用再去背负粪筐捡牛粪储备燃料。牧民生火方式的改变,导致儿童不能区分rkl和xltus现象的出现。(7)访谈人:达查干。
羊粪砖是冬营盘或圈养牧户将羊圈中的羊粪铲起来后切成块状的羊粪。苏尼特北部的牧民习惯做羊粪砖,南部牧民由于基本上不养羊,便没有羊粪砖。羊粪砖除了生火之外,还可用来砌墙。笔者在苏尼特北部地区进行入户访谈时发现,有些家庭仍用羊粪砖砌成畜栏。羊粪砖火力强劲,适合于冬天生火。羊粪砖有nrxk、ʃrk、kox xortʃo、xr xortʃo、lml xortʃo等种类。其中秋天做的羊粪砖称为nrxk,冬天做的羊粪砖称为ʃrk;用当年羊粪做的羊粪砖称为xr xortʃo,用三年羊粪做的羊粪砖称为kox xortʃo。目前,苏尼特人由于较少焚烧羊粪砖的缘故,造成人们对其分类变得模糊,多数人只能区分lml xortʃo、xr xortʃo、kox xortʃo等少数种类的羊粪砖。(8)访谈人:其德日巴拉。
肉是游牧民族的主要食物。苏尼特牧民对肉类有不同的认知,认为羊肉适合四季食用;牛肉适合冬天食用;马肉因其热性大,仅适合于极冷的天气食用,其中马油又可用于防冻;驼肉虽味道鲜美,但不宜经常食用。在传统上,牧民不食用驴肉、狗肉、鸡肉、鱼肉和昆虫类。狼油可治哮喘,狼胃可治胃病,獾油用于治冻伤、烧伤。黄羊、狍子等野生动物,蒙古人也偶尔猎杀食用。(9)访谈人:其德日巴拉。牧民讲究吃肉,喜欢食用肥肉或五花肉,招待客人多用羊胸、羊臀肉。不过,自改革开放以来,牧民的饮食习惯发生了变化。如,人们因害怕肥胖或高血压,故多食瘦肉,并开始食用羊脖、哈拉皮等从前不太食用的部位。然而,有些人已经不能区分肥肉和淋巴,以至于不懂蒙古语习语“既非肥膘,亦非淋巴”(比喻不伦不类)。(10)访谈人:其德日巴拉。苏尼特牧民煮肉时注重火候,肉成紫色即可,此时肉嫩味鲜。煮肉时间过短,则熟不透,煮肉时间过长,则失去味道。目前,蒙古族煮肉技巧高超的人在逐渐减少。年轻人由于不怎么愿意啃食骨头,故有关骨头的名称及其相关礼仪也在随之消失。
缝纫艺术可体现服饰的审美功能。蒙古人缝制皮革、布匹、绸缎、毛毡的方法均不相同。传统缝纫方法有xprtn“绗,缭缝”、kʃin“绷”、ʃkln“回脚缝”、nxn“补”等百余种,而今苏尼特人所用裁缝方法仅剩十来种。苏尼特牧民向笔者解释nßthkltʃx与ʃklx两种缝纫方法的区别。ʃklx不露针脚,向前一针,向后一针,因此称ʃklx。缝制蒙古包顶毡时,用nßthkltʃs缝纫法,若用缭缝法缝纫,针脚则会漏水,故须用双连缝。目前,随着蒙古包和毛毡的使用减少,毛毡的缝纫方法也随之被遗忘。(12)访谈人:达查干。
蒙古人加工动物的皮毛,做成衣服或器具,如,皮革可做长袍、皮裤、皮袄等,毛毡可用于蒙古包外围的铺垫或驼鞍。但目前穿着皮袍、皮裤、皮袄、毡靴的人在变少,人们对毛毡制作技术变得生疏。过去毛毡在牧区广泛使用,现在即使地毯都较少使用。随着机器缝纫技术的广泛使用,传统的镶边缝法濒临失传,棉袍绗缝法则基本遗忘。(13)访谈人:达查干。
目前,蒙古包在苏尼特地区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旗政府所在地以南区域,除了在旅游景点设立的新式泥土结构的蒙古包以外,其他地区基本看不到蒙古包。据达查干介绍,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苏尼特地区蒙古包的使用频次出现锐减趋势。旗政府所在地以北区域,仅有洪格尔苏木蒙古人仍在使用蒙古包。洪格尔苏木牧户一般搭建起居使用的蒙古包和烹饪使用的蒙古包各一顶,并修建土木房一栋。自从内蒙古自治区实施“十个全覆盖”惠民工程以来,牧民开始兴建砖瓦结构的房屋,并且这种房屋跃居为正房,蒙古包则退居成配房。在蒙古包中,火(炉灶)被置于中心位置,其右上方为神位,北侧为长辈的居留区域,右侧为晚辈和客人的居留区域,左侧则为主妇的活动区域。自从移居土木房舍以来,传统房屋位置的上下尊卑概念被打破,相关礼仪习俗也逐渐消失。家庭成员分散居住在独立的单元内,人们的独立性因而得到增强。(14)访谈人:达查干。
蒙古包结构复杂,是由天窗、公马梁、马驹牚等众多单元构成的。搭建蒙古包时,各部位须按照固定的步骤安装,其顺序和方向不能颠倒。苏尼特人把蒙古包外壁围毡称作thrk,在四张围毡间形成的间隙中嵌入的补毡称作ti。围毡围绕的作业从东南、西南方向展开,分别向东、北,西、西北方向包围,再在连接之处嵌入ti。目前,有些地方用钢筋水泥修建蒙古包,其结构不仅较蒙古包简单,而且相关习惯礼仪也被省略,有些人甚至已经不能正确区分thrk、txrk、tʃßk、tßr等术语。(15)访谈人:达查干、苏和等。
蒙古马具的种类繁多,制作精细。置办银马鞍时,先在银匠处预制压条、压包、银钉等,之后购置鞍韂、皮条等,最后聘请马鞍匠人制作完成。苏尼特马鞍形状与制作方法接近喀尔喀蒙古,鞍鞒叉叫做rkukl。马脚绊有前绊、顺绊、三脚绊等三种类型,其制作尤其是藏头结部分的制作具有一定的难度。成年马的脚绊有规定尺寸,须在木扣里留拃,否则皮铐不合马脚。现在马具逐渐失去实用价值,变成一种摆设。在家里摆设银马鞍,成为主人民族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制作技术的失传,势必导致有关马具的知识、习俗、名称等的失传。(16)访谈人:其德日巴拉,苏和等。
历史上,苏尼特人驮运货物多用骆驼。从1949年到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使用畜力车辆。人民公社建立以后,开始使用各种车辆。直到改革开放前夕,搬家运货都用畜力车辆。现在牧户家家都有汽车、摩托车等现代交通工具,传统的勒勒车仅出现在文艺作品当中。(17)访谈人:那仁满都拉等。
禁忌是古代民间习俗之一,《苏尼特风俗》记载的苏尼特人的禁忌达五百余条,[2]如,骑马人不能穿梭羊群,须绕群而过;客人不能持马鞭(或枪械)进入人家;不能踩踏门槛和套马杆;不能在屋里打口哨,在被窝里唱歌等。仅家畜去势一项,就有各种仪式和禁忌。如,在语言禁忌方面,给羊羔去势称xkln或tʃhkln,给马去势称xirn,给骆驼去势称kthln。现在有些地方不仅将家畜去势仪式忽略掉,而且还利用去势的机会,举办“吃千羔蛋”的“文化点餐”活动。再如,传统上禁止牧人在分离羊羔和母羊时食用肉食和肉汤的禁忌被完全丢弃,而一边分羊群,一边煮羊肉的情景则随处可见。(18)访谈人:达查干。
马印是对牲畜拥有所有权的象征,古代蒙古族各氏族或家庭都有自己的印符,用于区分牲畜。苏尼特牧民认为,马印是吉祥物,是财富的象征,因而在小年祭火时先祭马印,大年初一时请出马印置于上位。20世纪50年代实行合作化以后,苏尼特人以嘎查为单位制作马印,符号图案从蒙古印符变成汉字。改革开放后,牧民分得牲畜,家印传统得以恢复。蒙古族根据牲畜的长势,在换毛季节打印,其中骆驼在二岁时打印,马匹在二三岁时打印。现在虽有人倡导复兴印文化,但仅在过年时给骆驼打印,传统习俗演变为一种表演活动,马印和驼印遂逐渐失去其区别所有者的功能,仅为博物馆所收藏。(20)访谈人:达查干。
踝骨游戏是蒙古族儿童的传统游戏之一,《蒙古秘史》中便有成吉思汗和扎木哈交换踝骨结友的记载[3]。目前,踝骨游戏虽盛行于喀尔喀蒙古地区,但却鲜见于苏尼特地区。喀尔喀人精于踝骨弹射,设有专场ʃn thirm“踝骨垒”,是蒙古国确定的国家四大游戏之一,排在“男人三大游戏”之后。苏尼特人则仅在敖包聚会时安排踝骨游戏。“射踝骨”在蒙古国称ʃxrßn,在苏尼特则称ʃk xrßn。“踝骨赛马”,类似掷骰子,培养儿童的竞技精神和投掷技巧,而“踝骨挣钱”属于女童游戏,培养儿童的心算能力。“弹踝骨”的苏尼特蒙古语形式pontʃik xrßn已被遗忘,多称作ʃnsln、ʃk xrßn、xlth xrßn。目前,苏尼特蒙古族儿童较少玩踝骨游戏,而喜欢玩各种现代游戏。
在医学欠发达时代,瘟疫对游牧民族生命及其生产生活造成很大的威胁。蒙古人惧怕瘟疫的心理,在现代苏尼特人对牲畜的辱骂用词中具有鲜明的体现。如,kßr“瘟驼”、mltʃ“瘟牛”、jm“鼻疽”、ktr“瘟山羊”、绵羊是tlu“瘟绵羊”。诅咒是在一个民族特定历史条件和自然环境中形成的现象,当此环境发生变化时,相关咒语也随之消失。(21)访谈人:苏和等。
1.苏尼特土语的平面分布——地理因素。苏尼特地区北部与蒙古国毗邻,当地蒙古语发音接近蒙古语喀尔喀方言,南部地区与察哈尔相接,发音则受察哈尔土语的影响。苏尼特右旗和苏尼特左旗蒙古人的语言差别较小,苏尼特右旗西部蒙古语兼有杜尔伯特土语特征,南部蒙古语与苏尼特左旗相同,接近察哈尔土语,二旗交界地带,语言差别则不明显。(22) 访谈人:达查干。
科尔沁、喀喇沁等东北蒙古语方言的影响对苏尼特土语的影响日趋加深,在公共场所若有一人讲东北蒙古方言,则会带出很多家乡话的回应。上班族的60%至70%,甚至公务人员基本来自兴安盟、赤峰市、通辽市等地区。苏尼特土语与察哈尔各土语差别较小,语言使用者可无障碍沟通;与科尔沁土语虽差别较大,但基本上能互相通话。而汉语对苏尼特土语的影响最大,如,年轻人在蒙古语中夹杂汉语词语的现象比较常见,固有词语有些被遗忘。(23)访谈人:达查干、那仁满都拉、其德日巴拉等。
2.苏尼特土语的纵向发展——时代因素。70岁以上的蒙古人母语能力较强,60岁以上的蒙古人因经历过“文革”,母语能力受到一定的影响。(24)访谈人:那仁格日乐。
3.苏尼特土语能力逐代减弱——教育因素。从2006年开始,为了共享优秀教学资源,苏尼特左旗将苏木学校都集中到旗府所在地。目前,由于以下两种原因,蒙古族学生的母语水平呈下降趋势。其一,语言文字使用环境越来越窄,儿童居住在城镇,基本用汉语交流;其二,电视电话等新媒体促进儿童汉语的使用。学生对母语的态度较差,喜欢学习汉语文或英语。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生者的母语理解能力下降,母语词汇掌握较差,不理解蒙古语谚语格言的语义。年轻人在社会交际中喜欢在蒙古语中夹杂汉语,形成蒙古式汉语,如,以苏尼特语调说:ʃitsxixr jßn“洗澡去”。(25)访谈人:达吉穆斯德、那仁满都拉等。
4.苏尼特土语和汉语方言交替——通婚因素。在蒙汉通婚家庭中,男方多为汉族,会讲蒙古语,女方多为蒙古族,随丈夫讲汉语晋方言,儿童则讲汉语普通话。过去蒙汉通婚家庭的儿童多上蒙古语授课的学校,现在则上汉语授课的学校。(26)访谈人:那仁满都拉。
5.苏尼特土语命名意识的转变——文字因素。苏尼特左旗政府恢复洪格尔苏木。该苏木名称原写作“红格尔”,恢复苏木时改写“洪格尔”。当地干旱,缺雨少水,“红”暗示干旱,因此,改用带三点水的“洪”。受汉文化的影响,名称亦注重字面的语义。用汉语人名的,多数是从内蒙古通辽市、兴安盟等地过来的外来人员,苏尼特人则多用蒙古语取名。其中,男性名字体现英雄崇拜,如,巴特尔(语义为英雄)、阿尔萨兰巴特尔(语义为猛狮英雄)、呼日乐巴特尔(语义为青铜英雄)、苏和巴特尔(语义为斧头英雄),女性名字多象征美好愿望,如,其木格(语义为美饰)、其其格(语义为花)、阿拉坦其其格(语义为金花)、孟根其其格(语义为银花)等。目前,苏尼特人的名字也开始多元化,出现比较新奇的名字。如,额和西格(语义为旋律)、阿斯汗(语义为耿直)等。(27)访谈人:那仁满都拉。
1.正确认识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关系。苏尼特学者达查干认为,蒙古人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具有密切的关系。蒙古包是整体文化,抛开环境就无法理解和传承相关的礼仪禁忌。年轻人多住在砖木结构房中,自然不知晓与蒙古包相关的器具、礼仪及相关术语。因为苏尼特北部是戈壁,中部是平原,南部是沙地,所以,早期苏尼特北部、中部、南部的蒙古人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就有所不同。经营畜种与草场种类有关,北部人多养骆驼,南部人多养牛。目前,这种区别正在逐渐消失。(28)访谈人:达查干。
2.正确认识继承和发展的关系。我们强调继承传统文化,并不是说要仿照古人的做法。蒙古族作为人类社会的一成员,应该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贡献。蒙古族文化发展到今天,有很多外部和内部原因。如,机器生产便是导致蒙古传统缝纫文化渐趋消失的原因之一。然而,人类是要穿衣服的,用机器生产蒙古族服装也可继承和发展蒙古族传统缝制法。另外,发展民族服饰文化,必须要有标准,否则会失去传统的特点。(29)访谈人:达查干。
3.正确认识标准语和方言的关系。方言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交际工具,不能混淆日常生活交际工具的方言和整个蒙古社会交际工具的标准语。早些时候我们去南方,那里的语言我们一句也听不懂。2010年以后,当再去南方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讲普通话,广东话基本消失或衰弱。语言统一和消亡的过程没那么简单、顺畅,普通话的普及也未必预示汉语方言的消亡。这一点,连语言专家都会犯糊涂,对一个普通人,就更不能苛求。(30)访谈人:苏和。
4.正确认识礼仪道德和生存条件的关系。达查干先生认为,语言的贫困导致礼仪道德的堕落,而礼仪道德的堕落又导致民族文化的消亡。当今青少年对传统礼仪习俗渐渐淡忘,出现礼仪道德堕落,蒙古文化精髓丢失现象的发生。此外,土地对文化的生存和延续也很重要。(31)访谈人:达查干。根据我们的研究,国家的政治统治和居民的居住交往模式也具有重要意义。清朝先有“借地养民”政策,后有清朝和民国的“边地开荒”之举。[4]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对移民的管理也时紧时松,当发生自然灾害、政治动荡时,大批移民涌入边境地区定居。除此之外,军马场、农垦、知青支边、上山下乡、厂矿开发、城镇的扩大和边境干部军人家属的安排等,也都不同程度地促进了内地汉族和蒙古族杂居、交往格局的发生。从居住模式看,在清代以来先行完成从牧业到农业的转型,促成单民族村落的形成,蒙古语的保存情况要比杂居村落好一些。[5]在这方面,可以在实践中不断地深化认识,允许进行意见交换和讨论。
5.正确认识文化保护和保存的关系。对建立数字博物馆,搜集保存民族语言工作,苏尼特人持有自己的想法。达查干认为,蒙古人的语言文化是活态的,建博物馆没什么错,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传承民族文化。保护和保存可以并行不悖。比如,苏尼特地名在消失,政府组织编写地名录,就可进一步保护更多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载体,如,蒙古包、服饰、禁忌、骂语等。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归根结底必须依靠家庭传承和教育普及的方式。目前,苏尼特牧民家庭正在远离牧业生产和游牧文化,需要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保护民族文化,保障社会稳定、进步、富裕、文明,实现多种文化的共同繁荣。(32)访谈人:达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