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 小璐
上期内容提要:
星期天,唐唐和小刘刑警相约在一家咖啡厅聊天,不料隔壁的酒楼里有两个正在饮下午茶的年轻人突然倒地,他们的嘴唇都已没有一丝血色,手脚也都在痉挛。可见他们正承受剧烈的刺痛。像是中毒!
这两人一个叫彭学文,一个叫彭学武,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彭父已经死去,留下丰厚家产,彭学武比彭学文大两岁,据说在南华大学念书,但花钱如流水,极尽奢华。同桌的还有一个老人,但在两人倒下前半小时就先离开了。
小刘刑警让唐唐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两人送到市人民医院抢救,并把他们喝过的酒瓶和酒杯也送去化验。
小刘刑警带唐唐来到彭家,获悉两兄弟去酒楼前,曾一道在家吃过饭,饮过茶,小刘刑警还无意中在彭学武的茶杯的茶渣里发现了鸡蛋壳碎片。那鸡蛋壳一面是糙米色,内部的一面是白的,显然是不曾煮过的鲜蛋。
老妇一脸无辜地说:“我活了几十年了,从没有听过鸡蛋可以毒死人!”小刘刑警一边把蛋壳丢入痰盂,一边用白巾抹抹额角上的汗,道:“我也从来没有听过哩。”
在回警局向司徒队长汇报的路上,小刘刑警接到当地派出所莫所长的电话,说医院的检验已有了结果:
那两个人的呕吐物中都含有烈性的毒药;
那三个小酒瓶中,只有剩酒的一个有毒,那两个空的并无毒迹;
酒杯的情形恰正相反:那兄弟俩的两个杯中都有毒,但那一个第三个人,即同饮的老人的杯中却完全无毒。
据医生说,那毒性因借着酒力,故而发作得更快。至于这两个中毒的人仍没有脱离昏迷状态,是否有救,目前还无把握。
这件意外的案子发生时本平淡无奇,却不料内幕中真有惊人的背景。
这两个人的中毒是偶然的?还是有人下毒谋害的?
假使是有人下毒的,那下毒杀人的凶手是谁?
凶手又有什么目的?
第三个人
这消息相当惊人。小刘刑警向司徒队长汇报完后,带着唐唐回到自己办公室。他紧皱着眉头,背负着手,在室中往来踱着。
一会,小刘刑警挺直了身子,丢了手中的纸烟,向唐唐说话。
“唐唐,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出去办些事。”
“你往哪里去?再去厨神酒楼调查吗?”
“是的。”
“你想了解那第三个老年客人,还有那顶遗留的鸭舌帽,和那女服务员的踌躇态度?”
“没错,已经很晚了,你不用跟着我了。有什么新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确实时间已经很晚了,唐唐不好硬拗着,便听话地回家了。
虽然下午在咖啡厅吃了点东西,但肚子也有点饿了,唐唐回到家做了面条,吃完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因为这件疑案盘踞在脑海之中,唐唐一时也不能入睡。
唐唐洗了一个澡,脱了衣服,躺在一张靠窗的藤椅上。那窗外的虫声在轻轻地唱歌,和着一阵阵凉风弄叶的沙沙声音,仿佛合奏着一种幽咽细碎的雅乐。唐唐坐在窗口听着手机里的音乐,身体虽已有些疲乏,脑中的思潮却仍激荡得非常厉害。
唐唐起初的判断是这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必有一个含着阴谋毒害的意念。就情势而论,彭学武亲生母亲早死,现在父亲也去世了,而他长大后花钱如流水,非常奢侈;彭学文和他的母亲因他如此,又欺他孤立无助,或者就产生了谋害的计划。因为从彭学武的学费仍须彭母供给,可见这兄弟倆还没有分家产。那么彭学文如果把这异母的哥哥彭学武杀害,既可以免去永无止境的拖累,又可使全部的财产归他——彭学文一个人独享,在情况上确有可能。
小刘刑警当时似乎也抱着这一种推想。他向彭母追问彭学武回家后吃过什么东西,明明也着眼在这一点上。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显然自相矛盾的地方:彭学文怎么也会同时中毒?
唐唐起先曾默自忖度:或者那不幸的人一不小心铸成了这一个大错;或是因着别种意外的原因,就酿成了两个人同时中毒的结果。
可是莫所长的消息,却把这推理完全推翻。因为他们俩既然同是在酒楼里中的毒,可见并不是家庭的阴谋。三只酒杯中只有一只无毒,可知这案的主凶一定另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是谁?
他们虽已知道彭学文有一个年老的朋友,曾在一块饮酒,但是这老人是个什么样人?
此刻是否已经逃走?
小刘刑警又从哪里去探听?
这都是不易解答的疑问。唐唐又推想到这起阴谋的动机。
二彭的父亲既是私人企业的老板,难免和员工或客户有怨仇。莫非有什么仇怨的人不能向那已故的老彭报复,故而在他的儿子们身上下毒手吗?
唐唐反复地推理,始终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的手机一直开着,却始终没收到小刘叔叔的一丝信息。
思考到半夜一点多钟,唐唐有些疲惫,一倒在床上,便酣睡。
第二天六点不到,唐唐便从床上跳起来,三下两下洗漱完毕,立刻出门往小刘刑警居住的小区跑。
这时,小刘刑警像往常一样,大清早在户外跑步完毕,刚回到自己楼下,碰到了急匆匆赶来打探消息的唐唐。
“小刘叔叔,你昨夜挖到料了吗?”
“有。凡我所要知道的一切都已查明白了。但我还须等待一下。你如果能再耐心些,这案子随时有解决的可能。”
唐唐的精神自然被他这句话提振起来。
“你已经把那第三个老年人查明了?”
“没有。我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们如果需要他,阿珍认得出这个人,以前也看见过,莫所长一定可以找得到他。”
这未免太自信了吧?假使这个人已经跑路了,莫所长难道也一定找得到?何况连这个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唐唐又问:“那么你得到了些什么?这案子的真凶?还是那凶手犯案的目的?”
小刘刑警忽又用迟疑的神气,低垂着头。
“唐唐,对不起,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要等医院里的消息。”
“什么樣的消息?”
“一个人死,一个人活。”
“这是什么话?你在等一个人死?”
“这有什么办法?他们两个人都中了毒,医生已在尽力施救。我又不是医生,有什么法子可以挽救?”
“要是那两兄弟都不死?怎么样?”
“那我至少必须先向医院方面证实一下,才能发表我的意见。”
“唔,是不是又在卖关子?”这是唐唐脑子里的猜想,并没有说出口。
小刘刑警自顾自地继续:“那酒楼的服务员告诉我,彭学文平时很和蔼可亲,不像会和人结怨。昨夜这三个人中间,彭学文饮酒最多,谈论也最高兴;他又时常执杯敬酒。眼前最要紧的一个问题,就是究竟是哪一个人在小酒瓶中下毒。这一点我还不敢确定。昨夜我从厨神酒楼里出来以后,我还去见过另一个人。这个人叫聂华宇。你还记得他?”
唐唐脱口说道:“切,他不就是南华大学的生物教授,你的女朋友聂小琪的大伯吗?他的案子还不是我们一齐破的?你当我失忆呀(详见《少男少女》杂志2010年9月B刊《深深庭院,那只不肯喝牛奶的猫》)!你自己想去见女朋友,跟这个二彭案子有什么关系?找个借口吧?”唐唐调侃道。
小刘刑警微笑着应道:“真是人小鬼大。我料想在夏天晚上,老人家睡得晚些,故而连夜去访他。他果然接见我。我就把这件案子的疑问向他询问……”
死了一个人
丁零零……丁零零!
手机铃声打断了小刘刑警的话,唐唐未免有些扫兴。小刘刑警打开手机上的免提,那是市人民医院里接诊二彭兄弟的李医生打来的电话。彭学文在凌晨五点钟死了!
小刘刑警一听这个消息,忽而摸着鼻子连连点着头。他点着了一支烟,把身子仰靠着路边的树干,显出很忧郁的样子。
他说:“唉!果真不出我所料!现在我想不必再往医院里去了。我的推想已完全成立!唐唐,现在你不论问任何问题,我都可以提前答复。”
“很好!你先告诉我谁是凶手。”
“彭学武!”
“彭学武?是彭学武故意谋杀他的弟弟?”
“是,他是故意谋杀的。”
“目的呢?是不是夺产?”
“是。他想独吞家产。”
“但彭学武自己也是中毒的啊!难道这是他假装的?”
“不,这倒不是。假装决不会这样子真切。并且李医生已经验明,两个人的胃中同样有毒。”
“那就奇了。是他偶然粗心大意,自己也误饮了有毒的酒?”
“也不是。他饮毒酒的时候,是知道的。”
唐唐还是莫名其妙,呆住了答不出话。
小刘刑警又说:“你觉得奇怪吗?其实这就是他的阴谋狡猾之处。你想他自己也中毒了,谁会怀疑他就是下毒的人?”
“唔,是一种苦肉计!这果真是太狡猾了!可是也太冒险了。如果他也因为中毒而死,那岂不是害人也害己?”
“唐唐,不会。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决不会死。”
“这又难解释了。难道彭学武所中的毒比较少吗?”
“他所服的毒也许比较少些,但他另有免死的方法。”
“哦?什么方法?”
“你还不明白?”
“是啊,我当真不知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是,我是知道的。但你自己在学校也学过化学,总知道蛋白质有分解毒素的作用。昨天下午我们在彭学武的卧室中发现鸡蛋壳,这蛋壳并没有煮过,却只在热茶中烫了一烫。因此我便萌发了最初的推想。
“我知道一个人若使胃中先有了蛋白质,等到毒素入胃,蛋白质便能分解毒素,不会让毒素渗入血液,只需做洗胃的手术就没事了。在数星期前,我在手机‘头条新闻上见过一则新闻。有一个女人误服毒药,幸亏那女人在中毒以前,恰巧吃过几个生鸡蛋,竟因此救了她的性命。所以昨晚上我一看见蛋壳,便记起那个故事。于是,又连夜去找了聂华宇教授,从那里也得到了这个是有科学根据的。于是便构成了这个推理。”
“唉!这新闻我也听到过,那蛋壳我也一样瞧见的,可是我竟想不到它是案情的关键点。”唐唐有点失意地说。
小刘刑警吐了一口烟,微笑答道:“当侦探的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并没有什么超自然的神通。唯一的关键,就在能注意这种极不起眼的细节,并且肯随时随地运用他的脑力罢了。”
唐唐点头道:“不错,我很佩服你的目光敏锐。那么你当时就怀疑彭学武?”
一个小混混
“不。首先我知道这一定是家庭问题,不过还不知道谁谋害谁。我们听彭母说彭学武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极尽奢侈。但我又见他的拉箱中除了几件旧衣以外别无长物,因此料想他是家庭和社会上的一个浪子。所以假定彭学文母子为着要除去一个累赘,故而设计把彭学武谋害,这是很可能的。同时彭学武如果因极尽奢侈花费大,又不能在继母那里得到满足,以后还可能受制于同父异母的弟弟彭学文,于是企图夺产,进而策划了这个阴谋,也同样可能。但这只是初步的假定,我还进一步查明了彭学武平日的品行,才能下确切的结论。”
“彭学武是在南华大学读书的。小琪的大伯聂华宇就是那所大学的教授,所以我就连夜赶去见他。除了了解到鸡蛋的蛋白质能一定程度缓解毒素外,还了解到彭学武其实是一个小混混。他比连续两年高考落榜的彭学文要聪明,加上平时父亲一直给他请了家庭教师,管教还挺严。所以考上了南华大学。”
“但是上了大学后,父亲突然因病离世,在继母,也就是彭学文的母亲那里也得不到应有的家庭温暖,便开始颓废,老是逃课,平常和社会上一帮混混抽烟喝酒赌球飙车,无所不为还大把大把地花钱,因此欠了不少债款。其实他在上学期因为聚众赌博被抓已被学校开除了。这一点他的继母和弟弟分明还不知道。”
“不过,据聂教授说,他在学校时,只有化学功课还有点心得,所以才想到利用鸡蛋这一招。这一来,这案的关键又清晰了一点。”
唐唐聽了这一番解释,前后的真相已逐渐明了。略停一停,唐唐又继续向小刘刑警提问。
“这样,可见你对于这件案子早已明白。但我先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还叫我忍耐,不肯直接告诉我?”
小刘刑警又吐出了一串烟圈,严肃道:“唐唐,你不能怪我。你岂不知道,我先前的判断所凭借的,只不过是单纯的推理。在得到实证以前,我又怎能轻易做出结论?我本来准备到医院里去,瞧瞧彭学武彭学文的呕吐物中是否当真含着蛋白质。你总知道人事的变幻千绪万端,推想和事实往往会有相反。我怎能不谨慎些?”
“这案子的关键,就在蛋白质在什么人的腹中,才能指定那人就是真凶。故而我打算先往医院里去证实一下,然后再发表意见。刚才医生的电话,报告彭学文已死,彭学武却没有死。我才敢确信我的推理果然已成立——主谋的是彭学武,不是彭学文。彭学武大概自己觉得花钱太多,迟早会受到家庭的嫉视,所以就先发制人。唐唐,现在你总可以明白和原谅我了吧?”
唐唐谢过道:“这话不错,我当真不能怪你。这样说,这彭学武的确很狡猾。他现在虽绝不会死于毒药,但因为你的证实,大概还逃不掉法网吧?”
彭学武也死了
可是人事的变幻果真是匪夷所思的!小刘刑警的推断刚得到了印证,在这当儿,他手机的铃声又一次响起,小刘刑警接了一听,又是医院里来的消息。
彭学武也死了!
这消息竟使小刘刑警大大地震动。他丢了烟尾,“砰”地一拳打在路边的树干上,仰直了身子。他的两眼张得怕人,呆瞪瞪地凝注在路面。他的额角上有汗,面颊霎时泛白,嘴唇也微微儿颤动。
小刘刑警这一种失望而惊骇的样子,唐唐从来没见过。
唉!推想和事实往往会有相反!
他刚才所解说的推想,听了原是很合情合理。可是那逆袭的事实,竟把他的空中楼阁完全摧毁!
因为如果像小刘刑警所料彭学武是这案中的真凶,那他决不会自己毒死自己的!
唉,这一次小刘刑警竟不幸失手了!
这对于他是一个多么严重的刺激!
其实唐唐在他完全证实以前,逼迫着他解说案情,因而他才提前说出自己的推理,闹出这个岔子,唐唐委实也有些过分。唐唐也开始抹汗。
两人静寂了一会,小刘刑警缓缓地从衣袋中摸出一块纸巾,在额角上抹了一抹,又低下了头,似乎羞于见唐唐的样子。不过他的神气似乎宁静了些。唐唐这时只有同情,绝对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因为他的推想在唐唐看来实在是无懈可击的,却不料事实的变化竟出乎意外。
那凶手究竟是谁?
又有什么目的?
这不可思议的疑问,唐唐实在想不出答案。
小刘刑警又摸出烟盒,努力吐吸。约莫静寂了十分钟,他忽地又掏出手机,匆匆打了一个电话。他的语声很低,但唐唐听得出他是打到市人民医院里去的。电话打完了,他的脸上又现出另一种神态。
他大声呼道:“唉!唐唐,我错了!我错了!”
唐唐忙答道:“正是,小刘叔叔,你当真弄错哩。不过‘人不可能永不犯错的。你难得失误一次,也不必这样懊恼。现在你一定又有了新的推断?”
“有,有的!这里面还有第三个人!”
“可就是那邻桌上遗留鸭舌帽的人?你早些为什么不想到他?”
“你说这个人我忘了。我第二次往酒楼里去时,那女服务员阿珍告诉我,这青年已经来过拿回他遗留的鸭舌帽。”
“阿珍已把鸭舌帽还给他?”
“是。她已依照我的话,把帽子还给了那青年哩。”
“阿珍已经问明这青年的姓名地址?”
“没有。”
“现在我们还能找到这个人吗?”
“找他做什么?这个人和此案没有关系。”
“啊?没有关系?”
“是啊!我所说的第三个人,就是那个和彭氏兄弟同桌的老人。”
唐唐领悟道:“唉!我早就疑心他了。我们起初没从这方面着想,却浪费许多工夫绕圈子,实在是很可惜的。”
“是的……彭学武确实是那老人杀死的!”
唐唐点头道:“现在你既已明白,那这老人是谁?”
“我不知道。”
“那么我们到哪里去逮捕他?”
“逮捕他?为什么?”
“为什么?奇怪!杀了人可以任他逍遥法外吗?”
小刘刑警摇着头道:“不必,不必。我们用不着逮捕他,也没有调查这老人的必要。”
上天之手
这话近乎不伦不类,唐唐不明白他的含意,不禁暗暗纳闷,受到一次推理失败的打击,小刘刑警的神经会不会失常?
唐唐瞧着他道:“太奇怪!小刘叔叔,你既然说他杀人,又说不必逮捕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刘刑警叹了口气,郑重地说:“这老人在事实上虽然杀人,却并不用负任何法律的责任。或者可以用一些人的话,那就是天网恢恢,老天有眼,上天只不过借着他的手执行了一个恶徒的死罢了!”
这几句话太玄妙,唐唐仍是莫名其妙。他凝视着小刘刑警,难道他因为先前推理失败的缘故,刺激过度,导致思维混乱,才有这不伦不类的话?
小刘刑警似已瞥见了唐唐脸上疑惑的神气,便也抬头瞧瞧唐唐,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他道:“唐唐,你还不明白?杀死彭学文的凶手是彭学武;那彭学武本身,却又死在第三个人,也就是同桌的老人的手中。这老人好像是天平上的砝码,竟把这件事的轻重平衡了下来。”
“我们知道他们离家去酒楼时只有兄弟二人。这老人定是彭学文或者是彭学文父亲的朋友,或者是彭家的亲戚,他们大概是在路上相遇的,彭学文就邀他上酒楼去同饮。老人也许说有别的事情,不能久留,曾有过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