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的玫瑰花

秋苹

1

那天， 玲珑如平日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学校。

校园里特别清净，玲珑的脚步声在校道上回响，地上的鸟儿受到了惊吓，噗噗地飞到了树上。开春了，凤凰树上的叶子多了些新鲜的颜色。快中考了，想到这里，玲珑的心沉了一下。

“你也这么早？”有人从身后拍了拍玲珑的肩膀，没等她回应，又匆匆地从身边走了过去。他抱着篮球，背包甩到了肩膀的一侧，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了楼梯。哟，是冯维。那冯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他总在课堂上看闲书，成绩偏偏在班里名列前茅，因此，老师们也从不说什么。

玲珑的心猛然悸动了一下，朝阳从操场那边照了过来，玲珑的脸被照得通红，春风拂面，空气里飘来了些青草的芬芳，笑意不知何时飘上了玲珑的脸颊。

玲珑走到了课室，课室里的人比往常多了一些，读书声也大了一些。课室后的大黑板上多了一行字：距离中考只有五十天。“五十”用红色的粉笔润色了好几次。黑板上挂着横幅，红底白字，上面写着：背水一战，冲刺中考，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这样的话也不是对我说的吧。玲珑嘟囔着，她的成绩就像她的容貌，永远是最不起眼的，然而一米七的身高却让她无处可躲，她总像花丛里的杂草一样，特别突兀。她习惯性地弓着背，埋着头，生怕有人在人群里把自己认出来。

眼前的横幅刺得眼睛生痛，她一晃神，腿踢到了凳子，吱的一声，刺耳的声响惹来了冰冰的侧目，还有人从唇齿间发出让人极不舒适的“啧～”的一声。玲珑羞得脸红耳赤，急忙坐到了位置上，却不料，凳子又一次发出了“吱”的一声。玲珑往冯维的方向看了一下，他并没有回头，玲珑才舒了口气，却不料又撞上了冰冰的目光。玲珑一阵慌乱，赶紧朝别的地方望去。

2

冰冰人如其名，皮肤跟冰雪一样白皙，人也冷冷的，说起话来不带一点温度，玲珑有点怕她，总觉得她嘴里有些还未说出口的话，话里有刀子，刀尖直对着玲珑。

上课铃响了，这是班主任张老师的课。张老师讲完了课程内容，突然说起了中考的事。“大家都知道吧，距离中考就只有五十天了。成绩好的同学有没有可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成绩不好的同学有没有可能也考上重点中学呢？答案是肯定的，也是绝对的。但是非常时刻要用非常方法，因此我们班里将要组织一对一帮扶的活动，成绩好的同学带着成绩差的同学一同学习，共同进步。以下读到名字的同学都是成绩好的，下课后到走廊集中一下。”

玲珑听到了冰冰和冯维的名字。他们俩的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虽然老师没有公开点名，但玲珑猜也猜到了，被帮扶对象里面肯定会有自己，谁叫自己的成绩像烂泥糊不上墙呢。玲珑又一次感到了无尽的绝望和自卑，为什么自己的脑袋不好使，为什么聪明的脑袋总是稀缺呢？

走廊里的好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冰冰和冯维正谈笑风生，还时不时地向玲珑的方向望过来。冯维是个开朗的男孩子，与每个人都合得来，哥们一堆一堆的，但玲珑从来不敢靠近，更别说与他聊天了。玲珑觉得自己与好学生之间隔了一座山，在山的那边，一切都是自由的，而自己却被禁锢在差生的人设里，永不翻身。

只有像冰冰这样，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的女孩子才有资格跟别人聊天吧。玲珑暗暗地揣度，心里有点酸酸的。

正在玲珑愣神的时候，冯维来到了桌旁，手指敲了一下桌子，玲珑才醒悟过来。

“有，有什么事吗？”冯维来得突然，玲珑回应得生硬。

“我们结对。开心不？”冯维笑着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哦——哦。”这是玲珑第一次与冯维说上话，心里有些欢喜，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原本是冰冰辅导你哦，不过她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于是我跟她换了。”

“哦——”玲珑说着，也挤出了一点笑容。冰冰果然是不喜欢我的，连结对也不愿意与我一组了。不过也难怪吧，我成绩这么差，好学生怎么会喜欢我呢。玲珑想着，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放心吧，老子比她好多了。保证跟你一起考进重点高中。”

“预祝你们永结同心，比翼双飞。”坐在前桌的肥仔强嘻嘻哈哈地说，话音刚落，冯维就跟他打闹起来了。玲珑听了，脸唰地红了。

3

中考前的日子枯燥无味，玲珑日复一日地早起、读书、上课、做作业，只是在每日的轮回里，多了冯维的身影。冯维很主动，也很负责，一下课，便往玲珑的座位上跑，盯着玲珑把上课的内容重做一遍才安心。模拟考的时候，玲珑的成绩果然提上来了，可是极不稳定，偶尔一次会有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可是下一次又打回原形。玲珑对冯维不免又多了几分愧疚，她想，像我这样的人，也值得帮吗？

这一天，玲珑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课室。当她把书包放进抽屉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在抽屉里竟放着一朵玫瑰花。这朵玫瑰花娇艳欲滴，暗红却高贵的颜色在苍白的课本和试卷的衬托下是那么显眼，独一无二。任凭玲珑如何愚钝，她也知道玫瑰花代表的是什么，她面红耳赤，神情却怔怔地。她从未收过如此矜贵的礼物。

不对吧，怎么可能有人送我玫瑰花，多半是送错了吧。等玲珑回过神来，她甩了一下头，自嘲了一下。就在此时，玲珑看见了玫瑰花上夹着的纸条，上面写着：

玲珑：

请千万不要怀疑自己，

在我眼里，你是最棒的。

我要和你一起加油，共赴理想。

花沒有放错！玲珑惊喜，但又急忙环顾了四周。幸好没有同学望过来。她把纸条仔细地折叠起来，放到了书包的暗格，又用了一张草稿纸把玫瑰花卷了起来，放回了抽屉。可没过多久，她又从书包里把纸条拿了出来， 放在摊开的语文课本上，假装在看书，却一字一字地品味纸条上的内容。

纸张没有署名，那究竟是谁呢？ 她猛然想起了那天冯维的话。难道是他？笑意渐渐爬上了玲珑的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玫瑰花和纸条似乎带着魔法。自从玲珑收到了这份礼物以后，她便觉得她可以在同学面前抬起头了，毕竟她和普通女孩子一样也是招人喜欢的。在考试的时候，玫瑰的魔法更甚，当玲珑面对着那一张张模考试卷时，心脏狂跳，头昏脑涨的时候，那朵玫瑰花便悄悄地出现在脑海里，各种紧张便如同停歇的风暴。她的心还暖暖的，前所未有地安宁。

毫无意外的，玲珑的成绩有了质的进步。中考里，她超常发挥，就连最差的数学也几乎考了满分，她考上了重点中学，那是她梦寐以求的。

4

玲珑拿着成绩单，跑到了篮球场上找冯维。他们班里有种说法，如果你在课室里找不到冯维，他肯定是在篮球场上。玲珑不过是碰碰运气而已。

冯维果然在。他的篮球打得好，一个三步上篮便惹尽了场边的喝彩。见到玲珑，他就跟队友们示了意，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玲珑跟前。

“给我报喜是吗？”冯维咧嘴一笑。

“嗯，考上了。”玲珑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不赖嘛，果然名师出高徒。”冯维说着，用手摸了摸玲珑的头。队友们吹着口哨起哄了，他也不顾及，玲珑却羞得手心出汗。

“谢谢您。”玲珑真诚地说。

“你是老张给我的任务啊，我哪敢不从啊。你千万别以身相许就是了。”冯维嘻嘻地说。

“我是说那玫瑰。就是那……”玲珑一紧张，头就埋得低低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不料冯维哈哈一笑：“那是冰冰的馊主意，花也是她送的，我不过是帮忙抄了几句话而已。你该谢谢冰冰才是。”

“什么？”

“你忘了吗，原本你是她的辅导对象嘛，只是她说，怕你不喜欢她，才刻意跟我调换的。但那妞可真的紧张，天天督促我帮你辅导功课，见你的成绩不稳定，就猜想你是自信心不够，才想了玫瑰花的主意。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啊，她是一番好意。”冯维说完，又转身打球去了。

艳阳照在了校园里，照在了操场上，汗水和青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玲珑怔怔地看着，她想到了冰冰冷漠的面孔，心头却涌上了暖意。玲珑笑了，她突然觉得，阳光下的校园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