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缸

陆惠明

刘学文家里有两只大缸，那天他回到家里，看到场地上有一只大缸碎了，就问老婆怎么回事，老婆说她也刚回来，不知道怎么碎了。

刘学文上前仔细看了看，是新打碎的印子，不是那种老化了自然碎的。

这两只大缸有些年头了，过去腌菜腌肉，用处很多，但现在新农村建设，年轻人都去城里工作，农田承包给大农户，大缸已派不上啥用场了，别人家盖了新房子缸都丢弃了，刘学文不舍得，就一直搁在场边上。

老婆安慰他，碎就碎了，现在也没啥用，还占地方。

刘学文也是这样想的，碎了的缸丢了算了，也懒得去追究是谁打碎的。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隔壁二毛来了，进门就给刘学文赔不是，说他儿子白天跟几个小孩玩，不小心把大缸打碎了，让刘学文估个价，这缸的钱他赔。

二毛这番举动让刘学文佩服，不推诿有担当。他朝二毛笑笑说，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就一只缸，也没啥用场，碎了就碎了，乡里乡亲的赔啥钱啊！

二毛挠挠头，转身回去了。隔天给刘学文拎了一袋子水果来，倒弄得刘学文怪不好意思的。

过年的时候，隔壁的大山回来了，给他儿子买了一大堆炮仗，他儿子天天叮叮咚咚放得很热闹。

突然，刘学文在屋里听到嘭的一声脆响，忙出来看啥情况，只见另一只大缸也碎了，他上前细看究竟，好嘛，缸的底部有一只炸开的炮仗。他马上明白了，大山正陪他儿子放炮仗，好巧不巧，一个炮仗落到大缸里，把大缸炸碎了。

刘学文就在家等，看大山过来怎么说。但让刘学文没想到的是，大山根本没当回事，人影都没见，更别说来道歉了。

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刘学文找到大山，说他儿子放炮仗把他的大缸炸了，问大山怎么办。

大山这几年在城里混得好，赚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平时很少回来。见刘学文兴师动众地来质问他，大山觉得刘学文做得太过了，但他知道刘学文是个厉害角色，不敢正面硬碰硬，就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一只大缸吗，现在都派不上用场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赔就是了，干吗这样一本正经的。”

刘学文乐了，你大山现在兜里有钱了，说话也不一样了，你儿子炸碎了大缸，也没说一声不是。登门找你，你还觉得小题大做。本来嘛，打碎人家的东西就要赔偿，最起码也得说声对不起吧！

大山打断了刘学文的话，让刘学文别在这里长篇大论地损他，爽快点，说赔多少钱就完了。

这时候，大山家门口围了几个村民，见俩人为了缸的事要吵起来，都来看热闹。刘学文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是民国时期的大缸，大家都知道，我也别狮子大开口，你给一万块钱得了。”

大山一听顿时暴跳如雷：“你说啥？一个破缸你要我赔一万块钱，抢钱啊！这玩意以前谁家没有，就你稀罕还留着两个。对了，年前二毛儿子也打碎了一个，你为啥分文不要，啥意思？你在村里是有威望的人，要一碗水端平啊！看我日子好过眼红了，想敲我一笔？你想钱想疯了吧！”

刘学文不慌不忙地说：“二毛儿子打碎了我的大缸，人家诚心诚意地来跟我说对不起，还说要赔缸。你的儿子炸碎了缸，你当没事人一样，我来找你，还好像找错了似的，你不理不睬阴阳怪气的，你跟二毛有得比吗？”

大山被呛着了，逼红了脸说：“那我现在也跟你说对不起，总行了吧？”

刘学文摇摇头说，早点不说，现在晚了，一万块钱一分不能少。

大山见刘学文不留余地，气急败坏地报了警。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来了。大山就把刘学文敲他竹杠的事搬了出来，说二毛的儿子打碎缸，刘学文不要钱，他儿子打碎缸，刘学文要他赔一万块钱，这缸是金子做的？

警察回过头来问刘学文：“是不是这么回事？”

刘学文不紧不慢地说：“是这么回事，我是让他赔一万块钱，但没有敲竹杠。”

警察过去看了看那碎了的大缸，问刘学文：“二毛儿子打碎的缸为啥不要钱？大山儿子打碎的却要赔一万块，这一只缸是古董？这要是太离谱了可就是勒索了啊！”

刘学文淡定地说：“警察同志，一万块钱只少不多，我跟你们说个事情，大家就明白了。”

原来，年前的时候，二毛的老娘病了，二毛把老娘送到医院，医生说要住院，二毛二话没说就让老娘住下了，在医院陪了十来天，东借西借花了好多医药费。他儿子在家少人管，玩的时候把刘学文家的大缸打碎了，二毛娘出院当天，二毛晚上就来跟刘学文赔不是，说大缸他赔。

二毛为了照顾老娘没出去好好工作，生活上紧了些，加上他老娘这一住院，刘学文能要他赔吗？再说这大缸谁没见过，谁没用过，的确不是啥稀罕物，反过来说，即便这大缸是古董，刘学文也不能让二毛赔。

刘学文停了一下，转过头，指着大山说：“也是年前，大山他老爹病了，躺床上起不来，他老爹流着泪让大山回来送他去医院，你们猜大山怎么说？他说他回来一天就要损失几百块钱，让老爹自己想办法去医院。我看他老爹实在不行了，就叫了辆车送老人家去了医院。老人家说他没钱啊，我给东拼西凑垫了一万块钱。这不过年了，我想大山该回来了，大山也确实回来了，他老爹让他给我还钱，你们猜大山怎么说，他说钱是老爹自己借的，让老爹自己去还。大山有钱给儿子买这么多炮仗玩，玩得把我的大缸都炸碎了，我等着他过来说一声对不起也就算了，可愣是没见着他人影。我实在生气，就去找他，他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实在招人恨。你们评评理，我要他赔一万块过不过分？”

警察问大山：“是不是这么回事？”

大山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警察嚴肃地说：“人家刘学文给你老爹治病垫的钱你都不还，也不感谢人家，还有脸在这里吵吵。你吃什么长大的，竟然忘记爹娘！你不赡养老人是犯法的知不知道？赶紧把钱还了，好好孝敬你老爹！”

警察的一番教育让大山低下了头。大山把钱还给了刘学文，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刘学文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说让大山以后多抽时间回来看看他老爹。

过完年，大山回城里去了。刘学文来到大山老爹的屋里，把一万块钱交给他。大山老爹眼里含着泪，连连说：“谢谢！要不是你啊！这钱是要不回来了。”

刘学文忙说：“您别这么说，大山经过这次教育有进步了，他会经常回来看您的。这钱您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年前大山老爹去医院时没钱治病，他告诉刘学文，大山把他所有积蓄都骗走了。刘学文让他安心治病，钱的事再想办法，他会让大山把钱拿出来的。大山老爹在医院住了两天，住院费是刘学文去结的账。

大山老爹出院回来后，刘学文就想大山什么时候回来，想啥法子好好地治治他，终于等到过年，大山回来了，正好赶上他儿子把大缸炸碎了，于是顺水推舟让他赔了一万块钱，又和警察一起教训了他。A825ECAE-3F21-4E27-9EE8-DC92536B5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