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茂林
“瞎忙”,一直是我的口头禅。电梯间、饭堂里、楼道口……好久不见的日子里,前辈、同事打个照面,互相寒暄问候近况,心想“五加二、白加黑”的常态哪是一半句就能明了,索性我都自嘲似的回答“瞎忙”。
直到有一天,电梯里遇见的一位老哥在这样的对话之后,郑重其事地给我纠正“搞宣传哪能是瞎忙”,嘿嘿一笑的工夫,已经从五楼到了一楼,出了电梯,大家又各奔东西,好像真的成了“瞎忙”。
今年5 月,新冠肺炎疫情好转之后的第一次出差,明显感觉生活的节奏慢了下来。手机搜索附近的地方,看见好几家好评如潮的书店,戴好口罩、申请好健康码,发现这些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地方就藏在身边的闹市中。
“彼岸”“韬奋”,王府井、三里屯……这些名称和网红地联系起来,既时尚又佛系。约上同伴,将能打发的时间都泡在特色浓郁的书店里,一天一两本,几天时间下来,宾馆的床头柜上摞起了高高的一叠,最后将淘回的十来本书装进行李箱,搬到家里装饰空荡荡的书柜。
休息的间隙,仔细端详空空的扉页,总感觉少了一丝金石气息。一不做二不休,雷声隆隆中来到琉璃厂,寻一位有缘的老师,刻了名章、闲章两方印章才觉得圆满。
林林总总的书斋,琳琅满目的字画、印章,在这条著名的文化街上一字排开,折射出被文化浸染过的历史感。置身其中,仿佛进了大观园,自己有些挪不动步,又有些不敢轻易迈步。或是受疫情影响,间或是我去的时间有些晚,空旷的街上行人不过三五个。看到有人走来,每个店铺门口热心的店主都使劲张罗、邀请,盛情难却的我走进去,心里却是在后悔当时的国画课、书法课和鉴赏课上老是思想跑毛,没有好好听讲,“书到用时方恨少”。顾客稀少,大家有暇顾及我这样的门外汉,似推销似科普地讲解一番、比对一番。一圈下来,对篆刻石材的种类、质地、如何辨别也算有了粗浅了解。
书源斋主人是一位笑呵呵的中年人。他这一笑太具亲和力,消除了我“说大白话被人耻笑”的疑虑。选了两块石料,刻完名章后我俩聊了起来。
“闲章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内容?”
“能不能刻个‘不瞎忙’?”我脱口而出。
“简洁但不简单,值得细品!我再给你落个边款。”
我点头表示赞许。
刻完我心想的这三个字,斋主给我补上了“百忙多是空,庚子荷月小雨,书源刊石”的边款。
从选料到刀法,从入门到提升,斋主不吝分享自己的从艺之路,还将上好的石料拿来让我开眼,仿佛篆刻只是他与人结缘的一种方式,一方方石印就是对生活百味的诉说。初次见面,敞开心扉,让我对他乡多了几分好感,心想等到退休后,把闲暇时光沉浸在这方寸间,让笔墨纸砚装点自己的生活,静心感悟付出与收获,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再看这位老师,不修边幅,倒显得更有几分艺术家的气息。这模样像极了记忆里师范的美术老师:发型如此相似,笑容似曾相识,就连说话的那种语气都如出一辙。只是那年教会我们初识刻刀的美术老师,正值事业和人生的巅峰,却因为罹患癌症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那年老师帮我们推荐的刻刀、石头,连同狼毫、宣纸与调色板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带我们走过的那段路,记忆里依旧清晰,我心里祈祷,宁愿相信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生活。
转眼归途,十来本书,两方印章,加上相机机身、镜头和笔记本电脑,返程的背包和行李箱沉甸甸、圆滚滚,为了赶路肩膀上勒出了血印子也不觉得痛,依旧感觉收获满满。
回家后,要么出差在路上,要么办公室爬格子,生活和工作的节奏恢复到了从前,朝九晚五早已没有了概念,甚至常因为加班晚归超过了最晚打卡时间,考勤被记录为“早退”或“旷工”,书和印也被我理所当然的“束之高阁”。偶尔想起拿出来把玩,回想起出差中的这些小插曲,愈发欢喜爱不释手。
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了自己一个很大的变化,开始克制自己说“瞎忙”。这种变化,好像一种醒悟。的确,生活就是修行,每一次喜欢,都是梦开始的地方。
我往往会被一个个细节触动,被一件件小事启迪,被一次次不经意的选择所改变。如同求学期间,因为县图书馆的几本摄影杂志喜欢上了追逐光影,妈妈咬牙给了近一年的生活费买了照相机;因为羡慕电化教育老师扛着机器帅气的模样,央求爷爷把卖毛驴攒下的钱资助我买了一台二手摄像机……像是“瞎忙”,更像是闹着玩儿,因为喜欢,从学校到三尺讲台、到县电视台、再到中检报业,跌跌绊绊、磕磕撞撞、辛辛苦苦,绕过别人异样的眼光,在亲人的支持和亲情的陪伴下,我努力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这其中的每一次付出、迈出的每一步都没有多余,都是必需、是没有“瞎忙”。这些经历就像虔诚的佛徒磕着长头一路向前,在不经意间给自己定下一个个小目标,我一直在笃定地拼搏。
看来前段时间老爱说“瞎忙”,真的是因为生活中缺少了些许规划,日子过得有些忙乱。
改变,从能想到的地方开始。面对每个礼拜密密麻麻的工作日志、一篇又一篇的稿件,我努力要求自己抽出一点时间,静下心来梳理梳理,检视一下工作完成情况,捋一捋哪些工作还着急处理,时刻提醒自己“不瞎忙”。
久而久之,自己好像又开始慢慢习惯这种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