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易“坐骑”之老爸

■晏向华

爸爸去世已经两年多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退休后三易“坐骑”的经历。爸爸那代人，大半辈子出行都是靠自行车。随着时代的发展，爸爸在本世纪初骑上了电动车。此后10 多年间，他三次更换电动车，这一过程见证了他老有所学、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的退休生活。

第一次骑上电动车

1994年，身为中学老师的爸爸退休了。爸爸是个出名的勤快人，担任中学语文教师时，总是要求当班主任，此后又当过教导主任、后勤主任。退休后被一家商业学校聘任，这五年间一直是一辆“金狮”牌自行车伴他上下班。

1999年春节，他骑自行车去市沿江公园闲逛，遇到好多老人在吹拉弹唱，他便饶有兴趣地参与其中。我的家乡江西省高安市有崇尚戏剧的传统，高安采茶戏历史悠久，声名远扬，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小保管上任》曾进京演出，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还将《小保管上任》拍成了电影。

爸爸从小是个文艺爱好者。家乡的农贸集市经常演戏，他几乎场场不落地前去观看，还时常帮着演出队拆戏台。初中、师范和大学时期，他一直是文艺尖兵，喜爱自编小剧本，积极参加各种文艺汇演，在学校排练的《小保管上任》《孙成打酒》曲目中大多担任主角。没想到，这一爱好能在退休后得以重新拾起，他如鱼得水，很快成为公园里的文艺活跃分子，大家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演戏，好不热闹。

有一天，时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前去公园捧场，他热心地建议老人们成立老年艺术团，爸爸也就顺理成章地被伙伴们推举为市老年艺术团团长，市委宣传部还给他们在市文化馆批了一块活动场地，可把他们激动坏了。他们还因地制宜，在市沿江公园开辟了周末大舞台。

他们或编演传统剧目，或编排现代戏剧，搞得像模像样。为庆祝建国50 周年，他们排演了好多剧目，有移植的、有自创的。渐渐地，演出变得越来越系统化、规模化，演出足迹遍布高安各个乡镇。他们还走出本地，将演出活动范围扩展至省内诸多县市，如上高、新余、奉新、新建等，团员扩大至近30人。

身为艺术团团长，爸爸要忙乎的事情可多了，要组织排练、要联系演出活动、要管理账目，甚至要解决团员饰角冲突等矛盾。那段时间，大家总能看到爸爸骑着自行车去艺术团参加排练，或者外出联系演出活动的身影。

他动员妈妈也加入老年艺术团，这样一来需要两人一同出行，弟弟于是和爸爸一起去选购了一部重庆产的“嘉陵”牌两轮电动车，这是爸爸退休后第一次置换“坐骑”。

每天，妈妈坐在电动车后座上奔赴排练场，两人同进同出，其乐融融，跨市的演出活动则由团里租辆大巴出行。在五年多的时间里，老年艺术团在市沿江公园周末大舞台演出近20 场，以普法教育、公民道德建设、计划生育等主题巡回演出600 余场。一些厂家如高安有名的腐竹厂也慷慨赞助他们的演出活动，全体成员在经济上得到了适当的回报，在精神上得到了愉悦，正如他们团的团歌所唱的：“我们都是老年人，历尽人生风雨和艰辛，为社会发挥余热，对祖国奉献丹心，满腔热血豪情在，嗨哟嗨哟，我们越活越年轻……”

随着艺术团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家也获得了不少荣誉。爸爸被评为高安市文艺模范，我家被宜春市评为“家庭楷模”，被江西省文明办评为“五好文明家庭”。

从两轮车换成三轮车

有一次，爸爸骑着两轮电动车带着妈妈去弟弟家过端午节，妈妈不慎从电动车后座跌了下来，幸好未被来往的车辆撞到。弟弟听说后，觉得两轮电动车对老人来说很受限制，还得跨上后座，就和爸爸一起选购了一部南京产的“派力讯”带拖斗的三轮电动车。这样，妈妈坐在拖斗内就安全无事了。

岁月不饶人。2005年，妈妈不幸患病，行动不便。为了能很好地陪伴妈妈，纵有万般不舍，爸爸还是申请退出了老年艺术团。

此后，爸爸除了在家护理妈妈，还重拾早年当语文教师时的写作爱好，采用七言诗的形式，用十几万字将他的生平记录下来。

俗话说“文画不分家”，爸爸在写作之余，还创作了一百多幅画作。他找到一家印刷厂，将他的作品编印成《文画选集》，兴致勃勃地馈赠亲友。这对于一个八旬老人来说，堪称一项壮举。

2012年妈妈去世后，爸爸为了驱赶心中的悲痛，试着通过散发广告宣传单来分散注意力。每天一大清早，他就骑着三轮电动车去领取广告宣传单，然后步行穿梭于市内沿街店面，每天至少步行30 至40 华里，三年间加起来有4000 公里以上，相当于坐火车从高安到北京的距离。

再后来，他还开着三轮电动车去老家种地。老家离城里约七八里，三轮电动车发挥了巨大作用，拖斗里可以装载收获的农产品。他隔几天就要去地里播种、浇水、采收。多时每年收花生60 余斤、黑芝麻30 余斤、红薯几百斤，收获的蔬菜经常是弟弟和侄子三家都吃不完，他就热心地送给亲友分享。《文画选集》封面照选的就是他在田间地头戴着草帽的照片，并且题了两行诗：“勤可练成身强健，俭能积就家业兴。”

生命不息，骑车不止

随着弟弟的孙子降生，爸爸实现了四世同堂。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爸爸还是不服老。2017年春节，弟弟见爸爸的拖斗三轮电动车已经旧了，又和他一起选购了一部河南产的“太阳牌”三轮电动车。80 岁高龄的他，仍旧骑着电动车去老家种地、去儿孙家串门。去世的前一个月，他还在骑三轮电动车出行，以至于邻居听到他去世的消息，都表示不敢相信。

爸爸一辈子都没住过院，他生前一直有信心活到90 岁，谁知就这样猝然而逝呢！而我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这成了我这一辈子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