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黎明
(四川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207)
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判断,提出了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社会矛盾学说的新要求。社会矛盾是一种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正确认识社会矛盾,并据此做出化解社会矛盾冲突的科学决策,方能推动社会持续健康发展。毛泽东最先对“矛盾”这一理论范畴进行规范研究和条理化表达,明晰了矛盾分析应该坚持的原则和规范;运用矛盾分析方法解剖我国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的矛盾,事实上建构了社会主要矛盾的分析范式,为马克思主义社会矛盾学说的创新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对立统一规律,是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规律。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对“矛盾”范畴的理论分析蕴含在对唯物辩证法的阐释之中。毛泽东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第一次直接以“矛盾”这一理论范畴作为研究对象,开启系统化、条理化地发展马克思主义社会矛盾学说的先河。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为适应革命斗争提出的统一思想、深刻认识革命形势和革命任务的现实要求,毛泽东先后创作了《矛盾论》《论人民民主专政》等重要文献。1937年8月,为克服党内存在的严重的教条主义思想而撰写的《矛盾论》,运用矛盾分析方法解剖当时的中国社会,对作为理论范畴的“矛盾”做出了规范研究和条理化表达,提出了社会实践主体运用矛盾分析方法的原则和规范。1949年6月,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前夜,为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28周年而撰写的《论人民民主专政》,依据帝国主义和社会主义缺乏同一的尖锐对立,揭示了这两条道路之外的第三条道路的虚幻性;分析了反动阶级、摇摆的中间阶级和先进的无产阶级共存的复杂现实中的社会矛盾;不仅为运用矛盾分析方法解剖社会主义政治建设,深刻阐释民主和专政的关系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也为我们党克服苏联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社会矛盾的错误认识做了理论铺垫。斯大林一开始否认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矛盾,当事实上存在的矛盾影响和制约社会主义建设的弊端明显显现和暴露之后,又把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错误地视为阶级矛盾,埋下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日后系列失误的祸根。
在社会主义道路探索时期,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社会是否还存在社会矛盾的问题做了肯定性的回答。1956年4月撰写的《论十大关系》,运用和阐释化解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的矛盾冲突的统筹兼顾法,提出了解决社会主义建设中十个方面矛盾冲突的具体举措。1956年9月,党的八大正确分析国内外形势和国内主要矛盾变化,对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做出了正确判断,明确规定了党和全国人民在新形势下的主要任务。1957年2月撰写的《关于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不仅对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的矛盾进行了分类,而且还提出了化解不同类型矛盾冲突的基本方法。笔者认为,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社会矛盾学说最为重要的发展和贡献,集中体现为党的八大在对社会主要矛盾的阐释中所蕴含的社会主要矛盾分析范式。社会主要矛盾需要反映和揭示两个方面的冲突:一是社会发展的应然状态和实然状态之间的冲突,二是社会的需要和满足社会需要的能力和供给之间的冲突。人类社会是一个由多种具体矛盾构成的复杂巨系统,对社会主要矛盾的客观判断和正确认识又成为理解其他社会矛盾的思想基础,统筹协调具体的社会矛盾的思想共识以及化解多元矛盾冲突的行为准则。
矛盾对立统一规律是唯物辩证法的本质和核心。“事物的矛盾法则,即对立统一的法则,是唯物辩证法的最根本的法则。”[1](P299)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矛盾学说蕴含在其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分析工具和分析方法的阐释运用中;《矛盾论》阐释论证矛盾同一性和斗争性、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揭示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以及矛盾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在事物运动变化发展中的不同作用。《矛盾论》直接以矛盾范畴为核心,系统化、条理化地归纳和阐释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融汇于唯物辩证法中的社会矛盾学说,使直观便捷地把握唯物辩证法的精髓成为可能和现实,树立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典范,开创了马克思主义社会矛盾学说传播和应用的新境界。
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深刻揭示矛盾冲突双方的关系。矛盾总是意味着冲突,意味着不同,矛盾范畴描述矛盾冲突双方“既见不得,又离不开”“既不相容、又相互依存”的关系。矛盾对立统一是对原本可以分散、独立存在“主体”之间的既冲突斗争又统一共存的关系的直观形象表达。矛盾同一性是分散独立存在的两个主体、两个方面之间的联系纽带,是矛盾双方共居一体的条件,是彼此施加影响的桥梁,是积累一方向对方转化的力量的路径;“事物发展过程中的每一种矛盾的两个方面,各以和它对立的方面为自己存在的前提,双方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矛盾着的双方,依据一定的条件,各向着其相反的方面转化”[1](P327)。矛盾斗争性强调矛盾双方的不同,强调二者不相容的绝对性;矛盾斗争性描述矛盾双方原本可以各自独立存在的属性,同时揭示矛盾双方转化的条件和依据。
矛盾斗争的绝对性和矛盾同一的相对性的辩证统一揭示了矛盾存在和转化的规律。矛盾是事物的存在方式,事物总是承载着特定的具体矛盾;认识理解事物承载的具体矛盾,也就成为把握事物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性的常用方式和方法。矛盾双方之间的冲突斗争性是绝对的,共处同一性是相对的。矛盾双方的冲突斗争一旦突破和割断矛盾同一性的纽带,必然导致旧的矛盾对立统一体的消失和新的矛盾对立统一体的形成。矛盾斗争性驱动矛盾对立统一体的渐进性变化,使其发生局部的微小质变,一旦微小质变积累而成的力量挣脱矛盾同一性的束缚,旧的矛盾对立统一体就被新的矛盾对立统一体所取代,事物也就发生了质的飞跃。和谐是矛盾多样性的统一,是各种具体矛盾彼此作用而形成的均衡态势,和谐社会绝不是没有矛盾的社会,而是绝对存在的矛盾可以转化的社会,是激烈对抗、尖锐对立的矛盾冲突可以得以明显缓解、有效化解的社会。那种以我国社会还存在诸多显著的矛盾冲突为由而断然否认社会的和谐性、否定我国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可能性和现实性的主张,实则是对矛盾存在和转化规律缺乏深刻的理解。一方面,和谐社会中绝对存在的社会矛盾冲突能够有效转化为社会发展的动力,而不是成为撕裂社会的推手;另一方面,激烈冲突、尖锐斗争的矛盾对立统一体能够转化为平缓冲突、温和斗争的矛盾对立统一体。
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阐释了实事求是的根本遵循。普遍存在的矛盾,是事物变化发展的依据;矛盾处处有,矛盾时时有;事物承载着特定的矛盾,是其特殊性的内在依据。矛盾普遍性强调“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每一件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自始至终的矛盾运动”[1](P305)。各个具体事物的矛盾、每一个矛盾的各方面在发展的不同阶段上各有其特点;矛盾特殊性“构成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特殊的本质”[1](P309)。《矛盾论》在讨论矛盾的特殊性时,强调“各个物质运动形式的矛盾,各个运动形式在各个发展过程中的矛盾,各个发展过程的矛盾的各方面,各个发展过程在其各个发展阶段上的矛盾以及各个发展阶段上的矛盾的各个方面”[1](P317)的不同,这深刻阐释了解剖具体矛盾的时空分析法的精髓,揭示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理论依据。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相互贯通,“矛盾的普遍性即寓于矛盾的特殊性之中”[1](P304),特殊性要反映和揭示普遍性,不存在不反映普遍性的特殊性。矛盾特殊性在同矛盾普遍性的比较中得以呈现,特色一定是差异,差异并非一定就是特色,不体现普遍性的差异仅仅意味着不同,并非是特色的呈现。客观存在的自然物质的共识往往反映和体现矛盾的普遍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社会历史现象的共识、习以为常的惯例是否就是矛盾普遍性的反映,必须长时期接受理论逻辑和实践验证的双重考验。脱离社会主义的本质,背离社会主义的普遍性分析社会主义的中国特色,必然导致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谬评谬断。
主要矛盾和矛盾主要方面揭示了事物运动、变化和发展的内在动力。事物总是以矛盾对立体的形式存在,对立的矛盾双方对事物的影响是不同的;“事物的性质,主要地是由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所规定的。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起了变化,事物的性质也就随着起变化”[1](P322)。在认识和把握具体矛盾时坚持重点论,就是要求重点把握矛盾的主要方面。复杂事物之所以“复杂”,缘于复杂事物内部存在多对矛盾;事物承载的具体矛盾的数目,直观反映了事物的复杂程度。“在复杂的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有许多的矛盾存在,其中必有一种是主要的矛盾,由于它的存在和发展,规定或影响着其他矛盾的存在和发展”[1](P320);认识和把握复杂事物,需要在梳理出事物内部不同的具体矛盾的基础上,重点分析和把握主要矛盾。复杂事物的运动变化,主要取决于事物内部的主要矛盾运动;“然而不管怎样,过程发展的各个阶段中,只有一种主要的矛盾起着领导的作用,是完全没有疑义的”[1](P322)。在认识和把握复杂事物时坚持重点论,就是要求重点把握事物内部的主要矛盾。社会生活中,无论是认识和把握主要矛盾还是矛盾的主要方面,都反映和体现认识主体、实践主体秉持的立场,以及运用矛盾分析方法的能力差异。
矛盾是事物的存在方式,矛盾范畴、矛盾学说是人的意识和思想。“矛盾即是运动,即是事物,也即是思想”[1](P319);矛盾分析是思维对存在的反映,自然也就成为揭示矛盾范畴的基本工具,认识了解事物的基本方法。了解认识某一事物,实质是要分析和揭示事物内部的矛盾运动,事物承载的具体矛盾。人类社会既然是一种客观存在,认识和了解社会必然要坚持社会矛盾分析;《矛盾论》是运用矛盾分析法阐释学理的典范,《论十大关系》则是运用矛盾分析方法解剖现实社会的典范。
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的典范。《矛盾论》不是用枯燥的理论说教的方式条理化阐释矛盾范畴,而是将理论阐释寓于历史回顾、人们熟知的自然现象、当代人有深切感受的社会现实的分析之中。《矛盾论》运用矛盾分析方法揭露党内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成因及其对革命的危害,把革命总结作为哲学总结的事实依据,将哲学总结作为革命总结的指导,革命总结和哲学总结相互支撑有机衔接,融哲学总结与革命总结于一体,不仅树立了理论和实践结合的典范,也树立了具体运用矛盾分析法的典范。
运用矛盾分析法阐释两种宇宙观。两种宇宙观本身就是关于世界认识的一对矛盾。毛泽东运用矛盾分析法,不仅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对比、从动植物生长、从自然地理条件与社会变化的关系中,也从党内同志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切身感受中,多维度阐释两种宇宙观。《矛盾论》把对两种宇宙观的感性认识和理性分析交融为一体,用生动的话语表达了抽象的理论。
运用矛盾分析法揭示矛盾的属性。毛泽东把矛盾分析法不仅融汇于人民群众有着丰富直观感知的生死、上下、祸福关系分析中,也融汇于需要理论思维才能深刻把握的地主与佃农、帝国主义与殖民地、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战争与和平关系分析中,感性直观和理性深刻并重,通过揭示中国革命的经验教训,分析革命形势,阐释论证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针对人们对矛盾的普遍性认识相对充分,而对矛盾特殊性认识不足的现实,毛泽东仅仅是在回顾、评说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运用唯物辩证法对人类历史、自然历史和社会变革的分析中,就深刻阐释论证了矛盾的普遍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毛泽东阐释论证矛盾特殊性则是大费周章。毛泽东既通过区分物质运动形式、区分科学对象,也通过揭示认识运动秩序,回顾总结革命实践历程及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等,阐释论证矛盾的特殊性。
矛盾的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矛盾分析实质是人的思维对客观存在的矛盾的认识理解和把握;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矛盾分析自然需要坚持实事求是。从矛盾体系中分离出特定的具体矛盾,从具体矛盾的多个方面分离出特定的某一具体方面,不仅需要从整体上把握矛盾体系、矛盾的诸方面,还需要具体地把握矛盾体系中每一对矛盾,矛盾诸方面中每一个方面;矛盾的特殊性也对矛盾分析提出实事求是的要求。“研究何种矛盾的特性——各个物质运动形式的矛盾,各个运动形式在各个发展过程中的矛盾,各个发展过程的矛盾的各方面,各个发展过程在其各个发展阶段上的矛盾以及各个发展阶段上的矛盾的各方面,研究所有这些矛盾的特性,都不能带主观随意性,必须对它们实行具体的分析。”[1](P317)人类社会是多种具体矛盾交织的客观存在,分析解剖社会现实自然需要坚持实事求是。投身社会实践,及时总结实践经验,是理解和把握社会矛盾客观实在性的途径和方式;只有正确认识社会矛盾,深刻揭示社会矛盾,才可能正确认识和把握社会发展趋势和规律。“社会的变化,主要地是由于社会内部矛盾的发展,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阶级之间的矛盾,新旧之间的矛盾,由于这些矛盾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前进,推动了新旧社会的代谢。”[1](P302)不同社会形态、同一社会形态的不同发展阶段,一个国家和地区在不同时空条件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具体构成总是存在差异,分析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自然也需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
事物内部具体矛盾构成的复杂性,不同具体矛盾之间普遍存在的联系,提出了矛盾的系统分析要求。毛泽东善于对社会矛盾进行系统分析;《论十大关系》提出解决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中的十个问题的具体方法,解决这些问题都“围绕一个基本方针,就是要把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调动起来,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2](P23);毛泽东又强调,“这十种关系,都是矛盾。世界是由矛盾组成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2](P44)。据此,制约社会主义建设积极性发挥的矛盾正是由这十对具体矛盾构成的矛盾系统,《论十大关系》正是对化解社会主义建设积极性的矛盾进行的系统分析,正是对驱动社会主义社会内部的矛盾系统运动的统筹兼顾方法的具体阐述。
坚持矛盾分析,既需要有唯物主义立场,更需要有正视和承认矛盾的勇气,认识和把握矛盾运动的能力。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运动,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和经济社会形态演变的内在动力;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矛盾。社会基本矛盾在不同维度、不同层次的现实具体表现,形成社会矛盾体系;社会根本矛盾和社会主要矛盾是认识主体分别从社会具体矛盾的 “质”和“量”的角度对社会矛盾体系中的具体矛盾的属性做出的判断。社会根本矛盾是关系社会形态性质的矛盾,社会主要矛盾是在特定社会中作用和影响范围最广泛的矛盾。对社会根本矛盾的判断体现和反映了认识者的立场,对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体现和反映了认识主体适应社会、驾驭社会运行的能力。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资料公有制和非公有制之间、公有经济和非公有经济之间的矛盾是社会经济领域的根本矛盾,马克思主义思想和反马克思主义思想之间的矛盾是社会思想领域的根本矛盾。社会主要矛盾是社会供给和社会需要之间的矛盾,在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其现实具体表现存在差异;对社会主要矛盾的主观认识和判断与客观一致,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实践就能取得显著成就,就能很好地实现预期,反之,社会实践就可能遭受损失,实践预期就会落空。
正确认识和分析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是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矛盾学说做出的杰出贡献。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虽然没有正面阐释、揭示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运动,但他们事实上是承认社会主义也存在矛盾。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它同资本主义制度具有决定意义的差别在于,在实行全部生产资料公有制(先是国家的)的基础上组织生产。”[3](P588)矛盾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本动力,非一成不变的社会主义社会也必然存在矛盾,社会主义社会的变化发展正是社会矛盾运动的现实结果和具体表现。列宁尽管实现了社会主义从理论向实践的转变,认识到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矛盾,但他并未对社会主义社会矛盾问题进行专门的深入研究。列宁强调,“对抗和矛盾完全不是一回事。在社会主义下,对抗将会消失,矛盾仍将存在”[4](P281-282);这种对对抗和矛盾的区分,虽然肯定了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的客观存在,但也因忽视矛盾双方的对抗性,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理解矛盾范畴的混乱。在领导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中,斯大林和苏联理论界一度否认社会主义社会还有矛盾,强调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之间在政治上和道义上的一致,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后来在社会主义建设遭遇现实困难时,又不得不承认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社会矛盾,并认为苏联社会存在严重的阶级矛盾,错误地把党内存在的认识分歧当作阶级矛盾。
毛泽东批判借鉴苏联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矛盾问题的认识,深刻反思苏联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的缺点和错误,创造性地回答了在社会主义社会存不存在矛盾、存在什么矛盾以及怎样解决这些矛盾的问题,提出了中国社会主义矛盾的特殊性以及独立自主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思想。党的八大对国内外形势和国内主要矛盾变化的正确分析,是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理论初步形成和建构社会主要矛盾分析范式的重要标志。大会宣布:我国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已经基本解决,几千年来的阶级剥削制度的历史已经基本结束,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在我国已经基本上建立起来。我国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5](P473)1957年发表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标志着毛泽东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理论走向成熟。
正确认识社会成员结构是认识分析社会矛盾的基础和前提。毛泽东是实事求是地分析社会成员结构的典范。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撰写《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时,他就扬弃阶级分析法的“敌-我”二分定式,开宗明义地指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1](P3);创造性地运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方法,实事求是地提出中国社会结构的“敌-我-友”分析范式。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他首先是实事求是地解析“人民”的具体所指,而不是抽象地界定人民的内涵;他关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论述,集中阐释对“友”之道,防“友”变“敌”之策,正是“敌-我-友”分析范式的体现和运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在实现中国梦、全面深化改革,应对单边主义、霸权主义和国际霸凌的过程中,毛泽东的“敌-我-友”分析范式对凝聚共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创造历史的辉煌有着深刻的现实启示意义。
区分两类矛盾蕴含矛盾转化和促进社会和谐之道。不同矛盾主体之间的对抗性是存在差异的,“敌我之间的矛盾是对抗性的矛盾”[2](P205);而“人民内部的矛盾,是在人民利益根本一致的基础上的矛盾”[2](P205)。化敌为友的矛盾转化的关键在于,以根本一致的共同利益缓解、转化对抗性的矛盾冲突。矛盾虽然不可能被消灭,但总会发生转化,旧矛盾的消失总会伴随新矛盾的产生;推动尖锐冲突的对抗性矛盾转化,使矛盾的斗争性成为求同存异、尊重差异性和多样性的媒介和纽带,就成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基本遵循。习近平总书记深谙矛盾转化之道,他强调指出,“过去长期困扰我们的一些矛盾不存在了,但新的矛盾不断产生,其中很多是我们没有遇到、没有处理过的。矛盾是普遍存在的,矛盾是事物联系的实质内容和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人的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从根本上说就是不断认识矛盾、不断解决矛盾的过程。问题是事物矛盾的表现形式,我们强调增强问题意识、坚持问题导向,就是承认矛盾的普遍性、客观性,就是要善于把认识和化解矛盾作为打开工作局面的突破口”[6];习近平总书记结合新时代的特征丰富了对马克思主义矛盾学说的理解和认识,深刻阐释了新时代运用社会矛盾分析法的基本要求和遵循。
毛泽东立足新中国六亿人口的庞大规模及其内部存在的显著差异,专门阐释“统筹兼顾、适当安排”的工作方法,这事实上是对同时、同步骤化解社会主义社会内部诸多矛盾的具体方法的阐释论证。“统筹兼顾”要围绕“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并且尽可能地将消极因素转变为积极因素,为建设社会主义社会这个伟大的事业服务”[2](P228)。解决社会主义建设中存在和面临的各种问题,化解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冲突,“都要从对全体人民的统筹兼顾这个观点出发,就当时当地的实际可能条件,同各方面的人协商,作出各种适当的安排”[2](P228)。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大力发展并不断完善协商民主的具体制度安排,是把化解社会主义社会矛盾冲突的“统筹兼顾、适当安排”的工作方法落到实处的根本要求。在不断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的伟大征程中,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对“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等“五个统筹”的全面部署,把毛泽东提出的化解社会主义社会矛盾冲突方法的运用和发展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新时代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就是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长远利益和全局利益作为统筹兼顾不同发展主体之间的利益诉求冲突的基本依据;不忘初心,全面从严治党,永葆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正是我们党在全面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之所以能够统筹兼顾、统筹协调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矛盾冲突的根本保障。
社会是各种具体矛盾构成的复杂巨系统,对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和判断既体现和反映判断者的立场,也彰显其把握复杂系统运行的勇气、水平和能力。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毛泽东意识到,社会主要矛盾分析应该揭示两个方面的冲突。一是社会的应然状态和社会的实然状态的冲突,二是人民的需要和社会满足人民需要的能力之间的冲突。党的八大宣布:“我国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5](P473)党的八大从社会主义社会的应然状态和实然状态的对比,人民的需要和国家满足人民需要的能力,即需要和满足需要的供给两个维度,揭示社会主要矛盾。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跃迁见证了生产力的发展,相对于农业,工业、工厂被视为先进生产力的标志和化身;新中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开启了社会主义建设进程,发展工业,推进工业化,建立社会主义工业国自然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目标和重点。“人民对于建立先进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不仅深刻地揭示了党对历史唯物主义 “生产力是历史进步的根本动力”这一原理和法则的理解和认识,而且直观生动地体现党对发展工业、推动生产力发展、掌握历史发展主动权的迫切心情。《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在论及知识分子问题时,也体现了社会供需方法的运用。知识分子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过去为旧社会服务的几百万知识分子,现在转到为新社会服务,这里存在着他们如何适应新社会的需要和我们如何帮助他们适应社会需要的问题”[2](P224)。毛泽东对知识分子问题的分析和判断蕴含了社会矛盾的“供给-需要”分析范式,知识分子问题的本质正在于社会对知识分子的需要同知识分子满足这种需要的能力与供给之间的冲突。
社会主要矛盾的分析范式在改革开放中得以坚持和发展。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建设时期的成就,奠定了坚持和发展社会主要矛盾分析范式的基础。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深刻总结社会主义建设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和教训,纠正了关于我国社会主义社会主要矛盾的错误认识,明确指出,“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之后,我国所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5](P667)。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论断社会主要矛盾时,我国的工业水平虽然总体还很落后,但我们已经建立起完整的工业体系,工业发展也取得了发射“两弹一星”的举世瞩目的成就。党和人民对社会的应然状态和实然状态之间的冲突有着清醒的认识,尽管社会主要矛盾表述形式上只有人民需要和社会满足人民需要的能力冲突这一个方面的内容,但它并不是对毛泽东建构的社会主要矛盾分析范式的违背,而是在清醒认识社会的应然状态、深刻洞悉社会实然状态的条件下,对这一范式的创新性简化应用。党的十九大论断社会主要矛盾时,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对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的深刻影响已经初见端倪,但在人工智能充分发展、广泛运用条件下的社会主义社会应该是怎样的状态,依然是一个无法预期更无法明确回答的问题。党希望通过对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的激发和引导,不断地充实人工智能充分发展条件下社会主义社会应然状态的回答。党的十九大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7]。党的十九大对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事实上是对毛泽东建构的社会主要矛盾分析范式的“浓缩式”应用。
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判断具有统筹兼顾的协调功能。新时代我们既面临过去长期积累的矛盾,也面临解决旧矛盾过程中产生的新矛盾;在社会矛盾体系中,既有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和任务分解到当下所形成的新矛盾,也有急剧变化的国际形势、不可预期的国际环境所引致的突发矛盾。新时代各类具体社会矛盾错综交织,全面深化改革进入攻坚期,既需要顶层设计统筹兼顾各种具体矛盾,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探索化解具体社会矛盾的方式与方法。党的十九大做出的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判断成为认识和把握错综复杂的矛盾形势的思想共识,开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局面,既要深刻把握具体矛盾与社会主要矛盾的关联以摸着石头过河寻求该矛盾的化解之策,也要围绕社会主要矛盾化解,规划和构思统筹兼顾、协调各类具体社会矛盾的顶层设计方案。
正确认识和判断社会主要矛盾,并依据这种认识和判断制定实施切实可行的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经验。“历史充分说明,党和国家社会事业能不能顺利发展,同我们能否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准确认识和把握社会主要矛盾,能否在这个基础上制定正确的政治路线和战略策略,紧紧联系在一起。坚持从我国社会实际状况出发,在诸多社会矛盾中敏锐地抓住主要矛盾,并自觉围绕主要矛盾部署党和国家全局工作,是我们党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矛盾学说分析解决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具体问题的一条成功经验。”[8](P126)我们党坚持、运用和发展毛泽东的矛盾学说,从理论发展和实践发展两个维度,生动直观地阐释和揭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一脉相承的内在逻辑;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社会矛盾学说的贡献也直观昭示,毛泽东思想既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运用发展的成果,又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