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 （十四）——说 “求生欲”

●古 北

“求生欲”是网络用语夸张脾性的明显透露。大词小用，正是这种无拘无束的借用、化用，充分挥洒网民戏谑之好。那些能对聊天中出现 “有含义”的细节加以注意，时刻力避陷阱或是快速抚慰对方隐蔽之求的人，被认为是 “有求生欲”者。 “求生欲”于此，并非危难之中迫切生还的渴望，只是及时排查谈话中那些有意无意埋下的情感炸弹的敏感。

在平常交往的言谈细节中，虽未必布满谈话者预设的陷阱，或是其中一方十分期待之回应，但随时启动的 “求生欲”，令之明察秋毫。不过，交谈互动中有 “求生欲”的表现，往往显示出紧张和局促，这样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敏感似乎不是天生的，更像是由生活众多挫败的经历所造成。 “求生欲”的流行，表面 “集结”于对这种战战兢兢的调侃的风趣，实际上更在于对 “触礁”总是难以避免的共鸣。 “求生欲”的挪用，意味着人们意识到人际关系的脆弱——一种随时破碎的危险呼唤紧急预案的启动，非如此而情无以续——这样难堪的事实让人背负着一种难以宣泄的压力。将“求生欲”拿来 “小题大做”于平常稀疏之处，正可见这种压力背后深深的无奈。聊天中随时奋力讨好和挽救的行为， “求生欲”所见证的，与其说是机警，不如说 “捉襟见肘”的关系的尴尬。

是聊天变得危险重重，令人如履薄冰？发达的网聊工具令交往变得简易的同时，也让人际关系随网络的虚拟而变得扑朔迷离，当人们更多以网络聊天的形式为情感交流的主要载体，没有实际见面中包括眼神、动作等在内综合的感知和推测，便只得依赖对语言的辨析进行单一的信息传递。唯循着这一条语脉，交织各自情绪……期待回音的心声顽强伸出试探的枝芽，又随时像蜗牛一样缩回壳中，在这种新的言说场，发声与告辞都不必如实地一般周全，分享的需求以及全身的隐退都变得即兴，是的，人之间依恋犹存，但默契难在，在喧哗和噤语交错的零碎中，真声渺渺， “捕风捉影”似乎变得更有必要。特别是恋爱中的人们，亟需安全感的反复确认，如若一方处于仰望的姿势，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有所警惕以令回返的消息带去格外的关怀。 “求生欲”的发生是对随时出现变数的关系的 “惊叹”，更是现代网络交际转身即断崖的 “开示”。

“求生欲”亦是对交谈者孤楚、娇弱、狭隘甚至阴毒的预设，方在谈话中可能出现岔口的地方表现出过度亢奋的专注。 “求生”者所忍受的这种可能被情感遗弃的命运，并不会换来情感的丰收，相反的，却总是难以改变贫瘠的质地。换句话说，关系塌陷的疾患并不会因为“求生欲”的具备而被彻底扫荡。而且，焦虑往往带来新的判断的混乱。

现代各种便捷的抵达让人难以对事物有所敬畏，那些 “残留”的谨小慎微却表现出吊诡的畏惧。让渡与对方 “生杀大权”，不知那一句话会成为绊脚的绳索，在难以对付的交流模式里， “求生欲”成为随时点燃的火把，把生命烧得疲惫飘忽，怎还会意识得到匍匐于地的人更加打捞不起别人那一头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