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的越界与重塑:自媒体“戏精牡丹”中性别形象的述行与重构

2020-02-24 06:45蔡宏全
视听 2020年1期
关键词:戏精表演者牡丹

□ 蔡宏全

一、引言

反串表演行为源于中国传统戏曲,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戏剧艺术表现形式,通常指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的表演行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港台影视中的性别反串现象逐步流行,出现了东方不败、许仙、虞姬等一系列经典的性别反串角色,性别反串表演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社会关注。此后,反串表演虽然屡见不鲜,但鲜有代表性的形象产生。近年来,随着移动互联网的迅猛发展和媒介内容的娱乐化趋势,各娱乐化平台均涌现了反串表演代表性人物,如“大连老湿”“青岛大姨”“朱碧石”和“戏精牡丹”等一系列反串红人,实现了性别反串表演的再流行。2018年,“戏精牡丹”以反串“张嬢嬢”“赵凯丽”“赵囤囤”等形象进行表演为主的自制短视频形式一炮而红,其作品全网点击量累计数亿,微博超话阅读量超8 亿,微博粉丝超400 万,作品相关微博评论持续破万,并受邀参加《快乐大本营》《奇葩大会》等多档热门节目。“戏精牡丹”成为继“Papi 酱”之后最受人瞩目的以短视频为主要作品的内容型自媒体之一,其反串形象深入人心,通过极具张力的表演掀起了一股“瑶池热”。

本文试图以“戏精牡丹”的反串表演为例,以自媒体的兴起为背景,试图从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述行理论的三个维度对性别反串表演自媒体的形象进行分析,剖析近年来自媒体媒介中日趋常见的性别反串表演的形象塑造机制,探究其在性别表达及形象塑造上与传统的反串表演形式有何异同,从社会和文化的角度出发,进一步探讨性别反串形象的传播所带来的影响,深入探讨其有无颠覆和挑战传统性别秩序之势。

根据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述行理论,性别本身即人们所不断表演的结果,那么性别反串表演在本质上即是模仿和重复人类本身性别述行的结果。这一过程中,性别述行本身同样具有三个维度的塑造,分别是戏剧维度的身体意象塑造、语言维度的话语行为塑造和仪式维度的场景情节塑造。

二、“戏精牡丹”的形象塑造分析

(一)戏剧维度的身体意象塑造

长期的社会发展形成性别刻板化形象,使性别角色有了其专属特征。性别反串表演通过对传统性别形象进行模仿以达到形象的契合。基于社会对性别形象的建构,表演者通过预设女性形象作为行动主体去达到表演效果。从身体意象上对“戏精牡丹”中角色形象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包括“张牡丹”“赵凯丽”“Fiona”“赵囤囤”在内的几乎所有角色的形象塑造均有着较强的社会性别色彩。在视觉形象方面,“Fiona”以黑色长发、女性汉服等符号作为角色形象特征,“赵凯丽”则以金色短卷发作为角色形象特征。除此之外,不同情节通过露肩装、耳环等各种带有女性社会性别色彩的符号加强了角色的塑造。在行为特征方面,表演者均以不同的异性行为特征进行表演,在此基础上“戏精牡丹”中反串女性角色的表演者在表演过程当中仍保留了许多男性特征,最为明显的是其浓密的络腮胡。此外,由于主要表演者赵泓扮演多个女性角色,各角色间主要以发型特征作为区分。在视频作品当中多次出现其他角色表演时假发脱落,而表演者的表演特征即恢复到“张牡丹”这个角色。更为有趣的是,主要角色“张牡丹”的表演者赵泓不管是头发的长度或是衣着的中性程度,均与“张牡丹”这个角色无任何差别。生活分享类视频中的行为特征也与剧中角色有相当大的重合部分,说话语气与肢体动作时常会呈现传统意义上的女性特质。

(二)语言维度的话语行为塑造

福柯认为,话语是权力关系汇聚的中心,有其自身的社会和历史的语境,是具体生存条件的产物,而权力结构又分散于话语实践当中。在此基础上,朱迪斯·巴特勒对性别身份的构造与话语紧密相连,指出性别身份其实也是话语的产物。从语言的维度对“戏精牡丹”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张牡丹”的话语风格极具中年妇女特征。其出现的作品话题通常涉及家庭生活,“张牡丹”时常言辞犀利,同时思想开放,时常以中年人的角度学习青年人惯用的话语符号或网络语言,通过丰富的话语符号构建出了一个眼界有限但力图紧跟时代的中年妇女形象,十分贴近生活,能引起受众的广泛共鸣。在视频作品当中,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立的语言特征,对角色形象形成了极大的区分。但在此基础上,各角色却均时常共用同一套以“惹”“哈”“吼”等语气助词为特征的语言体系,极具网络气息和女性特质。与身体意象的塑造相似,在对支线剧情和生活分享类的视频进行分析之后发现,表演者在非表演状态下也时常运用剧情当中角色所使用的语言特征。加上身体意象的剧里剧外的塑造,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类似于“赵泓即是张牡丹本人”这样的身体意象和话语体系总体上的统一。

(三)仪式维度的场景情节塑造

性别是一种行为、一种过程,是“一个自由漂浮的诡计”,其实际效果是通过述行而产生出来的。朱迪斯·巴特勒认为,反串这样的戏仿式表演行为十分需要表演情境来进行支撑,换装反串本身并不足以构成性别的颠覆①。反串表演者通过其各种故事情节的安排和场景的塑造进行日积月累的表演和传播,使其性别角色的塑造全面丰富并深入人心。相比于很多反串表演者,“戏精牡丹”并未在场景的塑造上花大功夫,视频内容的主要拍摄地就是其办公楼的天台,这个简单的场景被故事情节虚构成“张牡丹”的家、“赵凯丽”的公司、菜市场、酒店和学校等。在每个不到8 分钟的短视频中,创作者前后构建了20 余个角色人物,并创造了三个主线故事相互穿插②。所有情节中的几乎所有角色均为主要表演者,以反串表演方式呈现,通过结构分明、互相连接的故事情节和内容以及主创者精湛的表演把各人物形象塑造得十分饱满。“戏精牡丹”的视频作品中,场景和情节在表演者精湛表演的基础上,对形象的塑造做到了成功助力。

三、“戏精牡丹”性别形象的述行与重构

通过朱迪斯·巴特勒性别述行理论带来的启发对“戏精牡丹”进行以上三维度的分析后我们发现,其性别反串表演比起传统性别反串表演而言有所突破。

(一)性别刻板化形象的服从与反叛

中西方的传统戏剧都经历过男性扮演女性的反串表演阶段,男性演员通过放弃性别身份展现女性性征的方式进行表演,其最关键之处在于性别刻板化形象的运用。“戏精牡丹”的主要作品中,无论是身体意象、话语行为或是场景情节,均广泛通过对性别刻板化形象的服从来展现性别角色。强化性别刻板化形象并通过这些维度展现,表演者能够更好地将其所表演的性别角色形象立体地展现,更全面立体地塑造角色以引起社会大众的共鸣。在此基础上,“戏精牡丹”的作品当中时常浮现对性别刻板化形象的反叛,以主要表演者赵泓的身体意象为例,尽管他使用道具和大量的身体语言来表演多个女性角色,但始终保留其男性性征。通过对其视频文本的分析可以看出,保留男性性征并非仅仅以此为噱头和形象特征,其扮演的主要角色“张牡丹”“赵凯丽”均为性格强势的女性,观者在熟悉其形象之后,会不自觉地将胡须等男性刻板化形象与其所扮演的女性角色相联系,不仅突破了审丑的界限,也对性格形象的塑造有所助力。在近两年的作品制作传播期间,通过角色的塑造经营和故事情节的展开,不断引发受众产生共鸣,“戏精牡丹”已渐具品牌效应,从而构建出了其独特的性别身份。

(二)性别的越界与重塑

反串表演这个表演行为本身主要挪用了性别刻板化形象,这一行为无疑是建构在异性恋二元性别框架之中的。生理上的男性模仿女性或是生理上的女性模仿男性,均是在模仿其社会性别,那么反串表演这一行为本身就暴露了社会性别本身所具有的模仿性。梅兰芳是作为生理男性的旦角演员,而他曾在《辕门射戟》一剧中演生角的吕布,反而被视作反串。戏谑地说,对性别身份的认同本就不应从社会规范的角度去审视,但我们又不得不服从于此。当男性反串女性时,以我们所具有的先验的审美态度去观看其表演,在形式上来说这样的表演可能是缺乏美感的,所以许多传统的反串表演都难以摆脱怪异、审丑这样的审视框架,反串表演形式也大多被视为戏谑或怪诞的符号。但是通过场景、故事、话语、身体意象等因素支撑起的丰富的人物形象可能会让受众产生新的审美判断。“戏精牡丹”在二元性别框架之下运用性别刻板化形象进行反串表演,这无疑与众多反串表演相类似,对二元性别的边界有逾越之势。

在此基础上,“张牡丹”“赵凯丽”“赵囤囤”等角色的产生无一不来源于创作者的生活,胡须等强烈的性别符号已渐渐让观众产生与“张阿姨就是应该有胡子”类似的观感,这无疑体现着对传统性别秩序的挑战。有趣的是,主要表演者在生活分享视频当中的体现与角色整体形象及性格特征也并无本质上的差异,这足以说明戏里戏外角色性别形象与其本身存在互相联系的关系。男女性别之间的界限不仅仅是在表演中被打破,还有了融合再生之势。

四、结语

自媒体依托于“内容为王”的准则,迎合流行文化的同时引领社会风潮,其中的反串表演自媒体可谓异军突起。面临内容生产方式和传播模式的改变,以“戏精牡丹”为代表的反串表演自媒体的内容形象塑造机制也因此产生了微妙改变:性别形象的塑造上与传统反串表演同样有在二元性别框架之中对边界的跨越;在此基础上,自媒体塑造性别形象有融合重构性别形象之势,试图对传统性别框架持续发起挑战。

注释:

①[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M].宋素凤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182.

②申政,缪黎清.网络自媒体短视频传播策略分析——以“戏精牡丹”为例[J].新闻导刊研究,2019(02):7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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