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审美新变
——以“新力量”导演的创作为例

2020-02-23 04:29
数字传媒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题材少数民族创作

杨 帆

内蒙古师范大学 内蒙古 呼和浩特市 010000

21世纪以来,随着电影产业结构的日益优化与电影制作法规不断完善,在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史上出现了一批“新势力”导演,在电影观念、美学风格、创作思维及生产方式等方面都表现出了不同于前几代导演的新特点,他们的出现是新世纪少数民族电影创作的新鲜血液,是新的活力。与此同时,随着艺术电影创作机制的不断完善,大量优秀的艺术电影作品逐渐走进人们的生活,构成了一个相当引人注目的创作景观。代表作有:李睿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张杨的《冈仁波齐》、万玛才旦的《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松太加的《河》《阿拉姜色》、周子阳的《老兽》等。

上述几位导演的作品相比之前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在风格上有着相对明显的差异,展现出成长环境、知识经验与情感表达等独具特色的新生代导演对电影创作所具有的新思考和新态度。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更开阔的创作视角、更明晰的现实意识和更自觉的艺术创新等方面。对这几位导演进行探讨,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把握当下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主体的立场与姿态,并进一步探讨其创作特点和艺术规律。

一、叙事内容的变化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在社会主义艺术创作和文化想象中一直承担着重要的思想传达与表现功能。传统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往往与民族社会的伟大历史进程亦步亦趋。但是新世纪以来出现的这批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的“新力量”导演,成长于全球化快速推进的进程中,深受大众消费文化与互联网文化的浸染。不同于前辈们追求对地域风情、民族特色的展现,对传统与现代相互对立的焦虑与对传统文化消失的忧虑,他们并不试图成为民族文化的拯救者或代言人,而是放下沉甸甸的历史包袱,直接将个体的生存处境与情感世界呈现于大众面前。他们不再致力于讲述民族的“伟大历史记忆”,而是从微观与个体层面讲述“精彩的生命时刻”,使特殊的民族叙事向更具普遍性的时代叙事转变。从近几年少数民族题材艺术片中可以看出,当下的叙事手法和形象风格与过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少数民族的生活环境和情感世界开始表现在日常生活和个性化叙事的创作路径中。

(一)日常生活化的叙事

用琐碎的日常生活编织影片的叙事是当下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的本位。正如董文桃在《论日常生活叙事》提到的,所谓日常生活叙事观,是指“以日常生活为审美表现的首要、基本的审美对象,强调从日常生活中来,再回归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中的活动是人的活动,这意味着日常生活领域也是人类生存的领域,回到日常生活领域就意味着回归人性领域”。

以张杨导演的电影《冈仁波齐》为例,影片讲述了西藏农民尼玛扎堆和11位亲友磕长头朝圣的故事。少数民族农村题材、非专业演员、纪录片风格,让这部影片构成了不同于以往的叙事色彩。影片最突出的特点是利用将纪录片与公路电影相结合的方式,进行日常生活的叙事。虽然为了避免单调,影片特意设置了生病的女孩、生产的妇女、山体滑坡、交通事故、老人逝世和其他突发事件,但把藏族人民的日常生活细节展现得淋漓尽致仍是影片的首要任务。事实上,在电影的开头,没有固定的剧本,这是创作者在普通藏族人生活中的深刻体验和创造的结果。很明显,整个电影的重点不是大起大落的人生,而是蕴含在普通人之中的血肉与灵魂。

同样,《阿拉姜色》也是一个反映普通藏族人情感的故事,从普通的百姓生活入手,但由于主人公纯洁和善良的灵魂,它成了一部很好的情感救赎作品。一个三口之家,追随信仰,体验生死。一路走来,片中尽是好人;直奔拉萨,故事展现了藏族人的纯真情怀。凭借情感的表达,《阿拉姜色》让每个角色都有鲜明的个人符号,俄玛是信仰的代表、罗尔基是爱的诠释、诺尔吾是希望的隐喻。朝圣的路途中,尽管三口之家拖着疲惫的身体经历艰难险阻,但内心却十分坚定朝着远方前进。面对死亡,妻子并不害怕而是勇敢面对,并坚守内心向远方出发;面对变故,罗尔基无怨无悔,承担肩上的责任;诺尔吾坚持跟随他的母亲,答应了她临终的愿望,在和继父一起去拉萨的路上,他逐渐敞开了心扉。日常家庭的故事表达,给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表现带来了生命力与亲和性。

(二)个体化叙事

少数民族“新力量”导演创作的影片风格区别于以往拍摄民族题材电影的西方导演或者国内非少数民族导演所创作的影片,在新时代的感召下整体呈现出一种生活化的特殊质感。常见的民族平等团结、英雄人物、伟大历史故事等主题不再成为主要叙事内容,也一改之前少数民族题材电影中惯有的对自然风光、民族风情的描述,不再依靠“视觉奇观”吸引目光,也不对民族本身进行“异化”或“浪漫化”。而是更注重影片中人物的表达,在他们的镜头之下,是一幅清晰而真切的生活画卷,蕴含着个体对生命、对生活的追求与感悟。

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讲述了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之间的故事,平静且魔幻的影像气质让人印象深刻。与其他藏族题材电影不同,该片采用了诗意的表达方式,弱化故事元素,从民族叙事向个人叙事转变,强调人物的情感和心灵。在影片中,通过从神秘的话语体系中剥离藏族文化,刻意分散了观众对西藏景观的猎奇。试图建立平等的对话,使观众接触到更真实、更传统的藏族文化,环境只是用来促进叙事的存在,使观众更好地沉浸在故事中。而影片刻意打破故事情节,运用碎片化的叙事穿插现实与梦境,进一步拉近观众与人物之间的距离,让观众亲身进入人物意识,感受心理变化的过程,体验个体、人类的变化和觉醒。

此外,《塔洛》《老兽》等影片也从不同角度对在现代化进程中产生的个体身份焦虑进行了考察。电影《塔洛》中,牧民塔洛独自居住在乡村,以放羊为生,能熟练背诵《毛主席语录》,为了确认身份去县城办理身份证,在没有任何防范意识的情况下结识了洗发女杨措,并在杨措的诱惑下失去了全部的钱财。黑白的影像风格,始终克制的构图,使得主人公似乎永远被这个世界隔绝在外,个体的孤独感分外明显。影片借用了“乡下人进城”的叙事模式,表现的是塔洛在进入与自身传统生活环境相异的城市空间中所面临的极端身份认同危机。《老兽》则借助主人公老杨晚年生活的孤独与落寞,表现了在快速的现代化进程中个体的绝望和无助。

二、现实意识与文化乡愁

新时期以来,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等因素的催化下,少数民族文化不可避免地与现代文化和西方文化发生化学反应。尤其是近年来,许多作品直面当代社会问题,现代化进程中个体的生存状态和身份焦虑,以及现代化和全球化对传统伦理情感和历史文化的影响,已成为许多少数民族艺术电影中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创作主题。

(一)直面当代社会问题

周子阳创作的《老兽》直面当代社会的问题和世道人心的巨变,情感表达倾向于个性化,更倾向于关注现实。主人公老杨早年非常富有,给孩子们带来了财富。后来,老杨在各种紧张无序的关系中艰难地摸索,直到周围的亲人、友人叛变分离。而他作为这个城市经济生态的参与者,他是“罪有应得”。剧中虽然表现的是一个家庭中夫妻、儿女、朋友之间的复杂故事,然而,人物的行为逻辑都与城市的兴衰有关,因此电影中人物的塑造不仅反映了当代文化和人性的复杂,而且还反映了各种历史经济信息。

(二)现代性焦虑下的文化乡愁

三、他者痕迹的减弱

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在中国电影的文化语境中,往往带有必然的他者视角。新中国成立后,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文化身份屡屡被固化为缺乏主体性的、被观看的文化他者。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方面归结为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力量的薄弱,一方面归结为少数民族之外的创作者对民族特色的猎奇。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这种现象都普遍存在,并且无法避免;然而,随着现代化、全球化、网络多语境的交织和大众消费文化的兴起,少数民族艺术电影开始采用一种内在的视角,使少数民族人物形象从早期观察的对象变成了一个有意识的主体。

首先,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当地少数民族导演涌现,以万玛才旦、松太加、周子阳、德格娜为代表,这批年轻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的“新力量”,着眼于本民族的现实生活和潜在的历史文化传统,拒绝一味地展现少数民族风光、民俗风情,而是独辟蹊径,选择走一条与前辈不同的创新之路,在社会转型中诉说家庭转变、故土变迁,从而为新世纪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发展注入了一颗强心剂,它促进了不同风格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诞生。例如,由松太加导演的《河》,以河流为影片的叙事意象,讲述了串联在普通藏族家庭三代人之间的情感故事。爷爷作为一名虔诚的宗教信徒,全身心地投入到宗教的修行中,无情的拒绝了妻子临死前探望的要求。沉默内向的儿子格日,因此无法原谅父亲,在原生家庭的影响下,格日在自己的家庭中也长期缺乏与妻子和女儿的沟通。一条河流,就像一条鸿沟,把家庭的爱和信仰的责任分隔开来,也把世俗和宗教分隔开来。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松太加自然流畅地反映了普通藏族人的日常生活,也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他们冷漠的性格和含蓄克制的情感关系。影片最终以格日所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心灵的支持,消除了祖孙三代人的裂痕,在藏族文化中写下了一种新的“灵魂拯救”文化。

总结

少数民族题材电影“新力量”导演的出现,使得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创作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叙事内容“由大到小”的转变、对现实生活的关注、他者痕迹的减弱。相应而来的是近年来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在国外各大电影节上放出耀眼的光芒,但是如何能让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实现艺术与商业的共赢,还显得“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我们依然值得欣喜,近年来涌现的“新力量”导演对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和随着时代变迁而发生改变的社会语境以及当下的电影体制有着前所未有的清醒认知;与此同时,在中国社会倡导“文化自信”的前提下,他们积极地从他者文化中大胆吸取相关经验并运用到自己的实际创作与创新中去,他们正在成为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创作的主体,也是少数民族题材电影未来发展的重要力量,成为占据中国电影市场更大范围的主力军。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少数民族也在积极的融入发展的需要之中,在文化自信的文化态势中寻找生机,使得少数民族不再是差异化的表现,而是更加完美地融入到更多人的生活之中。我们期待着少数民族的“新力量”导演们再出发并且走上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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