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圆圆
范圆圆,1998年生,现就读于四川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诗歌作品见于《青春》等杂志,有诗歌作品入选诗歌年选。
命名学
已经耗尽躯体的金了,你阅读那些名称
如同耕种枯萎的河床。昨日的榴花
依然兀自流丽,可树下无人再指认东风。
只有灰色翅膀的扑蛾,慌乱寻觅
抵达光源的脚踏车。翻动瞬间显示
哑掉的歌喉,你只得再次复习塞壬,
复习这街道,这懦弱的奥德赛——
下一刻他也许捧了花返乡
藏掖好每一瓣肥沃扭动的杀意。
还会有人小心翼翼吗?
这里阴天从未流珠,任何微小的光源
都能灼伤盲目的眼睛。
至于前半生的词意,无人享用
却有讲述者惴惴不安,
描绘无法遭遇后半生的概念。
因而你阅读他们,那些集会、被爱、
拥有名称的人群。
你急急朝他们走去。现在,
告诉我,你今夜也曾靠近过的事物,
我们可以称它为花。
红豆饮
并不算晚,跟他们一同
拾起水边的红豆,“吞下。”
病重者无法抗拒的命令。
遗失一份饮用的指南,
红豆的药效在体内乱闯,小儿
笑嘻嘻地问你:
“春来发几枝?”
只一夜,
便穷尽了宇宙的更漏,
时间因此相对。掌心困顿的宋女
逃散出一路胭脂的迤逦,
泡发病菌的鲜明,引暮春泣血
进入同样病重的人群。
垂泪何故?夜晚作祟良久,
一颗红豆就可除弊。
远行前别忘了携带药方:
“日日煎熬服一劑,
至死停药,
方可痊愈。”
新市口
在新市口我们短暂的遗忘彼此,
沉渊的通道无法逃避日影的倾斜。
过往的女孩脚踝细瘦,曲张的静脉
灰败的绿水玉,分辨
掉落人群的
唯一的脚步声。
所幸桥洞还在,我们
还能假设,暗处
短暂如拥抱。
光影昏沉,不如我们就渡过
这城市的港口,撇下
永远沉默的公共广场,
漫不经心描画出逃的口吻。
我们大可以环绕镜湖或者弋江,
拼凑另一个城市丰沛的水汽,
天真且大言不惭。在大厦
我们努力磨损脚踝,
没人念诗,也没人
重复粉刷耐心的妆面。
新市口和旧市口本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出租、建筑
借债小广告,
百无聊赖的我们。
当街道退潮时,也许
会有人,忘记潜入
新市口本何其愚蠢。然后,
以同样遗忘的姿态,打开尽头
永远等待的
离家时摔上的门。
写给埃尔莎
关于爱欲的慈悲。逃逸的面颊
掩藏馥郁的河流,
落日渐起。
镜中有人穿上,日子的
刨花,光耀如游行:
“只有最聪明的人,
才能看见我的华服。”
而众生都昏腼,瞌睡的人
未必就不偷偷睁眼。
看见什么?小蒸笼也出逃,
游行想复写地久天长,你
难得的政治语调,声音尖锐。
宋美人掩了卷,太平乃上等
敷面之粉。再细研丹朱之心
助发妆鬓,一只娇俏的
食骨兽。
“别读你喑哑的哀怜。”
不能听镜面的国王,
日夜为重复的情话哭泣。
莉莉小姐
日安。你知道夏日
午后,总是阳光强烈。阿波罗
燃烧金色的头发,刺伤
凝望的眼睛。
我想去年,我们
在法国南部骑马。篱笆上
开满玫瑰。我们低低交谈
语气里漏出,界限
模糊的花田。
你问我,会有屠龙的
骑士吗。我默然拼凑
破晓质地的铠甲,
亚瑟王的铜锡,
圆桌上,微弱的闪光。
你的艺术史读完了吗。我的
文学史还没有。艾略特说
冬天使我们温暖,我想问他
那夏天呢。
再等等,等我读完
女先知馥郁的水汽,再
回瞥,松脆
书页上的后现代。
说不定,我们能看见,
洛丽塔身骑白马来。
纯洁的好像,你家后门
破教堂的天使。
酒词
微青是盏边的酒,形色的流水
从杯中逆流而上。你念水中的名字:
楚王、张先、姜白石。
齿上的清脆惊落一颗梅,
碧出无尽的天光。
连鸟也眩晕了,翅膀失重。
坠湖只因久渴,眼里的井
缚住层叠的泉。水色迭代,
却无法酿酒。可你不顾
指尖生锈的滞涩,
依旧重复举起前朝的酒杯。
祝好,祝好。
胭脂敷你面颊,一仰头
就是又一朝的新碧。
余光里秋千撇了佳人,
她说不如痛饮山水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