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平“二藤二叶”药对论治脂溢性脱发经验

★ 黄兰莹 唐可 高子平（.成都中医药大学 成都 60075；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成都 60072）

脂溢性脱发是皮肤临床的常见病及多发病，是青春期后头额、颞、顶部进展性的缓慢脱发。本病多见于青壮年男性，故又称为男性型脱发。近年来，脂溢性脱发的发病率逐年升高，发病性别差异以及发病年龄逐渐减小，给病人造成不同程度的身心伤害，因而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西医多以营养毛囊、抗雄激素、抗真菌或植发手术等对症治疗，虽可奏效，但副作用较多，也存在停药后病程进展等缺点。中医药在防治脂溢性脱发中优势明显。高子平教授是四川省中医院知名皮肤科专家，“文氏川派中医外科”的第三代传承人，从医30余年，临床经验丰富，在临床中常使用“二藤二叶”药对治疗脂溢性脱发，达到了较为理想的临床疗效。现将其经验总结如下。

1 脂溢性脱发的病因病机

脂溢性脱发以头发脱落为主要表现，多伴有头皮毛囊周围油腻潮湿、多屑、瘙痒等症状。中医经典中虽无“脂溢性脱发”病名，但对其发病及治疗有着深刻的认识。《黄帝内经》中“发落”“毛拔”“发坠”是中医对脱发的最早记载。隋·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曰：“若血盛则荣于头发，故须发美；若血气衰弱经脉虚竭，不能荣润，故须发秃落”［1]。即脱发的病因多为血不荣润。金·张从正在《儒门事亲》中载：“年少发白早落，此血热太过也。”指出血热可导致脱发。清·吴谦等在《医宗金鉴》中曰：“毛孔开张，邪风乘虚而入，以致风盛燥血，不能荣养头发”［2]。认为风盛则血燥，发不能荣，故落。清·唐宗海在《血证论·瘀血》中曰：“瘀血在上焦，或发脱不生”［3]。清·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亦言：“无病脱发，亦是血瘀”［4]。可见，血瘀导致毛窍闭阻，精血生化不利，毛根不固也是脱发的重要原因。由上可知古代医家多将脱发归咎于血虚、风胜、血瘀、血热。近现代医家认为脂溢性脱发的病因病机属本虚标实，本虚以肾精亏损，发无生长之源而脱落为主；标实多见风、湿、热、瘀。或因脾失健运，湿热交积上蒸巅顶而致；或为素体血热，毛窍张开，风热乘虚而入，日久化燥伤阴，阴血不能上承巅顶而成［5]。

吾师高子平教授熟谙经典，基于古代文献研究及临床实践，认为脂溢性脱发的病因病机中，当以“风”“血”为辨证纲要。“风”有内风、外风之分，以外风为主；“血”有血虚、血瘀、血热之别，以血虚、血热为要。高师执此观点之由有三：其一，“发为血之余”。毛发的生长需要血液的濡养，血虚则发不能养而落。脂溢性脱发患者的主要表现为脱发，此“血虚”也。其二，头发的异常脱落可视为异常“失血”之血证，脱发即为“脱血”，又因“头为诸阳之会”，阳盛则热，热盛破血妄行，表现于头发则为异常失血之脱发；血热则蒸腾津液，皮脂溢出增多，红斑外现，故脂溢性脱发患者头皮毛囊口周围多见红斑，且油腻潮湿，此皆“血热”之外现也。其三，脂溢性脱发患者多具有头皮瘙痒、鳞屑迭起的症状，此“风盛”也。《素问·太阴阳明论》言：“伤于风者，上先受之。”风为阳邪，易袭阳位，头发处于人体上部，位于人体之巅，容易受到风邪侵袭，“风盛则痒”［6]，故见头皮瘙痒。取象比类，脱发的临床症状亦如风吹叶落，发丝飘零，可谓“风盛则发落”。其次，随着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人们精神压力的不断增加，失眠、焦虑称为多数人的常态。高师认为长期熬夜、睡眠质量不佳及焦虑导致心神功能受损亦是脂溢性脱发发生的重要因素。《素问·调经论》曰：“心藏神。”中医认为心有统帅人体精神活动的机能，而营血是心神发挥功能的物质基础。熬夜、失眠、焦虑皆伤心神，神伤则血耗，营血暗耗则不能上荣于发，故毛发枯焦脱落。现代医学研究表明睡眠质量与情绪因素对脱发性疾病的发生有重要影响［7]。长期精神紧张、饮食失调、心理失衡亦是诱发或加重本病的重要因素。所以心神失养在脂溢性脱发的论治中也是不可忽视的。

基于此，高师针对脂溢性脱发发病特点与病机，结合外环境的影响因素，在临床治疗本病时，常以“二叶二藤”药对为立方基础，随证加减，取得不错的疗效。

2 “二藤二叶”药物解析

2.1 “二藤”─祛风止痒，养血安神“二藤”即首乌藤与鸡血藤。首乌藤又称“夜交藤”，味甘，性平。归心、肝二经，可养血安神，祛风通络。在治疗脂溢性脱发中取其“治夜少安寐”［8]之功，神安则血养，心血得养则风不易起，瘙痒、鳞屑得除。同时现代研究表明，首乌藤的有效成分中夜交藤甙、夜交藤蒽醌以及夜交藤黄酮均有改善动物睡眠的功效［9]。

鸡血藤，味苦、甘，性温。归肝、肾经，有活血补血，舒筋活络的功效。《饮片新参》曰：“鸡血藤去瘀血，生新血，流利经脉。”鸡血藤活血又补血，既可使瘀血去，毛窍得通，发根得养；又可使新血生，以滋化源，固生发之基。现代研究表明，鸡血藤对二磷酸腺苷诱导的大鼠血小板聚集有明显抑制作用，对动脉粥样硬化病变有明显的对抗作用，可增加实验动物股动脉血流量，降低血管阻力［10]。

2.2 “二叶”─止血固脱，凉血祛风“二叶”即桑叶与侧柏叶。侧柏叶味苦、涩，性寒，归肺、肝、脾经，具有凉血止血，生发乌发的功效。高师认为“脱发即为脱血”，故治脱发需从治血入手。清·唐宗海在《血证论》中有“治血四法”，强调治血之法当以止血为先。再者，脂溢性脱发患者毛囊周围多有红斑，此多属血热，而侧柏叶味苦、涩，性寒，既止血以收敛、固脱，又凉血去血热，使阴血凉润。同时，脂溢性脱发患者皮质腺大量分泌皮质堆积于毛嚢口周围，容易导致炎症的发生，毛嚢炎症影响毛嚢的生长甚至导致脱发，而侧柏叶活性成分有明显抗炎作用，可抑制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埃希菌及四联球菌，从而可以促进毛发的生长。另外，侧柏叶醇提物及其挥发油可以一定程度地延缓毛发脱落［11]。

桑叶味辛、苦、甘，性寒，归肺、肝经，具有疏散风热，清肺润燥等功效。《本草纲目》记载桑叶：“治劳热咳嗽，明目，长发。”可见，桑叶治疗脱发自古有之。《本草从新》曰：“滋燥，凉血，止血。”《本草分经》言桑叶：“苦甘而凉。滋燥凉血，止血去风。”高师认为桑叶味辛则可祛风，性寒则可凉血止血。“风盛则发落，血出则发脱”，脂溢性脱发又见头皮瘙痒之症，故高师以桑叶祛风止痒、止血固脱。另外，现代研究认为桑叶具有抗炎、抗疲劳、调剂免疫等作用［12]，亦契合治疗脂溢性脱发的发病原因。

综上，在“二叶二藤”药对中，鸡血藤合首乌藤既可养血活血，又兼祛风通络，安神止痒，可治“血虚”“神伤”“风盛”之机；桑叶合侧柏叶既可凉血泄热，又可祛风固发，可治异常出血之“脱发”“风盛”“血热”之病。四药合用，“风”“血”同治，标本兼顾，使外邪驱散，血络疏导，心神得养，毛发滋生稳固。况脂溢性脱发患者普遍病程较长，日久难愈，结合“久病多瘀”“久病入络”之言，加之“离经止血便是瘀”之说，故祛瘀通络在其治疗中亦当兼顾。再者，鸡血藤、首乌藤均为藤类药，外形多枝多节，善走经络而祛瘀通络，诚如《本草便读》谓“凡藤蔓之属，皆可通经入络”。

3 病案举隅

患者向某，男性，31岁，于2017年10月1日初诊。1年以来因工作繁忙，长期熬夜出现渐进性脱发，未行系统诊治。刻症：全头散在性脱发，以巅顶部为甚，头皮油腻，轻微瘙痒，头屑较多，伴失眠，多梦，口干口臭，大便干，舌质红、苔黄腻，舌下络脉稍暗，脉沉细数。患者诉平素喜食辛辣味厚之品，家中长辈无明显脱发现象。皮肤镜下查见：头顶部毛发稀疏，发根不牢固，可见新生毛发稀少，细软，头皮油脂分泌过盛，少许油腻性鳞屑，部分毛囊堵塞，局部头皮角化，毛鳞片受损，毛囊口周围皮肤可见红斑浸润。诊断：脂溢性脱发；辨证：阴虚血热，湿热蕴结；治法：凉血清热，燥湿祛风。处方：侧柏叶20g，鸡血藤30g，桑叶15g，首乌藤30g，生山楂15g，建曲15g，苍术15g，厚朴10g，陈皮15g，白花蛇舌草30g，玄参15g，生地黄15g，丹参10g，生甘草6g。水煎服，日1剂，分早、中、晚三次服用；外用生发酊（院内制剂），早晚用棉签涂擦1次。嘱患者保持心情愉悦，避免熬夜，清淡饮食。

二诊：2周后，患者脱发减少，头皮油腻、瘙痒症状减轻，睡眠改善，舌淡红、苔微腻，脉细数。前方去玄参加当归15g、川芎10g、制何首乌20g、大菟丝子15g。继服14剂后，未见明显脱发，头皮油腻及瘙痒明显减轻，头皮毛囊口周围红斑变淡，头顶部可见少许细小毳毛长出。此方加减继续服用3月，头顶部毛发基本生长正常，无明显脱发。

按：患者青年男性，病程长，以渐进性脱发为主要表现，并见头皮油腻，轻微瘙痒，头屑较多，诊断为脂溢性脱发。初诊之时，患者脱发，毛囊口周围可见浸润性红斑，舌质红，脉沉细数，且平素嗜食辛辣，致血热上熏，灼伤皮毛，故红斑浸润。血不行常道，致失血之外候——脱发。患者长期熬夜，诊脉沉细数，此阴血亏损，血热更盛，更加重血热上炎之势。诚如唐宗海所言：“火为阳而生血之阴，即赖阴血所养，故火不炎上”［13]。患者久居四川，喜食辛辣，故见湿热蕴结，口干口臭，苔黄腻。治疗予“二藤二叶”合平胃散加减，方中以侧柏叶、桑叶止血固脱，祛风止痒；生地黄、玄参凉血养阴；鸡血藤、首乌藤祛风止痒，养血安神；平胃散清热燥湿；辅以白花蛇舌草、生山楂、建曲清热祛脂；丹参凉血活血。二诊患者症状明显改善，此时血热渐减，当遵“治血四法”之消瘀补虚，故去玄参，加当归、川芎行气活血，何首乌，大菟丝子补肾益精。后以“二藤二叶”为主方灵活加减，患者遂生发正常，无明显脱发。

4 结语

高师认为脂溢性脱发多因“风盛”“血热”或“血虚”，加之心神失养，营血暗耗致气血不荣，毛根不固所致，故以祛风、养血、安神、凉血为诊治之纲，在“二叶二藤”药对为立方基础上随证加减，灵活配伍，临床取得良好疗效。然脂溢性脱发作为一种病理状态，因社会、个人、环境等诸多外界因素的改变致各种病邪阻滞凝结虚体而产生，终成一种证候虚实夹杂，病因病机错综复杂的病症。如我国地域辽阔，东南地区气候温暖或潮湿，多湿邪或湿邪与风热暑邪相兼致病；西北之域寒冷多风而干燥，多风寒或燥邪为病［13]。因此，治疗脱发时南方医家以滋补肝肾、清热利湿为主；北方医家则在补肝肾、清湿热基础上加用凉血祛风润燥之品［14]。高师强调，中医辨证分型复杂，治疗方法也很庞杂，尚无统一的标准，临证贵在灵活化裁，随证施治。故诊疗之时当主次有别，虚实兼顾，三因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