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态视角下解读麦卡锡的《路》

2020-02-10 19:39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20年9期
关键词:麦卡锡男孩道德

牛 烁

(河南农业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0)

科马克·麦卡锡为美国当代实力作家,其作品极具后现代风格,语言简洁有力,文本内容既宽广又深厚,传达着浓重的启示录精神,因此,被称作“地域与天堂的交响曲”。2006 年,麦卡锡发表著作《路》,于第二年斩获普利策奖。与之前作品的阴暗色调和暴力人性不同,《路》描绘了一对父子在末日之后相依为命的温情场景。大自然作为麦卡锡写作的一个主要背景,在《路》中依然是支撑文本发展的重要推动力。这部小说仿佛是一部黑白底色的纪录片,镜头所到之处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末日画面:荒芜的黑色山脊,腐臭变质的河水,废墟般的都市,烧焦的人类皮囊……,而其中又穿插了多次灾难前美好生活的图景,如昙花一现的彩色图片,带来了一种由忽明忽暗的强烈反差感,构成小说的内在张力之一。本文试图从精神生态的角度着手,剖析“人类中心化”的世界是怎样遭到解构的,以及人的道德伦理是如何随之影响和摧毁的。

一、精神生态

1、何为“生态学”

“生态学”由eco(生态)与logy(学科)组合而成,指的是一门研究居住环境的学科,于1866 年由恩斯特·海克尔提出。但随着科技的飞速进步带来的一系列问题,生态学由外部显性的自然环境研究逐步向隐性的人的精神生态即生态危机与人的精神之间的关系这个方向靠拢。在这个背景下,我国文学理论家鲁枢元就将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并置,构成了更为完整的生态学体系。

2、生态学的分类

自然生态指的就是原始的自然环境;社会生态系统就是人作为社会性的生物,与所处环境之间形成的具有极大张力的生态系统,人类意志与欲望为此系统的核心。当社会机器入侵自然生态的情况愈演愈烈,人的精神世界荒芜的程度随之越来越深,精神生态应运而生。鲁教授将它定义为精神性存在的主体与其生存空间相互作用的学科。《塞莱斯廷预言》中表述过:“我们沉溺于构造一种世俗的、物质的安全感,来替代已经失去的精神上的安全感。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们的精神上的实际状况如何,这类问题慢慢地被搁置起来,最终完全被消解掉。”①文学承担着关照现实世界的责任,就把人类的精神世界作为不可分割的部分引进当前的生态系统研究中,着手去探究精神活动本身带有的生态学元素。

二、“人类中心论”的解构

1、去“人类中心”化

在《路》这部作品里,作者把末日灾难发生的时刻定格于一个寻常日的午夜一点十七分,毫无防备的人类从梦中惊醒。灾难突然袭来,手无寸铁的人们根本无法抵御,多种动植物也失去生命,顷刻之间,各种尸体充斥在世界每个角落,建筑物毁于一旦,似乎在与《圣经启示录》中的末日景象暗自契合。尽管作者始终没有明确说明导致这一惨象的直接原因,但小说中提到的一束细长之光、一阵轻微的震动、笼罩一切的厚厚灰尘及大雨、浓雾和主人公不知原因的疾病,都使读者联系到核爆炸的惨果,暗含了自然生态对人类种种行径的惩罚,也可以称作是自然对人类的一次“审判”。

2、人与动物的并置

这是对“人类中心论”的一次巨大反讽。作者对动物的生存情况也相当关切,他斥责人类过分剥削和凌辱动物的生存权利,在这部作品中,人类与其他生物一样被末日的火光所吞噬,人类与猫、狗、老鹰、海鸥一样只剩下断臂残尸,这在一定意义上解构了“人类中心论”。浩劫过后,人类也一样被烧得四肢全无、满脸伤痕,如同文中出现的那些“焦枯的森林与树木”和“干黑的常春藤与芦苇”。侥幸存活的人呢,则形销骨立、鸠形鹄面。

这给我们现代人敲响了警钟,“伦理与人对所有存在于他的范围之内的生命行为有关,只有当人认为所有生命,包括人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时候,他才是道德的”。②只有摆脱了对其他生物的掌控感,人的精神世界才是纯粹的,自在的,精神危机才不会加深,精神的“荒原”才不会蔓延。

三、人类精神世界的异化

1、信仰及权威的崩塌

齐格蒙特曾说过:“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强烈地感受到了道德模糊性的时代,……我们对任何宣布为绝对可靠的东西都表示怀疑。”③处在一个完整的世界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路》中描绘的末日危途。

小说开篇描绘了这种情景:“幽暗的森林,冰冷的夜晚……夜的黑,远胜过浓墨,白日则比那些逝去的日子更加灰暗了。”④劫难过后的世界了无生机,到处是烧毁的迹象,上帝在此刻似乎也无了权威。饭前祷告时,主人公男孩没有感谢上帝,而是那些家中还留有食物没有带走的人类。昔日广阔的世界此时荒蛮邪恶,似乎在沉默地宣告各种权威力量的衰败与结束。

2、“人性因子”的泯灭

在主人公艰难前行的路上,人性泯灭的事件每天上演,处处都是烧杀抢掠的行为。他们因为生存丧失人性,在精神异化的世界中苟延残喘。他们碰到了三种人:第一类是食人族,这些人饥不择食,甚至会吃食自己的后代,连襁褓里的婴儿也不放过。文中写到,饥肠辘辘的父子闻到一阵香味,“儿子看到的原来是具烤焦的无头婴孩的身体,肠肚都掏空了。”⑤“人性因子”全然消失,“兽性因子”跃然而上,理智和情感的指针如同风向一样随意摆动。第二种是脱离道德原则的人类,把同样艰难生存的同类看作与其抢夺资源的竞争者,这些人游走在市区和乡间,变成小偷、强盗和劫匪。小说里,有人偷光了父子俩所有的财物,也有人为了私利打伤了男孩父亲的腿。第三种人是对别人的帮助毫无感恩之心的人。书中,男孩把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的食物分给了一个十分虚弱的老头“老乞丐”,生了火让他取暖,而老头为了自保连姓名和年龄都在撒谎,第二天离开的时候还要求男孩父亲分给他为数不多的食物。

物质充足的时候,人类的时间都用来消遣,没有精力去思考精神的意义;而在物质匮乏时,人们又开始为谋生费尽心思,以排他心对待他人,似乎在他们身上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这是悖论,却也是真理。

四、“路”的尽头还有希望

1、道德底线的坚守

身处生存环境的荒原里,男孩父亲无暇顾及回忆那个逝去了的家国,也无法对未来世界的重建怀有信心。他无法以高尚和无私的精神给予别人帮助,但最可贵的就是“不作恶”。他对别人的冷漠其实就只是为了保护儿子,如他自己所说,儿子是他与死神之间唯一的屏障。重返到道德现场,他只求自保,怀抱着与他人互不侵犯的单纯的念头。当“活下去”变成最急切的渴求,道德和伦理等美好的上层建筑层面的东西似乎缺少了扎根的土地,但这位父亲至少还怀有“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基本的价值底线。

2、善的“火种”生生不息

他的儿子,文中的小男孩一直是他苟且生存的唯一动力。男孩天真无私,怀揣对未来乐土的希望,似乎心底埋藏着一颗“火种”,他的种种行为逐渐感化着“坚硬”的父亲。他们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碰到一条同样幸存的狗,小男孩说“我们不会吃它的,对吧爸爸?”他放过了它。男孩苦苦哀求父亲放过偷窃他们全部家当的小偷,父亲最终原谅了他。孩子时常惦念那个他们抛下不顾的令人怜爱的小男孩,害怕他迷路。在父亲去世前,他还安慰儿子“善会找到那个小男孩的,一直都这样,善会再次找到他。”⑥父亲了解儿子的至真和至善,在他的生命之灯即将枯竭之时,尽管担忧儿子踽踽独行的危险,他依然希望人类善意的火种能够在孩子心中跳动,并且经他得以传承。

小男孩是精神重生的象征。在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似乎这种善意的坚守没有意义,但正是这种坚守,让本来注定的毁灭不只是毁灭那么简单。最终,父亲激励男孩要保持对生命不息的热情,“你必须继续往前走,……我们总是很幸运,你还会幸运的。”⑦正是在这一步步迈出去的艰难的脚印中,也正是在善意之人挣扎着去守护的精神纯净里,蕴藏着人类未来世界发展的不灭之光。

伊夫林·沃曾经说过,“小说应该是受过洗礼的,能给人以深刻的精神启发。”⑧在道德“真空化”、生存“疏离化”的现代世界里,地球仿佛是一座“迷失的星球”,人被“从天地上连根拔起”,“丢失了自己的精神家园”。⑨麦卡锡的《路》适时地给自诩为“万物之王”的人类敲响了警钟。在满目疮痍的“路”上行走,精神的异化导致人们丧失信仰、违背伦理、疏离自我。而书中小男孩的至真至善,让读者清醒地看到:拯救异化世界与精神荒原的道德原力,只有仁爱。人性与善意,才是注入给我们前进的双腿中的力量。路的终点,一定是人类可以诗意栖息的大地。

注 释:

①<美>詹姆斯·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M].北京:昆仑出版社,1996:29.

②<德>阿尔贝特·史怀泽.敬畏生命[M],陈泽环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91.

③<英>齐格蒙特·鲍曼.后现代伦理学[M],张成岗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121.

④⑤⑥⑦<美>科马克·麦卡锡.路[M],杨博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2:14,164,258,255.

⑧< 德>鲁道夫·奥伊肯.生活的意义与价值[M],万以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32.

⑨<德>冈特·绍伊博尔德.海德格尔分析新时代的科技[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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