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义务优先 17条家训统率八大家族

后藤俊夫

在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危机中，中国有许多的医疗工作者在极其严酷的条件下奋不顾身、英勇奋战；也有许多企业不仅保护了自己的职工，同时奋战在防止疫情扩散的第一线，并且积极引领各项面向国外的救援活动。在此，请允许我向疫情危机中失去宝贵生命的人员致以深切的悼念，同时向参与到各项伟大救援工作中的有关人士表示崇高的敬意。在此，我想要强调的是，这种利他主义的行为是能够在世世代代中得以传承的，并且不断付诸于实践利他主义，也是家族事业能够保持长盛不衰的最重要的因素。本文我要介绍的龟甲万公司就是坚持利他经营的日本长寿企业代表。

龟甲万公司是生产以酱油为主的各种调料和加工食品的日本大型企业，总部位于与东京毗邻的日本千叶县野田市。现在该公司主要生产并销售包括酱油以及含有酱油成分的酱汁、鱼露汁、橙醋等各种日式烹饪调味料，以及伍斯达酱等其他产品。在二战之前，龟甲万就已经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在世界100多个国家打开销路。而其主要产品酱油所占的市场份额很高，在日本占到30%，在全世界占到50%，在美国市场则占到了55%。

龟甲万公司由八个家族共同创立，当时取名为“野田酱油株式会社”。虽然龟甲万公司创立于1917年，但共同创立“野田酱油株式会社”的茂木家族、高梨家族等八个家族的酱油酿造历史却更长，早在 1661年高梨家第十九代家主高梨兵左卫门就已在野田地区开始酿造酱油。因此，事实上龟甲万的创业历史可以追溯到1661年，至今已有360年了。

合纵连横的野田酱油伙伴关系

1661年，高梨家第19代家主高梨兵左卫门在野田地区开始涉足酱油酿造。高梨家兴于信州信浓（现今的长野县），从日本平安时代一直延续下来，代代家主均袭名为“兵左卫门”，传至今日已是第30代了。高梨家的家谱被谨慎保管，据说只有历代家主才可阅读。而野田地区拥有江户川的丰富水源、良好气候、优质原料产地以及与主要消费城市江户毗邻等优惠条件，其生产的酱油早在200年前的江户末年就在质和量上占据日本全国的首位。

次年的1662年，茂木家的宗家茂木七左卫门家涉足味噌的生产。1764年，第四代茂木七左卫门的夫人携同孙女分家在外建立旁系茂木七郎右卫门家。茂木七郎右卫门家在1768年收高梨兵左卫门的长子为养子，开始与高梨家共同酿造酱油。1781年，龟屋市郎兵卫、高梨兵左卫门、粕屋七郎右卫门（茂木家）、茂木七左卫门、大塚弥五兵卫、杉崎市郎兵卫、竹本五郎兵卫等七家结成“野田酱油伙伴关系”。所谓“野田酱油伙伴关系”是一种类似于协会的组织，同时也是1917年创立野田酱油的主体。1782年甲田三郎兵卫家的旁系甲田治郎兵卫家迎娶了第三代茂木佐平治的三女儿开始了味噌生产事业，之后又转向酱油的酿造。

通过以上信息可以看到，茂木家和高梨家是通过联姻和收养建立起一种紧密的关系。实际上，茂木家和高梨家通过联姻和收养行为建立了相互间的血缘关系，又通过这种行为的不断重复使得这种血缘关系牢不可分。我想要强调的是，日本历史上家族间的这种合纵连横，是日本企业长寿经营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1781年，加入“野田酱油伙伴关系”的有七家，但是到了1830年已经增至18家。而到了日本江户后期的文政期（1818～1830年），在江户市场上关东产的酱油对关西产的酱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以1821年为例，关东酱油占据93%的市场份额。其中，野田酱油因其质量上乘，以及江户地区对关东酱油的需求急剧增大，使得与野田发生竞争合作关系的地区数量也飞快增长，时代进入了“竞合”的新阶段。

1873年，茂木佐平治家将印有龟甲万印的酱油带到了在奥地利举办的维也纳世博会，并取得了荣誉奖。之后更是参加了多个博览会和评审会，都取得了斐然成绩。进入日本明治时期，随着酱油酿造厂家的增多，酱油产量急剧增加导致价格下跌。而且因为当时的酱油价格都是由在东京市场的收购商决定，所以野田的酿造厂家时常会被要求接受不公正的价格。在这种情况下野田的各个厂家对销售上的利害关系进行探讨，并于1887年由茂木七郎右卫门提议，为了确保酱油业的健康发展，建立一个联合会。联合会的会长由茂木七郎右卫门担任，理事中有高梨兵左卫门和石川宇右卫门。同年，根据日本农商务省的认可，“野田酱油酿造组合”正式成立，野田、流山地区的14家厂商成为该组织的成员，其中有七家属于高梨、茂木家族。

1914年一次世界大战以后，酱油需求激增。同时，野田与同为酱油酿造基地的銚子地区竞争愈发激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竞争，1917年高梨、茂木等八个家族共同创立了野田酱油株式会社，第一代社长由第六代茂木七郎右卫门担任。原先每家都拥有200种以上的商标，公司成立后，茂木佐平治家的“龟甲万”成为了统一商标。

从上述记载中，我们也许会以为高梨、茂木等七个家族的关系牢固、公司顺利创立，但事实却是完全不同，公司的创立经历了一波三折的过程。为了消除对抗关系、扩大市场规模，1917年9月，第十一代茂木七左卫门邀请第二十八代高梨兵左卫门、第九代茂木佐平治共商创建公司的事项，但是围绕领导权问题，尤其是统一商标问题却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据记载，冲突严重到几乎导致商议的破裂。正是因为这段经历，高梨家族、茂木家族等七个家族重新认识到相互团结的重要性。为了不给后代留下分裂的祸根，各家还特别制定了家法。

17条家训

茂木、高梨两家留下了很多家训，并且为了适应每个时代的变迁而数次改订。例如高梨家的家训包括：一、1818年“条目之事”，二、1842年的“规则”，三、1842年的“规则”，四、1845年的“规则”“法度定”“隐居规则”，五、明治时期的“宗家丸山家合并规则下书”等，家训名称不同意味着内容也在不断地修订。有此底蕴为基础，在前述的野田酱油株式会社创立之时，各家都拿出自家的家训，在1919年进行编撰整理。之后，为了顺应新时代的要求又于1926年將家训修订为17条家训，并于每年的制定家训纪念日上诵读。

1400多年以前的604年，日本圣德太子制定了日本第一部宪法，就是日本无人不知的“17条宪法”，其第一条以“以和为贵……”为开头。茂木家、高梨家的家训同样有17条，同样以“一门当以和为贵”为开头。这并不是偶然。因为日本文化的精髓便是圣德太子对“和”的重视，这同样也反映在茂木家、高梨家的家训里。此外，“事业之根本在于人”，也就是重视员工，意识到严守纪律、赏罚明确、量才而用以及有奖必赏、有错必罚等措施的必要性。更重要的是“德为本，财为末”，即不以赚钱为主，而是以道义上的义务优先。明确对礼数、长幼顺序、慈爱、朴素、勤俭等美德的尊重和对家业的勉励，鼓励做社会贡献活动。

高梨家第三十代子孙高梨一郎曾说：“人们一般会认为，所谓家训只是创业一代为了保持事业兴盛而在经营方面做出的隐喻。但是，这些高大上的家训，我认为其存在意义并非是让后人照搬照做，而是让他们如何能够将这些概念性的精神具体化并付诸于实践，并将这种使命感传递给下一代。”每一代人都尊重创一代的精神、重视将其具体化的实践，这才是家族事业能够延续360年的关键所在。

随着1900年日本银行与铁道事业的正式开展，截止到二战之前，当时的野田酱油不仅已经开始了对所在地区的社区服务事业，作为主业的酱油酿造事业也不仅局限于日本国内市场，而是开拓了以亚洲地区为中心的国际性事业。

1949年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是该公司重启的重要一环。这表明了它名副其实地从家族经营企业向近代化的企业经营迈出巨大的第一步。在重归国际市场方面公司锁定美国这个巨大的市场，于1957年在美国旧金山设立了Kikkoman International公司（现在的Kikkoman Sales USA公司），又于1973年在美国威斯康星州开工设厂。这些表明该公司不仅在美国完成了开拓和扩展市场的目标，并且拥有了第一个海外生产据点，开始真正地走向国际化道路。

1964年公司改名为龟甲万（Kikkoman）酱油株式会社，1980年再次更名为龟甲万（Kikkoman）株式会社，一直至今。作为企业标识变化的一环，1987年该公司导入CI系统（企业识别系统）时制定的“饮食，新气象”公司标语，也改成2005年发表食育宣言时制定、2008年正式被采用为公司新标语的“创造美味的记忆”。2009年，龟甲万公司推行控股公司制。

天明和天保大饥荒时期的救援活动

活跃在18世纪的第二代茂木七郎右卫门是一位信仰十分笃定的人。1789年，他建造琴平神社。这座神社建筑壮观，是体现同族创业精神的象征，至今仍被妥善保存。第二十三代高梨兵左卫门曾给子孙留言道：“吾之勤劳稼穑者，不为子孙荣华，而在赈穷济乏，于凶灾民荒之时投金以救济涂炭生灵。望子孙深领吾意。”第二十四代、二十五代兵左卫门继承了二十三代这富含奉献精神的遗训，积极进行各种社会贡献活动。

这两个家族具有代表性的社会贡献活动就是天明和天保大饥荒时期的救援活动。从1782年开始的五年时间里，日本关东和东北地区因为受到恶劣气候以及火山爆发的影响，耕作受到毁灭性打击，引起了天明大饥荒。而且从1833年开始的四年里，因为日本的气候恶劣导致农产品大幅度减产，引发了天保大饥荒。在这个时期，各地的酿造厂家都面临因原料匮乏、原料价格高涨而引起的生产成本高升不降的困境。

在此情况下，日本关东望族高梨家不顾自身家族的困难，坚持开展救助饥民的救援活动。第二十四代兵左卫门恪守祖训，在1786年的大饥荒中救助了1000多人。在天保大饥荒期间，茂木家也单独或者与高梨家联手开展救援活动。当时高梨兵左卫门家、茂木七郎右卫门家、茂木七左卫门家各出黄金5000两，茂木佐平治家出黄金600两购买谷物。特别是初代茂木房五郎在1836、1837年的饥荒时期专心致志救助饥民。根据留下的文书记载，房五郎看到因饥荒饿死者无数，不惜卖掉自己的田地服饰，散尽家财，救济抚恤。1837年1月到4月，茂木家和高梨家坚持每家每天一次施粥舍饭。这种善行惠及的饥民不仅有所在地区的居民，也有临近城镇的民众，据记载总人数超过8000人。救助饥民的事迹被详细刻在一座高约3米的石碑上并保留至今。

在长达360年的历史中，利他经营是龟甲万公司的传统与实践，我们会在本期和下期专栏中连载解读其利他经营的渊源、家训、为地区和社会所做的贡献、“产业之魂”的制定以及免费公开技术和专利等具体事例。

龟甲万的各个家族是如何为地区和社会做贡献的，敬请期待下期。

Tips

龟甲万的17条家训

1. 一门当以和为贵。互相尊重无纷争，可望事业兴盛家运长久。

2. 尊佛敬神乃树德之源。常持信仰之念以补心灵之缺。

3. 忠君爱国为臣民之本。尊敬皇室，拥护国体，奋勇为公。

4. 同族间礼数为先。上有礼则下齐，下无礼则必罚。长幼主从相互见礼，则一門自治。

5. 德为本，财为末，勿忘本末。切忌以贫富定人上下。

6. 严纪律，明赏罚，长幼上下有序，序不可乱。

7. 事业之根本在人。任免事切勿掺私夹情，需量才而用。敬业爱人，永记心中。

8. 子女教育乃为国家社会之义务。需德、智、体培育，锻炼其身心。

9. 慈爱天下万物。慈爱乃道德之源、功德之本。口舌乃福祸之门，毒舌伤人损己，佛口安抚一切。只言片语均不可妄言。

10. 艰苦朴素乃祖先相传之美德。各司其职、各尽其分即可。

11. 非劳所得不可获。勿投机取巧，勿伤风败俗，不可乘人之危。

12. 竞争乃进步之动力。但需切记勿走极端、反成悖理，需与民共荣。

13. 明查功过、赏罚分明。有功必赏则人尽其职，有过必罚则防微杜渐。

14. 建新业需与同族共谋，切勿独断独行。须知无损便为最大之得。

15. 勿滥举债，不举无担保之债。如无涉足银行，则不以盈利借贷。

16. 克己慎独，己之所余献予社会公共。切勿求回报，切勿自夸自赞。

17. 大事不独断，必与众共商。能容众意乃与众共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