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柿树很美,美在深秋入冬之际。
柿树干高,直挑挑,枝多如盖,夏时满树的枝与叶,哗啦啦的风,叽喳喳的鸟,热闹得满天空飘着歌。
到深秋入冬时,再看柿树,老得如一幅画。看过柿树林的人,肯定会惊叹得说不出一句话。
那些上了年纪的柿树,干粗、黑、如铁、如一段不悔的历史,峥嵘有过,葱翠有过。你怀抱一棵,满怀的硬朗气,给人安稳与踏实。
最美是叶子落了,剩下果。
小时候老家常见老柿树,黑而坚实的干,高耸着,每到深秋,又入雪冬,时常看到枝头顶上挂着零星的柿子,或橙或红,不坠不烂。
老人说,那是给鸟留的。如今再看,一棵柿树好似一个旅店,住着秋风,住着日月,住着鸟儿,住着第一场雪,住着一个旅人。
柿树上总是跳着一窝窝的鸟叫声。
是的,就是一窝窝的感觉,似是拖家带口,呼朋唤友,好不热闹。想想宋代郑刚中在《晚望有感》里写的“野鸟相呼柿子红”,一定也是看到了此番景象,一定也在叽叽喳喳声中,久久留恋,百听不厌吧。
老家屋后两棵柿树,一到深秋,就热闹得翻了天。因柿树,老房老屋似乎就多了些生气。
有时我看着一棵柿树,耳朵里暖暖的,因为那些鸟的叫声。红红的柿子,高挂无叶的枝头,像一个个小灯笼,即使夜深了,也在月光里亮着暖的光。
多像一个旅店!大自然的每一棵树,想想就是一个个的旅店,供那些鸟儿来住。而树的旅店,自然备好了甜蜜的果、清美的露水,还有满树的月光。
住下了,就饿不着,累不着。
我还喜欢行至山野时突然遇到孤零零的一棵树,远远看去,让人一下子有了依靠。
一次进山,带很少的食物。从山上下来,口渴腹饥,走了很远,仍是望不到头的山野,有大片田和荒坡及野路,见不到人。那时步子极沉,爬过一个小草坡,突然有一棵树闯进眼里,远远能看见树开着白花,人一下子有了精神。
终于到了树下,原來是一棵杏树,长在田边,那白的花间,还跳着麻雀,那时坐下小憩,听着麻雀叫声,感觉它们是我的旧知。
我依着树干,鸟也不避人。它们也像我一样,在那一刻,住进了树的旅店,在细细的花香里,休息片刻。
多年前看过一组柿树照片,两只喜鹊于枝上,拍打翅膀,同吃一果,尽显各种美意。我知道,拍这些照片不容易,为捕捉一个镜头,可能需要长久的等待。我又知道,拍这些照片的人,该是多么幸福。日常生活,于敦厚中,看一枝红果悬挂,有鸟儿来,轻盈自在。
一棵树一个旅店,那些鸟儿,也是幸福的。它们一起旅行,从春风开始,到白雪皑皑,得一棵树同憩、一枚果同食,眼前没有姹紫嫣红,但心里喜悦同暖。
(摘自《故事家》2019年第4期)
品鉴
对于飞翔的鸟而言,一棵树就是最好的旅店,在树的旅店里,“自然备好了甜蜜的果、清美的露水,还有满树的月光”。树让鸟饿不着、累不着,作为回报,鸟则让树充满了活力。尤其是深秋的一棵树,因为有了鸟这些旅客,会热闹得翻了天,“老房老屋似乎就多了些生气”。那一句“野鸟相呼柿子红”,色彩强烈,生机无限,就是最好的佐证。
对于人而言,一棵树也是一个旅店。人并非要住在树上,而是说树是心灵的栖居地和休憩的港湾。当你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平原或旷野,唯有一棵树的出现,会让你瞬间提了精气神,因为你知道,有树的地方会有鸟,它们是你的“旧知”,听几声鸟叫,旅途就不再寂寞,心灵也不会孤独。倘若有幸,你能看到一棵几近光秃的柿树上,两只鸟儿“得一棵树同憩、一枚果同食”,那份“喜悦同暖”更是油然而生。一棵树,就是一个旅店,伫立在光阴深处,悦纳着自然与人生的风景,“住着秋风,住着日月,住着鸟儿,住着第一场雪,住着一个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