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国做电影

2020-01-20 01:38石若萧
青年文摘(彩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阿杰

石若萧

一部120分钟的电影,在编剧眼中,是120场戏;在摄影师眼中,是一到两千个镜头;在特效眼中,是无数个模型与画面……这些环节精密地咬合在一起,相互影响、支撑。一处垮,处处崩。能够坚持下来,并有所成就的电影,都是大浪淘沙后的真金。

前不久,电影人物纪实节目《我在中国做电影》,将电影行业的不同工种拆解开来,从摄影、声音、美术、特效、配音等方面进行了详细解读:做电影,不简单。

光影统领者

很多人對摄影师的理解,就是导演指挥下那个“拍照的”。只要剧组根据分镜把片场布置好,演员就位,摄影师便只需根据导演的指示进行拍摄就好了。

情况并非如此简单。曾获得过金马奖,代表作《妖猫传》《南京!南京!》《可可西里》的摄影师曹郁指出,一位好的摄影师,并不只是导演意志的执行者,而应该是一位创作者,譬如根据影片故事基调的不同,分别调动光源的能力:《可可西里》贵在真实,因此采用自然光源,着重拍出真实和震撼的一面;《妖猫传》是虚构的故事,所以要用光源的叠加,制造出“流光溢彩”的效果;《南京!南京!》探讨的是人性的力量,所以采用单光源,让人物面部有雕塑感和力量感……

《南京!南京!》中,有一场教堂举手的戏,当所有人站满教堂的时候。曹郁希望手“像帆一样驶过人群”,表现出一种希望感。为了这一刹那的感觉,曹郁决定,让全剧组停工,所有演员聚集在教堂,等待着太阳从教堂窗户照进来的一刻——镜头中的手掠过光束,四周能看到有细小的灰尘飞舞(图1)。画面与故事终于完成了交融。“那一下,你会觉得全部都值得了。”曹郁说。

再以《妖猫传》为例,为了打造电影中杨玉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惊艳,他先运用古典光,把几十根蜡烛放在演员脸部周围;接着又用了LED灯带,让演员的皮肤反射出光泽;最后,又在演员眼睛周围加了一圈灯布。合在一起,才终于使得光有了层次感。

单单有层次感还不够,为了体现出演员的妩媚,光也需要运动起来,才能达到“流光溢彩”的效果。于是曹郁亲自动手控制电子调光台,终于完成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图2)。

声音魔法师

电影是视听的艺术。“电影的一个镜头包含多重信息,但最先影响观众的是声音。”国家一级录音师、参与《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催眠大师》等作品的赵楠解释,正因如此,这一行需要对心理学有深入了解。以《催眠大师》为例,片中加入了很多人耳听不见的声音频段,但会让观众潜意识中感觉情绪焦躁,这正是对心理学的应用。

物理和生理学也是必须要研究的课题。以“捅人”的动作为例,如何配音能让观众感觉更真实呢?在《影》的拍摄过程中,团队按古代形制打造出一副龙鳞甲,用刀在其上摩擦,以制造出刺穿甲胄的效果。还用鱼鳔模拟肺,倒灌入水,来模拟人肺部被捅穿,血“咕咕”向上涌的声音。

“把所有的物理动作行为,拆解到最细,你才能还原最真实的东西。然后再处理,比如放大,就会产生特别奇妙的效果。”

赵楠日常工作的很大一部分,是对声音的寻找和收集。做《影》时,赵楠的团队几乎买遍了全世界所有关于雨的素材。但只要天一下雨,团队还是要带着设备出门去录雨声。

这是一份极为孤独的工作。电影后期制作时,录音师经常一个人整日在屋里对着画面挑素材,分辨声音之间的细微差别,跟谁都说不上一句话。

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让赵楠从不戴耳机听音乐。赵楠笑言,自己的耳朵能够“一分八用”,许多事不是用眼睛看,而是靠耳朵听。比如,她能听出楼下的饺子馆,锅里下的是饺子还是面条。

也正是这种日复一日的孤独和坚持,才让她为业内一致认可,最终站上领奖台,被后辈们尊称为“女战士”。

《影》中用电扇模拟“铁伞”的声音

视觉造梦人

早年间,业内对视效的理解普遍是“修修威亚,擦擦穿帮”。但随着《流浪地球》大火,这一行在观众和业界愈发得到重视。

这份工作对从业者的综合素质有极高要求,并不仅是熟悉运用某个软件即可。从物理学基础知识到电影艺术审美,都要有所了解,全面贯通。

《流浪地球》视觉总监丁燕来说,电影中有许多风雪场景,决定观众观感是否真实的,是风雪击打到人身上反弹起来的细节(图3)。为了完成这个巨大工程,视效组成员们几乎住在了看片室里,一遍遍研究改善画面,好让特效看起来不至于太“假”。电影中有一个长镜头,从矿场开始,一直向上拉,拉到地球发动机,再到太空。这一幕画面加起来不到一分钟,却调整了五六十次。“每一个细节的堆积,造就了这个画面的真与假。”

对中国科幻电影而言,《流浪地球》无疑是一座里程碑。然而,尽管经历了跨越式的发展,但相比好莱坞,差距依然巨大。

目前,国内在场景制作、物理特效等方面已接近好莱坞标准,但在虚拟人方面还差得很远。以《阿丽塔:战斗天使》为例,为了呈现人物效果,阿丽塔拥有13.2万根头发、2000根眉毛、480根睫毛。一只眼睛就用了近900万个像素制作(图4)。相比之下,整部《指环王》才用了15万像素。

事实上,特效公司成本极高。《流浪地球》之于中国,是一项开拓性的工作,所以大家都选择了只收很少的钱。“这是情怀,是不可复制的。”丁燕来如是说。

寻找东方美

“美术指导”这个职位,普遍指代场景布置和服装造型。而将这两样做到极致,绝非易事。“这里面包含了你对历史的认识,你对人情世故的认识,你对所有生活细节的感知。”叶锦添说。

《赤壁》《夜宴》《卧虎藏龙》,这些经典影片的背后,都有叶锦添的名字。在他眼中,电影中的一个道具都承载着历史和情感,马虎不得。所以在拍《赤壁》时,林志玲穿的一件衣服绣了大半年(图5);拍《夜宴》时,有场戏因为布料不平整,即便已经开拍,叶锦添也临时喊停,重新烫布。

努力背后,是对东方文化的情怀。叶锦添自述,他毕业后,去欧洲游历了一圈,感受各地的文化和美学。游历一圈后发现大家身为中国人,却向往所谓西方文化。为了改变这种现状,他开始身体力行地研究中国美学。在他看来,每个民族都要用自己的文化来支持自己的自信。

当然,叶锦添也有失落的时候。美术指导成就了演员,却享受不到演员的荣光。大幕落下之后,觀众们的记忆里只有演员,充其量再记住一个导演,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位置。

另一个演员

阿杰对着分镜手稿配音

阿杰曾经配过多部知名动画。如《名侦探柯南》里的工藤新一和基德,《全职高手之巅峰荣耀》里的叶修,《大鱼海棠》里的赤松子……

在阿杰看来,配音的核心是“表演”。不懂表演,则无法表现出台词里的情感。配音演员最大的挑战在于,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对着录音设备“干演”。所以,干这一行,想象力极为重要,否则无法感受到角色细微情绪的变化。

相比一般电视剧,电影精度要求更高,一个气息的变化就会显得别有深意。一句台词,配上四五十遍都是常事。甚至镜头距离不同,同一句台词音调都不一样。大部分时间,配音演员们都很孤独,常常一进棚就连续录十几个小时,阿杰的最高纪录是连续配了14个小时。

外界总觉得,配音的专业能力体现在“变声”,即模仿各种声线。但在阿杰看来,这是一个误解。配音最专业的地方,在于演绎情感。

电影是一个集体工种。只有每一个人都专业,音乐融入摄影,摄影表现美术,相互配合,相互发酵,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影响力来。这部纪录片将电影生产的各个环节分拆开来,不仅具有行业科普意义,还是对无数幕后工作者的一次正名,更是对中国电影工业化的呼吁和企盼。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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