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玉
(许昌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黑色幽默”一词来源于20世纪20年代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安德烈·布勒东的《黑色幽默文集》,但其真正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得到发展是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美国。这种文学形式的出现不仅仅是文学家们自己的思想表达,也是对当时美国社会的映照。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美军在朝鲜战争中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为惨重的失利,不少美军士兵在此次战争中丧生,无数家庭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以至于美国国内反战情绪高涨,社会矛盾加剧,局势动荡混乱,民众思潮混乱,西方民主思想逐渐受到民众怀疑,民众开始抛弃传统观念,出现信仰和宗教危机,加之麦卡锡主义使得整个社会笼罩在压抑恐怖的氛围中。在此情形下,文学家们开始利用夸张等手法对现实展开讽刺抨击,揭露社会现实,加以文学修饰,人为幻想,用幽默诙谐的手法将血淋淋的现实展现出来,由此形成了黑色幽默的文学风格形式。[1]
黑色幽默文学是美国特定时期之下独有的社会思潮的产物,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重要流派。黑色幽默文学虽属于喜剧,却带有悲剧性,把具有悲剧性的现实作了喜剧化的处理,用荒诞滑稽的形式讽刺、嘲笑荒谬的现实世界,使之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黑色幽默的文学作品更强调世界的荒诞和疯狂,是“绞刑架下的幽默”,既具有喜剧色彩,又充斥着绝望的氛围。[2]它用嘲讽、诙谐的语言表达恐怖、绝望的事实,将事物的痛苦放大、将阴暗面扭曲,让其更加的荒诞滑稽,旨在表达社会事物的荒诞不经,大众对人物异化、自身原则破灭后的惶恐、挣扎、努力的无可奈何。黑色幽默用嘲笑的姿态去表现与现实的对立,以此维护自身在受到社会摧残后的尊严。
美国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中篇小说《悲伤咖啡馆之歌》,发表于1951年,收录于小说集《伤心咖啡馆之歌和其他故事》。卡森·麦卡勒斯是20世纪美国著名的女作家,15岁时开始进行文学创作,一生饱受疾病折磨,所以在她的文学作品中往往以孤独、疏离为主题,她所创作的人物形象也多是畸形怪异、充满病态的。自《悲伤咖啡馆之歌》问世以来,文学评论家大多以女性视角、同性恋视角、孤独主义视角等入手,对其小说人物性格特点的塑造、独特的写作叙事风格等方面进行解构,以挖掘作者所表达的主题思想。而笔者则从黑色幽默这一“绝望的幽默”文学视角来对《悲伤咖啡馆之歌》进行深度剖析,用一个独特的概念去理解作品中的人物、故事描写,去感受卡森·麦卡勒斯笔下的独特世界,从而了解作者其人,体会作者所传达出的思想主题,并挖掘这部小说对当今时代的借鉴意义。
在《悲伤咖啡馆之歌》中,卡森·麦卡勒斯运用第三人称的回忆叙事视角,描写了美国南方某小镇上两男一女的畸形感情。艾米利亚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性格古怪,擅长医学和酿酒,经常为小镇上的居民免费看病。马文·梅西是镇上有名的十恶不赦的恶棍,他爱上了艾米利亚,为了得到艾米利亚,马文·梅西开始改过自新,最终与艾米利亚结婚。但是,艾米利亚并不爱马文·梅西,他们结婚后艾米利亚时常冷落嘲讽马文·梅西,最后将马文·梅西赶出了家门。不久之后,马文·梅西又做回了那个无恶不作的恶棍,并锒铛入狱。
一天,小镇上出现了一个畸形驼背的怪人李蒙,其自称是艾米利亚的表哥,艾米利亚收留了他,并爱上了他,为他开起了咖啡馆,而咖啡馆也因李蒙独特的魅力热闹起来,成为小镇上独特的风景线。马文·梅西出狱后,前来小镇打算报复,李蒙在看到马文·梅西的第一眼便迷恋上了他,并帮助马文·梅西捣毁了艾米利亚的酒厂和咖啡馆,席卷了艾米利亚的所有财产后携手而去。艾米利亚因为身心受到创伤,自此消沉下去,一个人过着孤独的生活,而自此这个南方小镇也缺少了当初的那份彩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3]
《悲伤咖啡馆之歌》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故事里的人都在孤独的阴影下活着。麦卡勒斯所写的孤独,给绝望披上了一层让人透不过气的面纱,只有习惯了孤独的人才能理解。她笔下的角色总是不停地与孤独对抗,表现着时而正常时而怪异的对抗行为,并在对抗中不断地升华孤独对于人的影响。
小说描写的是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在一连串荒凉破败的街景的正中央,一个钉满木板摇摇欲坠的咖啡馆的故事。无论是破败的街景,还是冷漠无趣的农民,都奠定了故事暗黑的基调。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气氛之中,一段荒诞离奇的三角恋就此诞生,三人间的情感交割,不断转变的情感对象,三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着,可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爱情过后留下一片荒凉,人生又回到一个人孤独的走向。[4]一方面,感情的转折使剧情转折,大大出乎读者的预料,给读者带来了惊喜与欢笑;另一方面,其表现出来的人性的反复无常,尤其是在爱情中投入最多的那一个人往往是受到伤害最多的一方,充分展现了作者对自身精神孤独的强烈表达,使读者在发笑的同时又会引起对现实情形的思考。作品中的三个主人公经过一段荒诞怪异的情感最后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小说借助这样一个故事表达出社会的荒诞,以及人们想摆脱如此困境的徒劳。在荒诞的世界中,人们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寻找拯救自己的出路,但挣扎带给他们的却是更深的痛苦,并使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恰好就是黑色幽默中人们无可奈何的展现。
荒诞的人物形象描写,塑造了反英雄人物形象,刻画出的三个人物都是矛盾结合体,人物自身相互对立。艾米利亚一个女人却是又黑又高充满了男性色彩,有一双斗鸡眼,性格上生性孤僻,对男欢女爱毫不在意,一门心思都在她的生意上,还喜欢和人打官司。马文·梅西则是个除了脸长得俊其他一无是处的人,品性恶劣、好勇斗狠、玩弄感情、无所事事。李蒙表哥是个身体有缺陷的罗锅,而且来历不明,完全靠“吃软饭”生活。看似荒诞不羁,相互不应该会有联系的人,却在作者笔下通过一系列的伏笔联系了起来,更像是作者通过这样的方式对现实社会的一种反讽。
爱情,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又直掷心底。一如艾米利亚见到李蒙表哥,一如李蒙表哥见到归来的马文·梅西。他们诡异得像是一个绝望而封闭的三角形,不停地追逐对方,爱而不得,单向的感情箭头永远没有终点。这三段感情来的都毫无缘由,且让人感到不适。俊美的花花公子钟情于强壮奇怪的女人;独居能干的女人突然爱上了矮小多病的驼背表哥;聒噪闹腾的侏儒对深爱着他的女人的前夫一见钟情,像一个讽刺笑话。一向能干的艾密利亚小姐在发现她的爱人爱上了别人时,开始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带着李蒙表哥去做他喜欢的事情,她甚至穿上红裙愚蠢地吸引马文·梅西的目光——为了尽可能将李蒙留在咖啡馆里。
李蒙表哥可能是小说中最具有喜剧色彩的人物,从其出场便可以看出:“五个人直到那身影靠近,走进门廊附近的黄光圈,才看清那是什么。那是个陌生人,陌生人在这样的时辰徒步走进镇子,这可不是件寻常的事。再说,那人是个驼子,顶多不过四英尺高,穿着一件只盖到膝头的破旧褴褛的外衣。他那双细细的罗圈腿似乎都难以支撑住他的大鸡胸和肩膀后面那只大驼峰。他脑袋也特别大,上面是一双深陷的蓝眼睛和一张薄薄的小嘴。他的脸既松软又显得很粗鲁——此刻,他那张苍白的脸由于扑满了尘土变得黄蜡蜡的,眼底下有浅紫色的阴影。他拎着一只用绳子捆起来的歪歪扭扭的旧提箱。”这种对李蒙市井化小人物的刻画与其出场后嚣张的气焰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得一个小人物充满了喜剧色彩。
作者通过第三人称这个上帝视角从现在的小镇开始叙述,慢慢回溯过去小镇的历历往事,最后又回到现在;通过三人的情感纠葛以及小镇的兴起衰落,将现在小镇的沉寂与孤独和以往小镇的喧嚣繁华,悲与喜的相互交织,相互衬托,使得故事更具悲剧色彩。第三人称视角作为一种客观冷静的独特视角,就像是小镇上冷漠的人们,就这样看着事情的发生和结束,不带有一点儿感情色彩,具有强烈的疏离感;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反映,普罗大众就像上帝一般,看着周身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儿情感波动,对与自身利益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这样一个视角充满了对这样的现实的讽刺,将黑色幽默的风格凸显的淋漓尽致。
黑色幽默中的黑色表示一种对立,是欢乐轻松的对立、是光明美好的对立,是人思想中的病态展现,是沉闷、抑郁、悲伤甚至绝望,是现实社会的影射;幽默会给人带来欢乐,消除敌意,缓解摩擦,防止矛盾升级。黑色幽默是荒谬的、出人意料的,但其表达却是含蓄的,其富含的意味却又是深远的,极具哲学价值的。通过对客观事实的讽刺嘲笑,来向世人揭示现实社会的罪恶丑陋。[5]
《悲伤咖啡馆之歌》是一篇典型的黑色幽默文学,它通过描写一个怪异的南方小镇上发生的畸形三角之恋,将人性的丑恶,社会的冷漠以及作者对孤独的看法都解构得清晰无比。本文通过对《悲伤咖啡馆之歌》的人物性格、情节发展以及叙事结构等进行解析,通过荒诞离奇的故事情节,丰满却矛盾的人物形象,上帝式的阅读视角,复杂的叙事结构,充分展现出《悲伤咖啡馆之歌》中所蕴含的黑色幽默风格,反射出作者对人性孤独的思考,以及对人生孤独和绝望的宿命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