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千年匠心徽墨

2020-01-19 06:43山西白英
金秋 2019年20期
关键词:制墨徽墨绩溪

◎文·图/山西·白英

描金

“绩溪为徽墨发祥地之一。县人操墨业始于宋;明清为全盛时期。岭北乡从事墨业者最多,世代相沿,良工辈出。清代墨业名店名家迭起,店号布及全国数十市镇。”

——《绩溪县志》

徽墨,因产于古徽州府的绩溪、屯溪、歙县而得名。流传千年的徽墨技艺,蕴含着怎样的文明密码?在安徽绩溪县上庄老胡开文墨厂,我寻访了徽墨制作繁复的工艺流程。“龙麝黄金皆不贵,墨工汗水是精魂”。徽墨传承的背后是墨魂铸造的匠人的坚持,是他们用黝黑粗糙的双手演绎着一支墨锭的诞生!

天下墨业在绩溪

上庄镇有好几家墨厂和墨肆在做墨。在上庄中心街上,闻着一阵似有若无的墨香,我寻到一栋标记着“老胡开文墨厂”招牌的二层小楼,这是一家建于1982年的徽州老墨厂,至今传承着徽墨名品“胡开文墨”的手工制墨技艺。

厂大门两边是两间偌大的门面房,推门进入,一阵墨香扑鼻而来,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徽墨。店里一位老者热情地招呼我们,耐心地介绍每一款墨品,有“迎客松”“天开文运”“大好山水”“铁斋翁书画宝墨”“千秋光”等松烟墨、油烟墨、礼品墨数个种类百十多个品种。只见块块徽墨不仅色泽黑润,细腻生光,芳香浓郁,而且造型讲究,兼具图文妙、描饰美、内韵雅,集书、诗、画于一体,可谓“方寸之间,景象万千”。古人曾云:“有佳墨者,犹如名将之有良马也。”置身这墨的世界,仿佛回到阔别已久的中国古代文人雅士飘逸的精神生活中。

老者说起家乡与徽墨,满是自豪,“这是有原因的,清代徽墨四大家,绩溪就有其二:汪近圣和胡开文,胡开文,这是近代影响最大的一位制墨大师,他就是我们上庄人。”徽墨始于唐,兴于宋,盛于明清,已有1200多年历史,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和收藏家的心爱之物。徽墨的兴盛,一方面,是徽州地区生态环境好,有上好物料;另一方面,徽商在明清两代的崛起,也帮助徽墨走向了全国和东亚各国。绩溪有着“中国徽墨之乡”的美誉,上庄镇地处徽州腹地的绩溪,很早就是徽墨的重要产地,胡开文少年时曾在徽州休宁县一家墨店当学徒,学成之后,于乾隆三十年(1765年)创立了“胡开文墨庄”。胡开文制墨,集各家之长,既坚持古制,又勇于创新,终成徽墨业中集大成者。但真正令其声名远播的是创制“八宝五胆药墨”。他以熊胆、蛇胆、青鱼胆、牛胆、猪胆等,和入水牛角、羚羊角、珍珠、牛黄、麝香、朱砂等8种珍贵药材入墨,制成了凉血止血的“八宝五胆药墨”,胡开文也因此被誉为“药墨华佗”,成为一代药墨宗师。1915年,胡开文墨庄的“地球墨”在巴拿马博览会上获得金奖,由此而名冠海内外,久传不衰。今天的“老胡开文”墨厂,精制的徽墨产品继续守护着传统的制墨古法,继承着先人的智慧,用精湛的工艺传承着中国文化的珍品。

胡开文雕像

一两徽墨一两金

走进墨厂,混合着松烟和冰片的香气直入鼻孔。车间内,一位老师傅正从热气蒸腾的锅里揪出一大团和好的墨泥,放在浸透墨色的木墩上,开始用锤子反复捶打,并不时用铲子翻搅着泥饼。这位名叫董玉安的师傅,中等身材,体型微胖,别看他已年过六十,锤墨的动作却娴熟麻利。加热过的墨泥冒着淡淡的热气黑亮软溜,董师傅有节奏地抡着方形铁锤,对着墨泥不停地捶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董师傅告诉我,这些墨泥都是用天然的胶和成的,为了让墨中的各种材料充分混合,每一块墨坯都要经过千杵万揉充分捶打。我用手轻轻捻揉墨团,如同触动婴儿的肌肤,光滑均匀、细腻发亮。

匠心徽墨

徽墨工匠董玉安

“制墨可是个体力活啊!”董玉安师傅朴实内敛,地道的绩溪口音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却能感受到他对徽墨的喜爱。“墨泥就是徽墨的魂,别小看这一团泥,来得可是不容易!”董师傅用浸透了墨油的抹布擦了擦砧板,指了指已经蒸透了的“墨坯”说道:墨坯的原料加工工序非常复杂,覆碗收烟,集烟制墨,古法制墨第一步先要炼烟。炼烟是一门苦差事,在一间完全封闭的高温烟房里,点起一盏盏桐油灯,上面覆盖一只只瓷碗,袅袅飞烟把罩盖碗熏得墨黑,沉淀起一层薄薄的粉末,匠人光着上身,穿梭忙碌于高温烟房中,不停地拨灯芯、添油和扫烟。“烟房点烟实难熬,赤身喘气入阴槽。熬尽灯油沥尽胆,留取乌金千秋照。”董师傅口中的民谣道出了墨烟的来之不易。

董师傅说,有了烟灰还不行,黏合还需要上好的胶,最常用的就是猪骨头、牛骨头熬的胶油,最高级的油烟墨里放的是阿胶和丁香、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珍贵材料,真正是“一两徽墨一两金!”

墨工汗水是精魂

徽墨之美

被董师傅捶打过的墨泥,就像和到位的面,变得特别“筋道”,柔软却不易拉断。他把墨泥放到工作台上,开始制墨,不大的台面上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小刀、小锤、剪子、墨模等工具。只见他麻利地从一团墨泥上揪下一小团,放到天平上精准地称重后,又放到桌台上搓成圆条,然后趁热放入扣在一起的木制墨模槽里,用两手的拇指使劲压实,扣上模板。不一会儿,五六个模具便一一被填上墨泥。董师傅抱起装好墨的模具放在了身后的杠杆板凳上,利用杠杆原理,猛然坐到长木凳一端,使劲将墨压制进模具。“这还不能动,还要等一等,墨条温度冷却下来,墨条的硬度才能保证。”放了一会后,董师傅把模具打开,将其中的墨条一一取出,再用剪刀进行修边,一支支刻着“金不换”“紫玉光”“丹凤朝阳”等字样的墨锭就成型了。

墨条只是徽墨成型的开始,距离能够真正使用,还要经历大约半年时间的阴晾才行。一个上午,董师傅不停地一遍遍重复着墨泥的捶打、称重、定形、修剪整形,托盘中的墨条也越摆越多,当压制好的墨条摆满大托盘后,董师傅将它们端到专门的晾墨库房里。

进入晾墨房中,木架上成千上万的墨条正在慢慢地挥发着体内的水分,如同在漫长的沉睡中静候苏醒。晾墨房里讲究很多,风不能吹,光不能晒,火不能烤,还要恒温恒湿。阴晾的过程极为漫长,必须让墨条中的水分缓慢而自然地散发出去。一般一两的小墨条要存放四个月到半年,如果遇到长时间的阴雨天气或者是体积稍大的墨锭,阴晾的时间还需要更加漫长。

晾墨房的旁边是描金车间。在完成了漫长的阴晾以后,还要给墨块着装——描金。这个流程的工人,都是清一色的女性,这是个细致的活,需要极大的耐心。她们按照墨锭上的图案和字,用颜料进行描画、填彩,为的是增加墨锭外观的美感。至此,历经点烟、和料、烘蒸、杵捣、揉搓、入模、晾墨、描金等一系列繁复的工序,徽墨终于做好了。

腹碗炼烟

人磨墨来墨磨人

“一日不闻墨香,三天不知食味。”做墨的间隙,董师傅和我们攀谈着,句句不离徽墨。“我这一辈子都是同墨打交道,这是我的招牌!”董师傅出生于1957年,家里祖传做墨,他十几岁就跟着长辈开始学,与墨结下不解之缘。“要能吃苦耐劳,爱这一行才能做,不然的话是干不下去的。虽然这活儿又脏又累,可是能学到技艺,越做越喜爱,所以就坚持干下来了。”

“做墨不难,但真正要做好墨,就要把心投进去才能行。”董师傅说,即使手艺再好再高,如果不用心去做,产品也达不到好的效果。制墨时,再苦再累也不可少砸一锤,要不然墨的黏性保证不了;晾墨时,只要有风,一定要随时翻晒,要不将来墨条会变形,外型就会走样不好看。手工制墨工序复杂,没有捷径好走,每道工序都要求严格,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制出的墨锭质地不佳。做得不好的墨,压成形后开始是看不出来的,而经过几个月晾干后就会开裂。即使成品后给人看起来品相很好的墨,也要耐得住时间的打磨。一锭好墨,真正检验它的效果,只有漫长的历史能证明,所以,必须要凭良心去做。我们做工匠,就是“认真”两字,把手艺学好了,对自己一辈子的生活都会有好处的。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徽墨工匠,但是董师傅真心喜欢这份工作,这些徽墨的古法技艺,是通过好多代人的智慧积累,历史沉淀下来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它传承下去。

“人磨墨,墨磨人,制墨是文活也是武活,只有静得下心,才做得了墨。只有把性子磨慢了,才能做出好墨!”小小的墨块看似轻巧,实则包含太多匠人的辛苦。从董师傅身上,我感受到一位老墨人对徽墨的情有独钟,更体会到令人敬佩的徽州工匠精神

精心修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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