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中国近代史上 “宁波帮” 的用人之道

2020-01-18 13:55张雅婷
黑河学院学报 2020年12期
关键词:同乡宁波家族

张雅婷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天津 300380)

1840年以来,中国以丧权辱国的代价换来了被迫的开放,中国商人只能在夹缝中曲折地生长。然而,“宁波帮” 则较快地适应开放带来的变化并转化为近代新兴民族资产阶级的中坚力量。“宁波帮” 在近代的发展无疑值得探究,“宁波帮” 商人独特的认识对 “宁波帮” 的成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基于家族同乡文化的用人之道

基于封建文化传统的人事安排对巩固和壮大 “宁波帮” 起到了重要作用。“宁波帮” 是家族集团的代表,有着家族传承的特征。镇海柏墅方氏家族是有名的望族,方氏第一代是方介堂和方建康,又称 “新方” 和 “老方”;第二代是方润斋和性斋,此二人在上海开设了方萃和糖行[1]96;第三代是选青、叔陶和季扬,以继承为主[1]100。第四代是季扬和椒伯,椒伯18岁到上海习商,“后和叔父樵苓共同继承经管祖传产业;”[1]103第五代是方稼荪和方液仙。除此外,镇海小港李氏家族也是较大的家族企业。这样一来,既保持了家业又能发扬光大。

企业内部的管理和技术人员也多立足于本乡选择。作为一个同乡会馆,四明公所可为证。在四明公所后期,“通过各行会内部宁波帮的推荐,又将宁波人直接充实进去”[2]。此外,据记载:“光绪十六年,叶澄衷在上海创办燮昌火柴厂,最初投资五万两,后增至二十万两,任用同乡宋炜臣主持。”[3]这种乡土观念不仅保护了同乡人的就业,而且在关键时刻也会提供一种更深层的支持和维护。宁波大学孙善根认为:“这种家族同乡关系大大增强了抵御经营风险和各种超经济因素干扰的能力”[4]。日本香川俊一郎在谈及浙江商人基本实现对上海金融的把持时指出,这个集团提供了“社会政治结构中并不存在的一种法律和经济方面的互助体系”[2]。再者,江浙各地的土著资本积聚和集中发展推动了上海城市的发展,“以宁波帮为中心的江浙乡帮的同乡集团,形成了上海资产阶级,形成了浙江财阀”,“所谓上海城市的发展,意味着随着中国殖民地近代化,上海成了买办城市,同时,也成了工业城市。在这个过程中,起了最重要作用的是以宁波帮为中心的江浙各乡帮的土著资本。”[5]

二、家族同乡文化色彩的减弱

以家族血缘和乡土地缘为纽带的文化在近代也受到了冲击。首先,“宁波帮” 内势力强大的家族领导权减弱,表现为已有的大家族和新兴势力的对立。这种对立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类似于买办这种近代化特征明显的经济活动;二是非近代化进程中产生的,带有传统色彩的经济活动。苏珊·曼·琼斯认为,“有影响的宁波家族并未正式从事过买办的职务,虽然他们可能执行过中间商的职能。但已有资力使他们无需用这样的方式来降低身份,不过,对没有背景的宁波商人来说,买办的职务却是颇有吸引力的。”[2]那些没有家族背景的宁波人也能转身于买办事业,从而与原有的大家族企业形成对立。例如,虞洽卿从一个无名之辈,慢慢接触买办事业,四明公所事件谈判成功、大闹会审公堂之后与英领事交涉的成功使得虞洽卿在沪名声大振,买办事业由此顺风顺水。据记载:“四明公所经过力争,始得保全,宁波同乡均感满意……所以‘阿哥’从此一跃成名,被推举为宁波旅沪同乡的领袖之一”[6]46。与英领事交涉成功,虞洽卿“在市民中赢得更高声望,同时也令租界工部局刮目相看,多方想拉扰他,利用他。”[6]48此外,颜料买办周宗良早年得到德国谦信洋行大班轧罗门的赏识,后来接替了姜炳生的职务正式成为谦信洋行的买办。一战爆发,谦信已成为中国最大的德商洋行,轧罗门离开上海时将谦信的不动产全部委托给周宗良保管,此后一战期间德国染料来源断绝,导致价格扶摇直上,周宗良发了大财,成为沪上富豪[7]。苏珊·曼·琼斯所认为的确有道理,宁波有势力的家族,如镇海方氏,没有正式接受过买办职务,当出现非出身于强大家族的人把买办事业做得顺风顺水时,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双方的对立。其实,除了买办这种近代化特征明显的事业,一些原有的经济活动项目的演变和发展也会对已有大家族的权威产生挑战。

其次,一个家族内部也会出现矛盾与对立,形成宗族离心力。以镇海柏墅方氏家族为例,第五代的方液仙违背父亲意愿,放弃经营家业,转而筹设中国化学工业[1]110。中化社在新中国成立前已然成为我国规模最大的日用化学品工业综合性企业,方液仙也成为近代日用化学品工业的奠基人之一。类似方液仙中化社这种具有相当规模的分支产业的产生难免会对宗族凝聚产生影响。在 “宁波帮” 势力向上海、天津扩展过程中,地区分权问题就产生了。金观涛、刘青峰所著《兴盛与危机》一书讲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总可以看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倾向——封建主逐渐把封地变为世袭领地。”[8]这句话是在解释封建大国的自发分裂倾向,意味着 “宁波帮” 势力向上海、天津扩展的过程中,也会有类似的分离倾向。

中国近代的经济充满了机遇和挑战,要求工商业者能够开拓创新,打破常规。例如,药业先驱项松茂不顾董事会大多数人反对,力排众议,收买固本皂厂,1921年6月成立五洲固本皂药厂,几经发展,“五洲生产的药品和肥皂,在国内外参加陈列展览,得奖凭、奖章不下50次。”[9]其实,类似的近代产业还有很多,这些近代产业的发展凭借的是先进的技术和外国人才,而这往往是家族所不能提供的,即便一些颇有势力的家族能够提供资金的支持,但 “人” 在企业中处于关键位置,一旦外来人员进入企业,企业要想维持长期发展,就会形成两种并行的人物关系。除此之外,19世纪后期,随着政治、经济的现代化发展,工人斗争此起彼伏。“宁波帮” 企业中雇佣着大量工人,这些工人与企业家的斗争和对抗会对企业产生不利影响,甚至导致企业的衰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又何谈家族。

对于近代企业的失败,大多会把封建传统观念归为其主要的原因,因为这种观念会禁锢思想从而降低经营办事的效率。但 “宁波帮” 直至今日历久不衰,说明这种家族同乡文化还是起到一定作用或者说是有其存在的合理原因。

三、严谨务实与注重技术的用人之道

“宁波帮” 商人给人一种富庶但不奢华的印象,这与其严谨务实的用人作风有关。镇海方氏在经营钱庄的起步阶段,每开办一家钱庄 “都经慎重考虑,聘请熟悉钱庄业务、老成可靠的经理人员,把经营管理权交付给他……如寿康钱庄经理屠云峰,为人谨慎,办事认真,深受方家信赖倚重。”[1]98镇海方氏第五代方稼荪改组承裕钱庄,“专心经营该庄,原经理谢纶辉、谢韬甫都是同业中的前辈,业务经验丰富,善于调度,因此该庄在历次金融风激中始终保持良好声誉。”[1]102除了镇海方氏外,竺梅先创办民丰造纸厂后,规定 “厂里车间一级的领班均由国内造纸行业中富有经验的老师傅担任。”[10]这种严谨务实的人力资源任用习惯能为 “宁波帮” 赢得稳定优质的人才力量。

注重任用技术人员也是 “宁波帮” 人力资源管理的一大特征,这是近代企业获得收益的关键因素,也是 “宁波帮” 商人得以发展的原因。1927年2月17日,刘鸿生致蒉敏伯函:“数年前曾有友人介绍林君天骥在美学习化学,请其对于火柴事项多加研究。现林君已得博士文凭回国,并受沪江大学化学教授之聘。弟已商得该校同意,薪水由弟担任,于该校教授时间外,兼任本厂火柴师之职。”[11]95火柴技术的改良使得火柴的安全性提高,后来在抵制日货运动中,鸿生火柴厂的产品曾一度销往西贡。技术人才的任用为企业和经济实力进一步壮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值得注意的是,“宁波帮” 商人对于人才聘用的花销是不吝惜的,“如用林天骥改进安全火柴时,给予特别优厚的待遇,当时林天骥所获得的收入各项加起来每月有一千元左右,这在当时华商企业中是少有的。”[11]95

四、规范、灵活的用人之道

1931年8月6日,大中华火柴公司第一届第十一次董事常全记录通过的总事务所办事大纲案:第一条、本总事务所设总经理1人,综理内外一切事务,监督指挥全体职员。设协理1人,协助总经理综理内外一切事务,监督指挥全体职员,并得受总经理委托,代行其职权。总经理室设秘书1人。第三条、本总事务所设列各科:总务科、营业科、厂务科、会计科、考工科、技术科、采办科。第十一条、各科设正、副主任各1人,惟营业科分远区、近区,各设主任1人,均承总经理、协理之命,分掌各种应办事务[11]46。从上面的大纲案可看出,那时的近代企业已开始逐渐走向现代化发展的道路。而且各司一职,岗位分配恰当。这说明 “宁波帮” 企业已经开始慢慢走上了制度化、规范化的道路,企业发展的盲目性、随意性逐渐减少。

河南省遭受水灾,大批灾民急待救济。刘鸿生先后派人至上海运来灾童150余人到厂里工作。这不仅解决了工人来源问题,也取得了大量廉价劳动力[11]79。由此可以看出,刘鸿生可以做到审时度势,而且用人的灵活性很好地在这里诠释了出来。除此之外,也能说明刘鸿生懂得利益的取舍,这应该也是大多 “宁波帮” 商人具有的品质。

五、对于外国人员的任用

“宁波帮” 对于外国人员的任用体现了被动和主动两个方面。“主动” 也是相较而言,当时的中国技术水平还不足以完全抛弃外国人才而自主研发。这里有一个被动任用外国人员的例子,实业家刘鸿生的 “义泰兴码头之所以要请英商壳件洋行来经理,除了刘鸿生本人有崇拜洋人的心理外,也是由于当时上海的航运业控制在外国资本家手里,利用洋人去兜揽生意,有很大便利”[11]25,由此可知,由于当时中国近代工业受制于外国资本,难免出现用洋人经营企业的现象。以下是主动任用外国人员的举例,谭尔多 “懂得毛织物的制造,同时,了解毛纺和毛织机械”[11]251,是斯诺克公司向刘鸿生介绍的外国技师,谭尔多有自己的毛纺织厂,最终刘鸿生同意聘用谭尔多,并且 “同意以3年为期,每月薪水50英镑,再给以小额成品奖金。根据其愿望给予生命保险,保险额17万法郎。此外,再给本人及其太太以二等舱往返旅费。”[11]251其实,表面上是主动任用外国技术人才,但是实际上也是一种被迫的任用。

无论是主动任用还是被动任用,外国人员都是作为新鲜力量出现在企业中,可这种看似能带来技术的改善从而增加企业收益的外国人员也存在一些弊端。根据上海水泥公司档案记载 “据为证者,如大窑基地稍沉,总工程师不能识之。乃至大窑齿轮爆裂,然后知为大窑地基沉陷所致。若基地之沉陷先有觉察,设法补救,则价值四千元之齿轮,何至爆裂。” 上海水泥厂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 “他们的技术并不太高明,都不是好的技术人才,他们来厂后作威作福,自恃是洋人,有本国使领官员撑腰,常常仗势欺压职工,不受厂规的约束,不听厂方的指挥,甚至动辄打人。”[11]172由此看来,在 “宁波帮” 企业中雇佣的外籍人员并非绝对的会为企业带来收益。

宁波商人注重家族同乡文化,也因此将分散的宁波工商业者联合起来,形成了 “宁波帮”。近代以来,虽然这种文化受到冲击,但也不能忽视家族凝聚力在 “宁波帮” 发展壮大中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宁波工商业者用人严谨且注重实效,既能做到人员管理的规范化又不失灵活,这些也是 “宁波帮” 经营的成功之道。近代以来,“宁波帮” 异军突起,在各商帮中独占鳌头。又有 “无宁不成市” 的说法,表明的是宁波人在工商业发展繁荣中的关键作用。所以,回顾和分析 “宁波帮” 的用人方法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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