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庆新,刘秀慧
(百色学院,广西 白色 533000)
在汉初政治、经济大背景下,同时在汉初文学发展进程中,《淮南子》一书所具有的特征及与汉初文学关系是极其密切的,同时对汉初文学和后世文学也有巨大影响。现在我们继续把《淮南子》这部著作,纳于漫长的中国文学历史中,分析其在汉初文学的的地位及其影响,审视《淮南子》对中国文学的影响。
《淮南子》与汉初文学的关系,彼此促进,但《淮南子》又有着自身独特的思想体系和对文学特殊的贡献。其在汉初文学基础上发展、推进着文学,贡献是独特而伟大的;其融合诸家思想,成为“杂家”,与政治联系紧密,成为文以载道的典范,为中国散文构建范式。
《淮南子》所论经世致用之宏大理论,浩浩二十一篇浩大结构,如同高诱注解“道训”之“原道”是“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之“道”一样,拥有丰富的内容、宏大的结构等特征,展现了《淮南子》融汇百家的博大襟怀和勇气;因《淮南子》继承老庄和《吕氏春秋》的先道德而后仁义的治国方针,在变中以适应汉代已经变化了的国情,为让政策的制定具有现实指导意义,论述宏论巨制,形成汉初文学包括宇宙,总揽人物恢弘阔大的精神气势与敢于创造的时代精神;以道家为主,兼容儒家、法家,《淮南子》又兼有黄老思想本身实用特色与汉初社会坚持法家思想,具有实践工具的实用性,而这实用性的突显,扭转了先秦老庄思想的虚无性,丰富和发展了老庄无为内涵,并赋予其以有为的积极意义,使得其理论有实际指导意义,黄老思想和诸家思想融合的理论,使《淮南子》充满昂扬入世、建功立业的情怀。
《淮南子》这部书的命运是“爱而秘之”,无论是帝王的“权宜之计”还是真正的“爱”,足见黄老道家在汉初政治和思想上的主导地位。随着汉武帝掌握政权并独尊儒术,黄老道家渐渐被游离于政治权利舞台之外,可见儒家在汉初地位是由弱走向渐强的过程,黄老道家思想逐渐向次要思想地位过渡的过程;《淮南子》和贾谊、晁错等人散文逐步成为汉初散文特征的代表:即鸿篇巨制、内容充实且与政治关系极为密切的特色。这就使“汉文醇厚[1]”成为《淮南子》与汉初散文共同特征,因此,后世散文家动辄言“文必秦汉”,因而《淮南子》和汉初散文便成为“文以载道”的典范。
《淮南子》既有散文文体特征,又有赋的文体特征。作为散文,《淮南子》具有汉初散文共同特色,同时也对散文在功用、艺术表现、意象结构等方面有着开拓之功;《淮南子》具有赋体特征。《淮南子》洋洋洒洒、畅想铺叙,自然对汉初抒情小赋在篇章结构、布局、事相、辞藻、情感真挚以及艺术表现手法等方面有所影响,同时也具有一定的开拓作用,为赋体由骚体赋向汉大赋过渡奠定了基础;先秦的哲学的先验性、经验性和形象性、抽象性特征,《淮南子》将其形象性、抽象性特征继续发展下去,大量神话寓言、历史传说的运用,由其神话寓言及传说的多义性和寓意性继续发展,使其在论述中更多的带有隐喻、象征和比类的思维特色,《淮南子》与贾谊之文的论证质实,语言朴素,针对性、现实性极强的特点相比,《淮南子》不仅质实、实用,而且增强文学色彩,为文学从与政治极其密切的关系中走向后世的文学独立、文学自觉奠定了基础。
因为受汉初各种形成时期文体的影响,《淮南子》有各种文体,使其成为优秀的散文和优秀的赋作,尤其是《淮南子》中所运用的神话寓言更为汉初文学增色,使文学诗性特征浓郁。寓言、神话本身所具有的文学性,赋予《淮南子》诗性,《淮南子》神话寓言“太清问于无穷”“齧缺问道于被衣”飘渺、亦真亦幻,王子乔仙人得道的神清意静,圣人尧舜明事有为,祸福相依的理性思维,造父、后羿、伏羲芒芒昧昧之虚实结合,神仙神话为素材让《淮南子》描写的场面阔大,事项繁多,词语华丽,气魄恢宏,形成外在的感性的直观,使《淮南子》的神话寓言也和《庄子》一样,富有的故事性、形象性,为《淮南子》增添文学色彩和诗性美。《淮南子》寓言神话的理性内涵的彰显,是聚焦在《淮南子》经世致用主题和大一统的需要,一如汉初文风:实用、宏大。因此《淮南子》神话寓言所运用的诗化的语言蕴籍着无限想象空间,让读者的想象在广阔空间里自由翱翔,产生“文已尽而意有余[2]”的含蓄美、意境美、诗性美。汉初生活方式就是把自己与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其所思已不局限于一己、个体,而是聚焦于人生、社会、宇宙,视野境界形成阔大的美,这直接构建初汉初文学诗性内涵;同时,《淮南子》的诗性美在具象、抽象、理性方面都有所超越。如果只是感性,则流于肤浅,若只是理性则也流于枯燥,《淮南子》则在诗性中让感性、理性完美融合一起,因此说《淮南子》的诗性美事实上也是一种理性的诗意美。《淮南子》展示出汉初感性和理性世界。
汉初文学主流是这样一番景象:热烈赞美君王,群情激奋、情感强烈、气势高昂,乐观上进,辞藻绚烂,视角高屋建瓴,充满现实忧患,排比句式、转折句式张扬出排山倒海的气势,开阔视野,畅达思路,天地万物、人间万代无一不收入笔下,呈现宏大美、阳刚美。而《淮南子》体现汉初实用美,质朴美,同时兼有宏大美、壮丽美,阳刚美和阴柔美,也洋溢着黄老道家的淡然美,《淮南子》这一部著作中多样美和谐统一。这是汉初社会思想多元的结晶,也是汉初朴素实用审美趣味、武帝时代宏大美的中介,是汉初审美转型的一部史诗性巨著。汉初对美的理解、认识的加深,建立更多的审美范畴,扩大了审美视野,扩大审美范围,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贡献是《淮南子》在审美上突破儒家美与善的伦理价值体系,肯定了美的独立价值和主体地位,在美学史确立了独有的重要地位。
《淮南子》不仅在汉初文学发展中有突出的历史地位,同时,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也产生较大的影响。《淮南子》是散文、赋、神话寓言等文体应用的典范,不仅对这几种文体强化、发展和成为成熟文体产生推动作用,同时,因为《淮南子》的文体、自然景物的描写、理性特征和文学审美倾向,对后世文学发展产生影响。
人类早期的图腾崇拜和巫术都是非常关注自然景物,但那些景物仅仅是重视与关注;《诗经》有景物自然的描写,但也只是艺术表现手段而非表现目的。古人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3]”“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4]”,先秦儒家的自然景物象征人的道德品质,自然景物都是和伦理道德等联系在一起,汉赋的自然山水是为润色鸿业,特点是对象的数量和体积的外部的形似,刘勰:“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枝貌,杲杲为出日之容,漉漉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嚖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5]”在《淮南子》中,自然景物已经不再是起辅助作用比兴,不再与道德伦理发生关联,而是成为文学审美对象和表现对象,这一文学表现主体的转变,发展到魏晋时,使自然山水成为更高一阶段的独立的审美对象和表现主体,促进山水诗形成、兴起。
《淮南子》的与物为一、执一无我、因循自然之淡然美对陶渊明诗歌风格产生影响;《淮南子》淡然美超越儒家功利、伦理,超越崇高的道德精神、审美社会功用,超越社会政治伦理道德等要求,同时也超越老庄之淡然美。因为,其一,《淮南子》是融入社会、积极入世,视野宏阔,因循“道”之淡然来创设经国之制;其二,是无为却是积极有为,淡然非淡漠无情,是对道体认后形成的对人生、宇宙充满情趣、情感的理性之热爱,是创作者进入自然、体味自然、认识自然规律后,回归于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状态;其三,强烈情感交融于外物描绘中,如陶渊明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般的淡然,不再通过语言,而于描绘的情、神、物里窥得“道”的真意,于淡然无语中,将自然与心灵契合交融。《淮南子》不仅确立“淡然”的美学范畴,同时明确确立了淡然美在美学的主体地位,对后世美学范畴的丰富有较大的影响。
从文学发展角度看是文学渐趋脱离政治、伦理的实用功利目的,渐渐趋向独立,为后世文学风格和美学范畴的确立都具有奠基意义:陶渊明诗歌淡然美之风格的确立、王维诗歌淡然之魅力,宋诗对淡然的明确追求,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第二则便以“冲淡”名篇,说明淡然美成为了一种美学范式,构成新的审美趣味、美学理想,让后世美学又多一道美丽风景。
因“言不尽意”乃以“象”,来比类、隐喻、象征,用浪漫主义夸张、想象、铺排等,使《淮南子》充满了中国文学诗性特质。上文(三)的诗性美中提到:“《淮南子》则在诗性中让感性、理性完美融合到一起,因此说《淮南子》的诗性美事实上也是一种理性的诗意美。《淮南子》展示出汉初感性和理性世界。[6]”《淮南子》以理性境界,表达对世界的怀疑和批判,也完全是对感性经验的理性思考和理论总结。《淮南子》自然景物描绘中渗透着理性色彩,必然会影响到宋代说理诗,使中国文学在山水自然万物描绘中渗透“理”的因素。
《淮南子》中所具有的道家审美取向对《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审美倾向产生一定影响;《淮南子》鸿大的结构对刘勰《文心雕龙》体大思精结构有影响;同时也对《史记》规模宏大的结构和完备的体例的形成及集大成的文风有影响;对这两部书的创作宗旨也都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淮南子》的理性之思和对道家理论阐述对玄言诗歌产生、对魏晋清谈有重大影响。《淮南子》神话和寓言的运用,让《淮南子》充满浓厚文学色彩,为文学自觉作充分准备,更是增添了后世文学之林浪漫之思,不仅影响了文学形象的丰富性和文学色彩的灵动,更是为文学的感性和理性融合开辟了一条有特色之路。
总之,《淮南子》不仅是一部有关政治治国构想的鸿大之著,同时也有着较强大的文学艺术性,在汉代产生巨大影响,对后世文学之影响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