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字的形音义

张馨月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一、“童”的字形分析

二、“童”的读音和意义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认识不断深入，大量的新事物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为了认识、指称它们，同时还要减轻记忆负担，人们往往利用假借或引申的方式来赋予现有汉字以新的读音和意义。这也是造成一字多音义现象的原因之一。《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收录了“童”的两种读音，而《现代汉语词典》只收录了一种读音。经统计，“童”共有九种不同的读音，其中两种为“童”本身的读音，余下七种为“童”的通假字读音。现按照不同读音将其各义项归类整理如下：

(一)《广韵》：徒红切，平东定。东部。

1.僮仆；奴仆

“童”，甲骨文像刑具刺入人眼之形。由此可得该字本义应为僮仆。《说文》：“男有罪曰奴，奴曰童，女曰妾。”《玉篇》：“童，男有罪为奴曰童。”《易·旅》：“丧其童仆。”《汉书·货殖传》：“牛千足，羊彘千双，童手指千。”颜师古注引孟康曰：“童，奴婢也。”后词义缩小，专指未成年的奴仆。《陈情表》：“内无应门五尺之童。”

2.顶秃；秃头

韩愈《进学解》：“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述学·释童》：“童之为言秃也。语转而异。”陆宗达在《说文解字通论》中提到“秃”乃“秀”的异体，“至于无发名秃，则是童字的声借。”[7]197

3.牛羊等未生角或无角

《释名·释长幼》：“牛羊之无角曰童。”《易·大畜》：“童牛之牿。”虞翻注：“无角之牛也。”《诗经·大雅·抑》：“彼童而角，实虹小子。”毛传：“童，羊之无角者也。”

4.山岭、土地无草木

《释名·释长幼》：“山无草木亦曰童。”《管子·侈靡》：“山不童而用赡，泽不弊而养足。”《荀子·王制》：“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材也。”杨倞注：“山无草木曰童。”《汉书·公孙弘传》：“山不童，泽不涸。”颜师古注：“童，无草木也。”

5.植物无枝干或无果实

《太玄·止》：“止于童木，求其疏谷。测曰，止于童木，求其穷也。”司马光集注引王涯曰：“童木，谓兀然无枝干者。”

6.儿童；小孩

《管子·乘马》：“丈夫二犁，童五尺一犁，以为三日之功。”《西都赋》：“采游童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又《晚秋郾城夜会联句》：“人怨童聚谣，天殃鬼行疟。”

7.未成年

《谷梁传·昭公十九年》：“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范甯注：“成童，八岁以上。”

8.愚昧；浅陋

《新书·道术》：“亟见窕察谓之慧，反慧为童。”又《诗经·郑风·褰裳》：“狂童之狂也且。”毛传：“狂行童昏所化也。”孔颖达疏：“童昏，谓年在幼童，昏闇无知。”

9.面容红润貌

《水仙子·归兴》曲之三：“喜高堂颜更童，报春晖此去从容。”

10.单独

《广韵》：“童，独也。言童子未有室家也。”

11.通“僮”

“僮”，《说文》：“未冠也。从人，童声。”“童”的本义为僮仆，奴仆；“僮”的本义为孩童。在古代，“僮仆”与“孩童”两个意思皆由“童”表示。后为“童”的“孩童”义造了一个分化字“僮”，即“孩童”义这一义项的后起本字。《左传·哀公十一年》：“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皆死。”《释文》僮作童，云：“本亦作僮。”《礼记·檀弓下》郑注引作童。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两者用法发生混同。“童”的“孩童”义没有消失，而“僮”也常用来表示“僮仆”。后两字职务互换，双方各用来表示对方的本义。“童”专表示“孩童”；“僮”专表示“僮仆”。《干禄字书》“童、僮”条：“上童幼，下僮仆，古则反是，今所不行。”

12.通“瞳”，眼眸

《正字通·立部》：“童，与瞳通。”《汉书·项籍传》：“舜盖重童子，项羽又重童子。”颜师古注：“童子，目之眸子。”按：《史记·项羽本纪》字作“瞳”。《晋书·文苑传·赵至》：“童子白黑分明。”

13.通“犝”，无角小牛

“犝”为“童”的分化字，即“牛羊等未生角或无角”这一义项的后起本字，专指“无角小牛”。《易·大畜》：“童牛之牿。”《释文》：“童，《广苍》作犝。”《尔雅·释畜》：“犝牛。”邢昺疏：“《易》云：‘童牛之牿’是也。”

14.通“同”，相同

《列子·黄帝》：“状不必童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状童。”张注“童当作同。”

15.姓

《广韵·东韵》：“童，姓，出东莞。汉有琅邪内史童仲玉。”《通志·氏族略四》：“童氏，颛帝生老童，其子孙以王父字为氏。今建昌有此姓。望出渤海。”

(二)《广韵》：职容切，平钟章。东部

用于地名。今在山东省汶上县北。《集韵·钟韵》：“童，夫童，郕地。”《公羊传·桓公十一年》：“公会宋公于夫童。”陆德明释文：“童，音钟。《左氏》作‘夫钟’。”

(三)《广韵》：直容切，平钟定。东部

通“重”，重复，再次。《释名·释形体》：“童，重也。”《马王堆汉墓帛书·春秋事语》：“君子不击不成之列，不童伤，不禽二毛。”按《左传·僖公二十二年》作“不重伤”。

(四)《广韵》：尺容切，平钟昌。东部

通“憧”。童童，往来不绝的样子。马王堆帛书《六十四卦·钦(咸)》九四：“贞吉，悔亡，童童往来，傰(朋)从玺(尔)思。”通行本《易》“童童”作“憧憧”，释文引王肃云：“憧憧，往来不绝貌。”《说文》：“憧，意不定也。”

(五)《广韵》：多动切，上董端。东部

通“董”，姓。《吴越春秋·夫差内传》：“乃令童褐请事”徐天祜注：“国语作董褐请事。”

(六)《广韵》：宅江切，平江定。东部

通“幢”。童童，茂盛的样子。《释名·释兵》：“幢，童也，其貌童童也。”《广雅·释训》：“童童，盛也。”王念孙《广雅·疏证》：“《蜀志·先主传》云：‘有桑树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艺文类聚》引作幢幢。”

(七)《广韵》徒揔切，上董定。东部

(八)《广韵》：之陇切，上肿章。东部

(九)《广韵》：德红切，平东端。东部

通“东”，东部地区。《墙盘》：“虘长伐尸童(夷东)。”“夷、东”皆周朝东部地区。

三、“童”的意义发展

“在一个词的意义系统中，词义产生的方式主要有三类：一是由核心义统摄的引申义，二是与语音相关的通假义，三是使用中产生的语用义。”[8]16从以上可知，“童”字共有23个义项，其中前10个为“童”字核心义制约的范畴，余下13个皆为“童”字基本读音制约的范畴。这里，我们主要讨论“童”前10个义项。

“核心义指本义隐含的贯穿于相关引申义项及派生词中的主导型词义特征。”[9]4它是“贯穿于词的所有相关义项的核心部分，是词义的灵魂。”[8]36其“来源于本义，是词义的核心组成部分，而不是具体的义位。核心义对词义系统中的相关义项具有统摄性，而且核心义具有单一性。”[8]19“童”字本义为僮仆，奴仆。古代奴隶必会受到髡钳(2)髡是指剃头发；钳是指在人的脖子上卡上铁环。《史记·张耳陈余列传》：“逮捕赵王、贯高与客孟舒等十余人，皆自髡钳，称王家奴。”的刑罚。他们不能戴冠，所以要剃发。于是，与平常人相比，其突出特征为没有头发。因此，“童”字核心义为“表面无所生之物”，其诸多义项皆围绕此核心义展开。

1.对“人”而言，当指称“人的头部”时，有“顶秃，秃头”义，如童首；童颠。因为在古代小孩除了角和羁(3)《礼记·内则》：“剪发为鬌，男角女羁。”郑玄注：“鬌，所遗发也。夹囟曰角，午达曰羁。”孔颖达疏：“囟是首脑之上缝。……夹囟两旁，当角之处，留发不剪。云‘午达曰羁’也者，按《礼仪》云：‘度尺而午。’注云：‘一从一横曰午。’今女剪发，留其顶上纵横各一，相交通达，故云午达。不如两角相对，但纵横各一在顶上，故曰羁，羁者，只也。”以外，剩下的头发需要剃掉，所以由“顶秃，秃头”引申出名词“儿童，小孩”。《晚秋郾城夜会联句》：“人怨童聚谣，天殃鬼行疟。”后词义范围扩大，由“儿童，小孩”引申出“未成年”。《谷梁传·昭公十九年》：“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范宁注：“成童，八岁以上。”儿童的知识面相对大人来说较窄，阅历少，且他们的脸庞多显红润，由此分别抽象引申出形容词“愚昧，浅陋”，如：童观；童蒙和形容词“面容红润貌”，如：童颜。当指称“人的婚姻状况”时，由核心义“表面无所生之物”抽象引申出形容词“单独”。

2.对“物”而言，当指称“动物头上的角部”时，可通过核心义引申出“牛羊等未生角或无角”义，《诗·大雅·抑》：“彼童而角，实虹小子。”毛传：“童，羊之无角者也。”当指称“大自然”时，通过核心义引申出“山岭、土地无草木”义，《管子·侈靡》：“山不童而用赡，泽不弊而养足。”和“植物无枝干或无果实”义，《太玄·止》：“止于童木，求其疏谷。测曰，止于童木，求其穷也。”司马光集注引王涯曰：“童木，谓兀然无枝干者。”

综上，“童”核心义统摄的各义项结构如下：

在现代汉语中，“童”是一个常见词。《现代汉语词典》只收录了“童”五个义项，包括：1.儿童；小孩子；2.指没有性交经历的；3.旧时指未成年的仆人；4.秃；5.姓。其中，《现代汉语词典》下共列出21个由“童”所构成的常见词语，它们是：(1)童便；(2)童工；(3)童话；(4)童蒙；(5)童年；(6)童趣；(7)童山；(8)童生；(9)童声；(10)童心；(11)童星；(12)童言无忌；(13)童颜鹤发；(14)童养媳；(15)童谣；(16)童贞；(17)童真；(18)童装；(19)童子；(20)童子功；(21)童子鸡。从上看出，“童”字有19例皆为名词，仅2例作为形容词。可见，“童”在现代汉语中词性主要仍为名词。而“童”的色彩意义没有发生变化，一直保持中性。

汉字发展到今天，一个突出的表现是记号字的大量出现。通过改变汉字结构来简化字形，这样会使某些汉字失去了表音与表意的能力，最后成为了记号字。“童”乃其中一例。如果不清楚“童”的早期字形，人们不会正确地知道“童”的本义及其相关引申义的产生途径。因此从形音义三个方面分析汉字不仅可以帮助人们更准确地认识汉字，而且对古籍的整理及研究也会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