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元
(广东培正学院 论丛编辑部,广东 广州 510830)
文学巨著《水浒传》是一部展现宋代社会生活的全景式作品,主要描写了梁山泊好汉聚集过程中的反抗斗争,以及全伙接受招安后的征战及被朝廷所害土崩瓦解的过程。也描写了朝堂上忠臣与奸臣针锋相对的斗争。还展现了市井中芸芸众生的悲欢,强者与弱者纷繁复杂的生活。触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水浒传》通过对社会生活的广泛性的描写全面深刻写出了那个时代的人间情态世道人心。《水浒传》通过上述各阶层人物活动的描写全面深刻表现各种人性。特别是丑恶的人性。用大量笔墨描写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写出人心之险、人心之贪、人心之毒。全面展示了人性的黑暗。充分展示出那个黑暗社会的罪恶极恶作为非常态的人性形态。
1.人性恶的普遍性
《水浒传》中全面呈现了一个人性恶的世界,社会上上下下,五花八门的丑类、贪牛鬼蛇神充斥于全社会。《水浒传》中的社会是人性丧失的社会,社会各层面都是恶人的天下。整个社会君昏臣乱、政治腐败、道德沦丧。上层统治者皇帝荒淫无道,把国家大政交给一伙奸臣,任其倒行逆施,生事害民。皇帝成为贪官污吏的总头目。四大奸臣祸国殃民、坏事做尽。高俅为满足高衙内的无耻色欲,为夺林冲妻子,就要把林冲置于死地。他还竟然接受外敌的贿赂,暗通辽国,卖国求荣。在各地有许多如狼似虎的地方官,他们多半与封建朝廷的权势人物有直接关系。这些官员肆无忌惮贪赃枉法,对百姓敲骨吸髓。新任高唐州知府高廉,指使小舅子殷天锡去强占柴皇城的一座花园水亭,柴进与之说理,却被关进监狱。衙门中的恶差更胆大妄为,董超、薛霸在其主子的指使和金钱的诱惑下,沿途折磨林冲,并想在野猪林将其谋害。在下层社会中还有众多地主豪绅、恶霸、流氓地痞、市井恶民,他们鲜有道德欺压良善、残害百姓。毛家父子为霸占解珍解宝所射杀的老虎陷人以罪,把二解关入大牢还不罢手,竟然密谋:“不如一发结果了他,忍致后患”,土豪的心肠真是比蛇蝎还毒!还有市井之中的流氓地痞无赖,如西门庆、牛二虽然地位低下但也极其凶恶,称霸一方,欺压良善,西门庆夺人之妻,牛二在街上欺压百姓撒泼强夺,百姓畏之如虎,躲之不及。地位更为低下的恶女一旦得势获抓住某个机会就恶性爆发,仗势欺人。妓女白秀英与知县相好就依仗县令权势,欺侮良善,因雷横去听她的戏,忘记了带钱,不能赏她,发生了争执, 白秀英用莫须有的罪名把雷横告官,县令抓捕雷横,雷横受到戴枷示众的惩罚。还侮辱其母。宋江的外室阎婆惜在得到宋江的招文袋后心生贪婪之念,全然不念宋江对其救助的恩义,对宋江一步步逼迫、伤害、侮辱、讹诈、威胁。欲置于死地而后快。写出了恶是平凡人的一种普通情感。表现了社会中女性灵魂的畸变和人性的异化。人世间完全成为恶欲的炼狱。由于恶人的恶欲恶人作恶具有聚合性。多个恶人一起欺害良善,在武大郎被害的事件中多个恶人参与,有王婆穿针引线促成潘金莲西门庆二人勾搭成奸,在武大郎捉奸时,被西门庆踢伤,在王婆和西门庆唆使下,潘金莲毒杀武大郎,武松拿着潘金莲西门庆的杀人证物到县衙告状,阳谷县令受到西门庆贿赂,保护杀人凶手。不予立案多个恶人形成一条作恶链。在这个没有公道恃强凌弱的社会,社会上很多人恶欲膨胀,人性人心败坏到极点,作者深度揭示了无所不在的恶,和恶的恐怖性。人性的黑暗已经渗透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的。在一个恶疯狂的世界里,善没有立足之地,
2.作恶的疯狂性
《水浒传》的恶人作恶是赤裸裸、无所顾忌。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恶。做伤天害理只是达到疯狂的地步,邪恶程度达到极致,无以复加。
(1)图财作恶的疯狂
《水浒传》中几乎所有人都有非常强烈的财富占有的欲望,一些人变得邪恶、贪婪和狠毒。有些身体强悍的恶人用极其罪恶极其恐怖的手段来谋夺他人钱财,一是夺取无辜百姓所携带的钱物,二是谋夺其性命,三是害人性命后用其尸体之肉来赚钱,是对受害者价值的最大限度地剥夺榨取,疯狂至极。这通过杀生害命来图财的行为是人类历史上闻所未闻罪恶至极的行为。《水浒传》中十一回中梁山附近朱贵开的酒店对孤单有财物的客人用麻药麻翻杀死割肉出卖。二十七回中十字坡孙二娘开的酒店,“实是只等客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剩下的“每日也挑起去村里卖”。她的人肉作坊里,“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把人体当做猪肉和羊肉一样。 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就为图财无缘无故就将人杀掉,还要卖其肉。人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就成了冤魂。开这种人肉作坊其性恶超过野兽的千万倍。张横撑黑船谋财害命的行为与开黑店害命图财差不多。作品把这种疯狂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让人毛骨悚然。
《水浒传》中一些没有强壮身体的恶人图财害命的行为也很疯狂。恶妇王婆,对金钱极度崇拜,精于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能捞点好处,巴结西门庆,讨些银子,为虎作伥,极力促成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奸情。在郓哥发现这个秘密后,她对郓哥拳打脚踢,并和潘金莲一起设计毒死了武大郎,为图财心灵被扭曲和异化,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道德沦丧、人性泯灭。她的品性无比狡猾、恶毒、残忍,成为“贪”“恶”的化身。《水浒传》中牢狱的小头目、牢头的倚仗权势索贿的恶行也极为疯狂。不是像一般索贿者用语言手势暗示,而是赤裸裸,不用任何遮羞布,还穷凶极恶,炫耀自己的有要人命的权力,用语言暴力进行极力贬损索贿对象,将其贬成苍蝇蚊子之类,并恶狠狠威胁。不纳贿就用最残忍的办法弄死你。宋江被刺配初到江州时,没有送没送常例人情与他银子给“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戴宗大发雷霆,大骂骂道:“新到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来与我?”骂宋江是“矮黑杀才”“贼配军”,甚至要打宋江,宋江问他何罪,他的回答霸道至极:“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宋江辩解:“你便寻我过失,也不计利害,便不到的该死。”戴宗的回答更为嚣张: “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第三十八回)。表现了牢狱恶行最黑暗最残暴最血腥的一幕。
(2)为色欲作恶的疯狂
为满足色欲而害人,夺人妻女,古已有之,但多是个体行为。《水浒传》这方面的疯狂性达到一个新高度,成为组织行为。高衙内想夺得林冲娘子,陆谦和富安向“老都管”献毒计:“若要衙内病好,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老都管赞同:“这个容易,老汉今晚便禀太尉得知”,而高俅听到这一毒计后一开始反应却是:“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指林冲)?”高俅还有些犹豫,而最无人性者是官的帮凶者,他们比官更毒、更恶。劝说高俅实施夺妻之计。于是形成一个以全国最高军事长官为总指挥、以太尉府幕僚、以林冲的朋友陆谦等人为具体负责人执行人的“杀人夺妻工作组”,一步一步把林冲逼上梁山,最后逼死了林冲娘子,都是这个作恶团伙的恶果。《水浒传》二十五回中潘金莲为与西门庆长期通奸,在王婆与西门庆的唆使下丧心病狂毒杀武大郎的行为表现她极致的恶。在与西门庆通奸被武大郎抓获时,她唆使西门庆踢伤武大郎,她在心疼药中下了砒霜,哄骗武大郎说让他喝心疼药,一下子给武大郎灌下去,毒药发作,武大郎满床翻滚时,潘金莲扯来两床被子焐在武大郎身上,又骑在武大郎身上,将其死死压住,直到武大郎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死去。潘金莲不是江湖女子,不靠打杀为生,她所毒杀的是自己的丈夫,武大郎虽长相不好,但对她还是很不错的,两人没有仇怨,她为了自己的色欲,用极其邪恶的手段步步加害亲夫,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做起恶杀人如同恶魔一般,爆发惊人之力,成了一个魔鬼式的疯人。是何等凶残、歹毒、疯狂!
(3)为虎作伥的助恶疯狂
《水浒传》中社会各阶层的恶人还形成团伙,低层次的恶人依附高层次的恶人,成为高层次恶人的有力帮凶。形成强大的恶势力,加大了恶势力的作恶能量。林冲的好朋友陆谦当属为虎作伥恶之奇葩。他从小就与林冲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朋友出力的朋友之义,相反为了讨好权势毫不犹豫抛弃朋友,陷害朋友时,非常冷血,心安理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奸诈百出。丧心病狂用调虎离山计把林冲老婆骗到家里让高衙内调戏了。然后又用最狠毒的引诱,使“豹子头误入白虎堂”,想要林冲的命,此计未成,陆谦再次出面安排董超薛霸,督促他们在野猪林结果林冲性命。不料在野猪林中鲁智深救下林冲的性命,此恶计又未成,陆谦又不远千里,亲自来到沧州,布置火烧草料场,林冲即便“逃得得性命时,草料场被烧,必定是死罪。”卖友求荣的人卖友求荣一次已属罪大恶极,如此丧心病狂地卖友求荣,,一害二害连三害。千方百计一定要将其置于死地,真是十恶不赦了。不仅是疯狂,而且是疯狂至极,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成为千古恶友的典型。再如戴宗,一见到囚徒就骂道:“倚仗谁的势要,不送常例钱来与我?”大庭广众之下当面索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和手段来实现私欲,毫不顾惜社会规范和并发的无辜的社会灾难”[1]。
3.作恶的残忍性
滥杀无辜随意剥夺他人生命是人性中最大的恶,如成语所言“穷凶极恶”极恶,是至极的恶,《水浒传》中很多恶人人性完全泯灭。恶得残忍,没有一点恻隐之心。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情感。或者说不如禽兽,禽兽见了自己的同类死了,有一定悲哀之情,成语“兔死狐悲”。《水浒传》中的一些恶人连这种野兽的情感都没有。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对自己的同类的疯狂虐待与残杀。肆无忌惮丧心病狂地残害他人生命,以杀人为乐。残忍至极,令人发指。恶到极致。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这些恶人完全丧失了做人的底线。梁山人打仗滥杀,三打祝家庄屠杀了整整一个村落无辜百姓的生命,梁山人马江州劫法场救宋江,宋江已经救下来时,李逵还在疯狂砍人, “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许多无辜百姓在李逵的板斧的发狂般的砍杀中成为冤魂。梁山队伍攻取大名府时,使“大名城内百姓黎民,一个个鼠窜狼奔,一家家神号鬼哭。四下里十数处火光亘天,四方不辨”,等吴用传下号令休教杀害良民时,“城中将及伤损一半”“民间被杀死得五千余人,中伤者不计其数”。这种屠杀太恐怖了!
梁山人为赚人上山断人后路实施滥杀更为残忍。宋江为拉秦明入伙,派人穿上秦明衣甲,冒充秦明带领人马佯攻青州城,把城外一个数百人家的村落一把火烧个精光,变成一个瓦砾场,杀死村民男女老幼不计其数。在他们疯狂屠杀时要面对有多少哭爹喊娘的凄惨哭喊,那些男子、妇人、老人、婴孩,面临怎样怎样的恐惧,但杀人者面对无辜可怜的百姓屠杀起来毫不手软。数百人家,只因梁山需要秦明这一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为了让朱仝上梁山,李逵按宋江、吴用要求把一个年仅4岁的无辜小孩子的头一下子劈为两半。朱仝在松树林找到孩子的尸体时,李逵在一边拍着腰里的板斧,还洋洋得意。
强人为报复虐杀残忍到极致。《水浒传》第三十一回武松为报复张都监的陷害,一口气杀死张都监家中上下十五口人,只凭一时性起,砍顺了手便不分善恶。杀人如麻,砍得钢刀卷刃,该杀的仇人只有3个,其余的都是丫鬟、马夫等无辜者。李贽于此批曰:“只合杀三个正身,其余都是多杀的。”第四十五回“病关索大闹翠屏山”,杨雄为报复妻子潘巧云偷养奸夫、诬陷结义兄弟的行为,竟在翠屏山上亲手对其进行令人发指的宰割,“杨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头,一刀便割了,且教那妇人叫不得……一刀从心窝里直剖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 潘巧云固然有错,但未害人性命。这种对妻子挖舌剖腹挖心的剖腹开膛式的残杀,令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太无人性了。行为是何等冷血,何等野蛮血腥。
变态者为寻求刺激乐趣而滥杀残忍到发疯变态。《水浒传》中的李逵是一个变态狂,杀人狂魔。他杀人全因兴起,以杀人为儿戏,为狂欢,三打祝家庄时他将早已投降的扈家庄杀个干干净净,他声称“虽然没了功劳,也吃我杀得快活!”疯狂的杀人。杀起人来确实如一阵旋风,杀了人总是眉开眼笑,一身轻松。毫不愧疚,毫不心软,非常冷血。李逵杀人杀得多杀得快,效率高,杀得兴起时时不管眼前是谁,是好是坏、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心安理得地屠杀无辜的生命。七十三回中,狄太公的女儿与东村的王小二私通,李逵竟将二人先后砍死,砍下两颗人头,发疯似的乱剁,好像在做食品剁肉馅一般,把两个人尸身剁成十几段丢在地上。以此来发泄极其野蛮的精力。完全失去了人应有的人性道德。
1.展现出一个极其黑暗、令人绝望的社会, 体现了作者对封建统治阶级罪恶的深刻批判
别林斯基曾说:“描写了人,也就描写了社会。”《水浒传》通过三个层面恶人恶行的立体化描绘展示了社会的黑暗腐败,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极为丑恶的世界,一个人欲横流的世界,一个人害人、人吃人的世界,一个黑透了世界,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一个令人诅咒的世界。社会上强大的黑暗势力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杀人害命、夺人妻女无恶不作。朝廷已经黑透了,烂透了,造成了社会无所不在的恶。作品通过社会恶的描写充分反映了人民在黑暗统治下万般痛苦。作品揭示了造成人性恶的世界的原因:(1)黑暗腐朽的封建统治制度。马克思说:“专治制度必然有兽性,并且和人性是不相容的,兽的关系只能靠兽性来维持。”[2]以高俅为代表的官府毫无司法公正可言,成为不义邪恶的象征。官府无道,奸佞专权,法律由于受到统治特权的践踏,成为残害百姓的工具,恶人借助体制力量欺压良善。 (2)官场黑暗,吏治腐败,社会不公。政权用暴力侵害百姓,社会公义缺失,没有公理正义,社会秩序崩溃,恶人肆意横行,欺压良善,这就为恶人的 “恶”性的张扬提供了生存条件。人世中处处有凶险、处处有陷阱、处处隐藏着杀人场。(3)社会道德失范,整个社会道德沦丧。物欲横流,世风的靡烂败坏。很多人恶行萌生、膨胀,很多恶人为私利对他人进行疯狂伤害。整个社会人与人的关系是:“利人之死,以求己之生;致人之危,以求己之安;逼人之败,以求己之成,……倾人身家,绝人性命,以求己之功名富贵者”(《聊斋志异·王六郎》但明伦评语)。《水浒传》中人性恶的描写体现了作者对封建统治阶级罪恶的深刻批判,有助于读者对黑暗的封建社会本质的认识。
2.丑转化为艺术美
《水浒传》对人性恶的描写达到极高的艺术境界。施耐庵用高度传神之笔来写恶人,着墨不多,由于作者对生活深入观察和体验,对人性恶的人物经过精心的艺术处理,把生活中的丑在审美理想的光照下,并注入批判情感,使丑类人物不是概念化的,而是非常生活化,高度艺术化。显得活脱鲜明、鲜活、个性化、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特别是地位低下的恶人,不仅写出其人性之恶,还写出他们恶的神情、气势,贪婪、精明、狠毒。显示出现实生活的真实美。即使没有名字的小恶人也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水浒传》作者对丑恶人性的准确把握和充分利用,这些人性极为丑恶极为黑暗的丑类,变成“美丽的丑”,产生了很高的审美价值。《水浒传》中女性人性丑恶的头号人物当属潘金莲,她勾引小叔,偷人弑夫,严重败坏了社会伦理道德,因其作者对其恶行的生动描写刻画,将其塑造极为成功,使其在文学历史的长河中具有极高的“知名度”,甚至远远超过108条好汉中的众多好汉。 “潘金莲”三个字已成为一个符号的象征,成为“淫荡”与“歹毒”的代名词。 千百年来,她被牢牢地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成为荡妇淫女的典型,遭到了人们的唾弃和谩骂。与她相配的西门庆也是如此。成为“淫棍”和地痞恶霸的代表。西门庆作为一个艺术形象,给人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从这种意义上说他堪称不朽,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水浒传》中的一些差拨,也成为艺术美的典型。林冲初到沧州牢城,没有及时拿出银子给差拨,差拨便破口大骂威胁:“你这个贼配军! 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 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 见我还是大刺刺的! 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 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 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 教你粉骨碎身!”后来林冲递上银子,差拨的语言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 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此差拨索贿手法不像戴宗那样赤裸裸直来直去,还讲一些技巧,开始也是骂,骂他“贼”“贱”“顽”“傲”,强调林冲的犯人身份,进行贬损,说他不懂规矩,最后恐吓。得到林冲五两银子,马上变另一副嘴脸,又对林恭维起来。其变脸技术与《儒林外史》中的胡屠户骂范进何其相似乃尔!应该说胡屠户的表现是从这个差拨学的。这个差拨不仅丑恶至极还无耻至极。其势利无耻的丑陋人性,为作品增添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真实感受。
3.恶人人性恶的行为引发了除恶英雄的治恶壮举
《水浒传》作者根据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描写恶人无休止的作恶,逼得百姓走投无路,使人感到天理难容。因而引发除恶英雄的惩恶壮举。恶人鱼肉百姓、祸国殃民的恶行,为除恶者反抗、除恶行为提供了合理依据。当人人心头积压了太多的仇恨、委屈和冤屈,必需由除恶者来伸张正义,来一雪冤愤。除暴安良。除恶行为一方面表现了惩恶治恶者敢作敢为、无所畏惧、嫉恶如仇的英雄品性,反抗邪恶的斗争精神英雄气概,以及非凡的力与勇。既然官府法律不能治恶,反而纵恶,除恶英雄以恶制恶、以强制强、以暴制暴。他们的硬汉作风和大无畏的行为非常令人解气。像人性坏到极致害人害到极致陆谦、富安、差拨,在在山神庙外兴高采烈等待林冲被烧死时被林冲发现,林冲燃起复仇的万丈怒火大喝一声,将三人杀死,终于报了大仇,雪了大耻,伸了大冤。除恶复仇之举令读者渎之热血沸腾、人心大快。也是全民族对不公世道的一种集体发泄。另一方面除恶英雄的除恶行为也成为他们人生命运转折的一个关键点。他们从此开始了新的人生生涯,武松怒杀西门庆、潘金莲后、宋江杀死阎婆惜后被刺配流放,杨志杀死牛二后被充军大名府,成为被刺字的配军——服刑人员,由体制内人员被挤出去成为体制外人员,鲁智深打死恶霸镇关西后当不成军官了,开始逃亡生涯。林冲杀死仇那时起彻底改变一直软弱忍辱的性格,显出英雄本色,走上反抗之路直接奔向梁山。除恶英雄的治恶、惩恶壮举是治恶英雄经历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在全书叙事中推进故事的发展。
《水浒传》对人性恶的描写很充分,但有些过头了,对人性之恶的书写达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对恶的无节制的展示,对于过于血腥的杀戮恶行过分渲染,令人难以接受。像对张青、孙二娘的人肉作坊的描写,以及将活人的肉割下烤熟来吃,虽然是为了复仇也过于血腥。作者对武松李逵等的疯狂滥杀无辜的行为不仅无一语批评,有时是一种欣赏的态度。以此来表现“好汉”的“英雄豪气”把他们的抢劫杀戮行为作为“美德懿行”来颂扬,体现了原始野蛮的价值取向,无视人类的基本的伦理道德价值的存在。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对李逵的杀人的叙述流露出赞赏之意[3],作者为他唱快。这不能不说是《水浒传》的一大缺陷,我们必须正视。全部《水浒传》既无仁爱之心也无怜悯之意,只有对于生命尊严的麻木不仁和看客心理,还有对于杀戮的观赏和赞美。整个文本展览和颂扬的是一种杀戮快感和杀戮美学,是对先秦轴心时代的人道主义和良知哲学的颠覆与反叛。建立和谐社会向来是人类的共同诉求,爱己及人,珍爱生命,这也是文学艺术创作应表达的重大主题。如果文学作品不能唤起人们对生命的热爱,只教会人们如何仇恨杀戮,这是艺术的悲哀[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