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耀 周月明
·编者按·
长期以来,因众多因素的影响,中国很多上市公司的资产是明显被高估的,而资产价值高于真实价值也导致了二级市场股价的虚高,一旦经济、技术或者法律等环境以及资产所处的市场发生重大变化,就需要相关公司进行资产减值压力测试,出现减值迹象时就需要计提一定的资产减值准备。过高的计提,对当期的业绩会明显带来负面影响。关于这一点,A股公司2018年发生的商誉减值大潮就是一个最直观的案例。那一年,仅商誉减值一项就吞蚀了上市公司利润1664.13亿元,很多企业因商誉减值一事出现了大幅亏损,导致股价暴跌。
近期,在新《证券法》落地下,处罚力度的大幅提升让投资者担心,很多经营乏力的公司很可能在2019年年报中再次出现资产大幅减值迹象,一旦成真,则股价出现暴跌风险难免。
随着时间推移,在2019年年报正式发布前夕,有多家公司发布了业绩预亏公告,原因就在于,大幅计提资产减值拖累了当年业绩表现。如此的公告内容着实让人心惊肉跳,回顾2018年年报发布期间,上市公司因商誉大幅减值一事而发生的股价突然跳水甚至连续跌停现象,至今仍历历再目,很多投资者因此损失惨重。如今,就在上一轮资产减值潮带来的伤痛还未平息下,新一轮资产减值潮到来的迹象开始显现,对于大多数投资人来说,若不仔细观察,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踩雷其中。
统计数据显示,在目前已经预告2019年度业绩下滑或亏损的公司中,有多家公司在近期发布了资产减值公告,涉及金额多达数亿甚至数十亿元。
2019年12月10日,海正药业发布公告称,根据评估和测试结果,公司部分资产存在减值的情形。其中,对公司研发项目开发支出转费用化处理4.12亿元及计提外购技术相关无形资产减值准备1.02亿元;对公司在建工程/固定资产计提资产减值准备9.41亿元;计提存货跌价准备2.74亿元。
12月20日, 众应互联发布《关于公司业务经营行业环境趋势影响相关的提示性公告》,公司预计MMOGA与彩量科技在合并层面共计产生商誉减值计提金额约在10亿元至13亿元人民币区间,无形资产减值计提金额约在2000万元至4000万元人民币区间(最终减值数据以会计师事务所年度审计的数据为准)。
12月21日,大唐发电发布《关于计提资产减值准备的公告》,称通过采取必要的减值测试和评估,拟对大唐国际母公司和内蒙古大唐国际再生资源开发有限公司(下称“再生资源公司”)的长期股权投资、固定资产计提必要的减值准备,将减少公司2019年母公司净利润约7.5亿元,减少公司2019年合并口径利润总额约12.58亿元,减少合并财务报表中归属于母公司净利润约12.58亿元。
2020年1月7日,东华软件发布《关于2019年度业绩预告暨商誉减值风险提示的公告》称,根据公司被投资单位或形成商誉资产的实际经营情况以及其行业政策、竞争格局等综合影响因素,公司判断因收购资产产生的有关商誉存在减值迹象,预计本期计提的商誉减值准备金额为3亿至4亿元。
……
在多家上市公司金额不一的资产减值公告扎堆涌现下,二级市场上部分公司的股价在公告前后出现了明显波动,而最新的减值公告发布也恰恰说明股价波动的原因。基于此,《红周刊》记者特以海正药业、众应互联、慈星股份、华东科技四家公司为例进行分析,希望通过对这四家公司的分析,找到这些公司资产出现大幅减值的背后原因,让有心的投资者能够提前规避掉类似风险。
半年报中不承认也不计提商誉减值,三季报中仍然我行我素,然而时隔不久就一次性进行大幅商誉减值计提,如此情况难免让人怀疑众应互联是否在为2019年业绩“大洗澡”做准备。
2020年1月7日,眾应互联发布公告称,公司董事会通过了《关于公司子公司对外提供反担保的议案》,从该议案内容来看,众应互联将子公司香港摩伽科技有限公司(下称“香港摩伽”或“MMOGA”)作为反担保物质押给北京海淀科技企业融资担保有限公司(下称“海科担保”),由该担保公司为其定向融资工具系列产品提供最高额1亿元连带责任保证担保,此议案尚需提交股东大会审议。从表面来看,这似乎只是一项为融资担保的议案,但实际上,这与其近期出现的资产减值、资金链危机的爆发不无关系。
2019年12月23日,众应互联发布了《关于公司业务经营行业环境趋势影响相关的提示性公告》,在该公告中,众应互联预计,2019年子公司MMOGA与北京彩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彩量科技”)在合并层面共计产生商誉减值计提金额约在10亿元至13亿元人民币区间,无形资产减值计提金额约在2000万元至4000万元人民币区间(最终减值数据以会计师事务所年度审计的数据为准)。其中该公司所提到的子公司MMOGA,便是上文中其作为反担保物质押给海科担保的子公司香港摩伽,另一家子公司彩量科技,则正是其当初使用定向融资工具融资所收购的标的公司。此次众应互联资产出现的巨额减值,便是几年前高溢价并购这些公司所埋下的“雷”。
2015年,众应互联突然并购了主营业务专门为正版授权/注册码及游戏虚拟物品提供相关交易服务的联网B2C电子商务中介平台MMOGA的100%股权,并剥离了其原来的经营业务。当时的收购价格为21.84亿元,相比标的公司当时净资产增值3463.02%。收购完成后,众应互联当年确认了19.36亿元商誉,同时无形资产(商标、域名)也增加了7897.51万元。如此高溢价的并购,现在从MMOGA的业绩预测和实际完成情况来看,这笔交易对于众应互联来说是“亏大了”。
因为按照当时并购时相关方做出的业绩承诺,目标公司2015年度、2016年度和2017年度的承诺净利润分别不少于2759.9万欧元、3946.66万欧元和5643.72万欧元,实现连续三年每年同比不低于43%的增长。可实际情况呢?
根据众应互联披露的信息来看,2015年,MMOGA经审计净利润为2753.85万欧元,折合人民币1.90亿元,比当年的业绩承诺金额少了6.05万欧元,也就是说,这一年虽然没有完成业绩承诺,但好在差额不大;2016年,MMOGA经审计净利润为3443.56万欧元,折合人民币2.53亿元,比当年的业绩承诺金额差了503.1万欧元,当年并未能完成业绩承诺;而2017年度MMOGA实现净利润为3312.38万欧元,折合人民币为2.53亿元,较之2017年度业绩承诺净利润差了2331.34万欧元,当年不但没有实现业绩承诺中承诺的43%的增长,反而相比2016年出现小幅下滑。显然,在整个业绩承诺期,MMOGA的实际经营业绩均偏离了众应互联的预期,其并未完成业绩承诺,从业绩预测的角度来说,这项收购是失败的。
实际上,对MMOGA的并购仅仅是其一系列收购动作的开始,2016年到2017年,公司以5亿元的价格购买了持有微屏软件28.00%股权的上海能观投资管理合伙企业,形成了2.27亿元的商誉;以自筹资金4.75亿元的价格收购了主营业务为iOS领域的移动游戏全案策划和移动大数据流量分发的彩量科技100%的股权,形成3.95亿元的商誉。
就在当时一系列收购计划的背景下,2017年众应互联总计发行不超过人民币5亿元,额度可循环使用的非公开发行定向融资工具诞生,而这正是前文子公司对外提供反担保的议案的项目。
通过一系列的高溢价并购,众应互联商誉得到大幅增长,然而风险也在悄然降临:2017年,因MMOGA业绩未达预期,当年期末,众应互联便计提了2.07亿元的商誉减值准备。即使如此,该公司当期的商誉金额依然高达21.29亿元,有意思的是,当时该公司合并报表中的净资产也不过13.72亿元,这意味着其商誉占净资产的比例高达155.15%。如此高的比例,在A股上市公司中实属罕见,这就为众应互联2019年巨额资产减值埋下了“地雷”。
此前高溢价收购的MMOGA在三年业绩承诺完成后,2017年虽然计提了大量商誉减值,但2018年的业绩仍然没有太大的提高,其当期实现利润2.75亿元,比上年仅增长了8.7%,而彩量科技2018年虽然完成了业绩承诺,但业绩完成率也仅有107.09%,并不算高。
2019年,从众应互联披露的中报来看,其营收和利润均出现明显下滑,其中营业收入下滑了21.43%,扣非后归母股东净利润更是下滑了31.98%。如此状况下,众应互联并未对商誉计提减值,而令人不解的是,即使在被监管机构问询的情况下,其依然认为其不具备大额减值的完整条件。在给深交所2019年半年报问询函回复中表示,“截至半年报披露阶段,尚不具备完整条件和确实依据明确判断可能存在大额商誉减值计提的情形。”2019年三季报时,公司收入和利润下滑幅度进一步加大,但其依然未计提商誉减值。
就在投资人认为其2019年不会计提商誉减值的时候,公司却突然于2019年12月23日发布公告称,预计MMOGA与彩量科技存在大额商誉减值计提的情形,给出的解释理由是:2019年以来全球游戏虚拟物品行业受到各方面严峻挑战和制约,其中行业综合采购成本不断攀升、行业整体盈利能力及现金流周转水平普遍下滑、采购交易规模及采购支持业务有所缩减、行业促购的传统奖励措施削减或取消,导致MMOGA的2019全年盈利情况受到影响,预计MMOGA将计提商誉减值金额在8亿元至10亿元人民币区间,无形资产减值计提金额约在2000万元至4000万元人民币区间;而子公司彩量科技受政策、互联网广告行业格局分化、行业整体盈利能力及现金流周转水平普遍下滑等因素的影响,再加上彩量的移动大数据流量分发及移动游戏运营服务仍受到严峻挑战和制约,2019年下半年新开拓的保险公司及银行客户也尚未到达预期,预计彩量科技全年盈利规模受到显著影响,进而可能存在大额商誉减值计提的情形,预计商誉减值计提金额约在2亿元至3亿元人民币区间。
半年报中不承认也不计提商誉减值,三季报中仍然我行我素,然而時隔不久就一次性大幅商誉减值计提,如此情况,难免让人怀疑众应互联存在业绩“大洗澡”动机?
更为严重的是,根据其2020年1月4日披露的诉讼进展的公告,因为输了官司,北京易迪向法院申请对其强制执行,其中四项强制执行金额分别为2.14亿元、1.94亿元、2.14亿元和1.43亿元,虽然其在公告中表示,“执行过程中,双方当事人于2019年12月17日共同来院,表示已经达成执行和解且需长期履行,申请执行人北京易迪申请终结本案执行。”然而,若其在履行执行和解方案期间若未能达到北京易迪的要求,则北京易迪依然可以向法院申请恢复执行。
目前来看,上市公司的资金链状况并不乐观。截至2019年三季度末,其账户上的货币资金余额仅有7015万元,而上述诉讼案件截至2019年度9月底累计已确认金额就高达1.8亿元,如果其未按判决书要求履行各项还款义务,则每延期归还一日均需额外支付相关利息费用就高达11.25万元。
从众应互联三季报来看,其目前还存在7.41亿元短期借款和5亿元一年内即将到期的非流动负债,而作为一家商誉占净资产比例超高的公司,在2019年计提大额商誉损失后,即使净资产不为负,恐怕也所剩无已了,因此,上市公司如何偿债的问题是很令人担忧的。
在2019年半年报和三季报中,慈星股份均未提及商誉减值的事情,可到了年末最后一天突然公告要大额计提商誉减值,如此行为难免让人怀疑,其很可能是在玩业绩“大洗澡”的套路。
慈星股份也是一家资产突然减值的公司。2019年12月31日,慈星股份踩着2019年的尾巴突然发布了一则风险提示公告。其表示,结合公司移动互联网业务的实际经营情况及行业政策变化等影响,公司判断因收购杭州优投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杭州优投”)及杭州多义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多义乐”)存在大额计提商誉及无形资产减值准备的迹象。受此消息影响,该公司股票当日呈现一字跌停,股票价格也在2019年达到了历史最低价位。
慈星股份主要从事针织机械的研发、生产和销售,主要产品为智能针织机械设备,以电脑针织横机和电脑针织鞋面机为主,从财务数据来看,2016年到2018年,其营业收入均有增加,然而其净利润则从2018年到2019年三季度开始出现下滑,其中2018年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同比下滑42.26%,2019年三季度,下滑幅度则高达70.28%。实际上伴随其业绩下滑的便是其资产的大幅减值,根据三季报来看,截至2019年三季度末,其总资产由2018年的54.9亿元,减少到50.03亿元,总资产减值幅度为6.24%。
当然,如果仅是总资产小幅度的减值,对于公司的长久发展影响是有限的,至少不会“伤筋动骨”,然而令人担忧的是,根据其2019年年底发布的风险提示公告,2019年年报中,预计杭州优投和多义乐两家公司计提减值准备金额高达6亿元,存货减值损失为1亿元左右,计提上述减值准备将导致公司产生巨大亏损,预计亏损金额在7.2亿~7.25亿元。
令人不解的是,就在2019年8月30日,慈星股份还曾发布《关于实施超额业绩奖励的公告》,因为多义乐公司和杭州优投超额完成业绩,分别对其经营管理团队奖励了285万元和154万元,奖励公告发布仅4月余,同是上述两家公司,这边刚刚奖励,那边就要大幅计提商誉,如此反差情况,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儿戏”。更何况,在2019年半年报中,慈星股份还曾披露,2019年上半年实现净利润7157万元,而2019年三季报中,其盈利空间虽然有所收窄,但实现的净利润仍然有5080万元,而就在距其三季报发布时间仅仅过了两个月,该公司就又是大额计提商誉,又是大额计提资产减值,导致资产大幅缩水。
本次大额计提商誉的多义乐和杭州优投均为慈星股份2016年收購的公司。当时,慈星股份动用了4亿元的高溢价收购了净资产也不过1618万元的多义乐,当年新增商誉3.34亿元。动用6亿元价格收购净资产为1296万元的杭州优投,形成商誉5.28亿元。
在两次交易中,慈星股份分别与两家公司的原股东签署了业绩承诺。其中,多义乐方面,根据协议,该公司100%股权所对应的净利润(指合并报表口径下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在2016年度、2017年度、2018年度分别不低于3000万元、4500万元、6750万元,若其未实现上述业绩承诺,则需以现金方式做出补偿;如果业绩承诺期间,该公司实际实现的净利润总和超出承诺净利润之和,则将超出部分净利润的50%奖励给多义乐的经营管理团队。然而根据慈星股份后来披露的信息来看,该公司的实际业绩完成率分别为108.75%、146.23%和73.74%,三年综合计算,超额完成了业绩承诺。
杭州优投方面,其100%股权所对应的净利润(指合并报表口径下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在2016年度、2017年度、2018年度分别不低于4000万元、6000万元、9000万元,未完成业绩的补偿方式及和超额完成业绩的奖励方式与多义乐相同。据慈星股份披露的信息来看,在以上三年中,杭州优投实际业绩完成率分别为103.71%、114.43%和92.17%,其三年业绩合计也超额完成。
然而可疑之处在于,为何刚刚完成业绩承诺,且在2019年半年报和三季报中,慈星股份均未提及商誉减值的事情,可为何到了年末最后一天,却突然发布公告要大额计提商誉减值呢?如此行为难免让人怀疑,其很可能是在玩业绩“大洗澡”的套路。
慈星股份异常的行为也引起了交易所的注意,就在其发布《关于2019年年度预告暨商誉及无形资产减值风险提示性公告》的同一天,深交所向其下发了问询函,根据慈星股份给出的回复,从杭州优投分季度经营业绩情况来看,2019年前三季度其营业收入下降5.65%,虽然有所下降,但降幅并不算大,其当期的毛利率仍然高达40.20%,而当期,该公司还创造了4119.79万元的净利润。而多义乐2019年前三季度的营业收入下降幅度为16.75%,而毛利率则高达40.25%,杭州优投还略高,与此同时,其当期创造的净利润也有2162.97万元。
一边是给管理层进行业绩奖励,另一边则出现业绩变脸,这种巧合的合理性是令人怀疑的,更令人惊异的是,就在标的公司业绩小幅下滑下,慈星股份却一次性大幅计提了商誉,如此行为显然让人奇怪,明显不符合资产减值会计准则。
此外,根据慈星股份在2019年最后一天发布的风险提示中披露,其2019年预计的存货减值损失高达1亿元左右。而根据其披露的数据,2018年其库存商品和原材料两项的存货原值为7.74亿元,而想要的跌价准备计提金额为1.6亿元,但到了2019年三季度,其库存商品和原材料两项的存货原值减少到7.02亿元,其预计计提的存货跌价准备反而增加了2.58亿元,那么其2019年突然一次性计提存货跌价准备又是否合理呢?
对此,慈星股份在给深交所回复函中给出的解释是,2019年电脑横机行业出现大幅下滑,市场竞争加剧促使公司电脑横机的机型更新速度加快等因素导致公司产生较大的存货减值损失,随着时间的推移,比如电脑线路板、电子元器件等出现老化;新机的不断推出,使原有产品的售价处于下降的趋势,压积、销量少的产品市场售价更是大幅下降。
然而,这样的解释是缺乏说服力的。在回复函中,慈星股份披露了其2018年和2019年三季度的库存商品及原材籵构成情况,以及2018年相应存货的计提金额和2019年预计计提的存货跌价准备金额,根据核算不难发现,2018年存货跌价占比20.66%,而2019年预测跌价占比则高达36.80%(2019年存货原值按照三季度数据核算),如此大幅度的提高并不合理,要知道,在2019年半年报中,慈星股份对原材料跌价准备的计提金额为9047万元,而其原材料原值为4.03亿元,跌价准备计提比例仅为23.32%,其行业竞争不仅仅出现在下半年,为何中报中没有大幅计提,到了年末才大幅计提呢?
从具体项目来看,除了库存商品横机外,其他存货的计提比例全部大幅度高于2018年,就拿横机类原材料来说,其2019年三季度末此类原材料存货金额竟然与2018年末相当,不过此类材料的跌价计提比例则从17.12%大幅提高到了42.47%,而根据其回复函中的解释,“2019年推出STG 三代、一线成型电脑横机等产品,产品升级方面推出了无废纱起底板、智跑式纱嘴等功能,同时传统电脑横机已比较成熟,售后市场对零部件的需求除易损件外有一定下降,将大部分库存零部件用到售后市场的可能性较小。”既然其2019年已经在研制新产品,而且明知横机类原材料后期应用可能会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其为何2019年还花费巨额资金大量购买此类原材料呢?而事坦格(STG)类原材2019年三季度存货金额更是远高于2018年,这说明其2019年同样在大肆购进被自己认为没什么用的“事坦格类原材”,既然如此,其增加此类原材料计提比例就不合乎情理。
先不惜成本高溢价进行并购,等到业绩承诺一完成,不但此前并购的大额资产业绩大幅变脸,还不顾标的公司尚在盈利的事实一次性大额计提商誉,同时连公司的存货也一反常态地大肆计提跌价准备,这样的“套路”在A股上市公司中并不罕见,无非是前期一次性将公司能够计提的损失和可能出现的风险都处理掉,这样就提前减少了未来年份的成本,能让未来业绩显得更加漂亮,然而这种财务“洗大澡”的行为属于典型的利润操纵,并不利于A股市场健康稳定发展。
在管理层大换血之后,海正药业新的目标就变成了 “瘦身、聚焦、关注股东权益和员工利益”,而在此目标之下,大量砍掉了研发项目和早已占比过高的在建工程以及固定资产。
每到年报大考逼近之时,“黑天鹅”的数量就愈加增多,对于医药板块而言,2018年出了一個辅仁药业,而2019年则变成了海正药业。
2019年12月11日,海正药业发布公告称,“将4.12亿元的研发开支进行费用化处理,同时分别计提无形资产减值损失1.02亿元、在建工程及固定资产减值损失9.41亿元,此外另计提存货跌价损失2.74亿”。这一系列操作将令海正药业2019年的净利润共减少17.28亿元,要知道,截至2019年三季度,其归母净利润只有12.55亿元。
公告一出,资本市场一片哗然,监管层也火速下发问询函。2019年12月25日,海正药业回复了相关问询,然而就问询函回复以及近几年财报来看,其突然大幅计提还是存在很多疑问的。
在2019年12月25日发布的问询函回复公告中,海正药业较为详细地披露了费用化处理以及各项减值的具体构成,但《红周刊》记者翻阅后发现,这些减值或费用化处理都显得过于“突然”。
其中,开发支出费用化4.12亿元,有3.27亿元是因为突然终止了20个研发项目。《红周刊》记者注意到,在这20个研发项目中,很多早在2010年至2013年就已立项,2015年左右已进行资本化处理,且2018年还在正常推进。但这些项目在2019年却突然终止,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在海正药业披露的终止原因分析中,很多项目早在2019年初就有终止意向,不过2019年一季报、中报、三季报都未大量对这些开发支出做费用化处理。
除开发支出突然大量费用化之外,还有9.41亿元为在建工程和固定资产的计提损失。这其中很多在建工程和固定资产与突然被终止的研发项目一样,也是启动了很多年,且几乎已经完成。比如二期生物工程项目以及配合其生产的1500万支注射剂的生产项目,其中二期生物工程项目早在2016年就完成了80%,2018年已完成87%,而1500万支注射剂项目更是早在2016年就已经完工98%,但这两个项目却在2019年以“根据试生产工艺的实现结果,判断其原料药生产工艺难度极大,成功率很低”为理由终止,按理说按照这两个项目的完成进度,早已应该进入试生产阶段,为何2019年才突然出现这一情况呢?
这一突发性同样表现在海正药业的存货减值中,单从数据来看,截至2019年上半年,存货跌价损失还为-2345万元,但截至2019年底,就变为2.71亿元,这其中,有的药品存货突然大幅降价销售,有的突然出现质量问题,有的则突然过了有效期但之前的财报中却并未提及。
从这些迹象来看,海正药业此番操作令人充满疑惑。而这些操作也令海正药业2019年底突然冒出了17亿元的“雷”,要知道的是,直至2019年三季报,海正药业的资产减值损失还为-3556万元,在2018年也不过1.64亿元,开发支出费用化更是很少提及。仅过去一个季度,却突然大变脸,这不禁令人好奇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若想理解这场突如其来的爆雷,就不得不回溯海正药业的发展情况和近期变动。从财报可发现,截至2019年前三季度,海正药业的扣非归母净利润已经连续亏损5年。要知道,在2015年之前,海正药业曾与全球最大药企美国辉瑞药业合作,一时之间“风光无限”,2014年营收甚至一度突破百亿大关。但自2015年其与美国辉瑞产生嫌隙之后,业绩就一落千丈,曾经的辉煌也难以再现。在业绩亏损的这几年中,海正药业的债务逐渐加大,截至2018年,短期借款已增至56.83亿元,长期借款为25.18亿元,资产负债率高达66.24%。就在这样的局势之下,2018年末,前董事长白骅辞职,现任董事长蒋国平于2018年11月正式接手海正药业。
然而也就是这次的“新官上任”,加速了海正药业的突然爆雷。因为在此番管理层大换血之后,海正药业新的目标就变成了“瘦身、聚焦、关注股东权益和员工利益”,在此目标之下,大量砍掉了研发项目和早已占比过高的在建工程以及固定资产(截至2018年,固定资产和在建工程占总资产比例已近60%)。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新官上任”之后,海正药业还卖掉了子公司海正博锐58%股权,并因此获得了12.74亿元的投资收益,这笔买卖也令海正药业2019年前三季度归母净利润达到12.55亿元,同比暴涨175倍。有业内人士认为,此次股权腾挪正好为海正药业的大笔资产减值和开发支出费用化提供空间,不至于到年底业绩太过难看。但是,尽管如此,海正药业此次卖资产以及突如其来产生的“雷”就真的合理么?在此次“大减肥”之后,海正药业真的就能够从此轻装上阵么?
首先从卖资产这件事来看,海正药业此次卖掉了海正博锐一半股权。《红周刊》记者通过海正博锐资产评估报告看出,海正博锐于2019年1月刚成立,2019年1~4月营收5317万元,净利润亏损832万元,但就是这样一家刚成立不久,且净利润还在亏损的公司,到2019年6月就能卖出12亿元,如此高价实在令人质疑。而交换出去的,又是否包括了对于海正药业其他相对重要资产呢?这一点从海正药业的问询函回复公告中也可略见一二,据公告,海正博锐已获发阿达木单抗药品的注册证,《红周刊》记者了解到,阿达木单抗药品用于治疗类风湿关节炎和强直性脊柱炎,海正阿达木定价1150元/支,将成为医保产品。这也意味着,海正药业确实将一块儿不错的利润让了出去,若自身经营没有埋下较多"雷点",这些利润本可自己独享,不必为他人做嫁衣长裳。
除此之外,无论如何对冲,如此密集地终止研发项目、减值固定资产和存货,都意味着海正药业在此前的经营中埋下了不少雷。
比如此次终止的项目中占比金额最大的AD35项目。此项目2008年就已立项,累计研发投入高达9711万元,截至2019年10月,开发支出余额还有6731万元。但查看AD35相关资料,可发现这是一种用于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物,要知道阿尔茨海默病目前还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全球各大药企已推出的123种药物中没有1种能够治愈此病,这意味着海正药业的此项研发很有可能无疾而终,最后变为“必定浪费掉”的钱,但是,2015年海正药业就将此项研究的开发支出做了资本化,隐藏了此项开支,在一定程度上调节了自己的利润空间。
除这类“隐藏开支”的开发项目之外,海正药业也通过固定资产和在建工程做了不少调节手段。据公司财报,自2014年起,海正药业在建工程就常年维持在50亿元左右,且固定资产逐年攀升,至2018年已高达77亿元。但就在这庞大的工程项目之中,有一些项目常年处于在建阶段,且工程进度已完成99%,但仍未转固定资产(据2019年中报,19个在建工程中4个属于此类情况)。这样做当然也会为海正药业带来不少好处,首先在建工程不转固定资产就不需要计提折旧费用,此外,不转固定资产,这些在建工程建设过程中借款产生的利息就可以资本化,无须计入财务费用之中。
由此可见,在此番密集终止开发项目和大量减值之前,海正药业确实存在不少“引爆点”,但问题是,经过这次减值,海正药业之后能否真的将雷排“干净”呢?是否还留存这类“不靠谱”的研发项目以及常年不转固定资产的在建工程呢?
《红周刊》记者对照海正药业此次的减值公告和2019年上半年年报,发现该公司仍有几个工程进度多年在99%的项目不在减值的行列,比如富陽制剂出口基地建设项目,截至2019年上半年金额达到5.99亿元,又比如动物保健品及出口制剂项目,截至2019年上半年金额也已达到7574万元。
如此情况看,这些在建工程未来会否继续在“恰当的时机”继续爆雷,存在诸多未知数,它们的存在,或许仍是海正药业资产减值暗藏的引爆点。
2019年前三季度也并未体现出要大幅减值的迹象,而到了年底,却突然披露减值56亿元,如此巨大变化实在有些突兀。
2019年12月30日,A股上有3家上市公司公布了资产减值的计划,其中,数额最大的是生产液晶屏的华东科技。
据公司公告称,其“拟对子公司南京中电熊猫平板显示科技公司计提资产减值56.56亿元(下称‘中电熊猫),预计减少公司2019年利润总额56.56亿元,归母净利润32.6亿元”。要知道的是,截至2020年1月9日,华东科技的总市值才约为95亿元左右,光是此次减值,就减掉了其市值的一半多。
减值公告一出,就引起市场和投资者的密切关注,子公司中电熊猫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此时突然大幅减值?华东科技这样的做法是否合理,是否有借此业绩“大洗澡”之嫌?
关于计提资产减值的原因,华东科技解释称,“2019年度液晶面板行业出现产需不平衡,部分产品售价最大跌幅达30%;此外,由于面板市场供给过剩等原因,预计液晶面板价格短期内难以大幅回升”。不过,《红周刊》记者翻阅华东科技及此次减值对象中电熊猫近几年的业绩,发现其经营早在2019年之前就出现问题,并不是突发迹象。
财报数据显示,2005年以来,华东科技扣非归母净利润已开始亏损。或为挽救自己长期经营不善的局面,华东科技于2015年开始投身面板行业,而此次的业务转型与本次资产减值的主角中电熊猫有很大关系。
中电熊猫作为华东科技的子公司(华东科技占股57%),经过3年的建设,2015年开始投产,总投资额高达289亿元。随着其投产,中电熊猫很快就变成了华东科技营收增长的主力,在2016年中,华东科技总营收为15.76亿元,而中电熊猫则占了7.4亿元。截至2018年,中电熊猫的贡献已占到78.9%。
然而,即使如此,中电熊猫并没有成功挽救华东科技的业绩,反而逐渐变成了华东科技新的拖累。在其投产后没几年,受全球面板市场价格下跌的影响,开始出现亏损。财报显示,投产后第二年(2016年)是中电熊猫净利润最高的一年,达2.61亿元,而此后便一路下滑,至2018年时,已出现巨额亏损。据当年年报,中电熊猫营收近50亿元,净利润亏损高达约15亿元。进入2019年,这一亏损局面并没有改变,面板价格进一步下跌,这让中电熊猫亏损金额越来越多,上半年净利润亏损高达15.69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在2018年中电熊猫最初亏损时,华东科技也曾收到较多的政府补贴,累计金额高达11.08亿元。不过到了2019年,政府补贴金额突然大幅削减,全年仅在2月底获得一笔303万元进口贴息补助。
从以上业绩可看出,自2018年起,中电熊猫已经出现大幅亏损,但当年华东科技的资产减值金额才仅为3.24亿元,且大部分为存货跌价损失。即使到了2019年前三季度也并未体现出要大幅减值的迹象,然而到了2019年底,突然披露减值56亿元,如此巨大变化实在有些突兀,如果要减值更应该从业绩大幅亏损的2018年就应开始,而不是2019年突然发生。
细看华东科技2019年12月30日发布的减值公告,其所披露的减值具体构成也有多处令人费解。据减值公告,本次资产减值的范围为平板显示8.5代TFT-LCD生产线项目所对应的资产,其中占比最大的是固定资产中的设备,金额达到48.8亿元,此外,房屋建筑物、无形资产(标注为其他,具体项目未知)分别减值都超过3亿元。
要知道,中电熊猫项目自2012年启动,2015年才开始投产,至2016年11月总体设计才完成。据其2019年半年报披露,机器设备的折旧年限为8~17年,但目前据2016年11月仅过去3年,按理来说,无论是生产设备还是房屋建筑物等都應比较新。此外,《红周刊》记者翻阅2019年半年报固定资产项目,查看到机器设备上半年并没增加减值金额,且期初金额也仅1205万元,然而到年底,设备减值金额就增至48.8亿元,很显然是让人很难理解的。
除此之外,华东科技在减值公告中还提到,此次减值的是8.5代TFT-LCD生产线项目,但《红周刊》记者通过百度查看到,在2019年8月,中国第一条8.5代TFT-LCD玻璃基板生产线才刚刚点火建成,而此时华东科技却将其8.5代TFT-LCD生产线大量减值了,那么,如此情况就需要公司披露更多信息解释减值的这条生产线具体产品是什么,为何玻璃基板的生产必要性这么强,而华东科技的产品就不再需要了呢?
整个中电熊猫投资高达289亿元,自2015年投产开始至2019年上半年,中电熊猫给华东科技带来的营收总共为131亿元,净利润亏损约26亿元,也就是说,投入了这么多钱并没有给其自身带来什么好处。
问题在于,没生产几年就减值56亿元,占投资总额的20%左右,如此情况是否为一个巨大的浪费呢?这又是否意味着在当初建设中电熊猫时,生产设备等项目并不值这么多钱,投资金额虚高,名不副实,正好借此机会一番“大洗澡”而消除隐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