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 佩
(山东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威海264209)
随着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海外学界开始加强对中国的研究,特别是对当代中国领导人执政理念的研究。加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具有丰富的世界向度,蕴含了对发展逻辑和治理逻辑的深入思考,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体现了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的情怀[1],自然成为海外中国学研究的热点。其中,肯定和赞誉声音不断增强时,也存在诸多误读和偏见。系统了解这些研究成果的全貌,并分析观点差异背后的原因和启示,不仅有助于澄清偏见,而且有助于改善我国的国际软实力提升战略。
事实上,近年来国内学界的相关研究也日益丰富。从研究主题来看,国内相关研究相继经过“海外‘中国梦’研究”、“海外‘四个全面’研究”或“海外习近平治国理政研究”、“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三个阶段。从研究内容来看,国内相关研究主要涉及经济改革研究、反腐败研究、外交和国际战略研究等问题。其中,不乏有见地的观点。例如,吴素霞和张远新强调掌握跨文化交流方式方法对消除海外误解的重要性[2];周明海发现海外研究人员善于通过比较性和实践性的视角来检验中国改革,但是在结论方面还有待引导[3];邹洋指出国外研究主要偏向现实层面,视域相对狭窄,缺乏学理性和系统性分析[4];宋婧琳和张华波梳理了海外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倡议的研究概况,认为虽有误读,但其实践导向的研究逻辑、综合学科的分析视角与多元化的研究方法值得学习和借鉴[5];等等。
然而,虽然这些研究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文献整理和思辨,开始分析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各个观点的背后原因,并有针对性地加以回应,兼备问题意识和现实关怀,但是,还有几个方面可以完善。第一,提高宏观与微观的结合度。现有研究或重视国外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宏观评价,或对某一思想领域的具体问题加以评述,缺乏两者之间的有机结合。第二,扩大资料的搜集范围。现有研究偏重国内翻译的二手材料,而且特别依赖新闻报道,对国外一手材料的占有率不足,其中特别缺少学术资料支撑。第三,加强对方法的研究和回应。虽然现有研究注意到国外研究的方法特点,但是对由于方法不当而产生的误解还未从方法层面予以有效回应。因此,本文将从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角度入手,在大量占有新闻评论、会议发言、论文著作等国外一手资料的情况下,既描绘国外研究的整体概况,又分析各个思想领域的具体观点差异;不仅澄清错误观点,而且分析研究方法中的漏洞并予以回应,以期在获得启示的同时,彰显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影响力。
从宏观上来看,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在海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的脉络下展开,不仅是该主题下的新发展,而且也呈现出自身的新特点。
第一,研究主体呈现多样化的特征。首先,早期的汉学研究中心和新建的当代中国研究中心仍是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的重镇。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宾夕法尼亚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杜伦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研究中心、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中国研究中心、伦敦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墨尔本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密歇根大学李侃如-罗睿弛中国研究中心、马来亚大学中国研究所、牛津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悉尼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等属于此类。其次,一些著名的国际政治经济研究中心开始加入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的阵营。如美国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英国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德国国际和安全事务研究所、德国外交关系理事会、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俄罗斯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研究所等。最后,国外的综合性智库逐渐加大对当代中国社会和改革热点问题的研究。布鲁金斯学会、查塔姆研究所、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兰德公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机构等即为此类。研究主体多样化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国发展步伐的加快和对世界影响力的增强,使得脱离对当代中国的研究就无法实现对国际治理这一当前学术热点的把握。
第二,研究主题出现具体化的特征。一方面,从对领导人的个人分析转变为对具体思想的研究。虽然海外学者在研究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时仍会从个人成长经历和性格特征入手,但是不局限于此。熊玠(James C.Hsiung)编写的《习近平时代:实现中国梦的综合战略》一书,不仅回答了“习近平是谁”这个问题,而且全面介绍了“中国梦”“‘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一带一路”“新型大国关系”等具体的治国理政理念[6]。尤里·塔夫罗夫斯基(Yury Tavrovskiy)的《习近平:正圆中国梦》一书,在介绍习近平的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后,着重分析了“中国梦”的理论来源、现实内涵和实现路径[7]。另一方面,除宏观的整体研究以外,对“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外交方面的各个分议题的研究都在深入跟进。在经济方面,墨尔本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宾夕法尼亚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牛津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墨尔本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和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都先后围绕“深化改革促进中国长期增长和发展”“让所有权实至名归——展望中国的混合所有制经济”“廉价劳动力时代的终结?中国的工业转型及社会升级”“中国国有经济的复苏”“新增长源:创新与技术变革”“中国的自主创新政策”等经济主题召开研讨会。在政治方面,反腐败是研究的焦点。2012年以后,《当代中国》和《中国季刊》等中国研究期刊,集中刊发过一系列关于中国反腐败的论文。在文化方面,中国形象和软实力研究是新兴话题。2019年波兰国际事务研究所发表“‘讲好中国故事’:对西方话语的启示”的研究报告,指出“讲好中国故事”是为了改变中国在国际上的刻板印象并提升在全球传播中的话语权[8]。在社会方面,发展的不平衡和不充分问题与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成为核心主题。国外相关研究的关键词也从“和谐社会”变为“美好生活”和“幸福生活”。在生态方面,绿色发展和新能源成为关注的焦点。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保尔森基金会、国际战略研究中心、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和查塔姆学会,先后围绕“中国的天然气战略”“中国清洁能源掀开新篇章”“中国能源市场动态和政策发展”“全球绿色转型:中国作为驱动力”“中国能源革命的全球影响”等主题,对中国的能源结构和绿色发展前景加以深入探讨。在外交方面,“一带一路”是热门话题。国际战略研究所、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等机构都举办过“一带一路”系列专题讨论。
第三,研究方法表现出跨学科的特征。一方面是人文与社会科学的方法交叉。人文研究的文献研究方法、历史研究方法与社会科学的理论建模方法、统计分析方法进行了结合。罗斯·特里尔(Ross Terrill)的《习近平复兴中国:历史使命与大国战略》就是将传统的人文传记体的历史记述方式与政治学的治理研究理论结合在一起,围绕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的三大治理即执政党治理、国家治理和全球治理三大问题展开[9]。同样,季北慈(Bates Gill)在《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未来:前方的挑战》一文中,也将习近平的个人成长背景分析与领导能力分析结合在一起,具体论述中国在内政和外交两个方面面临的诸多挑战[10]。另一方面是社会科学不同学科之间的方法交叉。美国加州大学的苏黛瑞(Dorothy J.Solinger)在《调节中国的“最低生活保障”:习近平时代的贫困政策变迁》一文中,综合运用政治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的研究方法,系统分析了中国低保政策的出台背景和社会效益[11]。
以上研究主体、主题和方法的新特点,是中国的国际影响力提升和欧美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精细化的结果。中国影响力的提升,使越来越多的新一代汉学者或汉学以外的其他学科学者加入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的行列;欧美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的变化,使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开始更多注重以问题为导向的多学科介入。
从微观上来看,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主要涉及“中国梦”“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和“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等,具体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和外交等方面选取问题,其中“经济新常态”“创新发展”“法治建设”“文化软实力”“脱贫攻坚”“绿色发展”“一带一路”倡议等关键词是关注的焦点。正如英国外交和安全事务人员白若斯(Gordon Barrass)和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研究员奈杰尔·因克斯特(Nigel Inkster)所言,习近平不仅有“中国梦”,更有实现“中国梦”的具体战略,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12]。在具体研究中,虽然很多海外学者标榜价值中立,但在材料选择和结果解读时其中的一些学者仍无法摆脱误读和偏见,导致在诸多问题上存在明显的观点差异。
第一,与“经济新常态”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中国经济会维持在中高速增长水平还是会持续下行?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卢特考斯基(Ryan Rutkowski)认为,中国的结构性改革是比较成功的,仍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和最吸引国外直接投资的目的地之一[13]。同样,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教授黄朝翰(John Wong)指出,中国经济是一种增长性减速,正在实现宏观经济的再平衡,国内就业并未受影响,汽车销售和国外旅游仍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可期[14]。另外,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罗德明(Lowell Dittmer)将中国经济改革是否成功归结于是否能实现投资和消费、进口与出口之间的平衡,认为即便经济增长放缓,只要不出现大规模失业,只要人民生活水平能够不断提高,“两个一百年”的目标便可实现[15]。弗吉尼亚大学教授沃马克(Brantly Womack)认为,“经济新常态”看似经济改革问题,其实必须与依法治国和从严治党结合起来加以考虑,提高党的执政能力才能适应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复杂形势要求[16]。但也有一些学者表达了不同的观点。美国进步中心研究员亚当·赫斯(Adam Hersh)从西方传统的市场经济理论思维出发,认为中国的全面深化改革措施效果不佳,国有资产的主导地位不发生改变就不会建立起真正的市场经济体制,不放弃独立货币政策和固定汇率的金融改革也无法使市场发挥主导性作用[17]。美国传统基金会研究员史剑道(Derek Scissors)还认为中国的官方经济统计数据是不可信的,美国政府应该启动自己的数据收集计划[18]。
第二,与“创新发展”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中国经济将转型升级还是继续低水平重复?科尔尼公司大中华区总裁石德瑞(Dan Starta)认为,中国经济在面临挑战的同时也充满机遇,利用本土技术优势就能逐步实现从劳动密集型向创新驱动型的转变[19]。同样,美国安全中心客座研究员卡尼亚(Elsa B.Kania)认为,中国有追求自主创新的传统,在人工智能、量子技术等方面有宏伟的目标和长远的发展战略,新一轮的技术创新将使其成为一个创新型超级大国[20]。另外,塔斯尼姆(Naila Tasneem)认为中国的创新发展源于自身的制度创新,特别是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改革方式的探索,这为其他发展中国家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提供了新思路[21]。然而,苏黎世安全研究中心的菲舍尔(Sophie Charlotte Fischer)认为,与美国的人工智能计划由科技公司主导不同,中国的人工智能计划由政府主导,为了建立自主创新体系,中国不断提高研发预算,而“走出去”战略也使百度、阿里巴巴、腾讯等企业在国际市场上获得一席之地,中国在关键技术上一旦创新成功,将带来新一轮的国际科技竞赛[22]。
第三,与“法治建设”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中国在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同时能否实现依法治国?纽约大学法学院教授孔杰荣(Jerome A.Cohen)指出,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的“依法治国”目标为改善法律体系提供了真正的希望,强调推行“依法治国”有利于提高司法体系的公正性,有利于打击地方保护主义、政治斗争和腐败等社会问题,是对马克思主义法治思想的继承和发展[23]。澳大利亚拉筹伯大学教授裴文睿(Randall P.Peerenboom)认为,在坚持中共的领导下实现依法治国的合理性来自中国的现实状况,正是在中共的领导下中国才取得了快速的发展,才建立起有效的法律体系,才从低收入国家迈入中等偏上收入国家,才在法治层面与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水平相当,因此,未来全面依法治国目标的实现与否也必然与中共领导的质量高低密切相关[24]。与这些肯定性观点不同的是,密苏里大学法学教授托马斯(Jeffrey E.Thomas)错误地认为中国特色的依法治国对个人权利限制较多,对公共权力限制较少[25]。同样,悉尼科技大学的盖瑞克(John Garrick)和贝奈特(Yan Chang Bennett)在谈到全面依法治国时也错误地认为,法治在中国是一个为党和人民服务的工具,党在司法改革中扮演着领导角色,这使中国的法治改革能否公正地适用于一切个人和机构成为一个未知问题[26]。另外,罗马尼亚学者吕明尼察·尤内斯库(Luminiţa Ionescu)利用来自彭博金融、中参馆①中参馆,中餐馆的谐音,指能获取中国新闻“大餐”。、今日中国、经济学人、欧睿国际、中国最高人民检察院、中国国家统计局、美国土地学会、华尔街日报等处的资料,分析中国高级官员的腐败案例,带有偏见地认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反腐败斗争是消除精英权力竞争的有效方式,但不具有稳定性和长久性[27]。
第四,与“文化软实力”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中国是否拥有具备世界影响力的软实力内容?特别是在习近平提出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下,中国传统文化能否为人类共同价值的建构提供积极作用成为争论焦点。最早提出软实力概念的约瑟夫·奈(Joseph S.Nye)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极具世界吸引力,通过孔子学院、海外媒体、国际论坛和对外援助等多种途径,中国在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国际形象正在显著提升[28]。然而,他在另一篇文章中指出,中国在软实力方面的投资远超欧美却回报有限,特别是在北美、欧洲、印度和日本尤其有限,民族主义和“公民社会”这两个因素削弱了中国的软实力效果[29]。同样,奈杰尔·因克斯特虽然肯定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对提升国内文化认同的重要性,但还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价值观难以融合,因不具备普遍性而缺乏国际吸引力[30]。比利时学者蓝露洁(Lutgard Lams)专注中国软实力问题中的“中国故事”话语创新研究,通过分析各类宣传文本和演讲稿中的论证模式和话语策略,认为网络自媒体的发达使中国叙事出现多种类型,这有助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变得更加和谐,但又错误地认为在海外传播“中国故事”的层面仍是意识形态主导,为世界呈现的是一种不为西方接受的“另类”价值[31]。
第五,与“脱贫攻坚”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中国的扶贫政策是否有效并可持续?较多的学者与政界人士认为中国的扶贫取得了比较显著的成效,但也有学者认为中国扶贫政策绩效不高。斯德哥尔摩大学的阿勒玛斯(Ingvild Alma·s)和挪威生命科学大学的艾希德·奥格尔德·约翰森(A·shild Auglænd Johnsen)运用恩格尔曲线从空间和时间维度比较价格和实际收入,认为中国贫困地区的价格涨幅高于发达地区,扶贫效果可能被部分夸大[32]。同样,苏黛瑞认为2012年以后的中国低保政策开始出现五大变化趋势:一是重点关注穷困潦倒的“三无”人群,二是对有劳动能力的贫困者更倾向鼓励其就业而不是给予社会福利,三是与反腐败紧密结合,四是获取低保资格需要考察申请人的家庭总资产,五是农村贫困人口比城市贫困人口得到相对优先的照顾。但又片面地得出低保政策目标更多指向维护社会稳定而不是消除贫困的结论[11]。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经济分析师卫斯摩·本(Westmore Ben),比较2012—2014年间上海、辽宁、广东、河南和甘肃五个地区贫困率和城乡贫困率,发现各地间的贫困率差别显著,在大多数地区城市贫困率反而高于农村贫困率,认为中国的扶贫政策忽略了对城市生活成本的考虑而导致某些贫困线以下的家庭没有得到社会救助[33]。
第六,与“绿色发展”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中国是否承担并兑现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责任?美国对外关系研究会的中国问题专家伊科诺米(Elizabeth C.Economy)和能源专家迈克尔·利维(Michael Levi),对中国经济发展中能源需求增加而产生的世界影响加以分析,认为中国对自然资源的需求正在改变世界的同时改变自己,例如:重组市场,推高大宗商品价格,促进资源丰富的经济体转型等[34]。同样,德国学者柯珍雅(Genia Kostka)和张春满认为,2012年以后中国在全球气候变化中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并赢得赞誉,除了环境治理体系的改变以外,新兴技术和大数据分析的广泛使用也为环境治理注入了新动力[35]。国际评论员亚历克斯·格雷(Alex Gray)也认为中国的绿色发展理念正在成为现实,大量资金的投入使中国正在成为一个绿色经济体[36]。加拿大女王大学道学研究专家苗建时(James Miller)将道教和生态科学、环境伦理结合在一起,认为道教对生态问题的贡献至少体现在增进全球生态对话、反思人类中心主义、重新定位人与自然这三个方面[37]。与此不同,美国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的詹贻琛(Susan Chan Shifflett)认为中国目前采取的关闭高污染企业、汽车限行等政策效果有限,但是阿里巴巴、小米、百度等科技公司推出的便捷式环境检测产品将对政府产生监督压力,有望增强政府环保的力度[38]。同样,日本学者北川秀树在研究中国环境立法的新进展后,指出中国的环境治理须从五个方面入手,即:建立行政监督系统、推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推进地方财政制度改革、推进环境行政部门改革和实行信息公开和扩大实质性的公共参与[39]。
第七,与“一带一路”倡议相关的各种观点围绕的焦点问题是:“一带一路”倡议是否有助于建立合作共赢的新国际秩序?韩国对外经济政策研究院的研究员杨平燮(Yang Pyeong Seob)等认为“一带一路”倡议连接了五大新兴地区,可以与韩国的“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对接,实现互利共赢[40]。同样,英国自由学者克里斯汀·普洛伯格(Christian Ploberger)认为“一带一路”倡议属于地缘经济学范畴,将推动中亚和东南亚地区的经济一体化进程,中国将在其中发挥积极作用[41]。但韩国釜山大学教授车昌勋(Cha Chang Hoon)错误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权力的显示,目的在于重绘全球版图以获得更大的财富和权力范围,“亲、诚、惠、容”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会让人联想到中国传统的朝贡制度,即用道德规范来管理东亚各国[42]。英国华威大学教授费迪南(Peter Ferdinand)在赞成“一带一路”倡议会改善中国与欧陆大部分国家的经济关系的同时,又误认为“一带一路”还有地缘政治意义,和“马歇尔计划”相似,意在平衡中国与美国之间的潜在冲突[43]。同样,印度军事专家普利特·库拉纳(Gurpreet S.Khurana)一方面认为,“一带一路”倡议中关于打通经济走廊和加强海上基础设施的内容对印度具有强烈吸引力,另一方面又担心“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度关于印度洋地区协同包容性发展的意愿相冲突,会导致新德里在南亚的区域优势边缘化[44]。当然,更错误的也有像美国高级国防研究中心的杰弗里·里夫斯(Jeffrey Reeves)这样的学者,完全将中国和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看作是新帝国主义的扩张[45]。
综上所述,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在微观领域中的诸多观点差异大体集中在两方面。第一,价值导向方面的差异。这类观点的差异不在论据而在价值判断,不在现状分析而在未来隐忧,围绕“法治建设”和“一带一路”倡议等关键词展开的政治外交方面的观点差异多属于此类。第二,实践效果方面的差异。这类观点的差异主要由于在分析现实状况时选取了不同的指标,围绕“经济新常态”“创新发展”“法治建设”“文化软实力”“脱贫攻坚”“绿色发展”“一带一路”倡议等关键词展开的政治外交以外的其他方面的观点差异多属于此类。
如前所述,海外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的正面观点越来越多,但仍不乏各种曲解和误读。正面观点增多的背后,可能源于中国国际影响力的增强。一方面,在海外的中国研究期刊中,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作者是中国学者或华裔学者,中国学者在海外中国学中的更多发声促进了跨国学术交流。另一方面,海外的中国研究人员更多地走出书斋前往中国实地调研,他们或是亲自赴华调研,或是与中国学者合作研究,其中很多人都取有中国名字。而负面观点主要表现为各种曲解和误读,主要集中于价值导向和实践效果两个方面。价值导向方面的负面观点因价值判断不同而起,实践效果方面的负面观点则因研究方法不同而起。当然,在研究方法的运用过程中,指标的取舍也无法摆脱价值判断的影响。从价值判断上来看,海外研究在价值中立的背后受西方价值观的支配,习惯拿着放大镜对中国挑毛病,导致不能全面反映事物的整个过程和全貌,特别是在“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情境下更易误判。从研究方法上来看,海外研究习惯微观的碎片化研究,缺乏整体性,把一个有机统一的事物分解为具体的个案或细微的分支,导致结论陷入片面深化的陷阱。
与其他方面相比,政治外交方面的负面观点多由价值判断不同而起。而且,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在分析具体问题时的指标选取也受价值判断影响。这些价值判断主要体现在“中国威胁论”“新殖民主义论”“市场至上论”“权力竞争论”等观点之中。
首先,“中国威胁论”的价值形成逻辑是,几乎完全按照西方民主标准简单并绝对化地认为民主就是一人一票选举国家首脑,由此判断中国是一个非民主的国家,进而得出中国的强大必定对世界造成威胁的结论。此间还暗含民主国家不会威胁世界,即民主国家之间必然和平发展的这种错误前提假设。例如,那些把“中国梦”错误解读为权威梦、霸权梦、世界噩梦的西方学者[2]认为“中国梦”的内核是威权主义和民族主义,“中国梦”的推进必然会导致国家之间的军备竞赛和冲突,对周边国家和世界是帝国主义的噩梦。相反,在看待现在的美国霸权时,他们认为美国是民主国家,是世界秩序的稳定者,是“普世价值”的传播者,不是“霸主”而是“领导者”,转而信奉所谓的“霸权稳定论”。就具体问题来看,在“一带一路”研究中,把中国的外交理念误读为恢复朝贡体制或显示国家权力的观点即受此影响。
其次,“新殖民主义论”是“中国威胁论”在国际合作与援助层面的翻版。“新殖民主义”的价值形成逻辑是,认为外交的正义性表现为推动世界的民主化,由此简单地判断中国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即不对外输出中国模式、不干涉他国内政、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不在对外援助时附加任何条件,是对发展中国家民主和人权的漠不关心,是只重索取利润的实用主义外交。就具体问题来看,他们将“一带一路”倡议错误地等同于“马歇尔计划”,忽视产业互补性,片面强调中国过剩产能的转移,忽视中国对世界公共产品的投入和责任承担,错误地认为该倡议是谋求全球霸权的手段。
再次,“市场至上论”的价值形成逻辑是,认为经济自由就是所谓的彻底的私有化和最少的政府管制,由此判断只有无拘无束的市场经济才能实现公平竞争,进而在世界经济贸易体系中否定和排斥非完全市场经济的国家。依据该价值判断来看待中国,自会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措施和效果上采取否定立场。例如,中国的全面深化改革推行混合所有制,不符合西方自由市场经济的彻底私有化标准,前景也就不被他们看好。中国落实“五大发展理念”特别是创新发展和绿色发展理念时,存在政府引导和补贴的情况,不符合西方奉行的自由市场经济的政府最少干预标准,即便有成绩也不会被他们承认。
最后,“权力竞争论”是“市场至上论”在政治领域的延伸,认为政治权力的获得同样应在一个完全自由竞争的环境中进行,对政体来讲就是要实行“三权分立”的权力资源配置模式,对政党体制来讲就是要实行以获得执政权而竞争为目的的“多党制”,对司法体制来讲就是要实行“司法独立”。因此,他们在研究中国“全面依法治国”时会抛出“党大还是法大”的伪问题,会认为“依法治国”与“坚持党的领导”相矛盾。同样,在研究“全面从严治党”时,也会将腐败的原因片面归结为不完全的市场经济带来的寻租机会,将反腐败的措施简单概括为“运动式反腐”,甚至错误地坚称中国还未启动经济社会改革的新战略[46]。
海外研究不倡导“宏大叙事”,鼓励“深度分析”,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亦是如此。深度分析的研究表现为片面深化式的问题查找,容易因指标选取而产生误读。
首先,相对于政治与外交,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方面的观点差异更易由指标选取不当而产生。这是因为,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方面的研究更容易细化和量化,选择哪些指标对概念进行操作化对研究结论至关重要。选取不具代表性的小问题,设置不具备标志意义的指标进行概念量化,是观点差异产生的重要原因。例如,在中国经济是否会下行的问题上,选择就业率、汽车销售额、海外旅游人数等指标来测量经济水平,就会得出中国经济不会下行的结论;相反选择银行债务、地方债务、国有资产比例、净私人财富等指标来测量经济水平,则会得出中国经济会持续下行的结论。在中国经济质量是否提升的问题上,选择人工智能、量子技术等新兴产业的增长率为指标展开研究,就会得出中国经济正在转型升级的结论;相反选择对新兴产业的政府扶植力度、新兴产业在国民经济总量中的占比等指标设计研究,则会得出中国经济仍在低水平徘徊的结论。在中国软实力内容是否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问题上,选取孔子学院数量、海外媒体报道频率、国际论坛场次、软实力经费额度等为研究指标,就会得出中国软实力内容日益丰富的结论;相反选择对华友好程度、民族主义倾向、“公民社会”成熟度等为研究指标,则会得出中国软实力吸引力不足的结论。在中国的扶贫政策是否持续有效的问题上,选取绝对收入增加额度为指标来加以分析,就会得出中国扶贫政策切实有效的结论;相反选取相对收入增加额度为指标来加以分析,则会得出中国扶贫政策有待调整的结论。在中国是否承担并兑现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责任的问题上,选取煤炭能耗的增加率、高污染企业数量、可再生能源投资额等指标进行研究,就会得出中国正在承担并兑现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责任的结论;相反选取煤炭能耗是否下降、温室气体排放量是否下降、碳排放权市场体系完善程度等指标进行研究,则会得出中国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举措有限的结论。
其次,即便在量化分析不盛行的政治外交方面,西方片面深化式的研究方法同样成为观点差异的缘由。例如,在研究依法治国的相关问题时,如果选取政府通过计划手段对经济的干预程度和公有制经济的影响力等为指标来进行研究,就将法治问题还原为经济问题,得出中国特色的依法治国对公权力限制较少的结论。在研究“一带一路”倡议的相关问题时,不选取基础设施改善程度、贸易增加额度、人员交往密切程度、投资增加额度等指标进行效果分析,而选择中国海外资产增加额度、中国海外债权增加额度等单方面指标进行分析,即会得出“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获取霸权的手段,将给世界带来更多风险的错误结论。
中国步入新时代,对世界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影响力,海外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关注也达到一个小高潮。其间,各种声音混杂,有比较贴近中国现实的,也有歪曲或误读的。这些歪曲和误读主要源自价值判断和研究方法的不同。对于因为价值判断而产生的观点差异,增强对外话语的感召力和公信力,用别人的语言讲好中国故事,有助于澄清误会,增加共识。但对于由于片面深化式研究方法而产生的观点差异,我们无需过激反应,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下提升对具体问题的研究水平,更为可取。
一方面,善于用别人语言讲好中国故事,消解西方价值观的中心地位。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于一体,极具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对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中一路走来并走向复兴的中华民族来讲,自然亲近并有共鸣。然而,在文化传统、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不同的西方世界,受到拒斥和反对也在所难免。再则,西方国家控制着国际传播的主导权,中国的对外传播本身就处于劣势,这进一步削弱了中国故事的世界影响。因此,将中国故事装入他者的话语表达模式,用他者的语言讲好中国故事极有必要。他者的语言包括表达方式和表达主题两方面。用好他者的表达方式是指,讲中国故事时尽量避免感情色彩的词汇,用事实和逻辑说话,隐性传递价值。用好他者的表达主题是指,与其开门见山地表明中国在民主、自由、人权等价值上的不同理解,不如查找西方概念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和问题并将其作为主题,以他们熟悉的问题导向的方式传播中国智慧。
另一方面,提高对具体问题的研究水平,应对西方的碎片式研究。针对西方关于中国具体问题的碎片化研究结论,如只对结论进行反驳,说服力就不强。相反,还原研究的全过程,从研究的理论依据、模型建构、指标选取、资料来源等具体环节进行商榷式探讨,进而针对研究中的具体问题加以修正完善,在新的研究框架下重塑对该问题的研究,得出的新研究结论就是对错误观点最有效的回应。另外,在西方关于中国具体问题的研究过程并无明显漏洞时,摒弃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作法,理性分析问题存在的原因,虚心接受合理的对策和建议,考量这些对策和建议在具体的国情中是否合适和怎样才能更加合适,将反对的声音变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前进的助力,不失为一种辩证的应对策略与办法。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海外研究是世界的“他我”对“自我”的反观。符合现实的观点是“他我”对“自我”的解蔽,背离现实的观点是“他我”对“自我”的遮蔽。符合现实的正面观点是中国国际话语权提升的有力外援;符合现实的负面观点可转化为民族复兴征程中的鞭策动力;不符合现实的正面观点基本上不存在,可忽略不计;不符合现实的负面观点才是需要应对的主要内容。对此,需要在提升国内研究水平和国际传播方法上狠下功夫。正如习近平指出,我们“要加快发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的新兴学科和交叉学科,使这些学科研究成为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突破点”[47]345。今后,随着国内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变得更加专业和完备,既有宏观叙事又有微观切入,既有理论高度又有方法精度,既懂内宣又懂外宣,海外研究中的“他我”与“自我”也将更为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