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红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骚体即楚辞体,以屈原辞作为范式,以 “兮” 字句为本质特征一种的独立文体,包括骚体赋和骚体诗[1]。
“赋” 兴盛于汉代,相较于诗歌和小说而言,它没有明显固定的特征。对此,郭绍虞先生认为,赋作为一种文体与诗歌和散文既有相同之处又有很大的不同,诗歌和散文有其特定文体特征而赋没有。中国文学的多种文体中,特征最不明显的可以说是“赋” 了。贾谊在长沙遭遇贬谪,用骚体写了《吊屈原赋》,第一次将“骚”与“赋”结合;班固在《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正式将 “楚辞” 纳入 “赋” 的范畴。
骚与赋的融合使骚体赋应运而生。骚体赋指采用楚骚体式,以赋命题的作品,直接脱胎于楚辞的母体。骚体赋作为赋体文学的一个重要类别,以其抒情性和晓畅明丽的语体特征丰富了赋体文学,骚体赋在建安文学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建安时期,文坛中占有重要位置的文体形式之一是五言诗,此间的骚体发展呈现出与五言诗融合的趋势,所表现出的特征是在继承《诗经》和《楚骚》传统的基础上,糅合汉乐府 “缘事而发、感于哀乐” 的写实手法。加之骚体作为我国诗歌发展的源头之一,骚体呈现出许多“诗化”特征。同时,出现了用“诗” 命名骚体的现象,如曹丕的《寡妇诗》、蔡琰的《悲愤诗》和曹植的《离友诗》等。
综上所述,建安时期骚体文学的界定基本从时间、内容、体式三个方面出发。发生在建安时期的,有楚骚体式,以赋和诗冠名的,感于哀乐、即兴而发的作品称为建安骚体文学。
建安骚体文学与两汉相较,题材有了较大扩展,不再有强烈的对社会不满的精神状态,更注重表现内心世界。体制上表现为短小精悍,句法上骚散结合,艺术风格逐渐转向慷慨悲凉,这一系列的变化呈现出个性化与抒情化的显著特征。建安时代是文学开始走向自觉的时代,也是诗人创作个性空前高扬的时代,建安时期的诗人通常另辟蹊径,展现自己的独特风貌,如曹操古直悲凉、曹丕便娟婉约、曹植骨气奇高等。
骚体文学的发展和转变受所处时代主流文化的影响,其发展到建安时期出现了 “诗化” 倾向,即骚体与当时的五言、七言诗体句融合在一起。
1. 以诗的题材入骚体
战国时期,屈原、宋玉的骚体作品题材比较简单,大部分抒发自己的哀怨不平之情。两汉时期则局限于悲士不遇、玄思神游、纪行抒怀、悼骚寓志等较为狭窄的题材领域,至东汉更因模拟之风而日趋类型化与模式化[1]。到了建安时期,骚体题材有了进一步扩大,有描写战争的,如曹丕的《浮淮赋》、曹植的《东征赋》;歌物咏物的,如曹植的《酒赋》《鹦鹉赋》;描写民生疾苦的,如曹植的《九愁赋》、曹丕的《寡妇诗》;抒发真挚情感的,如曹植的《洛神赋》、王粲的《登楼赋》,其中《洛神赋》通过梦幻之境,描写人神间的真挚情感;抒情赋,如曹丕的《登台赋》、曹操的《沧海赋》;抒发男女之思的,如曹植的《感婚赋》《静思赋》。如此,诗的题材就被引入骚体文学中,扩大了骚体文学的表现范围,同时也使骚体文学的特征逐渐模糊。
2. 语言浅近,结构不落俗套
汉大赋以 “美刺” 为主,语言绮丽婉约。建安作家继承了《诗经》和汉乐府质朴无华的语言特色,更贴近生活,更倾向于抒发真实情感,语言浅显易懂[2]。比如,军旅纪行题材的作品,作者直接叙述事情、抒发情感,基本不再用前代纪行赋托古讽今的手法,即使是写景抒情的作品也是以景衬情,直接抒情。例如,王粲的《思友赋》先写登高望远,睹景思人,再写看到的景物,最后写悼念之情。这篇骚赋作品,通俗易懂,语言晓畅明丽。
建安骚体文学的发展变化还表现在文章体制短小精悍与骚散结合上。汉代骚体文学的篇章字数一般为400 字以上1 000 字以下。建安骚体则有明显的短篇化趋势。除此之外,纯粹的骚体句式受到很大冲击,四言、六言等句式进入骚体作品,出现大量不带 “兮” 字的散体句式[2]。短篇化的骚体增强了一些活泼与生动之美,已不同于东汉骚体的单调。游国恩先生认为:“《鵩鸟赋》是把散文的形式融合在骚体里,贾谊是从《楚辞》到汉赋的过渡作品的头一个作者。”[3]25-27
文学家的思维活动与客观物象紧密相连。一时期的社会风貌对文学作家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刘勰评价建安文学的时代风格为:“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4]42由此,把建安文学的时代风格归结为两种:一种是 “慷慨悲凉”,一种是 “清真自然”。建安骚体文学在这种整体的风格氛围中也不例外。东汉班固说:“《书》曰:‘诗言志、歌咏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 发。”[5]513-514建安主要作家大多直接参与战争,或身经战乱,对战争的无情与惨烈有着切身的体验与认识。因此,与诗歌一样,建安时期的许多骚体作品在内容上也与当时的战乱有着密切联系。“三曹” 与 “建安七子” 也间或用骚体来直接描写战争和军旅生活,如阮瑀《纪征赋》写曹军征伐荆州,曹丕《述征赋》亦述讨荆州事,又应玚《撰征赋》记曹军北伐所见等。
骚体文学发展到建安时期,呈现出的个性化和抒情化特征有其特定的原因。这不仅与当时的政治文化和文学背景有关,而且与骚体文学本身的发展变化有很大的关系,还与骚体和五言诗、散文等文体的相互联系有关。但是,骚体文学转变的最根本原因是作为创作主体的建安时期的作家自身心理素质的转变。在文学创作过程中,创作主体的思维、心态、个体风格、审美方式等因素与其生活的政治经济文化背景有很大的关系。建安人格一个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关注自我人格的独立和个性的发展。他们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来实现这种追求:一种是隐逸山林、保持高洁,如 “建安七子” 的阮瑀年轻时师从蔡邕,因战火纷争而辞官,逃向山林隐居;另一种是极力追逐功名利禄,希望建功立业,最为典型的是曹丕、曹植兄弟。例如,曹植的述志诗《杂诗》(仆夫早严驾):“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远游欲何之?吴国为我仇。将骋万里涂,东路安足由。 ”[6]13表示其愿意效力朝廷,伐吴建功。曹丕则曰:“人生有七尺之形,死为一棺之土,惟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 ”[7]482建安文人的这种个性风格离不开这一特定的时代风格,特定的时代造就了建安骚体文独特的风格。